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旋地转 那天的阳光很灿烂。 午读时间,物理老师就进了班。 他习惯性地打开投影仪,屏幕上显示出了几道题。 我们开始思考。一切风平浪静。 在大家还没有头绪的时候,幕布突然晃了起来,老师以为是电风扇吹的,就关 了它。可越晃越厉害了,我们的桌子椅子也开始晃,吊灯也开始晃,然后有人说: “我怎么也在晃啊!” 老师感到了不妙,大喊一声:“地震了,大家快到楼下去!” 我们像从梦中惊醒,一个接一个跑了出去。 小白菜揉了揉眼睛,问我:“物理课改成体育课了?”然后也迷迷糊糊跟着我 们跑了。 我边跑边想,这难道是在做梦?我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一时间有些手 足无措,不就晃了一点嘛,至于啊,小题大做。我在心里想着。 操场上站满了人,我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严重。我抱着陆梦,我们两个惊魂未 定,互相安慰鼓舞对方。 有的男生觉得好玩,还想再来一次。 被同学听到了,挨了一脚踹。 我这才看见,物理老师抱着他的宝贝笔记本电脑,从远处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原来他是怕砸坏了啊。 主任在喇叭里示意我们安静下来,全体坐在草坪上。 我听到四川汶川大地震,我们这里只是余震,心里不禁揪紧了。我一直以为, 生命还很漫长,原来人也是那么脆弱的。假如大地震刚刚就在我们学校发生了,我 可能早就被埋进了废墟。 我想到这里,后背一阵冷气。 接下来,我说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以至于到了毕业,仍然成为届届传送 的笑柄。 “我还不想死啊!我还没有交男朋友呢!” 所有的同学都看向我,我将头背到了陆梦的后面。 “这句话可真经典!”陆梦在我耳边说。 我小声说了句:“谢谢。” “你没事吧。”小白菜看到我奇怪的表情后,走了过来。 “恩,就是有点害怕。”我颤抖着声音说。 “还好有惊无险。”他安慰我。 我点点头。 我看到了小鱼,他戴着耳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悠闲地哼着歌。 我的眼睛突然湿润了。我发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呢,我总以为,以后的 日子还长,我还有很多时光去享受生活。 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我想许三多的那句话足以诠释一切。 好好活就是有意义,有意义就是好好活。 一个生命的存在,本就是一个奇迹。在每一个生命即将诞生的时候,他们都被 赋予了一个使命,都将会在人生的道路上付出自己的一份贡献。每个人都明知自己 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但还是活了下来,这就是一种责任。我们要对得起自己, 无论活得多么贫困,多么艰苦,我们不要去管自己的贡献是不是很大,只要问心无 愧,不愧对于时间和生命,这就是有意义的。 更重要的是,要学会珍惜活着的每一天。 5 月12日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我梦见自己被困在了废墟之中,双 腿被一个巨大的水泥板压着,动弹不得,我看到身边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的鲜红的花, 我却感不到一点疼痛。然后我在罅隙之中看到了小鱼的身影,我拼命喊他,可嗓子 里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匆匆地离开,匆匆地,连一眼也没有看我。 我猛地惊醒,然后捂住嘴在被窝里哭了。 或许这就是预兆吧,他就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只有静静地去仰望,却不可 能爬到山顶。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迷茫的大雾,冷冷得足以融化我心中最温暖的东西。 小鱼,其实我一直都喜欢你的,但我不肯说。你那么优秀,让我从一开始就觉 得,我是错误的。我总是那么自卑,就像张爱玲说的,低到尘埃里。 我伤害了小白菜,不愿意再伤害任何人了。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样的错 误,到头来痛得却是自己。 无论如何,我都有权利让自己变得快乐,我有权利追寻自己的幸福。 这周的班会,主题就是汶川地震。 看着一张张惨痛的图片,听着一句句撕心裂肺的话语,还有一段段感人的视频。 我潸然泪下。 我趴在桌子上,哭得不能自主。 然后小白菜递过来一张纸巾,说是周小宇给的。我慌忙擦干眼泪,抬头看向他。 他是我前面同学的前面的同桌。他扭头,用手指指眼睛,又摇了摇,示意我不 要老哭,对眼睛不好。 我感激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冲他微笑。 小白菜哼了一声。 我转过头。当看到废墟中伸出来一只稚嫩的小手,手里还攥着一支崭新的铅笔 时,我的心里翻江倒海,思绪又开始纷飞了。 黑夜,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吞噬着那一片废墟。到处都是黑压压的凹凸不平, 一个不起眼的缝隙中,伸出来一只手,小小的,手里的笔却死死地攥着,好像它们 本来就是一体的…… 他是个年轻的解放军战士,今年才二十出头,刚刚入伍不久,听到地震的消息, 便随部队前来救援。 那些断壁残垣、满目疮痍,夹杂着不断的哭声,让他一次又一次地沉默了。面 对这触目惊心的景象,他知道,必须争取最短时间抢救生还的人,那个时候不是用 小时来计算时间了,而是用分,甚至用秒。每过一秒钟,都是生与死亡的考验。 他像发了疯似的扒着石块、水泥板,只要有一丝生还的希望,他都会尽全力去 救。他抱着那些奄奄一息、浑身是血的生还者,一遍一遍地告诉他们要坚强,活着 就有希望。 每一个夜晚,他从那一具具死尸旁走过的时候,都会感到莫名的恐惧。 他打着手电,在废墟边寻找还活着的人,不知走了多久,他总是感觉周围有轻 轻的翻书的声音,还有“沙沙”的写字声,可他喊了半天,扒得手都出了血,都没 有见到一个人影。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能是太累了吧,他想。便回去休息 了。 第二天下起了小雨,天朦朦胧胧。到了晚上,雨越下越大,血与泥被雨水冲刷 着,汇成一条悲伤的河。“沙沙沙”,他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是不是雨在作怪? 他不知道。 一连几天,他都听到了那个声音,断断续续,他用生命探测仪仔细检查过了每 一个角落,可都没有生命的讯息。他被深深地困扰着,他想应该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吧,或许,只是风声。 又是一个黑夜,雨还在下,很大,湿润的空气中掺杂着死亡的味道。他又听到 了,清晰地听到了,翻书的声音盖过了雨声。他循着声音慢慢找,来到了一个水泥 板前,声音渐渐变得模糊,最后戛然而止。 在那个很不起眼的缝隙中,伸出了一只手,一只小孩的手,原本应该是白皙的, 现在却沾满了灰尘与泥土。他走近些,才发现,原来她手里还攥着一根铅笔,铅笔 显然是崭新的,没用过几次,只不过沾上了些泥巴。 他将大石板抬走,发现是一个小女孩,头发凌乱地散着,地上落着粉红色的蝴 蝶结还有几本书和一个练习本,她白色的连衣裙已被血染红。小战士将她低垂的刘 海儿拨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落满了泥水,那紧皱的眉眼,好像还在思考一道很难 的数学题。他轻轻将她脸上的泥水擦干,不禁想起了自己远在天堂的妹妹。 他和妹妹从小相依为命,父母外出打工不小心被坍塌的矿井砸死了,他就立志 要当一名解放军战士,挽救更多人的生命。妹妹那时只有两三岁,是外婆一个人把 他和妹妹养大。可命运总是一次又一次考验着他的耐力,外婆因病逝世后,妹妹也 只有3 年级,就在一次学校组织的春游中,出车祸了,从此再也没有睁开那双明亮 的大眼睛。 妹妹也爱穿着洁白的裙子,那是外婆做的,她特别珍惜,从来不肯弄脏一点。 记得有一次,妹妹哭着跑回来,对他说同学往她的裙子上泼脏水,他摸着妹妹的头 发,安慰她,可那样快乐的时光再也不复返了。 他想到这,眼眶不禁噙满了泪水。她就像他的妹妹一样,也停止了呼吸,那冰 凉的小手,还紧紧地攥着那根铅笔。她捡起来那个被雨水打湿的练习本,上面还有 一道没有写完的数学题,那歪歪斜斜的字,刺痛着他的心。 他抱起她,准备将她安葬在妹妹的墓旁。就在这时,女孩突然睁开了眼,和他 妹妹一样大的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她用请求的语气说:“哥哥,别抱我走好么?让 我把这道题写完……” 他打了一个哆嗦,发现自己躺在防雨布上。外面一片漆黑,雨还在淅淅沥沥地 下,滴到帐篷上,发出“嗒嗒”的声音。他动了动身子,发现额头上冒满了豆大的 汗珠。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的眼角落下…… 也许是因为老天爷也被感动了吧,天下起了瓢泼大雨。而一向从不带伞的我, 注定要挨淋了。中午放学,我唉声叹气地出了教室,我决定去学校门口的一家名叫 “甜甜的”快餐店解决午饭问题。我刚要出教学楼,看到地下的水花一个一个向外 溅,我不由的喊了一句:“妈呀,雨这么大啊!”我做好了冲出去的准备,抱紧我 的书,一、二…… “等等,你没带伞么?”小鱼突然对我说,我看到他手上拿着一把蓝色的伞。 “恩,是啊。”我将冲刺的腿迈了回来。 “我把伞借给你吧!淋病了多不好啊!”他将伞递给我。 “不用了,不用了,谢谢啊!我就冲一下就到了。”我忙还给他。 “不行,你必须拿着。”他硬是塞到了我的怀里,然后扭头往外走。 “哎,那你怎么办啊?”我冲他喊。 “打车!”他丢给我两个字,就消失在了一片花花绿绿之中。 我将伞打开,发现伞带上夹着十块钱,他真是了解我啊,我一摸兜里,还真没 多少钱了。我充满感激,打着伞,一边走一边向他家的方向望去。 中午吃饱喝足之后,雨还没停,不过小了一点,但还是密密麻麻地打在水坑里。 我跳着绕开水坑,握着伞的手心暖暖的,希望可以将我的体温传达给这把伞, 这样每当小鱼打上它时,就不会寒冷了。 我抬头看看伞,淡蓝色,有许多白色的小花点缀,很女性化,我不禁笑了。 我乐滋滋地往学校走,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冒着雨飞快地骑着车子。 是小鱼!他不是打车么?怎么淋着雨? 我突然呆在马路上,持续了几秒,直到后面的车辆响起了喇叭,我才回过神来, 拼命地冲向学校。我的鞋踩在水坑里,溅起一簇簇水花,溅到裤腿上,像一个个巧 克力豆。 我到了班里,看到他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椅子上,我跑上前气喘吁吁地问:“你 明明是淋着来的?不是说好了打车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要 是病了怎么办啊?” 我一口气说完,他只是笑笑,什么也不语。 他头发在往下滴水,柔顺地贴在他的额头,我用纸巾帮他擦干,他一直就温柔 地看着我,眼神仿佛一池清潭。 我想就这么照顾你。直到永远。 这一阵子,人心惶惶。每当从电视或者电脑中,甚至从妈妈的收音机里,都能 听到关于地震的信息。每次听到,心里都可不是滋味了,总是控制不住眼泪。 我不知道我可以为那些身在灾区的人们做点什么,我将我的零花钱全部捐了出 去,是在下午的班会上。班主任拿着一个红色的大箱子,上面写着“爱心箱”,然 后一桌一桌地捐。 就连最小气比葛朗台还吝啬的家伙,都捐了10元。他曾经为了几块钱,和小卖 部的阿姨讨价还价整整两个小时,而且说得口若悬河,一口水都没喝,他从小孩子 啊挣钱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有点零花钱啊却不小心被人抢去了,你们赚钱也不差这 几块,一直说到这个东西从进货到运货在到卖货纯利润有多少多少。最后阿姨服了 他了,忍痛以最低价卖给了他,并且让他保证不对任何人说起这个价格,他交了钱 拿上东西就往外跑,生怕阿姨反悔了似的。 我看到小鱼交了一张红的,眼睛也是红红的。我看着手里仅有的四十元钱,不 禁有点感伤。的确,我们家并不富裕,但我过得很快乐,我懂得节俭,并且业余写 点稿子赚点买衣服的钱,虽然不多,日子过得还是很充实。 喇叭里放着韦唯唱的《爱的奉献》,以前觉得这首歌一点儿也不好听,此时真 是寓意深远。我的眼泪又不知不觉掉了。 捐完钱,班主任在讲台上,深深地鞠了个躬,我看到一滴泪从她的眼睛里滑落 到了地上。我顿时对她肃然起敬。 大课间,我坐在椅子上发呆,江羽西走了过来,他是小鱼最好的朋友,让我一 度怀疑他们两个是不是玻璃。江羽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问我:“你觉得周小宇这 人怎么样?” 我抬头往他的方向看看,他不在。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不错啊,学习好, 体育好。” “还有别的么?对他有没有特别的感觉?”江羽西想套我的话,真搞不懂这小 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啊?没了吧。”我竟然也开始挠挠头,肯定是被小白菜传染的。 “喏,这个是他给你的,我告你一个秘密哦,他好像喜欢上你了。”江羽西将 一块德芙巧克力放在我的桌子上,就离开了。 我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害怕未知的未来,所 以就不敢接受现在。 我又望了一眼小鱼的座位,没在,一定又去打篮球了。我想起地震的事情,怕 灾难在下一刻也会降临到我的头上,所以我鼓起勇气,给小鱼写了一张纸条——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和班花谁在你的心目中地位重一些呢? 刚写完,我就感觉有点不合适,是不是太直接了一些,或者这个问题根本就没 有任何意义,全班都知道了他在追班花。我又开始苦恼了。 可一想起来假如我明天就见不到他了,以后可就没机会说了,我就下了座位, 把纸条轻轻放在他的笔袋里。 回到座位,我如坐针毡。看到他回到座位,我摆正身子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随意地哼起了歌。 “不要打扰到我看漫画。”小白菜不满地说。 “切,我才不管呢。”我开始吹口哨。我从小就会吹,是跟爸爸学的,这让别 人很不看好我,都说口哨是小流氓才会的,我可不是小流氓。吹口哨其实有很多好 处呢,最起码可以锻炼脸部的肌肉,起到塑脸的效果,其次呢,比如在路上骑车子, 左手拿着冰棍,正在有滋有味地嘬着,突然前方出现一个人正要拐弯,而你如果不 提醒他就会撞上,于是乎,口哨就派上用处了,将冰棍从口中取出,然后小嘴一撅, 学一声鸟叫,那人立马停住,你就可以安安全全地从他身边骄傲地驶过,只留下一 个惊诧的表情。 小白菜继续看漫画。最近他安静了许多,上课也不再说话,但不听课,顶多就 是睡觉,或者发呆。看漫画也不笑了,满脸都是悲伤的表情。像变了一个人,郁郁 寡欢。 “喂,莫小爱,给你的。”陆茗将那张纸条递了过来。我心跳的频率加快,不 敢往小鱼的方向看去,我怕得到一个拒绝的眼神,或者是BS花痴般的表情。 我打开纸条的手微微发颤,粉色的纸上映着几行清秀的字迹—— 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呢?实话就是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不要听信谣言), 所以你和她没有可比性,假话呢就是她重一些。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答案。 他的话可真是含蓄隽永啊,经过我这个不太笨的一百二十亿个脑细胞的反复推 敲思索之后,我扑哧一声笑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们从今往后就正式交往了。 我的世界在天旋地转之后,恢复了平静。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