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党 被电话吵醒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了,头疼得像裂开一样,“谁呀!”我 抓起电话。 “是我,张璋,怎么都睡得跟死猪一样,打了十几次都没人接。” “干嘛,正睡得香呢。” “你叫上陈晨赶快到办公室来,辅导员要找你们俩谈话。” “有什么好谈的,困死了。”我打着哈欠。 “赶快起来,辅导员都等你们半天了。” “下午再说吧。”我扔下电话,继续睡觉。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我爬起来伸了个懒腰,顺手推了推正口水流 得跟尿了床一样的陈晨,“起来啦,不然张璋该跟我们急了。” 陈晨揉着眼睛爬起来,“正做好梦呢,张璋找我们干什么?” “谁知道,听说是辅导员想找我们谈话。” “辅导员?什么辅导员?” “就是专门辅导你怎样找女朋友怎样做爱怎样生孩子。” “这位就是我们系的辅导员木老师。”张璋指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大姐向我 们介绍。 辅导员穿一身灰色西装,端坐在办公桌后面,两只手与肩平宽放在桌子上, 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这幅造型让我想起了木乃伊归来,看来辅导员还是挺跟潮 流的。 木乃伊开口说话了:“两位同学,你们对我们党是怎么理解的。” 我和陈晨互望了一眼,这不是在试探我们吧,向老天爷保证,我们俩虽然是 懒了点,不学无术了点,但绝对没有丝毫叛党叛国的想法!其实就算是有这个想 法,人家老外肯不肯接收我们还是个问题呢,要我们去干嘛呀,嫌肯德基多得啃 不完啦? 我忙道:“好啊,谁不知道共产党好啊,共产党他辛劳为民族,共产党他一 心救中国……” “他指引了中国解放的道路,他带领中国走向光明……”陈晨也不甘落后。 木乃伊敲了敲桌子,继续道:“你们对我们党有什么看法,有什么需要改进 的地方?” “没有没有,共产党是世界上最伟大最崇高的党了,一心一意为人民服务, 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噢不,光吃苦从来都不享受……” “我最佩服我们伟大的党了,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从不贪污腐化,勾心斗 角,我们县的领导每人连十辆车都不到……” “行了行了,”木乃伊又敲了敲桌子,“下面请你们背一下党的章程。” 我和陈晨一愣,感情刚才说的全没用,光这一条就把我们全否定了。 看着我们羞愧难当的样子,木乃伊没再敲桌子,亲切地道:“这就看出你们 的差距了,不过不用难过,组织派我来找你们俩谈话,就是为了提高你们的政治 觉悟。” “也就是要发展你们入党。”坐在一边的张璋补充道。 “入党??”陈晨听得一屁股掉到地上,我还好,及时用手撑住了桌子,吓 得木乃伊忙把两只手拿开,“这,这也太突然了,我们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你们对我们党有意见?”木乃伊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 “不不,我是说我们境界还太低,还一点成绩都没做出来,哪能这么快就入 党。” 木乃伊脸上好像露出一丝笑容,朝着张璋道:“两位同学还挺谦虚。” 张璋忙道:“都是组织上教育的好。” 走出办公室,我问张璋:“她怎么会找我们俩,我们又没干什么。” 张璋道:“你们帮我这么多忙,我向组织推荐你们还不应该?” “那多谢了。” “如果我不帮你们,你们毕业还怎么找工作。” “靠!” “开玩笑,明天别忘了去202 开会。”张璋刚要走,又回过头来,“刚才这 位辅导员怎么样,你们以后可要多跟她汇报思想。” “我一直有个问题没好意思问她。”陈晨道。 “什么问题。” “她高潮的时候是不是也在喊三个代表?” 202 已经坐满了入党积极分子,满怀着对党的无限忠诚和向往,有的在抄作 业,有的看小说,有的在听音乐,还有的带来了象棋切磋棋艺。我和陈晨显然对 这种场合缺乏经验,除了一身衣服和衣服里面的三块八毛六,什么也没带,只能 干坐在那儿发呆,偶尔能分到半张被撕成N 份的《体坛周报》,看看罗纳尔多又 换了几个女人了,或是数数一篇文章有几个不是错别字的。闲得无聊,便把目光 转向讲台上正讲得满头大汗的郑老师。 郑老师今年刚过三十,据说是学校正准备重点培养的青年教师之一,政治理 论水平据说已经达到了教授的级别。 郑老师面对着满教室黑压压的头顶滔滔不绝,偶尔有几个黄头发的或是剃成 秃子的,注意力就会在上面多呆一会儿,像我一抬起头,自然更能吸引郑老师的 目光,紧盯着我的脸一动不动,像是我脸上有张美女图片一样。我被他盯得有些 不习惯,便低下头,用一个大众化的头顶对着郑老师。 郑老师把注意力从我头顶上挪开,继续滔滔不绝地讲着。坐在旁边一直认真 听讲的陈晨突然大笑起来,积极分子们以为老师刚讲了一个好笑的故事,便也纷 纷放下手里的工作,抬起头来跟着笑了一阵,整个教室也因这一抬头亮堂了不少。 郑老师突然见到这么多张脸,一时还有些不适应,便把罪魁祸首陈晨叫了起来, “这位同学你笑什么?” 陈晨站起来,道:“你刚才讲的那个笑话挺有意思。” “笑话?我什么时候讲过笑话?”郑老师有些莫名其妙。 “就是那个大学生入党之后怎么舍己为人怎么帮助落后同学之类的。” “什么笑话!我说的那是真实的宣传材料!” “怎么我听着像是笑话。”陈晨憋着笑。 “严肃点!这是在上课!”郑老师一脸的师道尊严。 等同学们重新低下头,露出一片黑压压的头顶,郑老师又接着继续讲课,讲 的是人民的好干部XXX 克己奉公从不拿公家一针一线,有时候见公家少了针和线 还主动从老婆那里偷出来一点交给公家,后来线不够用了又把自己的衣服拆掉, 把线一根根地抽了出来……我想像着人民的好干部穿着一缕一缕的衣服的情景, 禁不住放声大笑。 郑老师一拍桌子,震起满桌子3.8 厘米高的粉笔灰,叫道:“你又笑什么!” 同学们刚想跟着笑,一见老师拍起了桌子,又不知道该笑还是该严肃了,便 把脑袋都转向了我。 我正笑得前仰后合,估计短时间内还无法回答郑老师关于我为什么笑的原因, 多亏陈晨在旁边很掐了我一把,才让我很快平静了下来。 郑老师叫道:“你们俩是不是成心想捣乱!”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忙申辩,“就是觉得你刚才讲的故事挺有趣 的。” “放肆!共产党员的先进性你们还敢取笑吗!” “不不,我绝对相信我们伟大的共产党是最先进最完美的,不过我不相信有 些共产党员。”我忙道。 “国民党当年不先进吗,可架不住老蒋能折腾。”陈晨道。 “闭嘴!”郑老师威严地大喝一声,喝断桥梁水倒流,“下课后你们俩到我 办公室去一趟!” 下课之后,同学们纷纷劝我俩赶快躲起来,千万不能让郑老师发现了,不过 被我们俩拒绝了,毕竟还是咱共产党的天下,矛盾也只是内部矛盾,去澄清一下 也无妨。 我和陈晨来到办公室,郑老师正捧着一杯热茶吸溜着,见我们俩进来,用脑 袋示意我们在椅子上坐下,郑老师又吸溜了几分钟,很慈祥地对我们道:“今天 你们俩的行为是不是有点过头了?” 我们被郑老师的慈祥弄得有点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们也没什么用意,就 是笑笑。” “你们还是年轻啊。”郑老师又吸了口茶水,“我上大学的时候比你们还能 闹,什么都看不上眼,最讨厌装腔作势那一套,可是有什么用,等你们毕业之后 就明白了,无间道里怎么说的,只有事情改变人,人不可能改变事情。” 见我们没说话,郑老师接着道:“像现在的大学生入党,为了什么?为人民 服务?为国家多做贡献?狗屁!说白了就是为了毕业之后好找工作,工作之后能 有一个好的发展机会,我毕业这么多年算是看透了,什么他妈的理想、尊严、羞 耻,全都比不上一个利字,这个世界只会看你得到了什么,从不会关心你是怎么 得到的,你付出了什么。” “对,只要能成功,让我当孙子我都愿意。”我们道。 郑老师笑道:“让你们好好听几堂课都受不了,将来还怎么做大事?” 我们惭愧地笑了笑,低下了头。 ——这是一个装逼的时代,不装逼的人将寸步难行。 “今晚有空吗,去我家坐坐。”下午上完课,郑老师对我们俩道。 “有空是有空,就是太麻烦你们了。” “没什么麻烦的,晚上七点我在家里等着你们。” 一般来说,我们学校吃晚饭都是在六点左右,到七点才吃的话肯定是准备了 好多菜,我和陈晨特意饿了一个小时,直到七点整才来到郑老师家,一路上想像 着一大桌美食摆在我们面前,口水流得衣服都湿了一大片,引得路上行人纷纷猜 测XX大学什么时候收了两个痴呆儿。 郑老师开门把我们让进去,从里屋出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大姐,我们一愣, 猛地想起那天在实验楼摄像头上看到的一幕,陈晨刚说了句:“哎,我好像……”, 我忙捅了他一把。 郑老师向我们介绍:“这是我老婆,姓范,你们认识吗?” “噢,不认识,只是看着像我一个同学。”我道。 范师母像是暗中松了口气,热情地招呼我们在沙发上坐下,拿出一盘水果和 瓜子让我们吃。 半个小时过去了,还丝毫不见郑老师有上菜的迹象,我们的肚子咕噜叫了一 声,先吃点水果垫垫吧,好饭不怕晚。 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们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个不停,郑老师以为我们今晚吃多 了,指着厕所道:“里面有手纸,冲的时候要多按几下,开关不太好用。” 我们忙道:“不用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陈晨肚子里又响了一个更大的咕噜,偷偷瞅了瞅厨房的方向,里面黑忽忽的, 一点动静都没有,“你这房子挺大的,厨房也不小吧?” “还行,刚结婚三个人住着还可以,等过两年就要申请一套大的了。”郑老 师道。 “你们一般晚上在家里做饭还是出去浪漫一把?” “在家里做,现在正攒钱买房哪儿有钱出去吃。” “你们一般,什么时候吃晚饭。” “六点左右吧,今晚晚了点,你们来的时候我们才刚吃完。” 我和陈晨在心里苦笑一声,盘子里的水果早已被我们吃完了,瓜子也只剩下 了不到半盘,现在我们算是体会到了饿汉嗑瓜子的心情了。 大约九点左右,电话铃响了,范师母跑过去接,郑老师扭过头去道:“就说 我不在,肯定又是找我打麻将的。” 范师母把电话拿起来,很小心的样子,对着电话小声道:“他现在在家呢… …” 郑老师又扭过头去,“不是告诉你说我不在吗!” 范师母挂掉电话,道:“是找我的。” 郑老师的脸色好像沉了沉,没再说话。 我和陈晨站起来道:“郑老师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再坐会儿吧,还早着呢。”郑老师站起来。 “不了,也太晚了,改天再来吧。”我和陈晨走出教师宿舍楼,直奔新园。 -------- 努努书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