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从拉萨回来,小康就完全的变回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去学校处理了一些事务之后, 他就迫不及待的回加拿大去了。这个我也完全能够理解。毕竟经过了那么多的辛苦,他 才终于找回了自己。这种喜悦的心情,岂是没有经历过迷失的人可以想见的。回去之后, 肯定要对家人诉说这其中无穷的故事了。人之喜悦,必然要跟他人分享,才可以升华。 正如人之忧伤,也需要和人分担才可以得到承受的勇气。在机场送别了找回自己的小康 之后,我的心情却忽然莫名的伤感起来。想小康如此荒唐的一个问题,居然也在这么短 的时间内找到了答案。可是我的问题的那个答案呢。何时才能降临于我。 当真理的光不能照在你身上的时候,一个人就会觉得无比空虚。仿佛处在了无边的 黑暗当中。尤其当你在这种时候,不能找到一个人倾诉,不能找到一个愿意跟你一起守 在黑暗中期待光明的人之时,你就会觉得万般凄凉。而这正是我当下的心境。 在这种灰暗无光的心境下,我去找了一次蓉蓉。跟她大略讲了一下小康的自我身份 不明症痊愈的经过。蓉蓉大喜过望。听到那一把巴掌将小康的自我唤回的故事时,不禁 手舞足蹈起来。连连的说道:就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招呢?当头棒喝,其实是心 理学上很有名的治疗方法啊。惭愧惭愧。看来我还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看 来我还是早点收拾了这个摊子,继续去写我的小说吧。 蓉蓉这样说的时候,我也没有在意。我还以为她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呢。可是当我三 天之后,再次找她的时候,却发现她的那家心理咨询中心真的关门了。我给她打了手机, 问她究竟是歇业了还是怎么着了?结果蓉蓉在电话里对我说道:那天不是跟你说了嘛。 经过小康的这次事件,我终于发现自己不是做心理咨询师的这块料。看来还是回到我老 本行吧。就写小说。 回到老本行?继续写小说?我不禁为蓉蓉的举动所震惊了。我想,你现在都奔四的 人了。又不是小孩子,又不是还有一大把岁数可以挥霍的年轻人。办事怎么能够这么草 率呢。再怎么说,你已经干心理咨询这一行好几年了。就算不是一个这个行业里的顶尖 人物,至少也可以说是这个行业的老手了。继续干下去,一个是生存的问题大可不必担 忧。另外一个就是终究还可依靠自己的努力继续上进,说不定那一天,就在这一行里干 出点名堂了。可是你现在忽然就因为一个病人的问题没有解决,立马就将自己在这个职 业上的发展判了死刑,去寻找另外一条路走了。这岂不是太荒唐,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写小说,蓉蓉写小说那都是好几年之前的事情了。虽然这个事情我不懂,可是我也至少 在思考。写小说,也无非就和练武一样嘛。肯定是需要经常练习的。你这几年都没写过 了,这忽然回来写小说,难道真的就能立马写出很好的小说了。就算也不提小说本身的 好坏,难道真的能立马写出能够维持生计的小说来。如今的纸媒体如此不景气,看书的 人越来越少。就算是看小说的人,也大多习惯在网络上看。而那些在网络上写小说的人, 又往往都是活雷锋。写了小说就是白让人看的。这等于就把那些写小说赚钱的人逼上了 绝路。你说你选择这条路不是自寻死路嘛。 想到这里,我知道我不能眼看着蓉蓉去如此胡作非为了。毕竟夫妻一场。我要坚决 的阻止她的这个决定。挂了电话之后,我就去蓉蓉的住处找到了蓉蓉。跟我离婚之后, 蓉蓉便一直住在她父母家里。其实她爸爸,也就是我原先的老丈人,早在几年前就被我 的武功吓死了。现在家里就蓉蓉和她妈妈,也就是我原先的丈母娘住在一起。老太太身 体特别好。将近70的人了,一顿饭还能吃三碗炸酱面,外加三根黄瓜,两个西红柿,一 个鸡蛋。很久没见到我了。一见到我来了,不禁过来狠狠的给我的胸口上捶了一拳。说 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怎么跟蓉蓉离婚了就不来看我了?好歹当年你为了娶蓉蓉,也是 巴解过我,而我也是给蓉蓉爸爸做过工作的呀。怎么你就是这么一个白眼狼。用的到我 的时候,就天天往家里跑,一大堆水果一大堆水果的往家里搬。这一旦用不着了,你看, 这就空手来了。连丈母娘也不叫了。 我被蓉蓉的妈妈质问的也是哑口无言。脸红了许久,才对她说道:您老还是原谅我 这一回吧。这一段日子,我确实是过得不大如意。也没心情来看您。其实说句实话,我 都好久没有回到县城去看望我妈了。您知道,自从我爸爸去世后,她也是一个人过日子。 想起来,心里真的很难受。 我说这话的确是真心实意。尤其是在提到我妈的时候,我的眼泪真的快要掉出来了。 已经很久,我没有去看看她了。只是在电话里问候一下。蓉蓉妈妈见我动情了,也就不 怪我了。可是依旧埋怨起我来:唉,我老了老了,很多事情却真的是看不懂了。就说你 和蓉蓉吧,当年费了那么大的神思才终于走到一起。这风风雨雨十几年都一起过来了。 可孩子都这么大了,反倒分开了。就算分开了两个人都过得好也行啊。可是你看现在, 你们谁过得好。没有一个人过得好。我听说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吧。蓉蓉也是。你说你们 这岁数,一个人总是不好吧。我是过来人。很多事情我明白。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 啊。我看你们两个,要不还是一起过日子吧。过去的就过去了。从现在开始珍惜,从头 开始,难道不也是好事嘛。 蓉蓉的妈妈的这番话,让我心头一热一热的。说实话,老人简直就说到我心坎里去 了。就在最近一段时间,我也想过这事呢。可正当我准备对我原先的丈母娘一诉衷肠的 时候,蓉蓉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就走了出来。她刚才就听我进来了。可能因为手头正忙着 写东西,也就没出来。本来准备是写完了某个情节再出来的。可是这到后来听见她妈说 起了我俩的事情,也就坐不住了。赶快走出来叉开了话题。其实是及时封住了我的嘴巴。 刚才她妈说的那番话她都听到了。蓉蓉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尴尬。对我说道:到客厅里坐 会吧。不知道你这么急忙的跑过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到客厅里坐下来。蓉蓉的妈妈也被蓉蓉轰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我这才对蓉蓉说道 :你说你做事情,怎么这么草率啊。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成熟。 蓉蓉听了我的话,显得很吃惊。随即问道:我究竟怎么了?什么成熟不成熟,草率 不草率的。 我看蓉蓉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更有些着急了。当下便一股脑的,将自己心中对她 放弃心理咨询中心,改而写小说的这个决定的担忧全部说了出来。蓉蓉仔细的听我说完, 这才对我说道:你说的对。其实几年前,我辞去化妆品公司的职务时,就想过去直接做 一个职业写手,专门写小说。可是那时候,正如你所说,我考虑到了生计,所以我先是 去开了这家心理咨询中心。我当时就对自己说,就暂且把这个事情,看作一个对现实的 妥协吧。另外想着,在心理咨询的行业里,也可以更多的积累写作的素材。当然那时候, 我就一直梦想着有一天,我还可以重新回到写小说的路上来。回到自己内心当中真正的 梦想上来。可是你看,这一晃几年就过去了。我一直觉得时机不成熟。反正总是有各种 各样的原因,让我觉得时机还不到。放下一切追寻自己梦想的时机还没到。可是就在那 天,当你告诉我小康的爷爷一把掌就将他唤回现实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我所等待的 时机,那个可以让我安心去放下现实中的各种问题,去追寻我的梦想的时机,永远也不 会到来。要是我继续等下去的话,那个时机在我死的时候也不会到来。其实还可以说, 也就在那一刻,我也意识到我的时机已经到来了。就在那一刻。其实当你讲到小康的爷 爷给他一把掌的时候,我几乎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上也被打了一把掌。而打了我一把掌 的那个人对我说道:现在就是你追寻梦想的时刻。永远是现在。永远是现在。 可是,假如你的这个梦想就根本是一个梦呢。永远也不可实现。那怎么办?或者说, 假如上天给予你的真正使命其实是心理咨询呢?那么你岂不是在盲目的追逐一个梦的时 候,却放弃了上帝赐予你的梦想?我这样说道。 可是即便那样,我也总是处在梦想当中啊。而且能感受到自己就是在追寻自己的梦 想。你知道,对于一个个人,这有多么重要吗?上天要是真的如你所说,会赐予一个人 梦想的话,那么我也相信,上天肯定会给这个人有关这个梦的一点线索。而我相信,这 些线索,肯定就在一个人的内心当中。当你凝神静气,仔细倾听的话,你会听见自己内 心当中发出的声音。那也是来自于上天的声音。而我,也确确实实听见了内心中的那个 声音在告诉我,去写小说吧。蓉蓉这样说道。 可是如果你万一听错了呢?我继续问道。 万一听错了,我想这也是上天的意思。也许是它在故意的考验你。让你经受一点挫 折。比如就像你说的,假如我人生的真正使命,我人生中的真正梦想,就是去做心理咨 询的话,那么我相信在不久的某一天,我会从自己的内心当中得知的。而那时,我再去 停止写小说,去继续心理咨询的事业也不迟。可是现在,我却必须写小说不可。因为这 是我目前感受到的梦想。蓉蓉说道。 那么,假如你意识到自己听错了内心的呼唤,一直在追寻着一个不属于你的梦想的 时候,你已经垂垂老矣,那你又将如何?难道你不会捶胸顿足,号啕大哭?我问道。 我不会大哭。我将大笑。蓉蓉平静的说道。 为什么?我说。 因为觉得上天幽默啊。也因为毕竟我还是有点朝闻道夕死的感觉啊。蓉蓉这时候自 我解嘲的笑了出来。 跟蓉蓉的谈话结束之后,我走出了蓉蓉的家。其实我也真的不愿意再占用她宝贵的 写作时间了。本来还想跟她说说复婚的事情呢。可是见她坐立不安,急于回到房间里去 写作的样子,我终究还是说了再见。 从蓉蓉家里出来,往学校走的路上,我不禁唏嘘不已。我想起了一个叫做高更的画 家。蓉蓉现在所做的举动,简直就和高更一样有勇气。因为她可以完全为了自己心中的 梦想,将全天下都放下。因为她愿意时刻听从内心中的呼唤,而真诚的面对人生。还因 为她敢于冒着一事无成的危险,去挑战自己的生命,去揣摩上天的心思。这一点上,我 真的很是钦佩蓉蓉。我就是没有这么大的勇气。老是前怕狼,后怕虎,左右为难于现实 和理想的调和当中。到头来,就连自己追寻了大半辈子的武功梦,都要即将遗忘了。也 正是在这时候,我忽然又记起了洪七功的身世之谜,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答案。这一段 时间给金庸写信的事情,也荒废了好一段日子了。而那个老乞丐的下落,至今也没有消 息。所以就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我也暗自想着,要是待会在那个垃圾店里再见不到老乞 丐的话,干脆就去美国一次。直接去旧金山,倒先是从他那里把一个消息给落实了。那 就是他究竟是不是洪七功的第13代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