一个男孩子的夏天 张洁有一篇世界上最疼我的哪个人去了,看得很震撼,那种面对亲人辞世的无 可奈何,沉重到压倒一切,使我在图书大厦的书架前,都忍不住要流下眼泪来。 很久以后,在西祠看到一位网友写的母亲辞世的文章,同样的感觉降临,灰色 的,沉甸甸,仿佛要把你心里的汁水压榨个干净,那篇文章叫做:冬天里唯一的故 事。 于是想起一个男孩子,一个和父亲是冤家的男生,想起他的故事。 他是我初中的同学,淘气得要命,他爸爸管他极严,一有错就往死里打他,他 就变本加厉地淘,听说他和他爸爸在家里都是没有话说,几句话不投机就吵起来。 全校的老师都认识他,因为成绩不坏,人机灵,犯了错误心软的总是放他一马。饶 是如此,他父母还是学校教务处的常客,我们亲眼见过他爸爸重重一个耳光劈在他 脸上,他妈妈哭的一条走廊都听得见。 后来,初三那一年,他爸爸突然发病,说来奇怪,好端端的中年人,大树一样 结实的壮汉,一下子就倒下了,说是脑血管如何如何,我们那时真的不懂,只觉得 怕。 正是为中考复习准备的时候,他逃了一天课,不知去向。老师电话里问过他妈 妈,知道他没在医院,也不敢说他逃课,怕他妈妈担心,只是气狠狠地说没见过这 样没良心的孩子,爸爸都那样了,不去守着,还不知道好好用功念书,接着又叹口 气,说这父子俩可能真是冤家对头。 他爸爸死了,发病到去世前后只有三天时间。那天他回家时看到的就是尸体, 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那年夏天,格外热。考场上远远地看见他,人黑瘦得不成样子。 他上了一所准重点高中,我和几个同学悄悄去看他,一看就吃了一惊,外型变 化在其次,那神情已经是个大人了,跟过去的他判若两人。 他说,那天,为着想让父亲好起来,他一个人跑到山上去,到寺庙烧香,一步 一叩,整整爬了三百多个台阶。 夏天里他穿着长裤,卷卷裤管,膝盖上就是一大片又红又紫的血疤。 然后,我们都哭了。 也许他是太蠢了罢,然而看到亲人奄奄一息时,是我们又能怎样呢?树欲静而 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成长中最大的伤痛刻在那个夏天,刻在那个男孩子的心 上,从此,他永远不再淘气,因为那个打他的人,已经去了。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