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的泸沽湖 去不去泸沽湖?去不去那个本身很神秘,又被各界炒作得炙手可热的旅游圣 地?这在我本身是半点问题没有的。去,当然去。只要有机会,我绝对不会,不 能,不甘心不去。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我至今仍然远在泸沽湖之外,仍然只 能梦想着那儿无边无际的神秘。或者读书,买明信片,看那儿的天空是怎样一种 蓝色,湖水是怎样一种深度,尤其是,那儿执掌着一切权利的女人们怎样将母系 氏族维持到底。 当然,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一相情愿的,我到底还是不知道泸沽湖的真相,到 底弄不清那一块土地以什么回馈摩梭人的劳作,而那些人,又如何坚守着一个早 已被文明否定的时代。所有这一切,在我的心中是一个解不开的结。我只是等待 着,有那么一天,身入泸沽湖,深入摩梭,像一条蛇一样,把渴念已久的心灵的 舌头,蛇头伸入那块土地的100米之下。我也许可以领略一些湿冷的泥土的滋味。 但是谁知道呢?我等待着,转眼已经到了20世纪的最后驿站,到了21世纪的门口, 泸沽湖还是遥远着,我的朝拜机会一直没有到来。 今年中秋节,单位放假,终于有机会去了,默默的,在我已经习惯的世界消 失了3天,外加3夜,72小时。似乎很长的时光,让朋友们见不着面,看不到背影, 听不见声音,没有消息。3天,3夜,72小时,已经不短,很长时间了;似乎一个 社会结束,一个时代告别,一场恋爱已经结婚,一场婚姻磨灭了爱情。直到单位 收假,上班,重新在办公室里就坐。我还满脸疲惫:“坐车太累了”,我说。然 后又说:“去泸沽湖了,没有去头”。 这个开头不是诗,这纯粹是散文的笔法诉说泸沽湖的经历。我免不了要诉说 一个个泸沽湖的传奇。 泸沽湖当然有传奇—— 首先是“一个逃出了泸沽湖的灵魂的传略”,摩梭作家拉木·嘎吐萨讲的, 在很有名的《大家》杂志上发表,很高的阅读率。“但是,那也许是几百年前的 事了”,我说。 那么,泸沽湖有没有别的传奇。当然还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山水景色, 山水景色也有传奇。泸沽湖嘛,名字就是诗情画意的。我说,“我以为,湖周围 一定会有苍天的古树,有万古的鸟群,有基督一样的绿色。但是,见不到了”, 我没有说“没有”。也许有过,但是现在没有了。不管怎样,反正是见不到了。 然后有些失望地把脸转向窗外。“村子里的人唱着流行歌曲。我们本来以为可以 听到一种更古老的歌子的。还是没有”,这一次我说“没有”。然后接着说, “不过,那嗓子真是不错,可能与那儿的水有关,我们根本就唱不出那种调子”。 我有些向往,赞赏,似乎沉进一段回忆。声音喃喃哝哝。 “泸沽湖的水太好了”。 摩梭族里的男子十分悠闲,不理正事。我说。他们白天睡觉,晚上去找“阿 夏”谈请说爱,生儿育女。 他们即使有工作也就是每家轮着给外地游客牵牵马,偶然撑撑船,唱唱歌。 他们绝不用费尽心机抚养子女。 摩梭人家的生活大多十分富裕,靠了外地的大量游客,每位旅游者都会在那 块土地上花下很多钱,然后离开,这源源不断的人流给摩梭人带来了“财政收入”, 不断丰富着他们的家底。如今泸沽湖通电了,今年更可以收看全国各地的电视节 目,摩梭人在泸沽湖畔,看见灯红酒绿的外面的世界,自己的歌舞厅里也少不了 要增加几个“小姐”,增加许许多多精彩和无奈的内涵。假如再过10年,20年, 我们再去泸沽湖,我们能见到传说中的水么?能见到传说中的摩梭人么? 今天,这就是我们的话题。 “泸沽湖已经消逝了,起码已经开始消逝了,”我说。“虽然摩梭人还坚守 着一种外在的形式。”“但是,在一个狼奔豕突的世界上,要保存一种形式并不 难,但要真正保存一种精神,又谈何容易。” “飞矢不动”,我想。“这是古人讲过的,但是,那支飞着的箭真的不动吗? 事实并不如此。所谓不动,就是摩梭人的母系氏族体制不动,但事实上,一切早 已非常现代,谋生不再靠纯朴的本能,所有的活动已经蕴藏着无限商机。我看过 很多有关泸沽湖的书,那是一个古老的湖,一群纯朴的摩梭人。一个时代正在成 为过往。一个地方,所有的地方,无论是泸沽湖,还是更神秘的香格里拉都在飞 动的箭上,在不停转动着的地球上。我想,我此刻在办公室里,与朋友们天南海 北地神侃。我是在坚守吗,还是已经变化?结论是无庸置疑的。 人生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仿佛是一个谜,但是,我们其实并不知道谜底何在。 或者,这个谜本身是公开的,但没有人能猜透其中的哪怕一丁点儿。为什么?不 为什么。大诗人歌德说:最难猜的谜就是公开的谜。 时间是这样一个谜。 空间也是。 就像泸沽湖。本身在那儿,既说不上现代,其实也无所谓古老。但是,我们 仍然无法面对一个湖的过往和未来。在真正的泸沽湖面前,我们似乎是无言的。 就像我们在人生面前是无言的。虽然人生的继续不断把我们的头发、胡须击白。 我们不是,而且永远不会是这一切的对手。 泸沽湖是一首无题诗,一篇无题散文,一幅无题画,也是一种无题的存在。 一切就那样。永远那样。唠唠叨叨的文字永远不能注释什么。泸沽湖那样存在, 摩梭人那样生活,他们的开始处是他们的结束,反过来也一样,他们的结束处正 是他们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