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故事 有人说过,火车上的爱情驶不到终点。这也许是真的。但我相信,火车站温暖 的友情终是让人难以忘记的。 每年的12月25日以后,我总会收到一张没有署名的明信片,接到一个从不报姓 名的电话。明信片最初寄自武汉,后来是江西,今年又来自上海了。明信片的正面, 当初是各种各样的风景,后来有了节日的祝辞。见物睹人,听声识人。于是一连几 天,不知怎么我便老想起她,总是有意无意间去打天那天的日记。 那是一个恍若逝梦的故事。 那年的冬天,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从朋友口中得知,每年有机会参加全国统一 的成人高考。我忙打电话跟家里人商量,立即辞工回家,信心十足的准备迎接来年 的考试。此前我已是离校在东莞市呆过两年的打工仔了。 那是个小小的火车站,几排长条椅,几盏昏暗的灯。下火车后才发现正值午夜, 没有回家的公共汽车,看来只有先在车站熬一晚了。我把牛仔袋拢在脚下,裹紧了 黄白色的假羊毛大衣,拿了本书随意翻看,渐渐沉浸在优雅的大学校园的憧憬中。 一个期期艾艾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想:“去武汉的车要在凌晨吗?”一个十八九 岁的姑娘,穿着紫兰色的上衣,头上仅扎了一个蝴蝶结,天太冷,她嘴唇有点儿发 紫。凭直觉,我就知道她和我一样急着回家。我向她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她 便在我的身旁坐下来。我奇怪她只带了个左底角有点破的红色人造革挂包。我便随 便问了一句,她马上打开提包,露出不少的照片,她说:“我带了好多的照片,生 活照!”那就是她的一部分生活了,我想。 我再次用好奇的目光望了望她。哪个过年前回家的人不大包小包的往家扛呢? 她拉上包,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告诉我,前年家乡闹洪灾,父亲在抢险中 死了,留下母亲和两个正在读高中的妹妹,生活的艰辛一夜间袭过来。母亲是倚在 汽车站的水泥柱上,流着泪送她南下打工的。她刚想转车到广西玩几天,却发现留 在包里准备回家后买点东西的钱不知什么时候丢了。只好准备先混车回武汉。 每一个南下的打工仔(妹),都有自己的一份痛苦与无奈,或者其他别的原因。 我南下时家里的境况也不是太好。一切都是迫不得已。她所说的并不能真正打动我, 倒是混车让我发生了很大的兴趣。我介绍了许多从同学那里听来的经验,象检票前 躲在厕所里或暗中传票,出站时或者拿站台票出去,或者沿铁路一直向前走绕道出 去,等等。说得她也兴奋起来,临时想了七、八个万一被查出来的应急方案。渐渐 话题转到了童年的许许多多的恶作剧。我们越谈越兴奋,象两个久违了的朋友。不 知觉中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象小孩似的回忆起往年春节期间的往事来,完全不顾 我那时的脸是如何地燥热。 “我最相信妈妈的话。小时候,只要我对妈妈说了我想要的东西,正月初一的 早晨保证会得到。猜猜看,我最后一次得到的礼物是什么?一块橡皮!那时真傻, 应该要一个大蛋糕,蛋糕好香好甜的……” 我真想笑,但不知怎么总笑不出来,一种生活的辛酸感忽地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第一次无缘无故地有了一种心痛的感觉,想哭。 快六点了,小车站开始燥动起来,北上的人们向站口移去。她说,今天是她三 年来最愉快的一天。我给她买了票,送她到站口,心里同样感激她让我在童年的回 忆中愉快地度过了一个寒冷的长夜。往前先走了几步,她又折了回来,说,留个地 址姓名吧。我点了点头。她说,我会写信和打电话给你的,要写就用明信片写,便 宜些,你别介意。嗯……今天是什么节日?我说,圣诞节。 她走了,当时我居然忘了要她的地址和名字。她走了,我也该走了…… 我惟一记得的是,她曾说过她姓林。渐渐的,我也差不多忘记她了,我全心身 地投入到应考中去了。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 第二年我放寒假刚回家,爸爸就递给我一张没有署名的明信片,日期是93年12 月25日。啊,是圣诞节!以后,每年都是如此。但每年的电话里,她从未提到明信 片的事。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关于她的名字。 至今我也不知道这明信片是不是她寄的,但我宁愿相信是她。那个在漫长冬夜 里同样渴望温暖友情的姑娘,你现在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