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卜赛兄弟 森伐.达,我的会诊预约记录上有这个陌生的病人,总之是不知何处冒出来的外 国人。见面时,我才知道是吉普塞人。来到我的诊所一共四个不同年龄的男人,显 然是兄弟。当我问他们谁是森伐、达时,那个最年长走到我的跟前,主动同我握手, 我以为他该是病人,可他将那个最年轻的小伙子推到我的跟前,指名就是我病人森 伐.达。于是,我就拍着他的肩膀,让他跟著进办公室,那知病人的三位哥哥没有经 得我同意便跟进了会诊室。出于对病人家属的尊重,我还是请他们就坐在会诊室的 沙发上。 森伐是个英俊青年,至少比起他的那些虎头虎脑的兄长们要面目清秀得多。在 我还没有正式会诊病人之前,病人总不安地转头环望他的三个哥哥,好象在征求他 们什么似的,因为我对吉普塞的家庭与社会关系一无所知,所以,很难明白病人的 举措是什么意图。不过,吉卜赛是个充满神秘和怪异的民族,即使他们生活在我们 的身边,但要透彻的了解他们恐怕比登天还要难,在我的成见中:吉卜赛人始终固 守着他们各自的小团体社会,时代的变迁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女人至今吊 着大灯笼般的裙子,从不与外族异型通婚和交往,而男人们始终干着他们先人所曾 干过的行业。当然,在一个歧视吉普塞人的环境里,他们小偷和骗子的代名。小时 候到处见到"吉普塞人不得经过此地"牌子。宪法在七十年代就禁止这种赤裸裸的种 族歧视。 我问了森伐几个问题,他始终保持着沉默,象个哑巴一般,由他的几个兄长轮 流轮替他回答我的提问。同时,他们还又用狗打架一般本民族语言在交换意见,经 过商量之后才回答我的提问。这使感到有些不悦和滑稽,毕竟我是医生,我必要从 病人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 "他说他一连七夜都在做可怕而又奇怪的恶梦,大夫。"森伐的老大哥转译的说。 "请他说说他梦见怎样的梦,好不好?我将尽力帮助他解除烦恼。"我说。 "他说他总是梦见一位一丝不挂和披头散发的女人在总阴沉小径等候着他。"老 大哥说,并随便骂了一句"这小子肯定在胡说八道!" "问问他是否所白天曾有过类似的幻觉吗?"我说。 "他说只要有时阖眼就是出现这个怪模怪样的女人。"老大哥说。 "那个怪模怪样的女人对他表示过什么吗?"我问。 "他说她一时狂放大笑,并流鼻涕。有时是泣不成声的大哭,并流口水,长长的 舌头老伸在外头。" "她是很肥吗?很瘦吗?很高吗?很矮吗?或者是……?"我问。 "他说那个女人高兴时就很肥,象我的妈妈一样丰满多肉,可发脾气时很瘦,火 气越大就越瘦得可怕,个子便越发出奇的高。" "他觉得她曾有过漂亮好看的时候吗?"我问。 "有。他说她安静的时候,样子特别的好看!既年轻而又美貌,象他的媳妇。" 老大哥解释的说。 "这么说,他结了婚?"我问。 "还没有举行婚礼,要等到明年上春。不过已经有了一门婚事。"老大哥说。 "你们都是兄弟吗?" "嗯," "你们常住在什么地方?具体的说,你们是那个国家的公民。" "大夫,你大概也认出我们是吉普塞人了吗?我们兄弟都是干表演马戏的,我们 什么国家的公民也不是,但我们有通行证,反正我们祖辈都是这样过着流动生活的, 今儿打哪儿来,明儿打这儿去。" "你们在那里呆得最长时间,"我进一步问。 "你我问我还是问我的弟弟?大夫。" "怎么?你们不是兄弟吗?" "是呀,可我在这里呆得最长,你听我说话就知道我同你一样的地道。可是,大 夫,我的这个弟弟在罗马里亚出生,不过,我们受过同样的教育。" "什么样的教育?" "跟着大人们走地方呀!学马戏,还要学哭学笑。总之,都是练习马场的那些事 情。" "那好。你问你得弟弟,他是否渴望跟他所梦见的女人干点什么?" "他说他非常的害怕她,可有时又想去吃她的乳奶。" "他们在梦里有过身体接触吗?彼此有过谈话吗??" "没有接触过,因为害怕,但话却说过――并不少。" "害怕她什么?" "害怕她长指甲伸进他的肛门里,然后掏出他的肠子出来。"老大哥说到这里时, 还一个劲向我保证的说:"大夫,这小子在胡说八道,掏肠子准是我的表演节目之一, 那只是魔术,用的不过是羊肠子而已。" "你们的马戏中有掏肠子的魔术节目吗?是不是他常常扮演被人掏肠子的小丑。 " "正是,可那些羊肠子是事先塞在他的肛门里的,不是真的他自己的肠子。事情 就这么的简单。这小子尽在胡说八道,把马戏当作恶梦来做。" "你们马戏班子里有女人吧?没有。我们班子历来有个规矩,女辈不得进马戏的 帐篷。当然,不是每个班子都这样的。"老大哥解释的说。"当然咯,我们的班子里 有一两个假女子,一个是我的侄子装扮,一个是由我弟弟来装扮。其实我们小时候 都当过那角色。大夫,你可别小瞧我的弟弟,他要扮成美女就美女,要扮丑女就丑 女,同时他还是一个很出色的小丑,准叫人人非捧腹不可的混蛋。" "你们常在一起吗?" "他们干着他们自己能干的活儿。到了秋天里,我们都在一起汇集。"老大哥说, "大夫,我向发誓,象这小子做这样的梦儿,我在他的年龄也同样有过,我的几个兄 弟都有过。不就是一个模样儿不时地变化而已吗?这都是我们玩耍马戏和魔术的人 们常遇到了的梦。我保准我祖祖辈辈都不例外曾有共同的梦,因为我的生活大致一 个样,连我们今天来到这里的路数儿都是祖上的老路数儿,而且又是同样的老时节。 我们能不有共同梦想吗?可这小子却不同我们,他非得找什么心理大夫不可。大夫, 这不是对你们心理医生不敬,而是我们没有医疗保险,凡是一个狗屁不通的梦儿就 求大夫,那我们的口袋不就一下子空了。再说,我还有个算命的好手艺,冬天全干 这活儿过日子,可我作为这小子的老大哥,我给他算过命,他居然不相信,还说我 在胡说八道哩,说来真挺气人了。" "是吗?可你的弟弟不敢睡觉,这样他还能演出吗?这个问题不解决掉了,那你 们不时付出生意上的损失。" "正是。要不然,我们怎么肯同他一起来这里。大夫,你这里是否有安眠药出售? " "难道你打算用药剂来迫使你弟弟的睡觉吗?那样不是增加了他对梦的恐惧感吗? "我说,"不行,虽然我这里有安眠药,但出售不出售是由我看病人的情况而决定。 大概你知道安眠药受法律管制的吧?" "法律管――得了吧!大夫,如果你愿意给的话,我们愿意多出一些钱。" "我不会做这种违法的交易,你还是找别的医生开证明到药店去买吗?" "天啦!要找别的医生开药方,那意味又要支付就诊费。早知你是一个不给安眠 药的大夫,我们就不必来找你了。" "先生,你的弟弟需要的不是安眠。知道了吗?" "别提了!大夫,你看看是否有别的法子使他不做那中可怕的恶梦?依我看,这 梦是我们家族中的遗传症,只要过了二十来岁这个年纪就自然消失了。" "对不起!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布。大夫。" "哪好,罗布,你现在务必尊重病人的意愿,即使他是你的弟弟,你同样无法干 预我们的会谈。" "哪我就不给你们当翻译了。"说完,就用他们自己语言咕噜了一阵。 于是,我用英语问了森伐"你会说哪国语",他毫无反应。于是我起身来,对那 个老大哥说: "先生,你不给我们当翻译,那么我们的会诊就只好结束了。请转告你的弟弟, 他必须支付会诊费,而且必须按照预定一个半小时支付,一分也不能少。" "支付就支付,反正你是治不好我们家祖传的恶梦症,谈谈也只会浪费时间而已。 "他显得不耐烦的说,"多少?你开个口吧!可不能满天要价啦!我们的经济承受力 ――你也是一清二楚的。" "我是不会考虑病人的经济承受力的,我会按照我们的合理标准收费的。"我边 说着,边在桌子上计算了一下会诊费,然后对那个罗布老大哥说:"先生,七百二十 五钱,加上百分之二十五税是九百零一块。" 他接过我递给他的发票,一阵子不做声。过了很久才说"大夫,我不愿意付这么 多,因为我们只会了四十多分钟。" "先生,我不会多要你一个钱,我从医以来,从未家费用方面与病人讨价还价的 先例。" "那好,会诊费我可以按事先约好的时间给你,但税我可不决不会支付的,因为 我不是这个国家的公民。大夫。"他发火的说。 "即使你不是这个国家的公民,但你在这里生活就必须遵守当地的法律,正如你 每到一个搭马戏的帐篷一样,你得支付租金。懂吗?先生。" "可我们没有必要向任何国家纳税,因为从来就没有国家承认过我们,好象我们 是外星球来的人一样。" "这跟我这位医生不搭界,因为我们的政府是这样规定我这样收费的,我同样一 个税钱也不能少给政府。先生,我是一个有国家和有政府的守法公民,希望你理解 我,并与我合作。" "你给我弟弟看了什么病,说说,他得了什么病?" "精神病--恶梦症!"我用手敲了桌子,的确,我从医以来还从没遇上这样棘 手的病人,尤其这些没有国籍与家园的流浪吉普塞人。 "反正我不会付给你这么多的。大夫,我这人一点儿不吝啬,可我决不容忍别人 在我们吉普塞头上敲诈勒索。" 见鬼!我心中暗暗地大骂,算是我今天真遇上晦气。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付费了咯?"我镇定下来,保持一个深受社会上尊敬的大 夫的身价,并现出对几百块钱不以为然的态度来。接著我去抓起电话,说:"看来, 先生,我只能请警察来处理此事了。" "好,好!我付给你就是了,大夫。" 老大哥急忙上来,按下我手中电话。看来,他同各国的警察是颇为了解。深知 警察不会跟他们好说话的。于是,他从口袋掏一张一千元的纸票给我,当他接过我 找给他一百元钱时,他痛心不已冲着自己几个弟弟抖了抖手中的钞票,意思他那张 千元的钞票变成了一张百元的小票。于是,我听见他用他们的吉卜赛语把他的小弟 弟骂得头破血流,尽管我听不懂他骂了什么话,但病人森伐的脸色似乎告诉我什么, 病人在无法忍受这一场面时,起身便一溜烟地走开了。 "大夫,谢谢!"老大哥说"你的会诊费已分文未少,不是吗?" "谢谢你!" "现在你不至于打电话叫警察了吧?你大概也晓得,他们可以凭这一点鸡毛蒜皮 的小事把我们驱赶出境的,或者我们永远都别来这个城市做生意了,我们吉普塞可 必须比你们本国公民更守法的。" 说完,他很暴躁地坐在沙发上弟兄撵了出门,然后显得很有礼貌的与握手告别。 当这些吉卜赛兄离去之后,我莫名其妙的想笑,最后还是憋不住独自轰然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