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等到你全身都热起来的时候,就知道它为什么会叫醉梦香了。那种感觉,不是 醉,却似梦……梦中幽然,自是别有一番滋味…… 安正杰没有请她们吃法国大餐,也没有吃美式套餐,他带她们来的是一个很幽 静的酒店,名叫" 淡雅山" 。 这名字很是特别,连外在的装潢都非常的考究,不像一般的酒店做得那么金碧 辉煌,气质恶俗。这酒店从外到内都做成了像欧式花园般恬淡而幽静的风格。随风 摇曳的纱帘,缥缈的雾气,包了小碎花壁纸的走廊,走廊里摆着大朵大朵盛开的玫 瑰。 淡雅中充满着一股浓浓的芬芳,连穿梭来去的服务生们都穿着欧洲古代宫廷华 丽而秀美的丝质衬衫,看起来既优雅又温馨。 " 这地方很不错吧?" 安正杰带着关心和清辰走在楼梯上," 这酒店三面环山, 一面向水,每个包厢里都有大的落地景观窗,不仅可以享用美味,还可以观看山泉 奔流的美丽夜景。我和非默都很喜欢在这里吃饭,不过每次都是我吃他看着。" 清辰跟在他身边,默默地走着。 她有些疲倦,并不想来吃这顿饭。但是安正杰一直对她不错,工作中又很关照, 她不能不给人家这个面子。而且她很喜欢听安正杰说话,听他说那些她并不知道的 故事。 关心临出门前刚和孟东方通过电话,只不过很不幸,两个人吵了一架。所以她 现在的心情也不好,听到安正杰和她们开玩笑,也忍不住开口道:" 那我们今天吃 不完,也可以拿着走吗?" " 当然。" 安正杰扫一眼关心," 这么漂亮的关大美人,拿多少我也不会眨眨 眼睛的!" " 哈哈!" 关心和安正杰在走廊上大笑起来。 终于走到订好的包厢门口,服务生帮忙推开门,三个人就走了进去。 这间包厢并不太大,看起来像是招待六至八人的小型房间。房间里有一扇巨大 的落地窗,窗边飘散着淡黄色滚着丝线的华丽窗纱。柔柔的风从窗隙间吹拂进来, 窗纱立刻随风飞舞,华丽得像是一尾就要展翅飞走的蝴蝶。 窗外,翠绿青山环抱着饭店,好一派迷人的夜景。像是珍珠般串起的淡黄色路 灯,一直顺着山顶的蜿蜒小路,曲曲折折地落到山脚下来。有细细的流水声,衬着 那柔柔的光环,偶有一处飞流直下,溅起湿润而清新的浪花。 清辰走到窗边,默默地看着那遥远的山,想起刚刚在楼梯上,安正杰所说的话。 他很喜欢来这里吃饭吗?每次只是看着安正杰吃,而自己静静地坐在这里?或 许,他也像她现在一样,只是遥望着那远远的山? 她微微地侧身,看着身边那空荡荡的座位。 仿佛在这夜色迷蒙中,她都能看到那个人,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里,摘下他的 金丝眼镜,用他那双一直清澈、一直像是山上的泉水般幽深的眸子,望着眼前的一 切。 她几乎可以看到他乌黑的发、英俊的侧脸。 那优美的线条会令每一个看到他的女人心动,但谁也不敢去打扰他,打扰那个 深深地沉入思绪中的他。 他在想什么呢? 想那遥远的山?遥远的事?还是那个遥远的逃离的她…… 清辰默默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 清辰,在想什么?快来坐下。" 安正杰招呼站在窗边的她。 她拗不过安正杰,只得陪着在圆餐桌边坐下。 空荡荡的圆桌只坐了三个人,看起来有些冷清。清辰忍不住开口问道:" 只有 我们三个人吗?" " 对啊," 安正杰促狭地对着她眨眨眼睛," 清辰妹妹还希望有什么人来?" 清辰哽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关心看到清辰拘谨的样子,连忙替她圆场," 安副总怎么这样问?我们大老远 跑来,你们君冠就一个人作陪啊?是不是看我们两个不够君冠的级别,连个面子也 不给?" " 哈,关组长说哪里话。" 安正杰忍不住笑," 我可是君冠的副总,难道我这 个级别还不够?一定要谭总来才算吗?" 关心笑起来," 我是无所谓,我们清辰可是你们谭总指名认定的设计师,总不 会我们来,连一面也不见吧?" 清辰忍不住伸手拉拉关心的衣袖,不喜欢她说出这样的话。 " 安副总您别在意,组长乱说的。有您陪我们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安正杰忍不住笑,其实清辰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只不过他一直想不通,为什 么三年前她会做出那样伤害别人又伤害自己的事。不过该烦这件事情的人,应该是 非默,而不是他。他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把她们招待好,再制造一个机会,能让非 默和清辰,把那件事情好好地解决掉。 " 还是清辰妹妹最懂我的心," 安正杰招手叫服务生," 来吧,想吃什么,想 点什么,尽管下手吧,不用替我的钱包心疼啦。" 一会儿的工夫,空荡荡的圆餐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淡 雅山不仅风景优美,连做出来的菜色也非常秀气。精致的瓷盘里香气扑鼻,半透明 的酒呈琥珀如光。 " 来来来,两位美女不用客气,快来尝尝淡雅山的招牌菜,还有他们自酿的醉 梦香。" 安正杰举起手里细白玉瓷的杯子。 " 醉梦香?这名字好特别。" 关心跟着举杯。 杯中是那种琥珀色的酒,淡淡的,清澈中泛着一抹幽幽的光芒。盛在白玉般的 细瓷杯里,隐隐地映出灯光的影子,很有种清丽而雅致的味道。 " 是吧,你也觉得这酒的名字很特别吧?不过你可别小看它,当初我和非默第 一次喝的时候,都觉得又浅又淡,没有什么味道。可是偏偏这酒有一种神奇的力量, 当你把它喝下去之后,它就在你的腹中有一股幽幽的热气,好像要慢慢地燃烧起来 一样,而且会顺着你的血流,慢慢地流遍全身……" 安正杰笑眯眯地抿一口那琥珀 色的酒液," 等到你全身都热起来的时候,就知道它为什么会叫醉梦香了。那种感 觉,不是醉,却似梦……梦中幽然,自是别有一番滋味……" " 真的这么神奇?不是醉倒而是做梦?" 关心有些不相信。 安正杰对她笑," 你可以试试看。" " 好。我就来尝尝。" 关心握着酒杯,一饮而尽。 清辰坐在旁边,一直都没有开口。 她低头望着杯中的酒,那明亮清澈得仿若远古时代的琥珀一般的酒液,在她的 手中轻轻地摇曳。杯中倒映出天花板上精致的水晶吊灯,也倒映出她眸里那掩饰不 住的一丝疲倦。 她觉得好辛苦,好疲倦。 不仅仅是因为身体劳累,还有她那颗同样劳累的心。 三年了,那些埋藏在心底三年的秘密,那些她想要抛弃却时时折磨着自己的往 事,又何尝不是压在她心头的一块巨石,让她无时无刻不疲倦,不辛苦呢? 当谭非默出现,她几乎就要转身逃走了。 她害怕见到他,她想要逃离他,她祈求他放过她。 可是事情,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他出现了,什么也不说。他出现了,什么也没问。他似乎把那些都忘记了,可 是却在大雨中狠狠地亲吻她。她都已经搞不清他到底是为什么了,是报复吗?还是 故意想要让她更伤心?她不知道,她看不清,她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如果,一切都只是梦,那就好了。 当天空蒙蒙亮,太阳升起,当她张开眼睛,一切都已经过去。 清辰突然拿起酒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 清辰!" 关心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你平时不喝酒的。" " 没事。" 清辰推开好友的手,腮边有两片微微的红," 这酒很好喝,我想要 尝尝是不是真有安副总所说的那种感觉。" 安正杰忍不住笑," 怎么样呢?" 果真有一股淡淡的热气,顺着喉咙静静地滑落。 滑在腹中,像是一股小小的火苗在慢慢地燃烧。那种热气,缓缓地随着血流扩 散,散向她的全身,她的四肢、她的脸孔、她的头脑…… 眼前的景物真的开始变得朦朦胧胧,迷迷茫茫的,像是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雾 气。清辰忍不住想起那个离去的清晨,天空中,似乎也是这样的一片迷茫…… 那是一个薄雾淡淡的清晨。 她从浅眠中醒来。 米白色的大床上,衣被凌乱。提绣的软枕上,有着湿湿的水汽,仿若谁在那里 留下了浅浅的泪痕,润湿了米白色的枕套。 几乎整夜都未眠,直到天色微亮,她才沉沉睡去,可没过多久,又这样疼痛地 醒来。 她咬住自己的嘴唇,唇已经被她的牙齿蹂躏到没有了一点儿血色。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息。 她半坐起身,发现身边空空荡荡的。 那个陪了她一晚、劝了她一晚、安慰了她一晚的男人,已经不在她身边。 属于他的枕微微地凹陷,像是在对她诉说着他的疲倦。 属于他的被微掀,他暖暖的体温还在,好似他还在她的身边。 他去哪里了? 她半探起身子。 一不小心被身上的衣服缠住了脚踝,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居然还套着那件 华丽绝伦的婚纱。 纱缎层层叠叠的,大片手绣的精致绣花和手工钉的水晶串珠,一条条地镶嵌在 婚纱上。虽然经过了一夜的揉搓,它们还是那么闪闪发亮,当她踮着脚尖从床铺上 跳下来时,它们就像是流星般,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的光芒。 她怔住。 床对面梳妆台的镜子里,映出她的身影。 娇小的身材,美丽的婚纱,蓬乱的头发,红肿的眼眶。 她可真是个糟糕的新娘。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地咧嘴。 不,不仅是糟糕,简直是糟糕到极点。 这件美丽的衣裳,本是要穿给那个人看的,本来是在他们去订结婚礼服时,他 想要她试穿,她却放弃了的华美衣裳。那时候,她对自己没有一点儿信心。她觉得 她穿不来这么美丽的衣服,她觉得自己没有自信变成那么美丽的新娘。 可是,真的等到那一天的时候,他却走了。 远远地,永远地走了。 从她的心里走了。 她站在婚纱店的门口,面对着那件华美的婚纱流泪。 街上路过的人,都好奇地看着她。 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别人了,因为她知道,他走了。就像这件她永远得不到 的美丽婚纱一样,永远永远地走了…… 风,悄悄地掠起她乌亮而长直的发。 发梢像是丝线一样飘在她的脸上。 她觉得疼痛,心像是被鞭子抽过一般。可是她却只是默默地站着,默默地流泪。 直到…… 有个身影突然走了过来,伸手牵住了她的手,把她带进那间华丽的婚纱店。 她惊愕,却没有办法挣脱他的手。 他直接叫店员拿了那件衣服,要她换上。 她真的好想拒绝,但最终走了进去,流着眼泪换上。 精致而唯美的纱缎,长长的拖尾,性感的露背,滚满了珍珠和水晶的裙尾,把 她打造成了另外一个女孩。她几乎不认识镜中的自己,那真的是她吗?那真的是穿 上这件婚纱的她吗? 她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当他牵她的手,把一枚精致的戒指套上她的手指的时候…… 她哭了。 哭自己的懦弱,哭自己的无用,哭自己的悲哀,哭自己再没有未来的未来…… 镜中人的眼眶又红了。 哭了一整夜的眼睛又干又涩,湿湿的眼泪让她的眼睛生生地疼。 她低头看看手上的戒指,再看看身上华丽的婚纱。 她微笑,那种勉强的、无可奈何的、苍白的微笑。 浴室里传来浅浅的流水声,湿湿的水汽透过细细的门缝传出来。 他还在那里,并未离开。 空气中传出肥皂般柔软的清香,她的心,却沉入大西洋最深最深的谷底。 不可以,不可以这样继续。 他没有责任来承担她的悲伤,他没有责任把她的一切担起。 昨夜,在他的怀里痛哭,已经是她的极限。她没有理由把这一切变得更混乱, 没有理由再把无辜的人牵进这场混乱的境况里。 所以…… 她低头,默默地褪下那枚他亲自戴在她无名指上的戒指。 窗外的风,柔柔地吹着,拂起白色的窗帘,仿若蝴蝶的翅膀。 她抱着那件美丽的婚纱,默默地走上阳台。 天空微微地亮起,有一束淡金色的光芒穿破整个天空。雾气,像是柔软的轻纱, 缠绕在整座城市的上空。 她把婚纱摆在阳光可以照到的栏杆上,那么第一道光芒就可以映照在这件美丽 的婚纱上。这么绝美的婚纱,应该属于更加美丽的女孩,应该属于拥有幸福的女孩, 应该属于真爱他的女孩…… 她穿过了,经过了,就已经足够了。 长长的尾纱随着清晨的微风舞动,层层叠叠的白纱,像是她层层叠叠解不开的 心结。戒指,她放在梳妆台上;婚纱,她留在这里;唯有心,她带走了…… 怀着感激、愧疚、疼痛,又或者是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她悄悄地拉开房 间的门。 浴室里的水流声,还在沙沙地响着。 空气中,有着一丝温暖却又芬芳的味道。 她轻轻地嗅了一下,似乎想要记住这个味道。但她又知道,那不过是徒劳的。 既然选择了离开,又还有什么理由,把这味道记在心底?只要离开这个城市,她就 会选择把一切都忘记……忘记…… 重新开始。 她轻轻地关上房门。 晨曦中的薄雾里,响起一串急促而又湿润的脚步声。 浴室里的水流声,瞬间停顿了一下。 白色的浴室门被推开,披着藏蓝色浴袍的男人,静静地站在门边。 房间里,一片幽幽静静。 房间里,一片空空荡荡。 清辰抿着酒,口中竟然抿出一丝苦涩。 本来香甜清冽的酒,不知怎么竟会变得那样的涩楚。 她默默地抿着,低着头。酒杯里,映出她有些微红的脸颊和迷雾般的眸光。 关心也有些薄醉了,正举着酒杯和安正杰乱侃," 安副总,你……你有女朋友 吗?你相信……爱情吗?我原来很相信的,我相信只要努力,只要自己用心,只要 真诚,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爱情。但有时候……有时候爱也是很无力的……" " 为什么会无力?" 安正杰看着她," 关大美人看起来不是缺少爱情的人啊。 " " 哈,我不缺,我什么都不缺。我缺的,是那个……真正想爱的人。" 关心醉 眼蒙眬。 " 难道关组长有心事?没关系,告诉我好了。告诉我,我去帮你收拾他。" 安 正杰说得意气风发的。 关心却捧着杯子,突然淡笑了一下。 " 他……他没有欺负我,他……只是说……不想再理我。" 清辰一惊,忍不住看向关心。 她们临出门前,孟东方打来一个电话,关心在门外讲了很久,清辰隐约听到他 们在争吵。可是没想到,孟总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说不再理关心?不再见她?是 为了那个空姐吗?为了关心在飞机上刁难那个女孩子的事情? 关心猛地灌下一口酒," 安副总……你说,我算什么?我跟了他三年,我天天 陪在他身边,可是我还比不上和他同乘了一次飞机的空姐吗?她也许只是为他端了 一次咖啡!别跟我说什么办公室的爱情没有结果。我不要结果,我只要过程。我喜 欢他,我爱他,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他居然……居然说……再也不要见我…… " 酒入喉咙,泪却满腮。 关心真的醉了,而清辰,却听得心如刀绞。 有时候,爱情真的是那样吗?当一个人默默地守候在你身边,一年、两年、五 年、十年,也许他都看不到,却只是在突然遇到别的人时,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她还记得,那个人那天对她说-- " 我们已经淡了。我早就忘记和你初恋时的感觉了。而她……她让我有燃烧的 热烈……爱情应该不分前后吧。这是命运的注定,我终于和她相遇了。" 那自己又算什么?! 难道和自己的相遇,不是命运的注定吗?七年前,当他在月桂树下牵她的手的 时候,难道不是爱吗?难道那只是一场梦?一场把一切都毁灭的噩梦?! 清辰的眼前,突然也变得一片朦胧。 " 关组长?关心?" 安正杰看到关心趴在餐桌上痛哭,一时也有些慌乱,这不 是他的本意,虽然他是带这两个女生来制造时机的。但好像弄错了对象,哭出来的 应该是清辰妹妹,而不是这位关组长啊! " 清辰妹妹,你快来劝劝关心,让她不要伤心了。天涯何处无芳草,那个谁谁 让她伤了心,就把他忘记嘛!反正……" " 忘不了的。" 清辰幽幽地开口," 有些伤,一辈子都忘不掉。" 安正杰怔住,这才发现清辰的眼眶也微红了。 " 真的吗?" 突然间,从安正杰的背后,传来一声幽幽的低叹。 那喑哑的声音透过虚掩的门缝,有一丝伤感而迷离的味道。 " 我以为有些事,你全都忘掉了。原来还有人、还有事,是你从未忘记的。" 包厢的大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却疏离的身影,慢慢地走了进来。 他望着坐在餐桌边的清辰,望着她已然湿润的眼睛。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幻成 了一片复杂而微冷的光。 清辰望着他,目光迷醉。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