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 空华·夭折的火焰 ——枯树们的歌声渐渐的弱了,僵直了的身子还吃力的跳着。无边的泥泞里我 只能感到冷。有只手便抓住我说:孩子,下来吧。我的双眼睁着却看不清什么,我 的胸膛似乎被河流穿过,停滞的时间里黑暗融化着我。这便让我怀念起火。可它, 已夭折了。夭折了。迎面的寒流将我碎成了沙粒,然后又将我聚在一起。而我没有 在意,也不会在意了。死亡不是我最终的解脱,它只让我经受又一次折磨。我不知 道罪孽还会有多少,我想我的出生是错误的。是错误的。 是错误的。荒草生长着人们已忘了我,我孤独的躯壳也将要萎缩。我所有的期 望都破灭了,就象那火已夭折了。已夭折了。已夭折了。 我旷课了,这是大学以来我头一次这么嚣张——夜不归宿加上无故旷课,但是 我不愿意考虑后果。我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用他的方式生活,而这一切完完全全让 我沉醉。要知道我们盲目我们放纵我们荒诞不经,我们穿干净黯淡的衣服带巨大夸 张的饰物在街上摇摆,我们在阴暗的bar 里大声说话喝劣质的烈性饮料,我们看人 的样子晦涩,我们的情话云里雾里不着边际——我不习惯这样的生活但是感觉新奇 刺激以及骄傲。我认为我们活得朋克得一塌糊涂。 一个叫做“来吧”的地方,翊趴在吧台上睡着了,我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心里面 是他闭上眼睛后对我说的一句话——我要带你去沙漠,或许那里会好些。 我有些开心。这是你的情话么,翊你是个诗人吧,我难以理解但是会非常喜欢, 发了疯的喜欢不要命的喜欢,你知道么你知道么。 于是我开始寻找书写工具以及被书写的工具,我想要在他醒来之前写一些不知 所云可是情意绵绵的东西给他,我想要看他笑的样子,那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根本就 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我没找到,我的笔统统放在我的寝室里。我转向黎睿——黎睿是乐队里的贝司 手,头发是短的笑容是暖的眼睛是亮的——我觉得他的眼睛很好看,大而亮,像只 不谐世事的松鼠。 黎睿啊,有纸和笔么,能写就行。 他放下可可对着我笑——他不爱喝酒,只喝可可,他说他喝那个就能醉。 没啊,干嘛呢。 写情书。 傻丫头。他的笑容更柔和了些。我说翊怎么找了个小丫头回来了,你和青长的 那么像可心里咋就这么不一样呢。 说什么呢,我不就是清么。你真喝可可喝醉了啊? 他显得有些惊讶。难不成你不知道青啊——不是你那个,去掉三点水的,青梅 竹马的青。 他造的这个词不知怎么让我有些不舒服,心里想不就是青菜的青么,何必说的 那么夸张。 谁啊? 翊原来的女朋友,和你长的特像,只是眼睛里的神气不大一样。 ——周围似乎暗了点。 原来的? 是啊,翊疼着呢,可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分了。青是个学画画的,干艺术的总得 有些神经质吧。 哦。她,真的和我长得像么? 嗯,但看起来比你成熟,也更风情。 哦。 我的情绪一下子沉了重啦。我有些害怕。我安慰自己他不过是喜欢这一型的女 孩子所以才找到我的,不是因为什么青菜的青吧。 可是过了一会儿我几乎哭出来。 翊说要带我去沙漠啊。让我枯萎让我干涸让我在烈日下挣扎,然后水就没有了 吧。 然后他以为就可以清——青翊你干嘛这么笨啊而我又干嘛这么聪明啊。 哈。 我觉得委屈愤怒啦,我突然很想很想和什么人发发脾气——可是和谁呢? 可是和黎睿么?不可以不可以啊,他有我那么喜欢的漂亮眼睛啊。那么和我自 己吧,在别的人眼里我是如此的卑微渺小微不足道的啊。好吧好吧,为难自己伤害 自己分崩离析支离破碎什么什么的都让我自己承受吧,只因为抓不住你的眼你的心 你的魂啊。 我回过头去看翊。原来他已经醒了。所以他知道了。 没错,他知道了,他本来就什么都知道。 而我不能。 要不要去我那里。他问。 像很多离乡背井出来寻找所谓梦想的人一样,他的住宿条件不好。低矮的平房, 在高楼大厦的阴影里面猥琐着,而翊则在它的里面飞扬跋扈或者同样萎靡不振。唯 一能让阳光进来的地方是一个开得很高的小窗子,可是它却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我走上前,以为照了镜子。 不,不是。那只是一幅用镜框装着的画吧。画中的女孩有着隐约的淡漠笑容, 毫无遮掩地直视我,眼神朦胧锐利。 我知道她是谁,而接下来翊的话又加以证实。 那是青的自画像。她走以后我烧光了她留下的所有的画,可是我无法烧掉这一 张。 哦。 其实我还有别的话,我想说所以你就挂在窗口想让阳光烧掉她么,别自欺欺人 了你是想要把她作为你的阳光吧。 然而我没有说,因为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语气和什么样的表情。我只是看着 那张画——房间里阴暗无比,而那张画由于背光的原因显得更加晦暗。那个女孩看 起来像一团雾,像一个影。 我想我只不过是某种填充物,用来使那个影子面色红润。 不——她在翊的心里鲜活透亮栩栩如生啊。 影子,只是我吧。游魂一般地在他的灵魂之外游荡,我看见他们对我露出不屑 的笑容。 或者我根本就不是什么。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