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即使在她离去的那个清晨,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慌 乱感觉。仿佛在遥远的地方,遥远的梦中,她在向他传递着什么……传递着那种恐 慌般的感觉…… 咔咔--吱! 漆黑成一团的电梯间里,突然发出刺耳的响声。 "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清辰有些惊慌,抬头看向天花板。 方歌的心里也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虽然电梯故障这种事故在哪一栋写字楼里 都有可能发生,但是不会这么巧,今天偏偏让他和清辰遇到了吧? 刚刚还在谈笑风生地说着去哪里吃粥的两个人,现在都紧张到了极点。 可是方歌暗自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以紧张,清辰就站在他身边,他如果慌了神, 那么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 没事,只是电梯故障而已。" 方歌稳定着自己的声音," 打电话给物业值班 室就好了。" 方歌摸出自己的电话,翻了两下却很窘迫地发现,他的手机上竟然没有物业值 班室的电话号码。那个号码应该是放在他办公桌上的记事本里,他也没想到会出这 种事,还用得着半夜给物业打电话。 清辰在淡蓝色的手机光芒中,看到方歌微窘的脸。 " 怎么了,方总?" " 我……我没有记下那个号码。" 方歌有些尴尬。 " 啊?那怎么办?" 清辰有些紧张,一紧张起来,她那个胃痛的毛病就又要冒 出来。 " 我打电话给东方。" 方歌立刻拨孟东方的电话。 嘟……嘟…… 微弱的电话信号声在黑漆漆的电梯间里不停地闪动,清辰和方歌都很紧张地看 着那闪动的电话号码,期待着孟东方能够快点儿接电话。 可是-- 嘟! 方歌的电话轻响,屏幕上竟然显示出对方无法接通的信息。 清辰和方歌相互看一眼,希望的火苗仿佛又熄灭了。 清辰也拿出自己的手机," 我打电话给组长好了,她刚刚跑出去,孟总就在她 身后……" 她拨弄着自己的手机,关心的电话号码也出现在她的手机上。 嘟嘟……嘟嘟…… 关心的手机倒是正常地响着,但随即传来"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能接 听,我们将为您转往秘书台……" 这下方歌和清辰更加吃惊了。 都是不能接通? 孟东方和关心?难道他们两个在一起? 清辰不甘心,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居然……关机了! 这次方歌和清辰瞪圆眼睛对看一眼,几乎有些不能相信这样的结果,希望不是 他们所想象的那样吧,孟东方和关心…… 惨了,这下希望的火苗完全熄灭了。 怎么办?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清辰清亮的眸子和方歌乌亮的眼睛撞在一起。在这间黑漆 漆的电梯间里,他们没有办法依靠别人,唯一能给予对方支持的,便只有彼此。 " 没事的,我再打电话给别人。只是电梯故障,很快就会好的。你不用怕,清 辰。" 方歌挺起胸膛。 清辰并不是非常害怕,只是在凌晨三点半,还有什么人会没有入睡而接听他们 的电话呢? 果然,方歌拨了好几个属下的电话,都是关机状态,又或者已经沉沉入睡,根 本没有人接听。 电梯间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微弱的手机屏幕的亮光也无法查看上面的透气 孔是否通着。 清辰觉得自己的胸膛在怦怦直跳,从来没有遇到这种事情,她越来越紧张,一 紧张起来,她许久没有吃东西的胃开始抽痛,痛得她握紧手机,慢慢地想要弯下腰 去。 " 清辰,你怎么了?还好吗?" 方歌看到她扶住电梯内壁,还以为她受了伤。 他伸手去握她的手臂,而这一次,清辰没有躲开。 " 我……我没事,就是有些胃痛。" 她捂着胃,咬着嘴唇。 方歌看到她痛楚的表情,忍不住皱起眉," 对不起,都怪我,刚刚应该快点儿 带你下楼去,那样的话,现在就在粥屋里了。" 清辰忍着疼痛,却在心底暗笑。 这位方总是不是比她还要紧张?居然说应该快点儿下楼。再怎么下楼他们也会 乘这部电梯啊,难道因为早一分钟下来,电梯就不会故障了吗?不过清辰没有开口, 因为疼痛已经让她难受得快要缩成一团了。 方歌看着她疼痛的样子,比电梯坏掉还要让他担心。 " 清辰,你怎么样?要不然我们打报警电话吧,说不定……" 方歌举起手里的 电话就要拨110 。 可是当他的电话还没有按出去的时候,黑漆漆的电梯间里突然又一声巨响! 咔!吱啦-- 好像是什么东西突然断裂了,悬在半空中的电梯顿时有些摇晃,重重地撞在电 梯间的墙壁上。 清辰和方歌站在电梯里,也已经感觉到了强烈的震动,好像是悬电梯的什么铰 链断裂了,眼看着这电梯就要直直地朝一楼滑落下去! 两个人都大吃一惊,同时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这部电梯不仅仅是出现了故障,而是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故!假如他们不快点儿 想办法出去的话,他们就要随着整部电梯,朝着最底层直直地跌下去! 砰!哐当! 又是一声巨响! 似乎铰链再也支撑不住电梯了! 清辰惊恐至极,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工作了三年的写字楼里,还会出现这样吓人 的事故!她连胃痛都忘记了,一脸惊慌地望着已经开始倾斜的电梯。 " 清辰,小心!" 方歌再也来不及多想什么,更来不及理会什么上司下属,在 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的心里只剩下男人的本能。他一下子朝着清辰扑了过去,张 开怀抱就把娇小瘦弱的清辰护在怀中。 吱--吱-- 坠落的电梯,刮蹭在水泥墙壁上。 电梯剧烈地震动,倾斜的厢体已经带着他们两个人,朝着写字楼的底部直直地 跌落下去! 完了完了,死了死了! 清辰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总是听说每年的电梯事故会夺去多少人的生命,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 轮到自己的头上。而且就在这种漆黑中死去,在这种刺耳的撞击声中,在这种被撞 击得变了形的电梯里死去……这会是一件……多么多么恐怖的事情! 刹那间,有一些往事突然在黑暗中浮现出来。 橙色,是那一晚滚落在地的橙子,就像她铺在双人大床上的橙色床单。她曾经 对他说,他们要一辈子睡在这暖暖的橙色里,永远永远享受那又酸又甜的幸福。 白色,是那件永远华美的婚纱。他曾经那么那么喜欢,希望她能穿上它。她最 终穿上了,但,却不是为他…… 银色,是那枚晶莹剔透的钻戒。轻轻地套在她的指上,好似被幸福缠绕。所有 人的掌声像潮水一样涌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落进心里的泪,会是怎样的苦涩。 米色,是她依靠在他身边最后一晚的大床。她记得自己的泪落在枕头上,是怎 样湿润的痕迹。 蓝色,是她离去时,机翼滑过的那抹轻蓝。薄薄的雾气,淡淡的晨曦…… 金色,是他脸上突然出现的那架金丝镜框,冷冷的镜片隔开了他和她对视的眼 睛,但似乎,并没有隔开他们对望的……心。 最后,还是回归到这一片凄冷的黑色。 不仅仅是这部正在急速下坠的电梯,更因为那个晚上,在淡雅山的包厢里,他 那掩饰不住的伤感,和也许再也看不到的黑亮亮的眼睛…… 但她突然又忍不住想要轻笑。 也许这是她在黑暗来临之前,唯一做对的一件事情吧。在那个黑暗里,断了他 那颗怨恨的心。他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但正是这种不会原谅,才会让她更 觉得安心。 因为,是她错了,真的,是她的错。 咚--哐啷! 电梯朝着底部跌下去,发出一声巨大而冲击力十足的撞击声。 整个电梯间像是被重重地摔在底层,又被高高地抛起。 " 清辰--" 方歌用力地护住她,只在最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清辰感觉到方歌紧紧地拥住她的胳膊,她很想告诉他,要先保护好他自己。可 是还来不及开口,剧烈摇晃的电梯,就已经把他们两个狠狠地摔到了最底层。 哐-- 一声巨响。 七彩的光芒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漆漆的乌云,重重地笼罩下来。 难道,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吗? 清辰闭上了眼睛。 哐! 凌晨三点半,梦中像是传来一声巨响。 一张清丽的脸颊就像是流星般突然在他的眼前闪过。 " 啊!" 谭非默猛地从床上弹起身,倏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是他眼花了吗?还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他为什么会在梦中看到那张脸,那 张似乎有些惊恐、有些依恋、还有些伤感的脸…… 清辰……清辰……是你吗?你不是已经狠心说,你忘记了吗?你不是狠心说, 再也不会想起吗?为何还会在我的梦里出现,为何还会对我有着那样的眼神…… 谭非默伸手扭亮床头的台灯。 灯光里,映出他额际微微渗出的汗珠。 依稀觉得梦里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重重地滑落了一般。 他低头,却发现一直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只紫红色的盒子掉在了地上,银色的钻 石戒指掉在了灰色的地毯上。 谭非默皱起眉头。 那声巨响,是来自他床边的盒子? 可为什么无缘无故的,盒子会自己从床柜上滚落到地板上?还有那枚在淡黄色 的台灯下,依然绽放出璀璨光华的钻戒……晶莹剔透的光芒,仿佛射伤了他的眼睛。 他弯下腰,伸手拿起那枚戒指。 这东西跟在他的身边整整三年了,他时时刻刻都带着它,就只为了有一天,能 再放在她的面前,问她一句,是否还记得当年? 可是她却说,忘了,忘了。 谭非默猛地攥起拳。 尖尖的戒指陷入他的掌心。 他还清楚地记得,他握着她的手,带她走进那家珠宝店时的情景-- 她的脸色黯淡,刚刚哭过的眼睛,还有着微微的红肿。 店员小姐一看到他们进门,立刻就兴奋地迎上来。 " 先生、小姐,需要看点儿什么?"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 钻戒。结婚钻戒。" 店员小姐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双眼放光," 先生小姐要结婚了?真是恭喜恭喜。 刚好我们店里新进了一批意大利名师设计的结婚钻戒和对戒,先生和小姐请跟我一 起来挑挑看吧?" 她微微地垂下眉,好似没有丝毫的兴趣。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像是半强迫般地把她带到钻戒柜台前。 店员小姐立刻热情地开始介绍," 不知道先生小姐的预算是多少呢?我们这里 有各种价位的钻戒,根据克拉数的不同与钻石的切工不同,分成数十个等级……" 她低头不语,像是完全听不到店员小姐的介绍。 他看着这样的她,心痛如绞。 虽然明明是他强迫地把她拉来,但是…… " 清辰,你喜欢哪只?" 他抿着嘴唇,低声低气地问她。 她摇头,表情黯然,就像是被他强迫的新娘。 " 挑一只吧。" 他握握她的手。 " 随便,你决定就好。" 她终于低低地开口,声调中还带着一丝哽咽。 气氛诡异得很,店员小姐也不敢贸然开口。 他从来没有帮女人挑过戒指,更别提是结婚的钻戒。可是看着她低落的样子, 他也不能出声责备。只是心痛。 那种从来没有对别人有过的心痛,那种从来都不曾想过的心痛。 她什么都不说,却只是默默地流泪。这比什么都更折磨他,折磨他那颗痛楚的 心。 他把目光投向柜台。 台子里一片金光闪闪,晶莹剔透。 每一款钻石都被打造得分外明亮,在淡雅的香水百合花瓣的映衬和银白色小射 灯的映照下,显得是那样的闪亮和精致。 可是他的心,蓦地被丢在最角落的一枚小小的钻戒吸引。 那是一款很细很小的钻戒,戒圈光滑,戒顶只是一弯小小的曲线,半环抱似的 把那枚小钻石揽在怀中。设计得又简练,又精致,只是钻戒很小很单薄,看起来也 不怎么抢眼的样子。 只是放在小钻戒下面的一个词让他微动了心:告别。 这枚小小的钻戒,竟然命名为" 告别" 。 告别什么呢?告别单身?告别孤单?还是告别那些想要忘记的过往,一起携手 迎向幸福的未来? 他微微地皱眉,向店员说道:" 请拿那枚戒指给我看看。" " 哪一枚?" 店员敛起眉尖,才在最最角落的地方,找到那枚细细小小的钻戒, " 哎呀先生,这枚戒指很小,钻石只有九分九,好像不太适合做婚戒……" 他不回答,只是接过那枚细细的戒指,牵起她纤细修长的手。 银色的戒圈轻轻地套上她细长的中指,那么窄小的钻戒竟然丝毫没有遇到阻力, 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就像是一直在等待着她一样。 简单的造型,小小的钻石。 精致而且闪亮。 他牵着她的手,白皙的指背上,钻石精致动人。 " 刚好合适。" 他抿唇," 你要记得,从今天起,我为你戴上这枚戒指。你就 已经告别了过去,告别了所有,这枚戒指是" 告别" ,也是" 开始" 。记得了吗, 清辰?" 她低着头,垂着眉,长长的睫毛上有着淡淡的湿润。 任他牵着她的手,任他为她套上戒指。她却没有丝毫反应,仿佛只是他面前的 一方空气。也不知道她是否听到他的话,直到他握住她的手,她才回过头来。 纤细的手指上,已经被套上了一枚精致而小巧的戒指。 她,终于还是要嫁人了。 谭非默猛然闭上眼睛。 没有戴上金丝眼镜的他,眸子在夜晚像星辰一样明亮。可是他却不愿意再睁开 眼睛,不愿意再多看一眼,不愿意再回忆起过去。 既然她已经说忘了忘了,他又何苦还在深更半夜里坐在灯下苦苦地想念? 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他这个已经被" 抛弃" 了三年的男人,他这个已经被判了" 死刑" 的男人,又 还有什么资格,去想念那个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人? 谭非默,你怎么越来越笨了呢? 他自嘲地摇摇头,伸开自己的手掌。 一滴鲜红的血珠,从他的掌心渗出。 像是一颗泪。 一颗,她悄悄落下的泪。 谭非默盯着掌心里的那颗血珠,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慌乱。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即使在她离去的那个清晨,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慌 乱感觉。仿佛在遥远的地方,遥远的梦中,她在向他传递着什么……传递着那种恐 慌般的感觉…… 怎么会这样?怎么心脏突然狂跳而无法抑制?! 谭非默紧紧地皱起眉,几乎有些冲动地拿起枕边的手机。 他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几乎都不用仔细去想,那个虽然不曾拨过,却烂熟于 心的号码。 嘟嘟…… 电话轻响。 响了没有两声,谭非默又倏然挂断。 不,不可以。他现在又拨电话给她,算什么?她明明已经说完全忘记他了,不 会再回这个城市了,他又为何在这个深夜里,还要拨电话给她? 谭非默皱眉。 目光又落在手心里的那枚钻戒上。 银色的钻戒上,沾了一丝鲜红的血滴。 看起来,就像是泣血的戒指。 他的心,绞住一样闷闷地疼。 忍不住再一次按下手机的按键,沉沉夜空中,电话信号穿破夜色,连向千里之 外的她…… 嘟……嘟……嘟…… 像是谁的心脏在沉沉地跳动。 清辰…… 非默…… 他们这一对交错的人,还能在这个凌晨三点半的夜空中,再联络上吗? 谭非默不知道。 他只是固执地握着手机,一遍一遍地听着那像是心跳般的讯号。 窗外的夜,像是黑色的乌云般,重重地笼罩。 掌心里的钻戒,像在流着眼泪告别……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