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槐.花. 在我,关于槐花的记忆,有纳兰容若的淡雅,泰戈尔的淳朴;情人的美;以及 萨克斯风在静谧的阳光午后的安祥。 槐花的香悠悠,不腻不熏,宛若最轻灵的一种琴音。 在我大学校园里,整洁的路旁静立的最多的是槐树。开的花是蛋白色。 起风的夜里花落满地,然后在我们脚下风干了,转了淡淡的黄色,风再一拂, 地面上就起了一层一层低低的浪。 那时总想到这样的意象:高飞的灵魂棗高飞的鹰,或者,玻璃后面的人。 隔着玻璃看人,会怎样?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而我们终于成了许多新剧情的主角了。南国的太阳光在长长的黑发间榨出点点 贫穷的想象,雨再将它们拉扯成丝,捆缚渐渐不再单纯的心事。 卿卿如你,如你卿卿,一夜大雨后有人呢喃:满地是我深深的心事。 什么?什么?遥远的,那些东西,那些槐? 能说什么?理想渐变虚幻了,忽然间感觉时光飞逝,而我们还只是一个个刚进 教室的小小插班生,一大片的目光下可得寻找好自己的座位。 于是我说天气太坏,说日子过得真无聊,说玩就玩去吧说让我看看你的手相, 且不说遥远的,那些东西,譬如槐。 在这样的空气中,一种微妙的气味正在策动着作反。泥土的气息在变淡,绿叶 的气息在变淡,吉它上的灰尘在不觉中已完完全全侵占了亮泽的金黄。 耳边的低语原来是这般撩人心旌! 没有预兆没有砰然心跳的期望,平淡无奇的气息中竟会有这样的魔力! 像肥皂水里突然升起的汽泡,闪亮着七彩,散发着清香。然后,没有预兆地破 灭。 真和假,对与错,如何熨平躁乱的心情,真的是我,真的是你?真的爱我,真 的爱你?两条前路该取哪一条,慎密的思考只作用一半,另一半是实践,可能我们 都有错,而我错得更厉害。 平凡的幸福,孩子般的赌气,漫长的想念,深深眼神外的谐谑,在街巷里,在 红绿灯下,轮廓成清晰的影像:饮食男女罢了。可我想总得还有些别的,属于精神 的;想错得太不应该;想许多事无关对错;想想、想想真不知该怎样去做。 于是想起遥远、寂廖的教堂钟声棗曾穿越我薄薄的诗册,穿越那时纯净的天空。 于是骑车出去,抬头望天,那种感觉象是在流浪。孤独自由的流浪,带着点点小小 的喜悦,不再象流星,那样眩目,瞬间又消逝得无影无踪。 不意在此时此地竟然遇见了一树一树的槐花!淡淡悠悠地摇曳着清香,花瓣排 成一行长长地从前方划向我的身后,仿佛没有尽头。疏枝的右边是粼粼的湖面依一 道曲桥。天空和白云飘得都不高,优雅地飘过我的头顶,仿佛有天籁洒落。 在许多日子以后,我的身体在此刻变得重又空明起来了。 啊,遥远的,那些槐,那些听槐花落的日子!那些槐花谢了已有几个月了,那 本手抄的诗册终于又打了开来。 有一首写自己看到一棵老槐树下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想起了李白的《长 干行》和“青梅竹马”这个词。另有一首《槐花时节》写萍水相逢:“石级上静坐 着/仿佛隔着一条幽寂的河”;“曾想我只合一身轻衫/要听你将欢歌唱遍/要同将素 色的岁月尝遍”。 那种感觉飘飘渺渺,但是清澈,安祥。 一九九六年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