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舒心与小周约好了晚饭后到邻街的“名剪”去剪发。头发的问题多年来一直 困扰着她,她的头发细腻柔软很适合留长发,然而一头长发又让她很烦恼:披在 肩上容易乱,而且人看上去也不精神;扎一个马尾巴又显得太孩子气,自己都二 十七岁的人了,这样打扮难免有些扮天真装可爱的嫌疑;把头发盘起来倒还好, 可是她自己不会盘发,只好去理发店盘。去一次理发店一冼一做至少也得花上个 把小时几十块钱,舒心没那个功夫也没那个闲钱天天去发廊。况且头发往上面一 盘又似乎老气了,象个少妇。似她这般不算年轻又不算成熟的尴尬年纪,还真不 知道怎么打扮才得体。舒心刚到天意时还刚刚从学校毕业,很自然地在脑后扎了 马尾巴,到后来就改成偶尔扎扎马尾巴,再后来就变成偶尔盘盘头发,但大多数 时间还是披着。她决心把这一头烦恼的头发剪掉。新生活就从剪头发开始吧,舒 心想。 与大多数美容院、理发店用暧昧的粉红色装饰着门面,里面站满了描着细细 弯弯的眉毛,涂着或红或黑唇膏的小姐们不同的是,“名剪”里里外外一律只用 了黑白分明的两种颜色,两个不施粉黛的洗头妹,年龄大概二十左右。两个理发 的师傅也都是年轻而帅气的大男孩,他们自己的发型简洁又很时尚,身上的衣服 同样简洁但质料考究,做工精细。这一切都让舒心很放心地把自己的头发交给他 们去打理。 随着理发师嚓嚓嚓的剪刀声,舒心的长发应声而落。在一旁洗头的小周盯着 镜子里的舒心,看她似乎有些不忍的样子便安慰她:“头发剪了还会长的嘛。你 没理过短发对不对?说不定比长头发还要好看。” “我看这位小姐的脸型也比较适合留长发。而且你的眉毛长得很好,应该把 它露出来,耳朵露出来也很好看。”给舒心理发的是位小个的年轻人,他职业化 地用双手各两个手指摁着舒心的头左右摇摆了几下,对着镜子中的她做出了专业 的判断。 舒心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赞赏她的容貌,虽然只是无足轻重的两个小地方, 但是女孩子谁不希望自己长得漂亮点呢?她对着镜中的理发师羞赧地笑了笑,露 出一排整洁的牙齿。 舒心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来在显示屏上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号码。 她想也许是哪个客户打来的,便接通了手机用她特有的甜润柔美的嗓音说道: “喂,你好!” “小舒吗?我是程天意,我在”昨日“咖啡馆,你能来一下吗?” 原来是那个亲情号码,舒心一下子回想起来。听了程天意的话她有些条件反 射似地立刻说道:“好的,我一刻钟后到。” “是不是你的小记者回来了?”小周问她。 “品峰这次去广州出差要半个月,他昨天打电话来说要下个礼拜才回来。” “那你这么急匆匆地要跟谁去约会?虽然你的小记者没有付给我工钱,不过 我还是有义务替他看管你的哦!”小周调侃她。 “拉倒吧你。我要有那么吃香早就可以做妈妈了。告诉你吧,是老板找我去 谈话。” “啊,对!你要是辞了职,他就象断了只手一样。我想他还是想使手段把你 留下来。舒心,如果老板加你薪水你就留下来吧,这年头还谈什么兴趣不兴趣, 有钱赚就行了。而且说真的,我也舍不得你走。”难得说两句正经话的小周突然 间真情流露着实让舒心心里头犯酸起来。可是她是要开始新生活的,好不容易下 定了决心辞职,一定要坚持到底。 剪完头发的舒心站起来仔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镜子里的她一头细碎的短发, 干净利落,露出两条清秀的眉毛和两只不大不小可爱的耳朵。这使她想起了电影 《罗马假日》里的奥黛丽。赫本,虽然赫本比她不知要漂亮多少倍,但是我和她 一样有一头漂亮的短发了,舒心想,只是不知道品峰喜不喜欢。她和品峰的审美 观很有些不同,有好几次舒心在大街上看到几个令她赏心悦目的女孩子,她让品 峰看,品峰都不以为然。而品峰看中的她又觉得不怎么样。 尤其让她觉得不适意的一点是她让母亲给品峰做了一双她认为最漂亮的黑邦 白底的布鞋,品峰起初觉得太老土不肯穿,后来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勉强穿了一 次后就束之高阁了。这让舒心非常的失望而且无奈。秦老师的黑布鞋总是在她脑 子里挥之不去,以至于她到了城里后走在大街上也老是喜欢盯着别人的脚看,偶 尔的她会于千百双脚中看到一两双穿布鞋的脚,她便忍不住顺着这双鞋子抬头去 看那个人的脸,但往往地她只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老太太的脸,而不是象秦老师 那样清癯的略略有些忧郁的男人的脸。她非常希望能在品峰身上寻找一些秦老师 的影子,但是她很遗憾。 走进“昨日”,舒心一眼看到了坐在橱窗边的程天意。她走过去,轻轻地在 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正在沉思中的程天意突然抬起头来对她说:“对不起, 小姐!这里有人了。” “啊?!”舒心有些惊讶地看着程天意。等到程天意意识到面前这位陌生小 姐正是他要等的小舒时,他不相信地摇了摇头:“小舒,你怎么把头发剪了?我 都认不出你了。” “嗯,刚剪的,好不好看?我是说这发型好不好看?”舒心之所以要在后面 补充一句是因为她觉得如果一个女人明明知道自己不好看却还要从另一个人尤其 是男人嘴里去求证一下,这不仅是自寻烦恼,同时也把烦恼带给了别人。这是一 种很愚蠢的做法。 程天意仔细端详了她的发型,然后很负责任地说出了他的看法:“嗯,你还 是适合留短发。”程天意的回答让舒心很受鼓舞,为以后找不到工作的担忧也减 轻了不少。 “小舒,告诉我你为什么辞职。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让你不满意?”程天意 很诚恳地问她。 “程总,我说过了这只是我个人的问题。我是中文系毕业的,并不适合在机 械行业工作。 我以前做这份工作是因为我需要挣钱养家还有我自己。现在我没有这么多负 担了,我想另外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舒心同样也抱之以诚恳的态度。 “可是,你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否则你不会这么坚决。我知道你心肠软,如 果不是有另外的原因你不会在我这么需要你的时候离开的。”程天意看着她,直 看到她的心里去。 舒心被他言中心事,便低下头去不再作声。程天意很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并借机给她叫了一杯咖啡。 终于,舒心从沉默中抬起头来说道:“是的,程总,是还有一些别的原因, 但这不是很重要。”她停了停继续说道:“我发现公司的帐目好象有些问题。有 一次我偶然发现报送到财务部的销售发票所例的价格与事实上我们卖给客户的价 格并不一致,这中间至少有10% 的差价。我问单证部的林燕是怎么回事,她说是 销售部丁经理让她这么做的。我再找丁经理,他告诉我这10% 是给客户的折扣和 佣金,直接从发票上扣除可以少交一些税。可是我明明记得公司规定最多只有3% 的折扣,怎么可以有10% ?当时莫经理也在,他告诉我只要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 就可以了,销售部的事自有人管,不需要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舒心说出了心 里的话,反而一下子感到委屈起来,忍不住拿起纸巾去擦鼻子。 “原来是这样”,程天意咬了咬嘴唇说道:“我最近一直很忙,公司的事有 些顾不上来,这件事我回去后会查清楚的。小舒,你愿意再留下来帮我吗?”程 天意热切的眼神让舒心很想把头点下去答应他,但是另一个自己又在不断地告诉 她:不行,不能答应他,我还要开始新生活的最后,舒心缓慢而坚决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