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人情歌 那件事已经过去许多年了,但是每当我又记起的时候,总是禁不住的想,如果 当初我离家早一些或晚一些,又或,我没有借那部叫做《燃情岁月》的VCD.那么, 或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也就不用知道人世间竟会有那样的心碎…… 是那一年的春天,我被南方一座小城的同学邀请去做客,正好我的一个长长的 假期刚开始,于是就去了。我当时在一家旅游杂志社工作,搞摄影,属于自由职业 者。 我的同学也是搞摄影的,在那座南方小城开了一家影楼。我到了他那儿之后, 却正好碰上他影楼的执照和税务出了点问题,于是我的同学天天奔波于商务局和税 务局。他对我说:“阿狄啊,你千万不要立刻就走,你先在我家等着我,等我这阵 子忙过了,大家兄弟好好玩一场。” 于是我只好待在他的宿舍里,看看VCD ,抽抽烟。天,还一直下着雨。 江南的春天就是喜欢下雨,一下没个歇。我来的时候衣服穿的少了些,居然还 有些冷。 我翻出一件老同学的夹克穿上,又搬了张藤椅放到阳台上,坐在那里,看看楼 下的小街,平房,和小庭院。 雨下的又细又急,不时的有风把雨扬起来,吹到脸上,就像一阵水雾。我呆呆 的看了一会儿远处细雨笼罩下的山。又看了一会儿楼下小街上偶尔走过的拿着伞的 人,当然只能看见伞面,有黑的,有红蓝相间的,有花的。看他们不声不响的走远 了。觉得非常单调,但在单调中又有一种非常美的东西,似乎是静穆,又似乎是其 它的什么。 抽了两颗烟之后,我决定下楼去租盘VCD 上来看。 我没带伞,锁好铁门之后就下了楼,去租VCD 的小店里看看,顺带和小店的老 板吹吹牛。 店里没人,也没几盘好“碟”。好不容易找到一盘《燃情岁月》。这部片子我 以前看过的,但不妨再看一遍。 租好片子,我便坐在凳子上和小店老板吹牛。店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矮瘦子, 下了岗便开了这家小店。 “难啊!什么都涨,就是工资不涨,拼死拼活也只能维持个温饱……”店老板 一抓住我便开始吐苦水。这时店门又开了,进来个女孩子,一进来便收伞。不是很 漂亮,但是很青春,也很清纯。她看了我一眼,就对老板说:“《燃情岁月》在不 在呀?” 老板笑了起来,说“刚刚借走。” “你怎麽又没替我留?” 女孩跺了一下脚。 “昨天我替你留的,你没来。” “昨天学校有事。” 我站起来,对她说:“小姐,你要是想借的话,我让给你。这部片子,我实际 上看过一遍的。” “不用了。” “你不是想看吗?” “不了,谢谢,”说完她转身出门,“啪”的一声打开伞,很漂亮的花伞,颜 色很多,但不是很俗,反而有一种优雅的乡土气息。 她定把我看成坏人了,因为我留了一头长发,束在后面。 老板对我笑笑。我又坐下来,递给老板一颗烟。 “隔壁楼上的?” \ “嗯。\ ”“高中生?” “高二。” 我和老板不再说话,坐着默默的抽烟。 雨,打在小店的玻璃门上,“沙,沙……”有声。 又下大了。 星期天的下午,我在楼下的小杂货店里买快餐面。又碰到了她,她居然老远就 给我打招呼。 “嗨!” “干吗,又想给我钉子碰啊。” “不是的,那天真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不是好人呢?” 她和她的一个同学一起过来的,打着一把伞。那个同学挺害羞的,瘦瘦的,不 太说话,不停的拉她。 “那今天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的呢?” “因为披散了头发。” “披散头发就是好人啦。” “披散头发后,觉得你特别乖,特别是配这件休闲式的羊毛衫。” “……” “你生气啦。” 我把快餐面的钱付了。今天,她好像在有意的招惹我,而且我觉得她不是这样 的人,我倒想看怎么回事。我转身对她说:“我怎么敢生气呢。” 她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我理了理头发,对她说:“想吃冰淇淋 吗?我请你。” 她的那个很瘦的同学用力拉了拉她。 “你也一起去吧。”我对那个瘦女孩说。 “我……我……不去,我……家里……”瘦女孩结结巴巴的,十分窘迫。 “那你先回家吧,”她把伞给瘦女孩。然后拉着我的袖子,向居民区的外面走。 “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很不错的茶座。” 瘦女孩打着伞,站在那里看着我们,等我们走远了她突然带着哭腔对我们喊: “我不管你啦!陈静。” “你叫陈静?” “嗯。” “她不要紧吧。” “没事儿,她就喜欢瞎紧张。” 茶座就在居民区大门外的一条小街上。名字很别致,叫“青花瓷。” 我和陈静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坐下了。 陈静穿了一件很合身的浅蓝格子的衬衫和一件略深一些的水磨蓝牛仔裤,把刚 发育成熟的身体勾勒的错落有致,和茶座的气氛也很相合。 我要了一杯“黑天使”,陈静要了一份三球冰淇淋。 她拨下冰淇淋上插着的纸伞,用两个手指捻着,两个眼睛不停向窗外看。一副 心神不宁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窗边经过一个男孩,背着书包,很规矩的那种,而且就是一个男 孩,不过挺帅的,看上去也很聪明。 陈静突然回过头来,舀起一勺冰淇淋递到我面前,说:“尝尝吧,味道不错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吃了冰淇淋。这时,窗外的男孩看见了我们,他站在窗外, 盯着陈静,陈静扭着头不看他。我几乎立刻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坐正了,轻轻敲了敲窗玻璃,示意男孩进来。我可不想跟小女孩一起胡闹。 男孩气冲冲的推门进来,站在我和陈静的桌边,眼睛红红的,泪珠在眼里滚来滚去。 可怜的小孩子。 我说:“我姓吴,叫吴狄,是陈静的表哥,你是陈静的同学吧?”男孩的表情 几乎可以用豁然开朗来形容。 “是……是的。”连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我站起来,比男孩几乎高了一个头,男孩的神情又不自然了,我赶紧说:“陈 静今天心情不好,我马上又有事不能陪她,你代我陪陪她吧。” “你——”陈静冲我喊。 我说:“你应该叫我表哥”,陈静气的扭过头不看我。 我拍了拍男孩的肩。把他按到我的位子上,去柜台付了钱,就离开了。 在茶座外,透过窗玻璃,我看见男孩傻呵呵的笑,陈静仍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 我忍不住摇了摇头,也笑了。 不过,说来这事还是挺感动我的,因为它让我想起我的初恋。 雨还在下,但天空已泛起了奇怪的白色,就要停了。 第二天,我得到杂志社的通知,说有一支自发行成的旅行队将深入墨脱,我将 当他们的随队摄影师。当天下午我就坐上了去拉萨的飞机。在和他们汇合后去了波 密做了些准备工作。 很快,两年过去了。那两年里,好几个省份都有大型的旅游活动如云南昆明的 世界园艺博览会。所以我不停的奔波于祖国各地。 两年后的一天,我又收到了那个南方小城老同学的电话。我当时正在济南做修 整,又一个长长的假期即将开始。 “阿狄,到X X 来玩吧。” 我说:“还让我窝在你的宿舍里,替你看家。” “狗日的这次才不陪你出去好好玩。”老同学急了。 于是我又去了那座南方小城。 小城仍是原来的样子,安安静静的 .我和老同学把小城的名胜玩了一圈,又坐 同学的车去小城附近的一座大城市玩。这样的游玩是很舒服的,行,有汽车,住, 有宾馆。哪像在野外。不过,既使这样,当三天后回到同学家,我还是要累趴下了。 老同学两次邀请我是有原因的,他竭力想让我加入他的影楼。并用他自己的成 绩来说服我,他说:“你看,这才几年时间,我车子也有了,房子虽说现在没有, 但马上也要有了。你看你呢,每年才那几个钱,吃的苦倒是多的很,我说话,你不 要生气,你这样干下去没意思。而且,吴狄,你要知道,你跟我还不一样,你有名 气,你的作品得过奖,你要是像我这样干,钱是我的几倍,几十倍啊!怎么样,到 我的影楼来吧,你专门负责拍,行政工商啊什么的,你讨厌的,我来负责。年岁不 饶人啊,马上我们就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不抓紧时间赚钱,什么时候赚,再说了, 艺术,拍什么不是艺术,画画的还有专画人体的呢,你不一定要光拍风景吗,是不 是?” 我说:“得了吧,赵罡,我还不知道你的‘艺术’吗,就是把所有的人拍的都 一样。女的,就用强光一打,男的,男的你似乎也用强光一打,当然什么人都漂亮 了。你还艺术呢,你少亵渎艺术就不错了。” “人各有志,人各有志”赵罡见说服不了我,就拍着我的肩,笑呵呵的说: “但是,不管怎么样,你什么时候来,我的影楼都为你敞开大门。” 我说:“注意了,注意了,电视里坏人引诱好人的时候都是这样说的。” 赵罡猛的捶我一拳说:“你去死吧,给你面子,你还真了。” 我哈哈大笑。 就这样,我拒绝了老同学的好意。 实际上,对于这个意见,我还是很动心的。艺术,现在那里还有艺术。大众说 好的,就是好,而大众的审美观点又有多高呢?我也只能媚俗而已。只是我媚俗的 俗和赵罡的比起来稍微好一点。还能坚持一点自己的东西。但是就这么一点儿自己 的东西,还不足以让我做那么大的牺牲。让我拒绝赵罡的好意的,不是艺术,而是 我喜欢飘泊的天性,我天生便是个浪人,以艺术的幌子,四处流浪,避开世人,沉 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夏日的晚风,秋日的晚霞,冬日的雪地,春日的春意。只有在完全陌生的地方 才能领略。 我终是一个自私的人,是不会为艺术卖命的。我总是认为人活着的唯一目的, 便是体验不同的体验,因为生命本身是没有意义的。为了这个目的,我便得不停的 飘泊,生命不止,飘泊不止。 当天晚上,我去同学家楼下的小店里买香烟。 雨是下午开始下的,到黄昏时便开始淅淅沥沥的停了。居民区里是黑的,而居 民区外面却是霓虹满天,我的耳边不断传来水滴声。 “嗨——嗨——” 我听见有人喊我,四面看看却没有人,抬头一看,二楼上有个人趴在窗口上喊 我,面孔黑糊糊的看不清。 “我是陈静啊!” 见我脸上现出记起来的神情,上面又传出“咯咯……”的笑声。 “我下来好吧?” 我抬着的头点了点。 一会儿,楼梯上传来了“噔噔噔……”的下楼声。 楼梯口的防盗门“咔”的一声打开了。陈静站在我的面前。穿了一件白色浅蓝 碎花的中式睡衣,就是分上衣和裤子那种的,加上短短的头发显得很像一个瘦弱的 小男孩。 “你怎么这样就下来了?” 我看着她。 “我怕你走了。”她说“上去换衣服,我在这儿等你,保证不走。” 她又上去了,这一次足足让我等了二十分钟。 我和陈静又坐在了“青花瓷”的椅子上。她已经不再要冰淇淋了,而要了一杯 “哥伦比亚浓咖啡”。我还是我的“黑天使”,我喜欢那股淡淡的薄荷味儿。若隐 若现,若即若离,而且冷。很像我的生活状态。 “大一了吧。”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两年前你是高二,如果没落榜,现在应该是大一了。” “嗯”。 “哪个学校?” 她说了附近那个大城市的一个挺有名的师范大学。 “现在怎么在家里的,不上课吗?” “学校开运动会,不想去。” 我没问她和那个男孩的现在怎样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她自己会说的,不 然她不会叫我。等刚见面的兴奋劲儿过去之后,她果然开始沉默下来,低着头,搅 着她那杯咖啡。 “我跟他分手了。”她突然说。同时两滴水珠落在她面前的台布上。 我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讲。 “本来” 她没抬头。 “暑假我们玩的好好的,假期完了,我送他去火车站,还说好三天一封信的。 后来,我进了大学,有一个男的追我,他也挺不错的,但我已经有了,总不能再接 受他吧。虽然我有时还是和他出去玩。有一天,我不知道他回来了。那天我正好和 那个男的出去。他打电话给我,宿舍的人说我不在,他就到学校门口等我,可能等 了很长时间,我和那个男的回来了,你知道我们是出去玩的,所以买了一些东西, 又”嘻嘻哈哈“的。他看见我之后,掉头就走,我当时愣住了,东西掉了一地,又 冲那个男的发了火。回到宿舍大哭一场,但我仍幻想他会原谅我,毕竟我们有着三 年的感情。但,他来信了,说我们分手算了吧。我当时不知怎么的,很生气,就回 信说分手就分手。后来,他就再没跟我联系过,我也不好主动和他联系。再后来, 就听说他又有女朋友了……”。 “这一切都怪我。” 最后,她总结到。 “不,”我说“不能怪你。” 她吃惊的抬头来看着我,眼睛黑朦朦的,“我知道大学有多无聊,而且,你也 说了你并没有准备爱上那个男的,要说错,你只错在你的那个他给你写信,问你是 否分手时,你说是。你知道吗?他是在试探你,并不是他真的要和你分手。” 她又把头低下去了。 “是你的初恋,是吧。” 她点了点头。 “初恋都是很美好的,但都是没有结果的。” 我用一句很俗的话安慰她。 “我知道,但是你不知道我的初恋有多……” “每个人的初恋都有那么美好。” 她又抬起头来看着我,“我知道的,因为我也有过初恋——是不是看我不像有 初恋的样子。” 陈静忍不住“嗤”的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说:\ “不是。\ ”我看着她,很 高兴她不再那么悲伤了。 “跟你说一说,心里感觉好多了,只是我还是有点不甘心。” “每个人回想起初恋,都是不甘心的,因为那个时候年纪小,幼稚,许多事情 总是看不透,加上感情蒙蔽了双眼,往往会犯一些不值得犯的错误,又为这些错误 断送了感情,就拿我来说吧,每次回忆,也都后悔的不得了,但又怎样呢?已经过 去了这么多年,心中喜欢的那个人早就变了样,初恋情人都是活在记忆中的,一去 寻找,就谋杀了她。不要不甘心,每个人都是这样的,要懂得放弃,嗯?你说是不 是?” 我微笑着看她,心里却在隐隐作痛,这么多年了,劝别人看透,自己却总是看 不透。浪人情感脆啊! “嗯。” “咖啡都冷了,给你换杯热的。” “不了,这样挺好。给我说说你的事吧。” “我的事?” “你的初恋。” “……我的初恋?我的初恋没什么好说的,跟每个人的都差不多,我还是给你 讲讲我旅行的故事吧。” 我给陈静讲了进入墨脱时经过的“蚂蟥沟,”新疆的雪山,天湖。藏北无人区。 听的她一会儿神往,一会吓的捂嘴。 最后陈静说:“真羡慕你,可以去那么多地方。” 我说“你要是真去过,你就不会羡慕我了。” 这是真话,有一次我在新疆时患上了慢性痢疾,不停的拉肚子,从新疆出来, 瘦了整整四十斤,人都像干了,那次差点死掉。而这样类似的经历我有过很多。 “我怎么和你联系呢?” 我想了想说:“你打电话给杂志社吧,他们可能有我的联系方法,不是我不给 你,而是我经常变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要到那里去。” “好吧。” 陈静撕了一小块餐厅纸给我,我拿出笔在上面写下了杂志社的电话,递给她, 她仔仔细细的折好了,掖在钱包里。 从那以后,一眨眼,又过去了三年。在这三年里我和陈静通过几次电话,知道 她又经过了几次不太成功的爱情。 三年后的一天,我在江苏无锡,参加旅行家协会的一个活动,突然收到赵罡的 电话,他说:“吴狄啊!你快来吧,陈静自杀了。” 我说“陈静?哪个陈静?” “就是和你经常通电话的那个。” “怎么回事?” “你别问了,快来吧。” 我刚要放下电话,赵罡又在那边喊:“我们现在在广州。” 我一肚子疑问,陈静跟赵罡怎么搅和到一块去了?陈静怎么又自杀了呢? 我心急如焚的请了假,匆匆的坐了飞机去广州,在机场和赵罡又通了次电话, 告诉他我的班次,赵罡还急得不得了,话也讲不清楚。 下了飞机,给赵罡接个正着,我劈头就问:“陈静现在怎么样了?” 赵罡说:“好了,好了,已经脱离危险期了,现在还在医院。” 我和赵罡坐进出租车,我问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嗨——这事都怪我,都怪我……”赵罡连声说。 在出租车到医院的途中,赵罡给我讲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陈静大学毕业没能留校,也没能分出去,她自己本身也不想当老师。因为学的 是美术,就到赵罡那儿去帮忙,赵罡见陈静整天闷闷不乐的,就问她有什么事不高 兴。她一开始不肯说,后来有一次影楼的人圣诞节会餐,陈静喝醉了,才给赵罡知 道原因。赵罡对我说:“你猜怎么着,原来陈静一直爱着你。我当时就对她说:” 那你为什么不对吴狄说呢?‘她说’狄哥是一个自在惯了的人,我不想因为自己让 他有牵绊。‘“ 我的眼睛一跳,感到很酸,我假装看车窗外,不敢回头让赵罡看见我眼中的泪 水。 “她这么说,我也就没法子了,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事。但是看陈静这样,我心 里很不好受。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个人,不,是一个牲畜。叫周健,长的和你有几 分相拟,性格也和你有些想象,你知道,干我这行的,经常碰见像你这种怪人。于 是我就把他介绍给了陈静,哪知道,这个牲畜。和你很不一样。陈静把对你的感情 全放到了周健身上,对他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后来,有一天,周健突然找到我,说 他要走了,我以为他发了和你一样的怪脾气。心想走了就走吧,就把他在影楼帮忙 的工钱算给了他,让他走了。他走了之后的一天,陈静来找我,说周健呢?我说他 走了,没告诉你?陈静就不说话了,回头慢慢走了,后来听她家里人说她回家把自 己关在屋里,只是哭,我再三追问,才弄清楚,她已经怀上了周健的孩子……” 我把头重重的靠在车前排的椅背上。 “我知道这事没法对你交待,就拼命去找周健的下落,后来听人说他在广州, 我就带了陈静去向他讨个说法。到了广州后,我刚安顿好,陈静就不见了,原来她 拿着我找到的周健的地址去找他。两个人吵了起来,周健这个牲畜动了手,结果陈 静流产了,给送到了医院。在医院不知道怎么的,给她弄到了安眠药,就自杀了, 幸好给抢救了回来。” “吴狄,陈静这女孩子可怜,你可不要因为那些事嫌弃她,要怪就怪我,都是 我的错……” 我微微摇了摇头,这事不能怪赵罡,那么该怪谁呢?周健吗?如果不是陈静对 我一往情深,怎么又会让周健乘虚而入呢?说到底还是怪我。 在病房我看到了陈静,她静静的躺在雪白的被子里,显得很小。她的脸苍白的。 唇也是苍白的,唇色几乎和脸色一样。 一个女医生走进来,示意我和赵罡出去说话。在走廊里,女医生说:“你们是 她的亲人?”赵罡连忙说:“是的,是的。”女医生说:“你们知道她……”女医 生用下巴向病房里指了一下。“一直在吸毒吗?” 我和赵罡面面相觑。赵罡说:“不会的,你们一定弄错了,陈静是好女孩,不 会傻的去吸毒的……”赵罡突然停住了。“周健,他妈的是周健,我听人说过,他 吸毒,一直以为是谣言,没想到是真的,也只有他能引诱陈静吸毒,狗日的,我一 定要找人把他废了。” 我当时以为赵罡只是说说气话,没想到他后来真的干了,还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又走进病房,看着陈静睡在床上,苍白的脸庞,我坐在她的床沿。她醒了, 看见是我,羞愧的用手捂住脸不敢见我。我一把把她抱在怀里。 我突然想起许多年以前,在江南,一个雨天的下午,一个小女孩牵着我的袖子, 蹦蹦跳跳的在前跑,嘴里说着:“我知道前面有一家很不错的茶座。” 我在陈静的耳边轻轻的说:“让我来爱你吧,陈静,我再也不放心别人来爱你 了。” 陈静的身体在我的怀里剧烈的抖动。 我和赵罡带着陈静又回了那座南方小城,陈静这个样子是不能回家的了,我在 外面租了一套房子,陪陈静住下来,帮她戒毒。有的时候,我不得不把她绑在椅子 上。赵罡在忙着影楼的同时,也不时的来看我们。带一些吃的或玩具给陈静。 就这样不紧不慢过了十几天,我终于因为调假的事情,离开了陈静出去了一趟。 等到我第二天傍晚回到家的时候,看见客厅里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又黑又瘦, 很是龌猥,我一边换鞋子,一边疑惑的向他点了点头,他也向我点了点头。陈静不 在客厅里。 “是陈静的同学?看年纪不大象,难道是朋友,或者是长辈?” 我到卧室里看了一下,陈静也不在。 我又回到客厅,坐在那人的对面。 “你是……” “我是张逢祥,你叫我阿三就行了。”那人一边说,一边裂着嘴讨好的从一个 白锡纸的烟盒里哆哆嗦嗦的掏出一只烟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烟上竖写着“哈德门”三个汉字,我用手摸索了一下把它夹在 耳朵上。 那人给自己点了烟,靠在沙发上,深深的抽了一口,吐出来,写意的舒了舒身 子,说:“加了料了。” 我闻见空气里面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我说:“你是贩毒的。” 他说:“兄弟!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吗!” 我腾的站起来,一个一个房间去找陈静。 陈静躲在厨房里。 我说:“是你把他招来的” 陈静一手扶着墙,慢慢站直了,低着头说:“不是,是他打手机给我的,他有 我的号码。” “那你就让他来了?” 我闻见空气里有一味淡淡的甜味。 我忍不住冲她喊:“你就不能不吸吗?” 陈静低着头抽抽辍辍的,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一瞥眼,看见厨房桌上多用 架上插一把菜刀。我一把把菜刀抽出来,转身就进客厅。 那人见我拎着刀出来了,知道大事不好,爬起来就想逃,我从后面跟上去,一 刀剁在他背上,那人尖叫着摔在地上,手到处乱抓。 我走到他旁边,又一刀对着他脖子剁了下去。这时,椅子给他抓倒了,椅背正 好挡在他的脸前。我一刀砍进了椅背,一时没能拔出来,那人“啊,啊……”尖叫 着,连滚带爬的冲出了房门,又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一直滚到大街上。我站在门口, 提着刀对他喊:“滚,你给我滚的远远的,你再给我看见,我就砍死你。” 那人“啊,啊……”的叫着跑远了,几个路人远远看着,不敢过来。 我“嗵。”的把门关上,转过身,看见陈静靠在墙上,仰着头,眼泪“哗哗… …”的往下流,她慢慢的蹭着墙蹲了下去。我向她走去跪在她跟前,看着她。一时 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我一咬牙,把没拿刀的手伸到她面前,用刀在上在狠狠拉了一 道又长又深的口子,从胳膊肘一直拉到手腕。 血“扑—”的一声溅了出来。陈静尖叫着,上来想按住伤口。我把刀扔到一旁, 平静地对她说:“陈静,想吸毒你就吸吧,你吸一次,我自残一次,而且一次将比 一次严重,如果在我死之前,你还没能戒掉,那我也没法子了。” 血根本按不住,不停的流。我甚至有些奇怪,血不应该是很粘稠的么?怎么能 这么流? 陈静见止不住血,丢下我就去拿刀,想抹脖子。我赶紧去和她抢刀。 这时,赵罡来了。他自己开的门,他有钥匙,他一见我们这样,吓得把手里买 的东西一扔就冲过来,一把把刀夺去,丢到窗子外面。然后去打电话叫救护车。 陈静扑在我怀里痛哭流涕。我脑袋里迷迷糊糊的,跟他妈的填装了尿一样,不 知在想什么,耳朵里“轰——”直响。 赵罡拿了纱布给我包扎,一边包嘴里一边不停的说:“两个疯子,两个疯子… …” 怎么送到医院去的,我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赵罡坐在我的右边,陈静坐在我的左边。一见我醒了,陈静便神精 质的不停的说:“不吸了,不吸了,再也不吸了,打死也不吸了……” 我坐起身子,把她搂到怀里,她侧歪着身子低着头说:“不吸了,不吸了……” 赵罡见这样,叹了口气,出去了。 从此以后,陈静就真的没有吸过毒了,即使在她发瘾时,也不需要我把她绑在 椅子上了。 而且也没有人敢卖毒品给她了,那个阿三给我两刀吓成了神精病。平时好好的, 一和别人喝酒,便开始淘淘不绝的说我怎么砍他。讲的唾沫横飞,卷起背心非要给 别人看。然后就“啊,啊……”大叫,喊“不要砍我,不要砍我……”手舞足蹈。 别人便赶紧说“逃出来了,逃出来了……”他才恢复,这样我便在毒贩中变得很有 名气。 后来,有一天,阿三和别人喝酒,突然跳起来就跑,边跑边喊“别砍了,别砍 了……” 再后来,就被人发现死在阴沟里面。估计是逃的没地方了,就钻进了阴沟。进 阴沟之后,又发了毒瘾,因为神志恍惚,无法确定用量,就这样吸死掉了。 对于这种人,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疼恨还是可怜,或者内疚。 陈静的生理毒瘾戒掉了。至于心理毒瘾,我只有七成的把握。如果你没有见过 吸毒的人发毒时的样子,你便无法想象人类竟然可以那样的不要尊严。 我决定和陈静结婚。我不得不用她对我的感情来确保她下半辈子不再粘染毒品。 这是我这一辈子最疯狂的决定。因为我知道,我是不适应家庭生活的。陈静是一件 易碎品,她因为我的原因,一不小心碎掉了,而我则不得不用我的下半辈子去把她 粘合起来,让她重新光彩照人。 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男人的责任,我剪短了长发,剃掉了络腮胡子,换了件很普 通的衣服,去和陈静见了她的父母。 陈静的父亲个子很高,有一些谢顶,给人感觉精力很充沛的样子,他有一间很 大,光线不是很好的书房。陈静母亲中等个子,看得出,年轻时很漂亮。 他们两人详细的问了我的情况。除了对我的工作有些不满意,其它都还行。 吃晚饭的时候,陈静的父亲在餐桌上对我说:“小吴啊,要不要我想想法子, 把你调到市报里面,当新闻摄影记者?” 我笑了笑,末置可否。 通过陈静父母一关,我的父母就好办了,他们没想到自己的独身儿子在三十三 岁的时候终于决定结婚了。简直可以说是喜出望外。 婚期越来越近。也没准备大办,只准备请几个朋友吃一顿,闹一下。 但俗话说的好,“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在婚期前的第三天,我突然 接到消息,说赵罡被公安局抓起来了。 我急急忙忙的去拘留所见他。 隔着铁栅栏,我问赵罡:“是不是经济问题,该罚该交的就交掉吧,总比人吃 苦好。” 赵罡摇摇头,说:\ “你还记得周健吗?\ ”我气的失了声喊:“又是他?” 赵罡在栅栏居然笑了。说:“是,又是他。我找人把他给废了。” 我一时怔住,然后才问:“把他给废了?” 赵罡用手往下身比划一下。 “你把他给阉了。” 我不禁又一次失声。 我说:“你好糊涂啊,值得吗?” “我就是噎不下这口气!”赵罡在里面犹自气呼呼的说。 然后,就没来急和赵罡说其它的了,他又被押了进去。 从知情人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过程。赵罡又一次打听到周健的地址之后,找了 两个盲流,给了他们三万块钱。让他们去阉了周健。事情过去之后,周健不知是自 知理亏,还是仇人太多,不知是谁干的,居然没去找赵罡的麻烦,反倒是盲流中的 一个,因为其它事发了,被抓了起来,把这件事也供了出去。于是赵罡也被抓了。 我动用了我和我所知道的赵罡的所有的人际关系,又花了一大笔钱。终于使赵 罡被轻判了。但因为是雇佣伤人,情节严重,仍然被判了两年的期徒刑。 入狱一个月后,我去看他,他已经不是不在乎的样子了,而是垂头丧气的神气 跟我说监狱里怎么样,怎么样。 我对他说:“你早知道现在,何必当初呢?” 会见快要结束时,赵罡又跟我说,要把影楼托付给我。 我说:“先关着就是了,等你出来再开。” 赵罡说,现在人都容易健忘,两年后再开,就等于重新创业了。而且房租什么 的,白交两年也交不起。又说什么,“我入狱也是因为你老婆的事,这点忙也不帮 吗?” 我没法,只好答应替他扛下来。 接着便是糟糕的两年,这两年里,赵罡在狱里坐牢,我在狱外坐牢。 我和陈静的婚事无限期的拖了下来。不过两人反正也已经住在一起了,倒也不 是太在乎那些形式。 和陈静的婚姻生活可以说是很成功的,没有一丝遗憾。只是有的时候,我会非 常沮丧,像是心被一层一层的湿牛皮纸包了起来。在充满空气的环境里我快要窒息。 我知道,这是舒适、完美、单调、甜的发腻的生活造成的。 好在,这种时候不多。 两年里,赵罡的影楼没有扩大也没有缩小。这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已经很不容 易了。 接赵罡出狱的那天,我是开着车去的。赵罡穿了一件白衬衫,一条黑裤子,布 鞋,平头,脸上少了两年前经常流露出的自负的神情,而多了不少谦和。坐下来, 两手也习惯的放在膝盖上。 我暗地里想,这次坐牢,对他来说,莫不是件好事。 我开着车,对他说:“不容易啊,两年终于熬出来了。” “先给我支烟。”赵罡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夹烟的姿势。同时用胳膊肘梗了 梗我。 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七星”,整个儿甩给了他。 赵罡从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叨在嘴上,又从我的衣袋里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 了。把一包烟揣在自己口袋里。 看得出,这小子“饿”的狠了。 深深吸了一口再吐出来,赵罡张开双臂大喊:“我他妈的出来了。” 我“呵,呵……”笑着,开着车。 竟然赵罡出来了,我就一项一项,一件一件的,把影楼的事移手给他。他直叫: “你慢些,你慢些,你就不能再帮我干一段时间?” 我说:“我都帮了你两年了。” 终于最后,我什么事都没有了。我有时去影楼帮着照照像。有时就呆在家里面。 陈静最后还是去中学当了老师。每天很早就下班回来陪我。我们有时出去逛逛 超市,有时去公园的草坪上坐坐,看小孩子们在上面追逐玩耍,有时也去看场电影。 日子过的非常平淡。我的心也平静如水。而我以前不断的远行,追求的也正是 这种心灵的平静。 我以为我安宁下来了。就像歌儿唱的那样“让船儿停泊在港湾,永不再出航。” 但是,船儿只是停泊,那还是船儿吗? 有一天,我在家里看一本叫做狄克的人写的文集,里面有一篇叫做《失速》的 散文,现摘录一部分,如下:失速“失速”是字典上无法查到的一个词,但就其基 本意来说,是指运动的物体突然产生的异乎寻常的无法控制的速度。 在一个初夏的下午我坐在一节火车的车箱里,阳光透过车窗毫不留情的照在我 身上,人很多,热,人们表情木然。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失速”这个词,还可以 用来形容人生。 他的意思主要是说,人生就好比一场运动,人就是运动的物体,有许许多多的 人已失去了对运动的控制,失去了生活的感觉,依靠惯性,重复麻木的生活,让生 活飞速的流逝。 等到死亡时,才发现“运动”已经到头了。不知不觉的过完了一辈子。 看完后,我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我现在的生活究竟是终于“找到了心灵的平静。” 还是只是陷入了人生的——失速。 我一时找不到答案,脾气开始暴躁起来。陈静有时下班回来,喊我出去。我也 拒绝。整天整天的呆在屋里。我的心开始乱了。因为我慢慢发现自己似乎是在让生 活“飞速流逝”。我不知道自己正在干着什么,不知道将要干什么。只是一天接着 一天,一个星期接着一个星期的过。而每一天,每一个星期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样 子过下去,过一万天也只和过一天一样。换句话说,我的下半辈子,只有一天。 我,失速了。 陈静下班后,大多数时间都是陪我坐在家里面了,她订了许多报刊,坐在我对 面,不作声的看。有时也一个人出去,赵罡有时也陪陪她,有时也喊她出去打打保 龄球,网球什么的。 我和陈静的世界开始出现阴云。 有天晚上,我半躺在床上,翻着当天的报纸,陈静在梳妆台边卸妆,她突然说。 “赵罡向我求婚了。” 我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问她“你说什么?” 她没回头,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的心一震,然后就想“难怪赵罡肯为陈静做那么多事。” 我说:“那好,赵罡对你也真是不错,还为你做了两年牢,你答应他了吧。正 好,我也可以再出去跑。” 陈静转过身,看着我,小声说:“你是说真的吗?” 一瞬间,我真的想了:“这真不错,我可以借这个机会走出‘生命的失速’, 陈静有赵罡照顾我也放心了,赵罡也得到了他喜爱的人。” 但随即我就发现这个想法是多么的一相情愿,多么的荒谬。 我笑了笑,说:“假的。” 三天后,吃晚饭的时候,陈静对我说:“你还记得前几天我和你说的事吗?” 我说:“什么?” “就是赵罡向我求婚的事。” 我说:“还记着干么。” “但是,我已经答应他了。” 我把筷子向桌子上一拍,对她大声吼到“你说什——么——?” 陈静给我吓的全身一抖,就哭了,低着头,手放在桌子下面,边哭边说,“我 知道,这两年你过的一点也不快乐,我不想你再不快乐下去。有这两年的时间给我 回忆,我已经很满足了。而且,和你在一起时,我总是很担心你会离开我。每天晚 上睡觉,我总是要你抱紧我或是紧紧抓住我的手,因为我经常梦见我一觉醒来,你 已不在了。 但是,不行,无论你抱得我多紧,我总觉得我还是离你很远很远。我不知道你 在想些什么,从来都不知道。我总是装着知道,现在,我装不下去了。“ 陈静抬起头,飞快的看了我一眼,眼睛就像几年前,她告诉我,她的初恋失败 那样,黑朦朦的。接着又低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 “而和赵罡在起,尽管没有快乐,但是也没有痛苦,心情很平静。不用时时担 心他会离开,我想,这就是人们说的‘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的区别吧……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很多,觉得,最好是让你走。“ 我看着她,说:“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你怎么知道我会离开你?” 我走出饭厅,背对着她时,我说:“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干吗又跟我说。” 我当时不知怎么的,气愤极了,觉得自己被人背叛了,或出卖了等等,以至于 失去了冷静的头脑。 第二天我就收拾东西走了。陈静已经答应了别人的求婚,我还住在这里算什么。 坐在去四川成都的飞机上,当飞机开始爬升的时候,我觉得难过极了。和陈静 在一起时不觉得,一离开她,才发现自己多么爱她。是的,是爱。尽管和她在一起 时,我一直怀疑。 我到卫生间痛哭了一场,等心情平静了,才回到座位,我的身体一点力气也没 有了。突然我发现自己是那么的自由,“再没人问了。”我对自己说。 飞机飞行在远离地面约三万英尺的距离,我已远离陈静约三万英尺的距离。而 心的距离,生活的距离将越来越远。 “我那时太任性,不知道体谅别人,不知道该怎么样去爱她……” 我又回复到以前的生活中去了。粗糙、流离、艰苦而又开拓不断。 每一次旅行,最快乐的是早晨,总是让人有无数幻想。最痛苦的,是一个人的 夜晚,思念突然袭来时。 有一天,我一个人走在拉萨的街头,这是一座已现代的毫无个性的城市(怪不 得有人说现在的城市都是批发生产的)。红色的出租车在我的身边川流不息,人们 操着我听不懂的话各自说着感兴趣的话题,各种声音汇成一片洪流。突然在这片洪 流中冒出一句歌声一瞬间,我觉得四面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那句歌词,在耳边久 久回响。 “这些年过的不好不坏,只是好像少了一个人存在。” 我在人群中站立了一会儿,心中象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然后我又走 了。 那一年的秋天,我回到了杂志社,传达室老王喊我,说是我有一封信。 我接过来一看,已经很旧了,信封上的字迹是赵罡的。 打开来,里面有两张纸。一张有不少字,一张只有几个字。 字少的,落款日期是一年前,也就是我离开陈静两年之后。字迹是陈静的。 “我是个坏女人,我有了丈夫,心思却全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我又吸毒了。我 走了,原谅我。” 另一张的日期是我离开陈静那一天的。 吴狄:今天中午回来,看见你的行李没了,我知道你是走了。你走了,我也不 想活了。 你有一件衬衫没有带走,我给你洗了,晾在阳台上,你看到这封信,记着回来 收起来。 还有,你的胃一直不好。今后你要自己注意了,不要任着自己的性子吃辣的, 刺激胃粘膜。 经过饭厅的时候,想起你昨天发怒的样子,当时真想告诉你,我是骗你的,我 没有答应赵罡。但是想到你整天落落寡欢的样子,终于忍住了。而现在,后悔也来 不及了。 吴狄,你曾经跟我说过。你不喜欢“我爱你”这三个字,你说这三个字原本很 圣洁的,但太多不配用它的人胡乱的用它,已让它成了这世上最恶俗的东西,因为 怕这三个字玷污我们之间的感情所以你从不对我说,但是,原谅我,吴狄,在我生 命最后的时刻,我的心里,我的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密密麻麻的却只是这三个字。 “我——爱——你” 我又回到了我以前和陈静住的房子。在离开陈静之前,我已经用我的名义把房 子买下来了。估计陈静和赵罡结婚之后,就搬了出去。所以里面的东西基本上都没 有动。我在阳台上找到了那件衬衫,随风舞动,就像昨天刚洗好,晾上去的一样。 我把衬衫下下来,握在手上。想象着陈静怎样微笑的洗它,又怎样把它拿到阳台上 去,在风中用红润的手把它抖开,晾在衣架上。陈静刚和我住在一起时,什么家务 也不会做,但一个星期后就已经能做的很好了。 如今,她不在了,有一段时间,我颓废的历害。我不停的坐车,吃在车上,睡 在车上。下了一辆车,就上另一辆车。我对自己说:“吴狄,你不是想流浪吗?那 就做得彻底一些吧。” 直到碰见孙老。孙老是我的老前辈,七十多岁了,年轻时候去过很多地方。他 去车站送朋友时碰见我的。他说:“哎呀,你是吴狄吧,你怎么瘦成了这样,还这 么脏,来,来,来,到我家去洗洗,吃顿饭。”把我硬拉到了他家。 “到底出了什么事。”孙老问我。这是第一个人问我。在南方小城的时候,我 没脸去赵罡。别人也不知道。现在孙老一问,我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等我哭完了,孙老说:“我不管你出了什么事,你先去洗把澡,换身衣服,再 跟我谈。” 我去洗了澡,换好衣服,陪孙老吃了饭,我吃的非常多,觉得自己有力气了, 对孙老原原本本的说了起来。 听完后,孙老叹了口气。 “你要看开些,我们这种人,那里配享受爱情。你看我这么大岁数了,也还是 孤身一人。” 孙老拍拍我的肩。 “过的快活些,陈静,是叫陈静吧,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还不知道多心痛呢。 在地下也不会瞑目的。” 我点点头。 我开始重新生活。但是我的身体的某些地方却再不能恢复了。 我变得很瘦,再也胖不起来了。我的胃问题更严重了。但好在我有了一个乐观 的生活态度。 我继续漂泊在这个世界上。有时,我会向着南方眺望。我知道,在南方的一座 小城市里,曾有一个叫陈静的女孩生活过。我把那里当作自己的归宿,或者说是我 将来停泊的港湾。 我坚信,当我走到生命的终点时,我会回到那座南方的小城市与陈静重新相遇。 “《燃情岁月》在不在呀?” “刚借出去。” …… “小姐,你要是想看的话,我可以让给你,我实际上看过一遍的。” “不了” …… (完)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