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手给我 作者:大鬼 他叫名一文,27岁,从小生活就顺风顺水,几乎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他总说, 这是因为他命好。如果你遇到他,他就会滔滔不绝地给你讲些他小时候的事情, 那些事情听起来是那么惊心动魄和耐人寻味,同时,作为听者的你也不禁要时时 为他捏一把冷汗。当你留过冷汗后,他就会嘲笑你的胆小,并大大方方地说上一 句:这有什么,我就是这么幸运。 他是如何的幸运呢? 他旷课从来没人揭发;说谎话也从没被谁识破过;他在右边邻居家的院子外 边烤土豆,烧坏了影壁墙,警察来了之后却把他左边的邻居给抓走了;从13岁到 15岁,他连续爬了两年女更衣室的窗户,一次都没被人发现;他偷菜地里的萝卜 和大棚里的黄瓜,还能经常得到妈妈的表扬;他在女同学家的楼下吻他的女同学, 被对方父亲看到了,不过才打折了他一条腿。 可是最近两天,他却总行背运,干什么什么不跟他合作。 昨天早上,名一文穿了双新皮鞋,这双鞋相当于他给妈妈的5 年的生活费。 哪曾想刚一下地铁,天空就下起了雨,还没走两步路,鞋跟就掉了。他趿拉着皮 鞋经过泥水地,想甩一甩泥,由于用力过大,把鞋甩在了对面一位女士的脸上, 磕掉了那女士的一颗门牙,当时女士的丈夫就在身边,宽肩粗臂,像扔个石头子 那样轻松地把名一文扔了出去,并从泥里拣起老婆的门牙,逼名一文吞了。中午, 名一文买了他最喜欢吃的韭菜焖桂鱼,被一根鱼身上最大的刺卡在喉咙里,险些 丧命。下午,他奉领导命令去和某日本企业签约,当日本人刚拿起笔来,他就啊 啊啊打了个串儿嗝,还是韭菜味的,把合作伙伴直接给熏回了日本。吃过晚饭出 门遛弯,又被几十条小狗追得无路可走。 今天早上起来,名一文对着镜子看,并没有发现自己脸上刻着霉运,偶然间 却发现一粒粉刺,只轻轻一挤,结果稀稀拉拉留出了两碗血。 因为这些事,名一文今天一天也没有好心情,他苦盼着快到下班的钟点,这 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刚到下班时间,他就匆忙打了卡,收拾了皮包往外走。其 实他也没事,只想找个地方自己坐坐,缓解一下心情。他知道离单位不远处有间 不错的茶馆,于是径直奔茶馆走去。 进了茶馆,他拣一个角落坐下,想要壶龙井,服务员说没有了,又要铁观音, 也说没有了,最后要了茉莉花茶,才给勉强端来一壶。由于喝得太急切,把舌头 烫肿了。他心里越想越委屈,一生气,结了帐走出茶馆。 他走过两条街,漫无目的地溜达。 街上有很多人,霓虹灯把整个城市都点亮了。他抬头找月亮,月亮却躲到了 楼的身后。他绕过楼,找到一个台阶坐下,望向空中,——咦,月亮呢?他刚刚 还看到的。 “算命吗先生?”一个中年汉子猫下腰问他。 “不算!”名一文已经够倒霉的了,所以他没什么好气儿。 “如果我没猜错,您这几天肯定特背。”中年汉子说。 “哦?”名一文没想到一下就被他看穿了,“说来听听,”紧接着他又补充 了一句,“算不准我可一分钱不给。” “我不是算命,我的特长是帮人改命?” “改什么命?”名一文问。 “改变命运,简称改命。”中年汉子说着话,蹲下身子。 “你有那本事?”名一文嘴一撇,“骗子我可见多了。” “我不是骗子,”中年汉子说,“您听说过秦始皇派徐达到东海求仙的事吗?” “是徐市吧,徐达是明朝的。” “是是,我口误,不过他们都是我的祖先,说错了无所谓。”中年汉子解释 道。 “哦,那你叫什么?” “徐仙。”中年汉子回答。 “许仙?就是你跟白娘子有一腿啊?”名一文问。 “是徐仙,xu,二声。” “哦,我还说呢,许仙不是当和尚去了吗。” “别扯远了,您想不想改命?”徐仙认真的问。 “你不先给我算吗?” “再跟您说一遍,我不是算命,是改命,我不图钱,就是看您挺背的,想帮 您一忙。” “呦,那可真得感谢您,”名一文刚才一直坐着,现在蹲了起来,握着徐仙 的手,“我跟您说,我这两天特背,干什么都不顺,您给我好好瞧瞧。” “那没问题,”徐仙说,“把手给我。” “哎。”名一文把左手伸过去。 徐仙握在手里,看了看,轻摇了两下头,“真不好办。” “怎么了怎么了?”名一文慌忙问。 “我上崂山学艺的时候,有7 个师兄,下山那天,老师专门把我留下来,给 我讲解世间绝妙的掌纹,其中就有你这掌相。” “怎么说?” “你这叫旺阳掌,体内被阳气充盈,缺了阴气,所以你做事老是过。子曰: 过犹不及。做事做过了也不好。” “是是,我老过。”名一文答,“您算得可真准。” “不是算,是改。”徐仙强调。 “是,改,改。那您说我这怎么个改法。” 徐仙摸了摸下巴,琢磨了琢磨,说:“改是很好改,但就怕您拉不下脸来。” 说完他站了起来。 名一文也赶紧站起来,“您说,只要不违法。” “就是,”徐仙若有所思,然后一击掌,“就是你要穿女人衣服,把阴气给 养起来。” “啊?”听完这话后名一文发了一下楞,以为自己没听清楚,马上就问: “穿女人衣服?” “对。穿女人衣服,把阴气给养起来。”徐仙重复了一遍。 “成,呆会我去商场买两件内衣,穿在里边。” “不行不行,内衣太小,阴气养不足。” “那我穿什么?”名一文问。 “最好是大衣。” “大师,现在可是夏天呀。”名一文改了称谓。 徐仙又摸了摸下巴,“是啊,我也在想这件事,”想了想,“这样吧,你去 买条裙子。” “行,晚上我睡觉的时候穿。”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徐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晚上本来阴气就重, 你再穿上裙子,那就该阴气过剩了,弄不好就要变性。知道东方不败吗?” “不知道。”名一文说。 “这位鼎鼎大名的历史人物,就是因为晚上穿裙子,才变了性的。” “啊,那可不能穿。”名一文恍然大悟地说。 “哎,不能穿不能穿。” “那我什么时候穿?” “白天。”徐仙回答。 “行,我豁出去了,明天请一天假。” “不能请假,”徐仙说,“一定要穿着出门,连续穿8 个小时。” “啊?!”名一文差点晕过去,“8 个小时,还要出门?” “对,还要上班呢。”徐仙说得很果断。 “这,这是为什么?”名一文被徐仙说得摸不着头脑。 “只有这样,”徐仙恳切地说,“大街上的邪鬼才不敢再惹你。你要穿出来 让邪鬼们看呀。 另外,你们单位也有邪鬼,所以你要穿到单位,最好在单位到处走,让所有 邪鬼都看见。“ “哦——。”名一文低头沉思。 徐仙看他拿不定主意,说:“这是惟一能给你改命的方法,明天刚好是你的 吉日,穿了,以后就一帆风顺,不穿,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不堪设想。” 他见名一文还没拿定主意,就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对名一文说:“把手给 我,”随后把纸包塞进名一文的手里,帮他把手握起来,“这是两颗命运丸,明 天下班的时候准点服下,保证你以后万事顺心。” 名一文接下这两颗药丸,还有些心神不定。 徐仙一拍他的肩膀,“你想想,我一分钱不要你的,图什么呀?就是想帮你。” “是,是,”名一文说。他心里想,的确,人家图什么呀,赶紧道谢:“谢 谢您,真的谢谢您。我不是不相信您,我就是在想,这明天要穿件裙子上班,那, 那可太有点不好意思了。” “嗨,这有什么,不就是穿女人衣服吗,这和你的前途比起来,哪个重要?” “倒是前途重要。”名一文自言自语。 徐仙拍他的肩膀时加了分力,另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口说:“你放心,要是 不灵你找我,我当众穿裙子上大街,或者,以后你但凡在大街上遇见我,就扒光 了我,让我在大街上跑。我决不怪你。” 名一文一听这话,赶紧表态:“穿,我明天一定穿!” “好,别忘了吃药。”徐仙叮嘱他。 “哎。”名一文满心欢喜地答应,“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您住哪, 哪天我登门拜访。” “哈哈,不用了,芸芸众生,我们是有缘人,所以才帮你。好了,我走了。” “好,您慢走,慢走。”名一文把手抬到脑袋边上,恭敬地相送。 徐仙扭头走了。 名一文这时觉得,徐仙的步伐灵稳,从背后看仙风道骨,心里说,嗯,到底 是修炼过的人。 名一文随后就去商店买了件大大的裙子,并当场穿在身上,问售货员好不好 看,售货员极口赞美,名一文也很满意,把裙子脱下来装进皮包,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名一文穿着裙子出了门。这裙子是粉色的,要多醒目有多醒目。 名一文把它穿在外边,里边依然是西服革履,皮鞋擦得锃亮。今天他出门时,那 几十只小狗没有追它,甚至四散而逃,名一文心想,徐仙的办法还真灵验。 坐车时也没人再挤他了。他平时特别讨厌一些外地人往他身上靠,可是今天, 人人都离他起码两尺的距离,他们宁可互相挤成一团,也决不向名一文这边靠近 一步。名一文心下高兴,这命改的,好。 一进单位的门,名一文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前台的姑娘平时见他正 眼都不看一眼,而今天,名一文心里暗暗数了数,起码有四眼。扫地的大妈见到 他高兴得把墩布一扔,叫着她妈妈的名字就立刻消失了。更不用说搞男厕所卫生 的小伙子,还偷偷塞给名一文一张纸条,请他接受他的爱。 中午在饭堂,全单位人的眼光都停留在名一文的粉裙子上,被馒头噎着的和 打碎饭盆的不下100 个人。还有人干脆张开大嘴,把头天晚上吃的海鲜全部吐出 来。名一文认为,他终于得到了全单位人的关注,下一届提拔干部,非他其谁呢。 一天的时间里他都在提醒自己,下班的时候别忘了吃药。他不下一千次地去 摸兜,当得知那两粒命运丸还在的时候,就自己对自己会心地笑一笑。 下午5 点钟,单位领导走进办公室,通知今天没事了,可以早下班。 “怎么回事,不是5 点半才下班吗?”名一文问领导。 领导一见名一文,被吓退了几步,然后仔细一看,才定了神,对名一文说: “小名,你也早点走吧,赶紧走。” 名一文心里欢喜,倒不是为下班,而是觉得领导比以前体谅了许多。当下站 起来要和领导拥抱,领导倒退着摔了几个跟头,爬起来后跑出门去了。 名一文不想在单位浪费时间,他还想穿着衣服多走一走。他记起了徐仙的话, “最好在单位到处走,让所有邪鬼都看见”,于是穿着衣服在单位四处乱逛,和 每个人打招呼,同事们见到他都“呦”一声,然后抱头乱窜。名一文得意的在单 位走了几圈,一想,最好还要让街上的邪鬼多几个见到才好,一看表,离5 点半 还有10分钟,于是往杯子里灌了点水,夹着皮包走出单位。 今天的天气真好,茉莉飘香,蝉鸣萤舞,名一文走在大街上,感觉身体轻轻 的,从未有过的舒适。他在单位周围转了三圈,嘴里喊着:“大鬼小鬼出来瞧啊!” 他的这些声音被周围人听到了,据说,当天婴儿不敢夜啼。 名一文拧开杯子盖,看着手表的秒针,心里暗自数数。当秒针刚指到正上方, 时针和分针刚好指到5 点半的时候,他迅速地喝了一口水。这时突然想到,药还 没拿出来,赶紧从兜里取出包药的小纸包,打开纸包,手一个没拿住,那两粒药 丸骨碌碌滚到地上了,药丸一蹦,又掉进了旁边的下水道。名一文一下出了身急 汗,气火上升。他匆忙走到下水道口,蹲下身抬下水道的井盖。井盖是方的,铁 棍纵横交叉,铁棍间的缝隙刚好可以容纳一个小孩把手直立地伸进去,可是名一 文手大,磨破了皮才把手杵进缝隙,可还用不上力。他一想到这两粒药丸决定着 他的前途,就一切也不顾了,任手钻心得痛,努力把井盖提了起来。他跪在井盖 边上,伸长了胳膊去捡药丸。手和纸包总是差几毫米的距离,有时手刚一触及到 纸包,纸包就顽皮地跳到前面。这下可把名一文急坏了,他撅着屁股,用力伸展 自己的前肢,抻开了腰。终于,纸包被他拿到了。 他站起身,刚要打开纸包,一个警察站到了面前。 “嘿,嘛呢?”警察问。 “捡,捡东西。”名一文顾不上跟警察多说话,伸手拿刚才放在地上的杯子。 “别动,”警察说,“站着别动。”警察的警惕性很高,伸手向身后摸了摸 警棍。 “警察同志,有什么事您先让我把药吃了行吗?”名一文恳求着。 警察仔细打量了一下名一文的穿着,问:“什么药?” “对我生命很很重要的药。” “别动,把手给我瞧瞧。”警察用下巴一指他拿着药的手。 名一文无奈,把手打开。警察一把把纸包抢了去,“跟我走。” “您先让我把药吃了啊!”名一文急扯白脸地说。 “跟我去那儿吃。”警察用警棍指着不远处的派出所。 “行行,那咱快点。”名一文俭起皮包,向派出所跑。跑了两步后回头对警 察说:“您就别磨蹭了,快点啊。” “我操去那儿你还挺着急。”警察自言自语。 到了派出所,名一文要求吃药,被警察拒绝了。 “你这到底是什么药?” “命运丸。” “什么什么,再给我说一遍。”警察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名一文把遇到徐仙的事情从头讲了,听得警察发了半天蒙。 沉默了一会儿,警察问:“你就这么穿了一天裙子?” “那怎么了,改变命运啊。”名一文理直气壮。 “行,你真行,”警察说,“我早注意你了,刚才你在那儿转了好几圈,喊 着‘大鬼小鬼’的,你知道周围居民什么反应啊,人家以为你是鬼呢。” 名一文不语,他觉得警察什么都不懂,浅薄,没文化,木头脑子。 警察说着话把纸包打开,忍不住发了声笑,把药扔给名一文,“吃吧,先看 准了再吃。” 名一文从昨天回家一直没打开过那纸包,他拿在手里一看,见两粒药丸的外 壳上写着五个字——“牛黄解毒丸”。 “这这,这”名一文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脑子发沉,肺快要被气炸。 “这他妈不是坑人吗,这孙子,丫是骗子啊!” “你才知道啊,”警察收住了笑,“吃药就能改变命运,天底下哪有那么好 的事?那骗子什么样?” 名一文把徐仙的特征说了一遍。警察登了记,说道:“把手给我,按个手印。” 从派出所出来后,名一文把裙子扔进了垃圾桶,一路上愤怒难平,连晚饭都 没吃,径直走向昨天遇到徐仙的那个地方。在那里等了一会儿,不见徐仙,就去 商店买了把大号菜刀,出来接着等,等到晚上10点钟,回家了。 名一文躺在床上睡不着,越想越窝火,使劲揪自己的头发。他想,徐仙啊徐 仙,你让我这么出丑,好,哪天我见着你,非把你扒光了让你在街上跑,这才能 雪我心头之恨,妈的,咱俩没完。他生着气,拔着头发。“早晚逮着你,扒光你!” 名一文在心里恨恨地说。 第二天起来照镜子时,名一文发现,自己只剩下7 根头发了。 名一文大概蹲守了半个月,没见着徐仙的影儿,心里一发急,起了虚火,连 那7 根头发也不见了。这期间他又遇到过几个主动给他算命的,名一文不算,只 问他们认识不认识一个叫徐仙的,对方都说不认识。他还去了几个算命先生聚集 的场所,缝人便打听徐仙,得到的答案不是“不知道”,就是“不晓得”,结识 了几个刘仙、马仙和赵仙,有时候谈得也颇为投机,他觉得,这几个仙比那个徐 仙厉害多了。徐仙是个骗子,而那几位大多是来自蓬莱和西方乐土,是真的仙。 还有个老太太,可真是来自大地方,她对名一文讲,她来自东海,是龙王爷的干 女儿,因为追求自由的爱情,而与家庭决裂,算起来,也已经上岸四十年了,虽 然还没有找到自由的爱情,但老太太表示,她将不懈努力地继续追求,直到死。 名一文对这老太太充满景仰,甚至在内心想过要给她以温情。 但名一文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仍在马不停蹄地寻找徐仙。 这一天,他蹲守在和徐仙见面的地方,望着人潮流动,徒生感慨:徐仙啊徐 仙,你可要藏好,要是被我找到,一定在众人面前扒了你。 正在这时,一个男人突然在他面前坐下,看了名一文两眼,问:“您是算命 的吗?” “不是!”名一文没好气的回答,心想,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哎,”那人自叹,“我最近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名一文没理他。 “您说,”那人问名一文,“我招谁惹谁了?” 名一文站起身要走,被那人一把拉住,“我求求您,就给我算算吧,我知道 您是高人。” “我不是。”名一文解释。 “您是!我能看出来。”那人口吻坚定。 “好好好,那你说说,你怎么倒霉了?”名一文敷衍地问,坐了下来。 “我穿新鞋就下雨,吃鱼被刺卡,晚上遛弯还被狗追。”那人懊恼地说,话 语间露出无奈。 “嗯?”名一文一楞,怎么跟我一样,他心想。 “你叫什么?” “我叫韩信任。” “哦。好名字。”名一文喃喃地说。心里突然觉得,对方的名字比自己的好, 心下有点嫉妒。这时他才仔细看了看对方,韩信任四十来岁,戴着个眼镜,面容 憔悴忧郁,身材不高,黄牙,一看就知道烟抽得很凶。 “您帮我出个主意吧,我知道您是高人。”韩信任恳求着。 “高人?你不觉得我太年轻吗?” “不,您气质好,像少侠。” “哦。”名一文第一次听到这种赞美,暗自高兴。但转念一想到自己穿裙子 的情景,忍不住有些气愤,顿时七窍冒烟。又一看韩信任那猥琐的样子,在心底 笑了两声。 “你这命啊,得改。”名一文说。 “怎么改?您快说。”韩信任急着问。 “把手给我。” “哎。” 名一文接过对方的手,仔细想了想,“我上崂山学艺的时候,老师特意给我 讲过你这掌相。” “您瞧,我就知道您是高人。”韩信任高兴地说。 “你这叫旺阳掌,要补阴” “怎么个补法?” “得穿裙子上班。你是在机关工作吧?”名一文问。 “是,是,”韩信任回答,“但穿着裙子上班,是不是太那个了?” “裙子重要命运重要?”名一文甩开韩信任的手,装着起身要走。 “命运重要命运重要,我一定穿。”韩信任赶紧陪不是。 名一文重新蹲下来,嘱咐道:“一定要在单位办公室里多走动走动,这样邪 鬼才不敢再惹你。裙子不用天天穿,搁一天穿一次就可以了,每天穿8 小时,穿 一个月。另外,这期间内不能过性生活。一个月后,你的日子就越过越顺了。” 韩信任把这些话一一记在心里。 名一文见他似乎面露难色,就拍了拍他肩膀,说:“我给人改命一分钱不要, 你说,我图什么呀,只为帮你。要是我骗你,以后见着我你就可以扒光了我的衣 服游街!” 韩信一听这些话,也赶紧表态:“是是,我绝对信任您。您是大好人,我这 样的凡夫俗子遇上您,真是三生有幸。我一定听您的,明儿就穿裙子。” “好,那就这样。”名一文站起身,韩信任也站起身。名一文把嘴凑上去小 声说:“别跟别人说我会改命啊,我帮别人改一次命是要折寿的。” “啊?”韩信任吃惊地看着名一文,“您瞧,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别谢,谁让咱俩有缘呢。”名一文紧紧握了握韩信任送上来的手,补充道: “记住,一定要穿粉裙子!”说完转身走了。 “再见,”韩信任目送名一文离去,感慨自叹:“这就叫普渡终生啊!” 两天以后,各大都市报纸都在头版的位置发了一组相同的照片,但所配文字 的宣传侧重点却不同。名一文把这些文字和图片收集起来,晚上逐个浏览。这些 文章的标题大概如下:“中年男士赶时髦,街上流行粉裙子” “想改命男人穿上女人装,迷信算命引出大笑话” “不是变性人,却着变态装” “引领世界潮流,谁与裙装争锋?” “瞧这个傻冒!” ……………… 名一文看着这些文字嘻嘻笑着。那照片上的主人公,自是韩信任了。 名一文不敢再去和徐仙见面的那个地方了,他怕被韩信任看到。但他时时还 在想着徐仙。 如此过了几个月,天气转凉,已是10月份。名一文头发长出来了,并留起胡 子,胡子和鬓角连在一起,好象套了圈黑色毛线。下班后,他穿起风衣,戴上帽 子,坐上了同事的车。同事的车是新买的,因此想多跑几里路磨合磨合,就决定 顺便送名一文回家。名一文当然是兴高采烈了,在车上还问同事:以后能天天这 样吗?同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直咬自己的手。 车先在一处工地上绕了3 圈,压断了几块大木料,然后经过一个泥塘,开进 一个水池子里洗了洗车,接着在人行道上撞飞了两个垃圾桶,在开往郊区的公路 上压死一头羊,最后车子才一调头,往名一文家的方向开去。 钻过了两条街,车开到了一个名一文十分熟悉的场所,那里曾是他遇到徐仙 和韩信任的地方。名一文拉开车窗,让同事慢点开。他四处张望,无疑,是在寻 徐仙了。可是人群穿梭如流,每张脸看上去都很陌生。突然,名一文听到一个声 音:“把手给我”,声音很小,对于一般人来讲根本不会留意,但名一文对这句 话实在太熟悉了,忍不住朝声音的发生地看去。 “你这命得改,必须穿裙子。”那是韩信任!他正在拿着一个男人的手看。 车缓缓经过韩信任,名一文怕被认出,赶紧把脸转向相反的方向,同时摇上 玻璃窗。 “……,三年不能过性生活。”还是韩信任的声音。 名一文靠在座位上,露出笑容,但即刻,这笑容就消失了,代替而来的表情 古怪离奇,谁也说不好那是一副什么样子。但肯定的是,他这时又想起了徐仙, “不扒你,毋宁死!”他喊出了声,并愤怒地砸了一下车门。他的同事吓坏了, 几乎咬掉自己的一根手指。 回到家后,名一文换去风衣,找了件中式棉袄穿上,出了门,锁门时嘴里暗 道:“我就不信逮不着你。” 他下了楼,在被霓虹灯照得通明的大街上走着,仔细看着经过他身边的每一 个人。大概到了11点半钟,名一文有些累了,他没有吃晚饭,确切地说是没有心 情吃,自从遇到徐仙后,他已经瘦下去40斤了。他决定结束这一天的搜寻行动, 回家去好好睡个觉。 名一文延着回家的路走着,在一盏路灯下,一个男人正抱着膝盖靠在灯柱下 发呆。名一文见状,突然想起了刚才见到的韩信任,于是走上前去问:“您听说 过秦始皇派徐市到东海求仙的事吗?” “我对历史没兴趣!”那男人粗鲁地说。 “那您听说过东方不败吗?”名一文仍耐心地问。 “是日本鬼子吧?” “不不,这可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名一文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辆警车闪 电般停到身边,下来7 、8 个警察,迅速地将他和那男人按在地下。 “干嘛的?”一个警察踩着那男人的脸问。 “我,我就是在这歇会儿。”那男人咧着嘴说。 “那他呢?”警察一指名一文。 那男人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在这歇得好好的,他跑过来考我历 史知识。我真不认识他。” “都带走。”另一个警察命令。 看守所里,名一文和那男人被分离审问。 “瞧你这打扮,能是好人?”一个警察数落名一文。 “我是好人。”名一文解释。 “少废话,刚才你俩谈什么呢,早注意你们了,瞧你俩那热乎劲儿,还敢说 不认识!?” “我们真的不认识。”名一文说。 另一间屋子里,男人正极力地为自己辩护:“真的,我就是歇会儿,他就过 来了,问我认识不认识秦始皇。真的我没骗您。” “不说是吧?”警察威吓那男人。 “对了,他还问我知道不知道东方不败。” “你丫再废话!”警察生气了,站起来怒目而视。 “哎呦,大哥,我真没骗您,您瞧,我要是想干坏事,能穿趿拉板儿出来吗?” 警察低头看了看他脚下的拖鞋。 “就是因为你穿拖鞋,”警察说,“天都这么凉了,你还在外边呆着,还穿 拖鞋,不怀疑你怀疑谁?” “不是,我家就在旁边,跟媳妇吵完架被轰出来了,所以这打扮。”男人很 委屈地说。 “住哪儿?叫什么?”警察一边问一边记录。 名一文这边,他死活没说出自己的目的,只一再重复:“我就是想考他历史 知识,没别的意思。”警察记录下他的住址和单位后,又查了他的身份证,就把 他放在一边不管了。 因为警察没查出来什么,第二天一早,名一文被放了。放之前对他说:“把 手给我”,叫按了手印。 出来时正好遇到那男人,名一文想走过去和那男人寒暄两句,那男人一见他, 撒腿就跑,掉了只拖鞋也顾不上捡。 这件事过去了两个星期,一天晚上,名一文接到姐姐从美国打来的长途电话, 说她们一家子要回国来玩两个月,通知他三天后去机场接机。 三天后的下午,名一文向单位领导请了假,提前来到机场。等了大概1 个小 时后,见姐姐连同姐夫,还有可爱的小外甥走了出来,一位大方漂亮的姑娘紧随 在她们身后。 “姐姐!”名一文高兴得叫着,迎了上去。 姐姐一见名一文,先是一吃惊,然后满面愁容,拉起名一文的两条胳膊问: “一文?真是你吗?” “是我呀,姐姐!”名一文回答。 “天哪,您这两年遭受了什么罪,竟变得这么瘦,”伸手拽了拽名一文的络 腮胡子,“还变得这么毛茸茸的了!?” 听姐姐一提到这些,名一文伤了心,心中想:还不是那个该死的徐仙害的, 别让我见着他,见着他我就扒了他! 名一文想着,赶紧定了定神,对姐姐说:“没事没事,就是工作压力大点。” 姐姐心疼地捏了捏名一文的手,随后转身叫跟在后面的姑娘:“Marry ,这 就是我弟弟。” “你好,我叫Marry ,梅月。”姑娘说着走到名一文面前,伸出手。 名一文望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发了阵楞,他觉得,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加在 一起,也不及她的美丽与高贵。他傻傻地看着她,心中充满了向往和仰慕。 “哎,握手啊。”姐姐叫着名一文。 名一文没有听见。 “嗨,把手给我,”姐姐一把拉过名一文的手,递向梅月。名一文这才发觉, 姑娘的手一直伸着。 “噢,对不起。”他赶紧道歉,和姑娘握手。突然看了一眼姐姐,他不明白 姐姐为什么会说出‘把手给我’这四个字。 “走吧。”姐姐说了一声。回头招呼名一文的姐夫。 姐夫答应了一声,急忙走过来,提起两个大箱子,刚要走,又被姐姐叫住, 在他脖子上套上了两个书包。他姐夫屁也没敢放,步履蹒跚地走出机场大厅。 到了名一文家,吃过晚饭,姐姐把名一文叫到一旁,说:“你带着梅月出去 走走吧。”说着笑了笑,往名一文手里塞了一把钱。名一文知道,梅月一定是姐 姐给自己介绍的女朋友,暗自欢喜,带着梅月出门散步去了。 刚走出楼门,几十条小狗围上来啃名一文的皮鞋,在平时名一文肯定落荒而 逃,但今天梅月在身边,说什么也要拿出点男子气概来。他用脚甩出了一只趴在 鞋上的小狗,紧接着又有一只爬上来,他又甩开了,一只大点的狗见此生了气, 汪汪叫着往名一文身上扑,名一文左右抵挡,闪转腾挪,只累得那狗哈哧哈哧伸 着舌头,众小狗一见,立刻把名一文包围起来,冲着他怒吼。一只勇敢的小狗跑 过来在名一文皮鞋上拉了泡屎,名一文气急了,一脚将其踢上二楼阳台,一命呜 呼。 正在名一文又要对着一只狗发威之际,梅月伸手挎住名一文的胳膊,拉着他 快走。走出一段距离后,回头看小狗没有追上来,对名一文说:“你真勇敢。” 眼光里尽是喜爱和心疼。名一文摆一摆手,“这算什么,我还孤身打死过一只蟑 螂呢。”“是吗!”梅月把头靠在了他肩头。名一文心里高兴:我的幸福生活就 要开始了。 他和梅月彼此依偎着走了一阵,梅月的肚子叫了,想必是有些饿。名一文问: “你是不是饿了?” “嗯,”梅月柔声说,“晚上那一斤面条和8 个包子没吃饱,那只烤乳猪也 太小了。” “那咱们到那儿吃点夜宵。”名一文一指对面的饭馆。 “你真好。”梅月的声音简直能迷死人。 名一文领着梅月刚过马路,就听见后面有个声音问:“二位算命吗?” 这声音正是名一文日夜想要听到的声音啊!这时他的头发根已经打了立正, 浑身肌肉膨胀着。 他转回头,果然是徐仙! “孙子,我可找着你了!”名一文甩掉梅月的手,一把揪住徐仙。 “哎,不是,哥们你要干嘛呀,”徐仙显然还没有认出眼前的人,“哥们你 干嘛呀!?” “干嘛?我要扒了你!”名一文叫着。 徐仙定睛一看,认出名一文,使劲拨开名一文的胳膊,转身就逃。 名一文哪里肯放过他,不理会梅月,在后面猛追,边追边喊:“扒了你丫的! 我非扒了你!” 徐仙拼命地跑,名一文拿出了吃奶的劲头,紧追不舍。您要是以为名一文身 体瘦了,体质不好,那您可错了。事实上名一文这几个月来一直在锻炼身体,主 攻爆发性和耐力性的项目,为的就是这一天。 他的速度很快,两分钟后就抓住了徐仙。他搂住徐仙的脖子,一把把徐仙摔 倒在地(忘了说了,名一文近来还在学习摔交、柔道、拳击和跆拳道,连三截棍 都练了)。徐仙被名一文压在身下,忙不迭求饶:“哥们哥们,饶了我吧,我错 了……哎,我真错了真错了……求你了别扒我,哎呀…。哎呀…。衬衣给我留下 吧,这大冷天的…。小背心就别脱了…哎呀呀!” 名一文麻利地把徐仙上身扒光,站起来喘了口气。他心里高兴,这段日子没 白练习扒衣服(为练习扒衣服,他还特意买了个人造模特呢)。而且今天速度也 奇快,他看看表,打破了保持已久的记录。徐仙抱着身子坐在地上打哆嗦,趁名 一文不留神,爬起来就跑。名一文也不去追,因为他已经达到了渴望已久的目的, 站在原地哈哈地大笑,继而一屁股坐在地上,接着笑。 正笑着,见两个警察按着徐仙的脖子走了过来,徐仙赤裸着上身,像只被扒 了毛的公鸡。一个警察上前踢了名一文屁股一脚,“注意你们半天了,起来,走 一趟!” 派出所里,警察端给了徐仙一杯热水,徐仙接过来,手还在不停发抖。 “说说吧,干嘛骗人?”警察问。 徐仙喝了几口水,哆嗦着说:“没事,就是好玩,想找乐子。” 警察一拍桌子,“那人家扒了你就活该!” 徐仙打着哆嗦,不说话。 “最近好多人穿裙子满大街跑,是不是全是你骗的?” “不是不是,”徐仙抬起头,“我就骗了他一人。” “吃饱了撑的!”警察骂了徐仙一句。 另一间屋子里,一个警察站在名一文面前,踱了几步,冲名一文说:“嘿, 别笑了。” 名一文坐在椅子上一直在笑,有些收敛不住。 “你报警啊,这是你自己处理的事吗?” “不,不是。哈哈哈。” “收不住了是不是?”警察立目而问。 “收,收得住。哈哈。” “你说你们俩这不都是缺心眼吗!”警察说。 “嗯,是有点缺。哈哈。”名一文心里想停住笑,可就是停不住,“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震荡着整个派出所。 第二天早上,名一文被放了出来,他孤独地走在街上,低着头,屡续近来发 生的一切。他琢磨着,不管怎么说,总算扒了韩信任的衣服,这就是胜利! 他走到一个早点摊,要了一碗豆浆和油条。 “孙子,我扒了你丫!”一个人从他背后扑过来,几乎将他扑倒,由于力量 太大,自己反跌了出去。 名一文一看,那人是韩信任,撒腿就逃。 韩信任在后边拼命追,嘴里喊着,“扒了你丫的!我非扒了你!”。 名一文跑了一阵,突然停下来,他转过身,微笑的看着韩信任,一脸平和。 韩信任已经跑丢了眼镜和鞋子,但根本不理会,仍歇斯底里地朝着他狂奔,喊着: “我非扒了你!”。 他冲上来抓住名一文,撕扯他的衣服。名一文仍然微笑着,一动不动。眼前 的韩信任,已经两眼呆滞,形销骨立,瘦得就像一只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