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礼拜四是舒心正式辞职的日子,她想自己反正也没什么事了,迟一点去公司 也没关系,于是一大早便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她在市区租好了一套两室一厅带简 单装修的房子,虽然房租有点贵,但是她对房子以及周围的环境都比较满意,最 重要的一点是那里离品峰的报社很近,以后品峰上下班可以很方便。她想把东西 收拾好了以后再去天意公司跟大家告别一下,回来后直接就可以把东西搬到租住 房去了。 舒心收拾完东西去公司时已近中午,走进天意公司,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了 一惊:桌椅都挪动了位置,中间空出一大块地方,四周围还装饰了一些彩带。她 转头四顾,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突然边上财务部的门打开了,程天丽领着小周 他们一帮人出现在了舒心面前。小周手里捧了一纸箱各种各样的小礼品,她跑到 舒心身边,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舒心? 老板让我给你弄个欢送仪式,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你喜欢吗?“ 舒心的眼睛一下子热了起来,她从小周手里接过礼物,有些哽咽地道:“小 周,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她又转向大家:“谢谢你们,我会想念你们的。” 程天丽走过来,轻轻地拥抱了一下舒心。程天丽已年近四十,但仍保持着姣 好的面容和体态,岁月的刀剑并没有在她脸上刻下过多的痕迹,丰姿绰约的她较 之年轻的姑娘反倒更显出成熟的女人的魅力。她与程天意长得很象,如果两个人 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肯定会以为她是程天意的妹妹而不是姐姐。在程天意所有 的亲友团经理层人物中,程天丽是唯一让舒心觉得称职的人,她对人不偏不倚的 态度,做事公私分明的原则让公司所有的人都心服口服。 舒心对她更是有一种特殊的亲近感,常常亲热地称她“阿丽姐”。程天丽也 象个大姐姐般地对她照顾有加。程天丽现在兼任人事部和财务部经理,工作非常 忙碌。本来财务部的事是莫莉一手掌管的,自从她生病以后,这副重担就落在了 程天丽身上,她似乎有些不堪重负,这段时间来人明显地憔悴了许多。程天丽拍 拍舒心的肩膀,叫她以后有空常来坐坐,并代表天意公司对她这些年来为天意所 作的工作表示感谢。舒心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总经理室的门也打开了,程天意亲自出来,他请舒心到他办公室去一下,他 本人也有一点礼物要送给她。舒心随着他走进去,程天意拿出一个精巧的手提箱 给她,舒心看到是一个笔记本电脑,她慌忙推辞道:“程总,这太贵重了,我不 能要。” 程天意似乎在意料中,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这就算是公司对你的奖励吧, 是你应该得的,你就收下吧。” “奖励?奖励什么?”舒心有些不明白。 “今天早上李约翰打电话来说美国方面已经同意我们昨天提出的价格条件了。” “是吗,这真太好了!”舒心由衷地说。 “小舒,昨天晚上司考特是不是对你作了什么?”程天意面色凝重地看着舒 心,觉得她好象有些为难的样子,这更加重了他的怀疑:“小舒,其实你不必为 了公司的事勉强自己的。 我真该死,昨天晚上应该阻止你去见那个司考特的。“ 舒心会过意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想哪里去了程总,昨天晚上 我只是陪他吃了顿饭,然后跳了会儿舞,他并没有对我做什么。至于价格,我想 安森公司看重的是天意的实力,我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影响他们的决定。” 程天意看她不象撒谎的样子,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 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小舒,你知道的,我平生最不喜欢利用女色 去达到什么目的,然而昨天的情形我又不便叫你不要去。昨天晚上我一直睡不好, 担心司考特会拿价格的事让你做些你不愿意做的事。今天一大早李约翰又打电话 来说美国方面同意了我们的条件,我当时听了一点都不高兴,我宁愿价格的事再 重新商量也不要你为了公司的事委屈自己。再说过了今天你就不是天意公司的人 了,我怎么还能让你再做这样的事呢?我这一上午真是后悔死了,却又想不出什 么办法来补救。这个电脑我买了好久了,本来打算给莫莉的,可是看情形她的病 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就算好了,也需要在家里休养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来上班。 所以我想不如把它送给你,我知道它弥补不了我心中的愧疚,但是这是我的一点 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程天意的话让舒心深深为之一震,她一直觉得程天意是个冷漠得近乎不近人 情的老板,他跟她的私人谈话向来很少,就算有也很简单,并且从不带任何感情 色彩。而这一次他竟然跟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让舒心发现了他不为人知的另 一面,她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照顾人。虽然这样,舒心还是不愿意接受他的礼物。 如果他送给她一个小玩意儿,一支笔什么的,她肯定很乐意接受。但这个礼物太 贵重,她不能收。况且,这本来应该是莫莉的东西,她拿来了算什么呢?于是她 说道:“程总,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但东西我真的不能要。莫莉姐不是已经做了 手术了吗,我相信她很快会好起来的,到时候你就可以送给她了。再说我也只是 为公司做了自己份内的工作而已,并没有做别的事,更没有做我不愿意做的事。 你已经为我的工作付了薪水,这就够了,我怎么还可以再要你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小舒,你不要推辞了。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无功受禄不大好,而且这又是我 要送给莫莉的东西,再转送给你你心里不乐意。小舒,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 对我的为人有所了解,我不喜欢转弯抹角,而且我决定了的事也很少有人能改变。 我完全可以告诉你这电脑是我特意买来送给你的,但是我不想骗你。我所以要送 给你,除了弥补我心中的愧疚,也是为了感谢你这么多年来为天意公司以及我个 人的家事所付出的努力与热情。再说你不是喜欢写写东西吗,用它会比较方便一 点。我看过几篇你在报上发表的文章,我觉得你的文笔清新,有些地方也有自己 比较独到的见解,但是我认为还不够深刻,你应该把思路放开一点,再深入地剖 析一下会更好,毕竟这个社会并不象你所想的那样简单。” 程天意的话很直接,而且不容人置辩。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舒心虽然了解他 这一点,但是听了他这一番话还是有些突然。她想不到他会这样直接了当地说出 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在他敏锐的目光下,她的心事无处可藏,被赤裸裸地曝光 在他面前。而且她也没想到程天意居然也注意到了她的文章。她在报上发表文章 的事从来不在公司宣扬的,就连小周也不知道她还有这点爱好。所以舒心一直以 为程天意肯定也是不知道的。然而看样子他不仅看过她的文章,而且看得还很仔 细,因为他所提的意见很中肯,如果不是认真地看过,思考过,是不会有这样的 建议的。可是他以前却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舒心觉得眼前这位她朝夕相处了多年 的老板让她越来越难以捉摸了。她以为通过这么多年的相处,她是了解他的,知 道他的,在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工作和家人,其他的人和事只不过是为了他更好地 发展自己的事业才存在的。然而事实似乎并非如此,除了工作和家人,他对他的 下属同样也有着关切与了解。她甚至觉得程天意对她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她对于他 的了解,而且更具体,更实在。这一点太出乎她的意料,她看着程天意一时间不 知道该说什么。 程天意也看出了她的不安与惊讶,他的语气又缓和下来:“对不起,小舒, 我说得太直了一点。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希望你能原谅。” “没什么,程总。我没想到你看过我的文章,谢谢你,你的意见很对,我想 我还需要更多地体验一下人生才会写出有深意的东西来。可是这礼物” “不要可是了,如果你不接受我的礼物,那就说明我范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不应该把我原本打算给莫莉的事告诉你。我想你是个开明的好姑娘,应该会原谅 我的坦白。”程天意看住她的眼睛,让舒心觉得无处遁形。 “不是的,程总。我”她很为难。 “小舒,这是我作为一个老板对你的最后的命令,你一定要听。以后我们就 只是朋友了,我的话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小舒,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程 天意说得很诚恳。 这又是一个意外。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程天意给了她很多的意外,她好象 今天才认识他,他在她的眼里从一位高高在上的老板一下子变成了一位亲切的长 者,一个可以交流交流思想的朋友。她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了:“程总,我当然愿 意和你做朋友了,如果你认为合适的话。” “这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小舒,我和你一样也只是个普通人,如果以前我 对你的态度让你觉得我有些不近人情的话,那也是因为工作的需要,在我这个位 置上,不得不如此。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希望你以后有空常跟 我联系,也可以到天意公司来坐坐。” “好的,我会的。”舒心点点头。 在程天意的再三坚持下,舒心终于接受了他的礼物。她有些依依不舍地离开 了天意公司,离开了她朝夕相伴多年的同事们,还有她刚刚结交的“新”朋友。 送走舒心,程天意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些说不清的东西。他努力地想用一个词 去概括它,想了很久,他想到了“眷恋”,想想似乎又不妥,他笑着摇了摇头。 很快,就有人来找他商量事情,于是他又开始了他紧张而忙碌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