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我终于见到了金庸。就在西湖边上。就在金庸先生纵身跃入西湖的那一刻。我在电 视上看过金庸先生的访谈节目,所以还是认得他的长相。当时他站在断桥之上,满脸绝 望,一只脚也已经迈出了信心的边缘,迈过了断桥的栏杆。可能是岁数太大的缘故,这 一只脚才跨过栏杆,另一只脚尚在栏杆之内,整个的身子便忽然失去了平衡,眼见着便 从断桥上掉了下去。象他在自己的无数著作里描述过的那样,恰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 便往美丽的西湖里掉了下去。 到过杭州的人,肯定去见识过西湖的美景。而见识过西湖的人,肯定忘不了断桥的 容颜。这断桥本是一座极小的桥,桥面距离湖面也就三四米的样子。所以一个人从上面 跳下去,到落于水面,也不过需要几秒钟的时间。当时我距离金庸尚在数十米开外,一 见情况紧急,也是顾不得当时四周尚有许多游玩的人群。当下便跃入水中,踩在湖面之 上,使出我降龙十八掌中猛龙过江一招,以闪电般的速度向断桥下方赶去。或许在我后 来参照《论语》,以及参考过过的电子版本的学习辅导材料之后,我的武功也的确到那 时,已经得到了一个极大的提升。所以甚至在我怀疑我能否及时接住要掉入水中的金庸 时,我其实已经及时的赶到了断桥之下,就在金庸即将掉入水面的那一刻,将他轻轻的 揽入了我的怀中。然后我便用双脚用力的拍打了一下水面,从湖面上高高跃起,一下子 回到了断桥之上。 金庸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切的发生。其实当我将之轻轻的放在地上,用手抚去粘在我 衣袖上的几颗水滴时,他不禁惊奇的目瞪口呆。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惊奇,又好像是恐 惧,甚至还有点不知所措。眼睛不眨的看了我老半天,才嗑嗑巴巴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你,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当下对金庸的回答也是十分突兀而简单。我说:因为我会降龙十八掌啊。可能你 刚才专注于跳湖了,而且头朝下,也没注意到我刚才的那一招武功。那不就是您在无数 著作上考证过的降龙十八掌之中的一招嘛。 金庸听到我的那句回话。脸色顿时变得更为煞白。神情也因此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 起先是怀疑,然后是茫然,然后是深深的思考,再之后便是有所相信,等到最后终于完 全相信了这个事实,终于变得释然的时候,眼泪哗啦啦的便从眼眶里汹涌而出了。扑上 来便抱住了我痛哭起来。嘴里反复说着这样一句话:天哪,你怎么今天才出现? 身为练武之人,我深深的知道金庸当时的感受。我也深深理解能够做出跳湖的举动, 可见他之前曾承受了多大的痛苦。人说怀疑是利器,可以将一个外表完好的人的内心, 划的几无完肤。人还说信念是一切,没有了信念,一个人就算活着,也早就死了。尤其 象金庸这样一个岁数的人,一辈子都对于武功怀着深深的信念,并且毕尽一生之心血, 对于武功进行了史无前例的浩大考古研究工作。可以说,武功就是他一生的信念,也是 他一生所追寻了一生的事业。可是到老了,却忽然因为没有证据证明武功的存在,陷入 到了对于武功的怀疑当中来了,这岂不是更为悲哀。所以见当下金庸扑在我怀中痛哭流 涕,我也是颇为同情。同时想起自己也四十开外的人了,虽然迄今还未绝望到跳湖的地 步,但是内心之中,这些年所一直未曾消除的对于武功的疑问,却也象一杯穿肠而过的 毒酒,刺激的我魂不守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于是当下,我也不禁感慨万分,落下 泪来。 哭泣完毕,我和金庸两人,一同回到了金庸西湖畔的别墅之中。待二人落座于那别 墅的花园之内,以茶代酒,望着花园外西湖的良辰美景,我这才给金庸详细的讲述了我 的故事。我对他说道:昨夜在你的另一处别墅之内,得知你因为信念丧失,即将了断残 生的消息后。我立马星夜赶来此处。就想利用我的武功,能够挽救你的性命,挽救你对 于武功的信心。可是我来这里,也同时期望挽救我自己。挽救我自己对于武功的许多怀 疑。而这个事情,恐怕非得您帮忙不可了。因为就我所知,在这个世上,对于武功的真 相,了解最多的就是您了。不知您是否可以为我指点迷津,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其实你 只需要告诉我一个事实即可。那就是我现在所练就的武功,是不是就是您大作之中屡次 考证过的降龙十八掌,以及,洪七功这个人,究竟是否真的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金庸听罢我的回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对我说道:哈哈,看来这个世界的确很幽 默。我之所以怀疑武功,是因为我一生考证武功,却终究是一个文弱书生,终未能练成 武功,也从未见识过现实的武功,才导致了后来对武功的怀疑,以至于信念崩溃。而你, 却是身怀武功却不能得到考证上的支持,故而从理念本身出发,进而怀疑到实际存在的 武功本身了。你说我们二人,岂不正是印证了名与实之间的矛盾。可见名与实只有结合 在一起,才可以组成一个完整完美的世界。不仅缺一不可,而且相互依存。这个,也是 我刚刚才想到的,也是我之前从未考虑过的东西。之前,我遍访天下名山大川,就是以 为只要从这个现实世界上找到一个会武功的人,就可以让我所有的著作得到最大的存在 意义了。可是直到今天,在我遇见了你之后,才知道会武功的人,也在心中藏匿着如此 巨大的忧伤。就连已经发现了武功本身的人,也可能对武功产生如此惊人的怀疑。看来 我还不能死啊。看来我对武功的考证工作,还是要继续做下去,才能为那些真正身怀武 功的人,提供许多他们非常需要的信息和信心。 金庸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然后喟然长叹了一声。之后才把话题转到了我的疑问之 上,对我说道:就说你刚才所提的问题吧。这也是我最近正在紧锣密鼓研究的一个课题。 其实这个课题,我已经研究了许多年了。其实你也知道,在我之前的所有著作中,我对 于降龙十八掌的具体套路,甚至招式,都做过非常详细的描述。而且我之前在云南丽江 考察的时候,还亲自在玉龙雪山顶峰上的一个山洞里,看见过刻在岩石上的降龙十八掌 的武功秘笈。这和如今在社会上流传的那个版本,几乎非常接近。所以对于你练就的武 功,是否是降龙十八掌这一点,我可以满怀信心的告诉你,就是。你练就的正是江湖上 失传了许久的降龙十八掌。可是至于洪七功的身世之谜,我当下还不能明确的回答你。 其实你也能够想到,如果我真的能够回答你这个问题,那么我也将不会像你所看见的那 样,去因为绝望而跳湖自杀了。就算不遇见你这样一个会武功的人,我也不会去跳湖自 杀了。因为一旦洪七功的身世得到确认,整个关于武功的谜底就会完全揭开了。那我用 得着亲自去见到练武之人,才会相信武功的存在吗?可是这个问题,至今也是压在我心 头的一个疑问,一个悬念,一个未解之谜。所以在我无数的考古学专著中,你也看到了, 对于洪七功的家谱,我几乎是只字未提。对于科学研究工作,这是一个极大的缺憾。你 或许也知道,任何一本科学研究著作,总是要追根溯源,将其中所提到的人物关系给出 一个令人信服的说法。就像《圣经》之中做的那样。所以说这也是我的一个遗憾。也是 我之后将要努力追寻的答案。不过遇见你真的是太好了。让我又有了追寻这个答案的信 心和勇气。当然你也不必为此心急,我想至少你今天也解决了心中的一个疑问。至于洪 七功身世的真相,我看我们还是更耐心的追寻下去吧。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一切会水 落石出。 金庸的这番话过后,我喜忧参半。我练就的武功就是降龙十八掌这一点,让我在那 一刻,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多年象一块巨石压在我心头的这个疑问,终于在刹那间化 为了乌有。我顿时不觉身上畅快了许多。可是,洪七功的身世之谜,到此却依然没有着 落。金庸先生对此,也是一无所知。尽管他说的也是对的,真相总会有见到天日的那一 天。可是我当下,还是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失望,从心底油然生气。或许人的天性之中, 就是如此贪婪。先前,在我的两个疑问均没有答案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期望先得知其中 的一个答案啊。可是如今,当一个巨大的疑问终于冰释的时候,却又变得如此骚动不安, 恨不得马上就解决掉心中的另一个玄疑。 当时听金庸说到这里,那个老乞丐的影子又不觉进入到了我的脑海当中。我当即就 对金庸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倒是对于洪七功的身世,还掌握了一点线索。不知道说 出来会不会让你觉得奇怪。你知道,我的母亲也是练武之人,她曾无意之中对我提起过, 说是洪七功的第13代后人有可能尚存在于世。不知道这个线索,对您来说,有没有一点 价值... 。 我的话刚说到到里,金庸脸上的表情就忽然变了。似乎一种巨大的惊喜就刹那席卷 过了他的身体。马上迫不及待的就对我说道:真的?这简直是太好了。那个人现在究竟 在哪里?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他?13代这个数字简直是太准确了。我先前推算过多次了, 要是洪七功真的存在过,而且还有后人传于今天,那么那个人也一定是第13代。这个事 实太令人惊喜了。如果这个人被找到了,那么洪七功的身世真相就要马上破冰而出了。 那么学术界对于降龙十八掌的创始人的争论,也就要从此平息了。这简直是太好了。 可是,这个人现在在美国。你知道,那个人我之前认识的,还经常见面,一起喝酒。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有可能就是洪七功的第13代后人。可是等我知道了这一个消息的 时候,他已经去美国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本来最近是准备去美国找他的。可是就 是因为听说了您的事情,这才耽误了行程,这会才坐在这里跟您说话呢。我说道。 原来如此。金庸听完我的话后,这样说道:那我看,我们得马上去美国找到这个人 了。这个人太重要了。要不,我们明天一大早就去美国找他。 这倒没必要了。要去的话,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反正对于这个问题的关注程度,我 们俩丝毫不想上下。无论对于您,还是对于我,这个人均关系着我们心中的信念。再说 了,您刚才跳湖的时候,或许也受了点惊吓,我看您还是在家休息几天吧。一旦有了他 的消息,我一定最先跟您汇报。要不我就直接把他带来见您。我这样答道。 那也好。那就只能辛苦你一趟了。说句实在的,我今天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才 好。你不仅挽救了我的命,还挽救了我对于武功的信念。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报答对 你的感激之情啊。而且你现在又要去美国,为我们共同关系的一个问题而寻求答案,你 真的是武功的挽救者啊。将来我在撰写《当代武功史》的时候,一定把你的名字写进去。 对了,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金庸说道。 丁五。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 和金庸的这番话结束之后,我起身就要告辞了。我想着先回去一趟。先回县城看看 我的母亲,然后再去美国寻访那个老乞丐不迟。我已经很久没有去看望自己的母亲了。 和武功有关,以及和武功无关的许多事情,这段时间把我给忙糊涂了。这一次,事情总 算有了一点眉目,心中的疑问至少落实了一个。我想是时候了,该去看望一下自己的母 亲了。 想到这里,我对金庸说了道别之词。可是当我站起来迈开步子就要离去的时刻,金 庸先生却忽然一把拉住了我。几乎是用央求的口气,对我说道:我知道来日方长,我也 知道练武之人非到情非得以,从不轻易显示自己的武功。可是你能不能看在我把一生的 心血花在武功的考古上面,就在现在,给我展示一下你的武功。让我亲眼目睹一下降龙 十八掌的美妙姿态。 这个要求不过分。对于一生考证武功,却从未见识过武功的金庸来说,这个要求一 点也不过分。等他话毕,我当下便跳到离他十丈开外的地点,将降龙十八掌给他演练了 一遍。金庸的别墅正在西湖边上,我这一跃,正好就跳到了别墅外面的西湖湖面之上。 这一处景色,正是世人所熟知的三潭印月。我于湖面之上演练我的武功之时,当时的月 色正是皎洁。湖面上三潭印月的景象,和我的身影交相辉映,不禁显得格外壮观。那时 节,不禁将我和金庸,都同时带入了一种如醉如痴的欣喜当中。 等我武功练毕,重新跳回到金庸的别墅之中,金庸不禁再次热泪盈眶。拉着我的手, 对我说了一句,之后我在坟墓当中也不能忘记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