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网道文 从前写文章是文人的事,因为就他们认得那几个字。 就说咱们中国吧,四大文明古国之一,上下五千年,传承数百代,可好象我们 那些老祖宗当年就都去吃喝拉撒做儿子了,你去翻翻,翻来翻去,能够称得上“文 字”的东西屈指可数,除了几册让你爹宝贝似地藏在箱底的毛边纸的家谱,就剩四 书五经、三言两拍、四大名著那几本破书了。 可就这几本破书还真能把老百姓唬得兢兢乍乍的,将其奉若神明。 最典型就数我奶奶,八十多岁一老太太,平常袖着手迷糊着眼坐在圈椅里嘛事 不管专打盹儿,那天我拿一张报纸去蹲厕所,老太太噌就从椅子里起了身,颠着一 双小脚飞快追进来,一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递给我,一面嘴里叨叨地 骂:下!小杂种!敢不敬惜字纸,遭雷劈的! 这算怎么回事?我还嫌那报纸上板着面孔正儿八经教训人的文字会擦坏我屁股 呢,还不就想拿它进去装模作样瞄上几眼躲过涮锅洗碗那几样活? 术法不可久耍。装神弄鬼的日子一长,认得字的人多起来,就让人家给整出一 网络文学来了。 在网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数文章。写文章的人也不说自己是写文章,叫码字。 那意思就是任你再臭再垃圾的文字,只要你有本事象堆粪肥那样把它码到一块,你 就能把它贴出来示众。 嫌臭?你奈我其何?最多也就跟现在多如牛毛的大刊小报,没人看不是? 我是学建筑的,码砖尚算在行,码字可是门外汉,算半个文盲,所以由我来说 网道文正合适。 在我看来,网上一天制造出来的文字垃圾,总数大概要超过前网络时代所有文 章的总和。刨去垃圾不算,勉强可以称做文的东西,大致可分成以下三类。 第一类可称为做秀型。这一类文字在网上大约占到二三成,如今在网络上成名 或小有名气的写手大多可以归入这一类。 做秀族大多有强烈的表现欲,早已躲在网上各胡同的墙旮旯里蠢蠢欲动,突然 平白就蹿出个痞子蔡,为大家指了一条从网上到网下的成名捷径,于是这一群蛆虫 便一窝蜂破蛹化蝇而出,编几段只应天上有的网恋或情感故事来赚取几滴网友的眼 泪,因为网上最大的受众就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小毛头和想入非非的高四高五学生妹。 这类故事大多以《第一次亲密接触》为蓝本,结局是让司机做杀手。 做秀的另一支以《悟空传》为代表,是网上周星驰,以歪批《三国》的手法, 借着传统名著的名气,新编几个荒诞不经的段子,博得大家一笑。 做秀的写手们大多是一批老蛆虫,已经在BBS的化粪池里粪淋砖劈久经操练, 笔头磨得锃亮,文笔都不错,身上也披了如蛹的一层老茧,又知道我们这些每天在 网上蹿进蹿出的苍蝇喜欢点什么样的的臭味,所以成功率比较高,以致人人看了手 痒,忍不住也要捉刀效仿,从者如过江之鲫。 除了已经成名为所谓“网络作家”的,一批跟风的新手写得也不赖,我看过一 个叫小妖的写了一篇《谁让我恋爱我跟谁急》,就相当不错。应了时下网上流行的 一句俏皮话:长江后浪追前浪,前浪晒在沙滩上。 做秀型的文章点击率相当高,但是精品率并不是很高,因为写手们大多是些新 生代,又是些长期泡网的老网虫,生活经历有限,所以内容略显苍白。但不管怎么 说,他们的目标已经很明确:迎合大众。 第二类可称之为渲泻型。网络是个文字的垃圾场,尤其是那些BBS板,简直 就是公共厕所里的厕所文学和大学教室里的课桌文学的翻版。 我乃逐臭之夫,没事的时候喜欢到里头去翻一翻,还不能不承认,就在这臭哄 哄的肥料堆里,偶尔也能翻出那么一两节黄澄澄的干屎橛子让你找到一种排便时渲 泻的快感。有那么几章叫人神魂颠倒的文字,大多是些为传统文学所不齿的精灵古 怪的奇文,比如俞白眉的《刀剖周星驰》,可怜见爱的,让人读过之后忍不住要做 做宝哥哥,怜香惜玉一番。 这一类型的文字以杂文为主,其作者大多在现实世界中小有才气,但由于思想 偏激、文风怪异或别的什么原因,难为传统媒体和世俗受众青睐和看重,有怀才不 遇之感,总算有了网络这个随意排泄的场所, 便进来讨个公道。 网上这类文字所占的比例不大,但其中精品较多,并且随着各路好手的加盟, 阵营会越来越大。 另有一批才高二斗作品没人看的也可混充这一类,这些作品以小说为主。譬如 有一个叫李下的,写了一部名叫《四步》的小说,又长又臭象我奶奶的裹脚布,在 网下放到哪都没人愿发表,就想到网上混混。谁知到了网上照样没人看。 这一类中还可算入一批以下半身写作为业的所谓俊男美女。因有露阴癖,三招 未过,裤腰带已经系在了膝盖上,知道出版署的首长只喜欢将他的书留着没人的时 候自己一个人看,好容易有了网这个垃圾场,因而屁颠颠也挤将进来。 第三类则可称之为自慰型。这一类文字在网上数量最大,至少在六成以上,其 形式什么都有,但以诗歌和随笔居多。 诗本来就是一种对镜贴花黄的顾影自怜的小农经济消闲品,在八十年代初期那 种自我发现的特殊历史环境之下热闹过一阵子。自打舒婷顾城没落之后,散兵流寇 群龙无首,各立山头,一时写诗的倒比看诗的还要多。这两年冷清了些,网络的出 现正好给诗人们提供了一个手淫的场所。 王小波的王二曾把做诗比作性交,灵感来临有如高潮,把诗写到纸上便如射精。 王二是一小流氓,他的话不可全信,可一个人坐在黑咕咙咚的屋子里,面对着一张 照妖镜似的雪白的屏幕,确也难免有如见浴后处女纯洁胴体的感觉,身上那点邪气 不知不觉就要跑出来,不对着她弄上几下子,似乎连再正经的道学家也会感到过意 不去。 散文随笔是类似BBS的大众化产品,多为网人一时的即兴感受或生活中的偶 然所得,这类作者基本不是专操此道的皮条客,只因常在网路上遛达,遛到某处突 然觉得尿急,于是灵感勃发,也不管人家什么感受,掏出家伙搓动几下便泄了。这 就是所谓网络文学是文学的卡拉OK。照鲁迅先生的说法,就是文学的“杭唷杭唷 派”。 此类文字在由官样文章和几个文痞应酬唱和把持的传统媒体上是绝少见到的, 由于其内容来自生活人生的真切感受,所以其中不乏让人耳目一新的真知灼见和真 情实感,比较容易引起大家的共鸣。我以为,这类文字现在是并且今后依然是网络 文学的主流。 网络闹腾了这么些年,他国的情形我不清楚,照中国目前的现实,别的好处没 有,最大的收获就是闹腾出一个叫网络文学的怪物。各地网站最近都在讨论网络文 学的前景,我看是有些杞人忧天:好日子恐怕还在后头呢。 有音乐人批评20世纪除了一些不入流的流行音乐,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伟大的 音乐,我想这种批评也可以引伸到其他所有的艺术门类,包括文学。二十世纪我们 什么伟大的文学也没弄,传统文学在旧世纪末新世纪初开始走向没落就向我们昭示 着这一点。 但是可以让我们聊以自慰的是我们弄出了一个网络文学。在网上,我们可以无 视我奶奶视同神圣的“敬惜字纸”,自得其乐地向传统文学宣战: 那几个三脚猫的字谁不会写?那几句训龟孙子的话谁不会说? 01/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