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 方歌当然明白清辰的用心,只是那细细的手指从他的掌心抽出去,让他顿时有 种淡淡的失落。 时光流逝。 从A 城回来,清辰的工作似乎忙碌到了极点。 除了要把数据汇总整理,要把设计的初步方案再完善,还要把想法和不同设计 组里的成员们沟通。每个设计小组虽然都承担着不同的设计方向,但是为了整体的 效果与设计,清辰不得不一次次地和各位组长与组员开会、交流、修改。 她没日没夜地工作,几乎已经把A 城的一切都忘记了。 "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大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提议和更好的想法?" 清辰 半捂着额头,询问围在桌边的同事们。 她已经疲倦极了,在A 城的时候就没有好好休息,回来之后,更是忙得昼夜不 分。 同事们翻看着手里的文案,各自审视着还有什么需要询问的。 关心回来后也一直跟着她,看到清辰已经倦极,便拿起铅笔在会议桌上敲了两 下," 好了,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大家也别再想了,都带着文案回家吧,好好地 洗个澡清醒一下,有什么问题我们明天再开会解决。" 关心的话令同事们长舒了一口气,其实就算是还有问题,大家也都疲倦得不想 提出来了。 清辰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关心。 关心回她一个体贴的微笑,招呼大家离去。 呼啦啦地,刚刚还挤得满满的会议室,顿时就空下来了。 清辰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半伏在桌面上,痛苦地撑着额头。 关心把同事们送走,又返回来," 清辰,还好吗?" " 唔。" 清辰咬着嘴唇,含糊地点点头。 " 你别这么拼,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会每天都可以开,设计每天都可 以改,要是身体垮了,是没有办法修的。" 关心拍拍她的肩膀。 " 我知道了,组长。" 清辰硬撑着抬起头来,回给关心一个勉强的微笑。 其实这些天来,关心和她一样疲倦。在A 城,一直是她陪着自己在弄那些测量 数据,回来之后,也一直是她在帮着整理、打印、做初步方案。关心的辛苦一点儿 也不比她少,可是到现在组长还是神采奕奕,身上的那身漂亮的小套装丝毫没有疲 倦的折皱,足下的五寸高跟鞋更是踩得嗒嗒作响。 清辰真的好羡慕关心,她甚至有些不太相信在A 城的那个晚上,关心喝醉了哭 得比自己更伤心,可现在她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甚至在回公司 遇到孟东方时,脸上仍带着一抹骄傲的表情。 " 那就快点儿回去休息吧,再熬下去就不漂亮了。" 关心亲昵地伸手捏捏清辰 的脸。 清辰苍白地对她笑," 好,我知道了,组长。等我把这个看完,就回去休息。 " " 还看啊,不要命啦?别看了,快走快走。" 关心体贴地帮她收拾东西。 清辰按住关心的手," 就一下,组长,不然我怕明天会忘记了。" 关心看着她执著的眼睛,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 清辰,总有一天,你会被你的固执害死的。" 清辰的心咯噔了一下。 关心的这句话,锐利得像刀子一样。 清辰在脸上硬挤出一抹笑容,推开关心的手," 好了,你先走吧,组长,快回 家睡个美容觉,做个好梦吧。" 关心对着固执的清辰摇头。 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轻响,孟东方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看到会议室里只剩下 她们两个,便开口说道:" 我还以为人都走光了呢,原来你们两个还在。难怪我在 窗口都没看到,怎么,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解决吗?" " 有问题没解决也用不着麻烦孟总。" 关心板着脸孔,丢出一句硬邦邦的话。 孟东方的脸色微变了一下,在下属的面前,有些控制不住的尴尬。 清辰悄悄拉拉关心的衣袖," 组长,别这样啦。" " 你不用管。" 关心跺脚," 没事我先走了,清辰你也早点儿回家。" " 哦,我知道。" 清辰连忙点点头。 关心高昂着头从孟东方的面前经过。在他怔怔地望着她的时候,关心还故意狠 狠地踩了一下地板,很不屑地在鼻孔中轻哼出一声:" 哼!" 孟东方被吓了一跳。 关心已经冷冷地推门出去了。 孟东方顿时尴尬万分,英俊的脸孔涨得有些通红了。他看着还坐在桌边的清辰, 微微地想了一下才磕磕绊绊地说:" 清……清辰啊,你也别待太晚了,早点儿回去 ……休息吧。我……我也累了,先走了。" " 好,孟总晚安。" 清辰半伏在桌上,对着孟东方点点头。 孟东方立刻转身,有些迫不及待地拉开房门跳了出去。 走廊上,立刻传来一连串急切的脚步声。 清辰撑着自己的下巴,忍不住笑了。 孟总平时总是对组长端着一副架子,又说什么办公室不能谈恋爱,上司与下属 不能太过暧昧,种种种种的理由,让组长为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心。这次还弄出个什 么空姐女友来,难怪组长会生那么大的气了。不过男人都是这样的吗?直到快要失 去的时候,才会觉得珍惜?直到女人将要放弃的时候,才会觉得不舍? 可是有些时候,真的是无法回头的。 清辰伏到桌面上。 两排幽蓝的灯光静静地亮着,那白得发蓝的光芒洒下来,一片清冷和暗淡。 大会议室里,空空荡荡。 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趴在桌上。 墙上的电子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淡白色的时针一圈一圈地旋转着,似乎永远 都不会疲倦。 可是她倦了。 好累好倦。 从身到心,从头到脚。 从A 城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忙碌着,忙碌得把一切都忘记了。虽然身体真的很 疲倦,但是,她却非常庆幸。因为那些纷纷扰扰,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那样遥远, 那样模糊。 她喜欢现在这样,只要让她安安静静地工作,只要让她能把心思全放在她的设 计里。 清辰转过身子,把头扭向会议室的玻璃大窗。 窗外,一片灿烂的灯光火海,而玻璃大窗里映出的她倦意浓浓。 她忽然想起,那一次,那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这扇窗前,留给她一个那么遥远而 疏离的背影。那时,她还在心底暗暗地问自己,真的是他吗?真的是那个她曾经要 忘记的他吗? 当他转身-- 一架冷冰冰的金丝眼镜,两片闪着寒星的镜片。 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那冷冷冰冰的镜片,隔开了他们本就不在一起的 心。也许,从她逃离的那天,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清辰闭上眼睛。 算了算了,她还在乱想什么?难道在A 城的那个晚上,她把他伤害得还不够深 吗?三年前的逃离就已经是天大的不赦了,再加上她那句冷冷的回答,她还有什么 理由再想念他呢?她是坏人,她是笨蛋,她是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所以她现在就 活该受这样的折磨,活该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忙碌到没有尽头的尽头…… 清辰咬住嘴唇。 咚咚。 突然有人轻敲桌子。 " 清辰……你睡着了吗?" 方歌轻声的呼唤,响在她的耳边。 清辰怔了一下。 从A 城回来之后,她还没有时间和方歌单独相处过,那封信好像是一阵烟尘般 随风飘了,他们见面时谁都没有再提起。 清辰甚至想,方歌是不是发错了?本该发给别的女生的吧,可是上面偏偏又署 着她的名字。那封信中,隐约有着些暧昧的味道,清辰仿佛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但 最终还是不想把这件事情捅破。她喜欢这家公司,喜欢这个地方,喜欢自己的工作, 希望可以一直在这里待下去。 于是,她装作睡着了,伏在桌上一动没动。 方歌慢慢地从桌边走过来,走到她身边,轻轻地坐下。 方歌的身上,有一种和谭非默不同的味道。她依稀记得那个男人身上,总是有 着一抹淡淡的肥皂清香,但是方歌不同,方歌的味道是一种薄荷清香,只要走到他 的身边,就能感觉到清新和爽朗。虽然清辰伏在桌上没有动,却完全不觉得方歌坐 在她的身边,会给她带来一种压迫感。 可是那个男人就完全不同。 他即使离她还有十几米远,她也能觉到一种重重的阴影向她沉沉地压来。 " 清辰,你睡着了吗?" 方歌轻声地开口,呼吸停在她的耳后," 真的太辛苦 了……清辰……你真的太辛苦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我真的很担心你, 清辰,你知道吗?" 清辰的心,倏地一紧。 方歌坐在清辰身边,默默地看着她。 她像是累极了,头枕在胳膊上,睡得沉沉的。额际有几绺发丝垂下来,落在木 色的大会议桌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味道。 他很想帮她抚起那几绺发丝,很想帮她披上衣服,但终究,他只是坐在她身边, 一动也没有动。 他害怕会吵醒她,因为他知道清辰有多么疲倦。又或者他害怕她醒来后,自己 就必须板回老板的面孔,不能再这样亲近她。 清辰……清辰……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辛苦?你知不知道,我把你放在 心底有多难?每天看着你忙碌的身影、疲倦的神情,我真希望能够照顾你、呵护你 ……可是我又怕吓到你,怕把你吓得离开我身边……所以我只能这样,默默地在夜 晚想念你,默默地在你熟睡的时候,贴近你…… 清辰细白的手指,放在杂乱的图纸上。 方歌看着她枕得极不舒服的样子,伸手想要帮她把手臂下的那叠图纸抽出来。 没想到轻轻一动,她的手指滑动,竟然微触到他的手背。 她的手指很修长,指腹微凉。 方歌的心微抖了一下,甚至有点儿想要翻掌握住那只手的冲动。 可是他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手,他不想成为那种乘人之危的伪君子。他轻 轻地拍拍清辰的肩,像是每一个关心下属的老板一样,亲切地唤她的名字:" 清辰, 清辰醒一醒。不要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清辰连忙抬起头来。 其实她也感觉到了刚刚方歌坐在她身边的亲密,但幸好他没有说什么,也没有 做什么。 " 方总?" 她半眯着眼睛。 假装刚刚真的睡着了,也是因为她真的很疲倦。 " 清辰,你怎么还不回家?" 方歌看着睡眼蒙眬的她," 已经很晚了,回去休 息吧。" " 哦。" 清辰点头," 我刚刚一直在整理这些数据,我怕明天一早起来,又会 忘记了。" 方歌微微地叹气," 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 方总,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我拿您的薪水,当然就应该努力做事啊。" 她挤 出一个笑容,伸手开始整理桌面上的那些图纸和资料。 方歌也连忙站起来帮她整理,铺成一大片的图纸卷起来就成了厚厚的一大捧。 " 如果公司里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拼,我就该高兴死了。" 方歌整理着," 花 那么少的薪水,却能请到这么用功的员工,这应该是我的福气。不过那些家伙们看 起来都没有这份心,只有你……" 方歌伸手去拿清辰身侧的一本数据册。 不巧,清辰也刚好看到了那本,正把手指伸过来。 她的手指落下。 他的手也同时落下。 刚刚没有握到的手,像是上天注定般的,就这样被他握进了掌心。 方歌的心,猛地一紧。 清辰的手微凉,秀气的指尖因长期绘图而磨出了细细的小茧。可即使这样,也 丝毫没有影响她手掌那柔弱无骨的感觉,细细长长的手指握在男人粗糙的掌心里, 让这个男人有一种想去呵护的冲动。 方歌怔了一下,他既没有去握她,也没有移动。 清辰也怔住了。 她知道方歌不是故意的,也没有那种想要责备他的意思,只是有些尴尬的气氛 顿时在两个人之间散开。 清辰轻轻地抽手," 哎呀,看我每次都把东西弄得这么乱,方总您别笑我。" 云淡风轻,不着痕迹。 方歌当然明白清辰的用心,只是那细细的手指从他的掌心抽出去,让他顿时有 种淡淡的失落。 " 是吗?我看是你准备的资料太多,太用心了。你这么用功的员工,让我这个 老板都有些自愧不如啊,要不然,今天晚上我请你消夜如何?" 清辰想要拒绝。 因为她实在是很疲倦。 不过肚子已经饿到大半夜了,竟然趁这个时候突然咕噜噜地轻响了一声,害得 方歌瞪起眼睛,好奇地朝她看了一眼。 清辰尴尬,脸色蓦地涨红。 " 真对不起,方总,我不是故意让它响的。" 她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巴,好像觉 得自己是听说了人家请消夜,而馋得咕噜噜响的。 方歌看着她委屈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 " 清辰,我倒宁愿你的肚子每天响,那样,我就可以每天请你了。" " 啊?" 清辰做无力状," 那我会把你吃破产的,老板。" " 哈哈!" 方歌爽朗地笑起来。 或许,他们都更喜欢这种轻松的气氛,虽然他是老板,她是职员,但是没有那 种淡淡的暧昧,只有两个人之间坦诚的对话。 方歌喜欢这样的清辰,他情愿什么都不说,只要能天天看到她的笑容。 清辰也喜欢对着这样的方歌,她的生活已经太多曲折,她真的不想再多一份烦 恼。 稀里哗啦地把桌面上的东西收拾好,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十七楼的大会议室。 凌晨三点,写字楼里早已经是一片冷冷清清。 他们并肩走在寂静的大走廊里,他俩的身影在白炽灯下交织成两个小小的圆圈。 方歌按下电梯按钮,回头望着她," 清辰,你想吃什么?中餐?西餐?烧饼、 豆浆、丸子小汤圆?" 清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方总,您家是开夜宵店的吗?居然还知道那么多种 小吃。" 方歌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是啊,我只是给你个提议,看你对什么有胃 口。我听关心说,你有胃病,经常会在半夜的时候发作,所以我刚刚还想,吃什么 东西能让你舒服一点儿,又比较容易消化掉。" 清辰抬起长睫,表情突然一僵。 这种类似的话,她似乎在哪里听过。那个冷冰冰的男人,曾经板着脸对她说: " 你什么时候改喝冷水了?准备让你的胃报销了?""喝点儿吧,热汤可以暖暖你的 胃。" 那个时候,她几乎都不能相信,从那个男人的嘴里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她甚 至以为,他把她抓到餐厅里去,或许会当众臭骂她一顿的。可是他却没有,只是请 她喝了一份没有放黑胡椒粉的法式奶油玉米浓汤。 舌尖忍不住又浮起了那淡淡的味道,好似那滑滑淡淡的浓汤,还游移在她的嘴 边。 " 怎么了?在想什么?" 方歌看她怔住,开口问道。 " 呃,没什么。" 清辰抬起头来,对他认真地微笑," 我们去喝粥吧。" " 粥?" " 嗯,我突然很想喝粥,玉米粥。" 方歌忍不住笑了," 清辰,你怕把我吃破产,也不用这样替我省的,一碗玉米 粥才几块钱啊。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想喝的,一定都是美味,所以我也就舍命陪美 女啦!" 清辰忍不住莞尔,看他说的,让他请客喝碗粥,搞得像要跳楼一样夸张。 不过她好喜欢这种感觉,轻松而且自在。 虽然方歌是老板,但是站在他身边,却有一种大哥哥般的亲切。只要他不再提 起那封信就好了。她可以一直这样轻松地和他相处下去。 叮的一声轻响,电梯缓缓地打开了。 方歌很有风度地按住电梯门,让清辰先走进去。 " 谢谢方总。" 清辰今天没有拿那些图纸,只是提着她的小背包。 方歌也跟着她走进电梯。 " 我们去西环路上的那家梁记粥屋吃吧,我知道他们那里二十四小时营业,粥 品种又多,味道又好。东方很喜欢在那里吃早餐的。" " 好啊,方总说好的一定不错。" 清辰点头。 不过提到孟东方,她突然想起刚刚关心生气地走出去,孟东方又追出去的样子, 还真是让清辰有一点点的好奇。平时她是不怎么八卦的,但是自从在A 城看到平时 那么坚强的关心泪流面满的样子,她也忍不住起了好奇心。 " 方总,我想问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可以吗?" 清辰小声地开口。 方歌转过头来看她," 不该问的问题?那你还问?" 清辰哑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方歌笑了,明亮的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形状。 " 我和你开玩笑呢,你问吧。" 清辰长舒一口气," 我是想问孟总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冒昧?不过不知道孟 总是不是真的和那位空乘小姐……交往中?" 方歌一听到清辰的这个问话,差点儿要在电梯里大笑起来。 " 清辰,我以前觉得你不八卦的,公司里有什么事情你都不喜欢问的。怎么这 一次出了趟公差回来,也关心起老板的女朋友了?还是,你也觉得东方不错?" 晕倒! 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清辰差点儿要一头撞在电梯墙壁上,她明明是想要替关心 打听一下,没想到竟扯到自己的身上了!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事,因此吓得连连对方歌摆手," 方总您别乱猜,我才没 有呢!算我多嘴好了,我什么都没问,我什么都没说……" " 哈哈!" 方歌看着她紧张的表情,反而更觉得有趣,他故意靠近她,想要再 逗弄她一下," 你别紧张嘛,我也只不过是随便……" 咔嚓! 突然之间,电梯里不知什么地方轻响了一下。 接着顶灯接连闪动两下,在方歌和清辰都有些惊讶地抬头观望的时候,它们突 然熄灭了! 咯--吱! 一声更大的巨响传过来,好像这悬在半空中的电梯有什么地方断裂了,已经和 墙壁发出刺耳的摩擦了! " 不好,电梯坏了!" 方歌惊呼。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