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谈之二:为君歌一曲 嘹亮的歌声随着晨雾在林间荡漾开来,在林间出没的野兽和妖怪们纷纷停下 匆忙的脚步,侧耳倾听起来。 灌灌坐在最高的树枝上微闭双眼,忘情地歌唱着,似乎正沉醉在自己的歌声 之中。当他唱完歌睁开眼的时候,树下已经聚集了几十个妖怪和数不清的动物, 它们都安静地俯在地上,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灌灌用气愤的目光看着这些妖怪和野兽,忽然从树上跳下来,抬脚重重地把 离他最近的一个妖怪踢倒,又抓起另一个妖怪当头就是一拳,大吼道:“滚,你 们这群不懂得欣赏的家伙,全都给我滚!滚!” 随着他的拳打脚踢、大吼大叫,那些本来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妖怪和野兽一下 子清醒了过来,野兽们嚎叫着各自夹着尾巴逃走了,妖怪们则怒视着灌灌,想找 他“报仇雪恨”,可是看见灌灌那副比他们还生气的样子,反而谁也不敢开口, 更别说冲上去报仇了。仔细想想,妖怪们觉得今天也是捡了一条命,于是各自擦 着汗散了。 “可恶,没有一个懂艺术的!”灌灌自己还在那里叫嚷。 灌灌的歌声可以迷惑生灵,使生灵们自己闻声而来俯首受吃,可是这个灌灌 显然对歌声招来的这些“食物”十分不满,一直气呼呼地。他飞回树上,又生了 半天气,自言自语地说:“我就是不信没有人懂得欣赏我的歌!” 于是他清清嗓子,又开始歌唱。这次他没有加入法力,只是低声吟唱,所以 声音也没有传出多远。不一会,四周就有了动静,只见树动草响,附近觅食、居 住的动物们纷纷跑了出来,不过它们这次不是向灌灌围过来,而是惨叫着四散奔 逃,一时间森林里鬼哭狼嚎,好不热闹。一个妇人从山洞中冲出来,怀里的婴儿 正在“哇哇”大哭,她卡着腰站在树下,向灌灌大吼道:“死鸭子,你嚎什么嚎! 老老实实地捕食我不怪你,反正你那一套我们胡家也不怕,可你这么鬼叫,吓坏 了我的心肝宝贝,我决不饶你!”说着俯身拾起石头大块向树上丢来,一边丢一 边还骂个不停,“叫你再鬼叫,叫你再鬼叫!” 灌灌在树枝上左右闪躲,口中分辩着:“我唱歌而已,与你有什么相干,你 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唱歌,你那也叫唱歌,你那是在哭丧,打死你个丧门星!打死你!”洞里 又跑出来几个半大孩子,也学着母亲的样向灌灌丢石头。灌灌见他们胡氏人多势 众,也不敢和他们争论,张开翅膀匆匆飞走了。 灌灌心情郁闷,懒洋洋漫无目的地飞着,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 经飞到了山林的边缘,下面可以看见人类的村庄。最近附近的人类流行什么“大 炼钢铁”,因此砍掉了不少树木,有不少妖怪为了清静都迁到更深的山里了。 灌灌从空中落下来,化作人形坐在一棵大树的树桩上,心想在这里唱歌该不 会有谁出来反对了吧? 他放声歌唱,沉醉其中,不一会就把周围的世界抛在了脑后,当身后的树丛 中传来呼声时他都没回头。 “你唱得真好听……” 听到这句话,灌灌惊喜交加地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灰头土脸的人类少女, 脸上带着喜悦的笑容…… “罗天,我爱你……” “罗天,永远爱你,为了你什么都愿意!” “罗天,你是我们的一切……” “罗天……” 四周嘈杂而混乱的声波一浪高过一浪。周影停下车,皱了皱眉,他简直难以 想象,眼前这一群十几二十岁、平时看来又可爱又文静的少女们,聚在一起竟然 可以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在眼前攒动的人头中,他根本看不见自己要找的目标, 于是跳上了一个稍高一点的石阶想张望一下,却马上被几个女孩子毫不客气地推 到了一边,那个位置也被她们理所当然地占去。周影看看周围,不论台阶、栏杆、 还是树上、水池边沿上,只要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全都站满了女孩子。就在他一回 头的功夫,有几个女孩正在奋力想爬上他停在旁边的出租车。周影忙上前抢救爱 车,也顾不上找人了。火儿硬着头皮,自己冲向了黑压压的人群。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人群忽然又爆发出一阵更热烈的欢呼,花束、彩带什么 的漫天乱飞,火儿差点被一个抛上来的背包当头打中。 “吵死了!烦死了!”火儿不满地嘟囔着,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上空转了几圈, 这才看见瑰儿的身影。 瑰儿正和周围的人类女孩们一样又叫又跳,手里还举着一个大标语牌,双眼 死死盯着舞台上,根本没看见飞来的火儿。 “瑰儿,立刻回家给我做饭!”火儿气势汹汹地叫着。 “罗天,不要走,罗天,我们爱你……”舞台上的男子刚好唱完一曲,瑰儿 和那群女孩子又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欢呼,不知道谁手上的标语牌挥了过来,差 点拍到火儿。 “瑰儿,瑰儿!”火儿又叫又跳,却没有办法叫住瑰儿,眼睁睁地看着她和 其他人一起潮水般地向舞台涌去。 “罗天、罗天、罗天……”整个公园里全是这样的喊叫声,而且还有更多的 女孩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地赶来,声势越来越惊人。看着那些声嘶力竭叫着的女 孩,就连火儿都感到有些胆怯,竟然不敢照常例一翅膀全打倒在地。 “瑰儿,回去做饭!瑰儿……” “罗天,再唱一首,罗天,笑一笑……” 不管火儿怎么努力,他的声音还是大不过这群人类女子。终于,他放弃了寻 找瑰儿的努力,抬头想看看站在那个临时搭起的舞台上表演的是何方神圣,也幸 亏他是飞在空中,才能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子。 这个名叫罗天的男子看起来二十出头,身上的穿着打扮和周影差不多,显得 很是普通。他随意地站在舞台上,拿着麦克风正在唱歌,脸上一副冷冰冰的神情, 对台下正为他疯狂喊叫的女孩子们瞄都不瞄一眼。 火儿飞近过去,上瞅瞅,下瞅瞅,忽然一脚蹬在罗天头上,愤怒道:“死灌 灌,敢耽误瑰儿回家给我做饭,你活腻了!”罗天一个跟头从舞台上滚了下去。 火儿不依不饶,还要追上去再打,却只见那些女孩子们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排山倒海般地向地上还没有爬起来的罗天扑了上去,转瞬间就把他淹没了。火儿 缩缩脖子,吐吐舌头,心想看这阵势那家伙多半死定了吧…… “火儿……”瑰儿阴森森地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你终于回魂了,快回家给我做饭。”火儿大模大样地吩咐。 “火儿!你竟然敢打我们的罗天!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站在火儿背后 的可不是瑰儿一个人,而是十几个和瑰儿年纪相仿的女妖怪,其中有几个火儿也 认识,现在她们正摩拳擦掌,咬牙切齿地向火儿包围过来。 火儿倒不怕她们,只是这种气势太古怪了,不由得后退几步:“你们想干什 么?” “我们决不放过伤害罗天的人。” “对,我们和你拼了!” “火儿,从现在起一周内你都准备吃青菜吧!” 看着这些平时躲他还来不及的妖怪们气势汹汹地围上来,火儿忽然有些害怕, 竟然没有生出全部吃掉的念头,口中叫着:“影,她们威胁我!”说着一挥翅膀, 整个舞台顿时垮了下去,连带把那几个女妖也压在了下面。火儿用爪子勾住了瑰 儿的衣领,带着她向周影飞去,一边十分委屈地叫着:“影,我被她们欺负了… …她们竟敢吓唬我!” 看见周影后,瑰儿一下子就清醒了,随手把写着“罗天,我最爱的人”的大 牌子正面向下往地上一丢,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接着去哄火儿:“好火儿,好 火儿,今天咱们吃全套妖怪大餐好不好?吃了饭我就给你念故事书。” “真的?”火儿斜眼看着她。 “真的,真的!忘了做饭是我不好!我保证再也不会了!”瑰儿举着手发誓。 火儿歪着头想了想,道:“算了,我一向心胸宽大,不过你得讲两本事故书。” “好,好,三本都行。”现在瑰儿的认错态度好极了,简直是有求必应。 罗天瘫倒在沙发中,张嘴喘着粗气。 他身上衣服全破了,钮扣被拽得一个不剩,脖子上的项链、手腕上的手表、 腰上的腰带、脚上的皮鞋、袜子……都被洗劫一空。他的脸上、手臂上、肩膀上、 背上……全身看得见的地方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红一块,除了被撞的、被碰的、 被扯的、被抓的、被踩的痕迹之外,还附带了几个完整、鲜红的唇印,看起来比 刚打完仗的士兵还要狼狈几分。 罗天抓起一块手巾,气呼呼地开始擦脸上一处唇印,几个助理围在他身边, 手忙脚乱地又是抹又是抹拭。 罗天的经纪人许海洋的样子也挺狼狈,眼镜片少了一个,嘴角也青了一块, 正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口中埋怨着:“罗天啊,你说你是怎么搞的,怎么会 唱着唱着就从台上滚下去了?而且你是在对口型,又不是真唱,至于那么投入吗? 现在连舞台都垮了,公园方面一直吵着让我们赔他们损失,幸亏没有歌迷受伤, 不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罗天冷笑一声。他总不能跟许海洋说自己根本不是自己掉下去的,而是被个 什么妖怪一脚踢下去的吧?何况当时他假唱“假”得自己都快睡着了,根本没看 见谁在踢他。 “好好一张脸弄成这样,明天还有工作啊,这可怎么办?”许海洋看着罗天 那张脸叹气。 “你能不能少提我的脸?还有,你不要总让我去拍什么偶像剧,当什么产品 代言人,我是个歌手,你能不能让我踏踏实实地唱歌?我是为什么才和你签约的, 我是想发挥我在音乐上的才华,不是想做个小白脸偶像!”罗天一肚子火气,把 那些照顾他的人全赶开,自己用毛巾胡乱抹脸,弄得脸上五颜六色的。 “音乐上的才华?”许海洋怀疑地看着他,“你有这种东西吗?” “我怎么没有?” “我的罗大哥哎,你唱的那歌不经过处理我都听不了十分钟,你就别去用它 毒害那些祖国的花朵了行不行?你说说,你的长相明明比嗓子好一百倍,干吗不 好好利用呢?对了,下个月有部新电影开拍,导演想请你去客串个角色呢。如果 观众反应好我们下一步就可以向大荧幕发展了,唱歌的事就别去想了吧。”许海 毫不客气地说。 罗天叹口气,可怜兮兮地看着屋子里的工作人员:“我唱得真的那么差劲吗?” 众人一致点头——那么不切实际的梦想早点丢掉才不会浪费宝贵的生命,早 点让他清醒过来也是朋友的责任。 罗天抓过外衣,拖着沉重的步子向外走去,虽然知道他受到的打击沉重,但 是许海洋还是在后面嘱咐:“别忘了明天下午要拍广告,中午前一定要回来。” 罗天连答应的力气都没有了,无精打采地推门走了出去。 许海洋在后面苦笑着摇头。罗天常常会自己跑出去,有时工作清闲,他甚至 会几天不见人影,公司里面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但他和这个圈子里的某些人 不同,从来不乱来,也不借用自己的名气和长相干些龌龊的事情。而且他好像有 本事把自己化妆得很好,还从来没有过他被那些崇拜者们当街捉住或被记者偷拍 的事件,所以许海洋也乐得忙别的工作不用管他。 “唉,累啊,大明星就是麻烦多……”许海洋一边嘟囔着,一边干劲十足地 去为今天的事情善后,接着去安排明天工作。对他而言,能够“挖掘”出罗天简 直就像捡到了宝贝一样,更何况罗天不仅是个可以使他成为一流经纪人的明星, 还是一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为了朋友,许海洋很乐意多干一些分内分外的事情。 罗天的相貌英俊,气质一流,特别是站在闪光镜和摄像机前,举手投足间都 流露出明星特有的气质。罗天很聪明,无论多难的剧本,他只看一遍就能记住。 虽然他的演技现在还嫌稚嫩,被人称为偶像派明星,可是和他合作过的演员和导 演们都说,他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实力派巨星。罗天多才多艺,能说三十多种 语言,可以演奏七八种古典、现代乐器,而且骑马打球、攀岩潜水、南拳北腿样 样精通,甚至连飞机都会开,武打片演出时连替身都可以省略。最终重要的是, 罗天脾气非常好,上至导演明星,下至一般工人从来没人能对他提出什么疑议, 人缘好的一塌糊涂,而且他在金钱方面也很大方,从来不介意多分利润给许海洋 和其他的工作人员,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讲,和他一起工作都是件十分令人愉快的 事。 如果对音乐没有那样执着的追求的话,罗天几乎可以说是个完美的人了吧? 许海洋在心里感叹,一个五音中连一个半都找不全的人,却对唱歌有这样的 梦想,算不算命运在捉弄人呢?罗天弹奏的乐曲虽然说不上高明,却也相当不错, 可他唱的歌却差不多可以让聋子捂着耳朵逃走。罗天的现场演出全是假唱,可是 却很少受到这方面的指责——谁会假唱还跑调呢?所以罗天受到的只是唱功不佳 的指责,不过批评他的人却不知道那已经是在录音室里不知道经过多少次处理的 声音了。许海洋在心里暗暗感慨,也许罗天自己不想承认,可是他恐怕是无论如 何也成不了歌星了。 刚走出公司大门,罗天还来不及找个没人的地方变成另外的样子,就被守在 门口的几个女孩发现了。她们一起尖叫着向罗天冲过来,将他簇拥在中间。 “又是你们?”罗天有些无可奈何。这几个女孩在罗天刚刚来到立新市开始 演艺生涯时就老是出现在他面前,那时候他还没有经验,对她们太亲切了一点, 有时候她们赶去看罗天拍外景,罗天还把自己的盒饭分给她们吃(他是肉食性妖 怪,对白米饭实在难以下咽,倒是这些白白嫩嫩的女孩子让他直流口水,努力克 制着才没有吃上一两个)。罗天那和蔼的态度给了这些女孩子鼓励和其他的幻想, 她们开始疯狂地追逐罗天。 这些女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神通,她们不仅知道罗天的住址和公司地址,还 清楚地知道罗天每一天的行程,包括他几点工作,几点休息,在哪里吃饭,在哪 里住宿……总之,只要她们有空,罗天只要一抬头就一定可以看见她们。 罗天实在受不了这种纠缠,而且这些女孩子总在那里喊“罗天好帅”“罗天 好酷”“罗天演技一流”什么的,从来也没称赞过他歌唱得好,这对他的打击更 重。于是他听从了许海洋的建议,故意对这些女孩子冷冰冰的,不理睬她们。他 觉得如果一个人没有出名时自己就追随他、捧着他,他也对自己十分和气,但是 他出名后却对自己爱搭不理的话,自己一定拂袖而去不再理他了,他也希望这几 个女孩子也这么对待自己。谁知道女孩子们的想法和他完全不一样,反而追得更 紧了,还一直安慰罗天:“我们知道你一直都对我们很好,是公司逼你这么做的, 放心,我们都理解,我们永远爱你!” “罗天,你果然受伤了!”(罗天:不就是你们干的!) “天啊,手都被抓破了!”(罗天:你们抓的!) “来,这是治伤药和跌打酒,很有效的。”(罗天:猫哭耗子!) “还有天气变冷了,我们给你织了毛衣,围巾和手套。”(罗天:我早换了 过冬的羽毛了!) “我给你做了早点。”(罗天:我想吃人!) 她们围着罗天一场叽叽喳喳,大约半个多钟头才让他脱身,正当罗天出了口 气时,其中一个女孩又转了回来,眼睛中含着泪水,良久地凝视着罗天。 罗天依稀是记得她的名字,不安地问:“许黛,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罗天,我再也不能来见你了……”许黛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这对我来说是好事!罗天总算没这么欢呼出来,压抑着心里的高兴,淡淡地 问:“是吗?” “我妈逼我全力以赴复习准备考大学,再也不许我追星了。罗天,呜呜呜… …” “学习重要,学习重要……”罗天太喜欢人类的高考制度了。 “罗天,我永远爱你,别忘了我!”许黛突然搂住罗天,用力在他脸上吻了 几下,猛地转身,大哭着跑了。 罗天看着她的背影,一边用衣袖用力擦着脸,心想今天怎么尽碰上这种事! 不过想想今后也许就永远摆脱了许黛这块膏药了,心情又稍稍好了起来。 “说是在人类中生活,原来是在勾引人类女孩子啊!我们的罗天什么时候对 人类感兴趣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罗天抬起头,上方的电线上正晃悠悠地坐着一个女子,看起来大约十七、八 岁,面容娇美可人,笑脸上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穿着一身奇怪的服饰,肩膀和和 长腿都裸露着,赤着脚,手臂和脚腕上戴了十几个各种种样的镯子,晃动间轻轻 响动。她正低头看着罗天,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同时悠闲地扇动着身后一双彩 色的翅膀。 罗天呆呆地看了她一会,才脱口问道:“厘荔!你怎么到人间界来了?” “嘻嘻,我来送信啊。”厘荔拍了拍自己肩上背着一个大口袋,十分自豪地 说,“我大伯前年受了点伤,不做这一行了,所以我接了他的班。这是我第一次 来人间界,接了好多生意呢!” 罗天叹了口气,有些担心地说道:“这种行当太危险了,你那点道行行不行? 小心让人吃了,别人的信也泡了汤。” “乌鸦嘴!”厘荔一甩头,“你不尽点地主之谊,请我吃点什么?” 经过了一天的混乱后,能够展开翅膀飞到云层上面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身边 还有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这对罗天来说真是件惬意的事。 厘荔翻出一大堆信件问罗天核:“这个妖怪还在不在立新市?这个住哪里? 这个死了没有?”罗天把自己知道的,一一做了回答。 妖怪、神民和修炼者们遍居各界,彼此间通信很不方便,给远方的亲戚朋友 送件五百岁大寿的贺礼,对方五百零一岁才收到那是常事。更何况有很多旅居的 妖怪行踪不定,要找他们更是困难,于是“信差”这个行业便应运而生。 做这个行业的一般是那些喜欢东游西逛的妖怪,他们替别人送信一般先收足 酬劳,等于是拿了别人的钱四处旅行,而且再残忍的妖怪对信差也会手下留情, 因为碰到的那个信差身上说不定就带着什么大有来头的信件呢(曾有个妖怪该吃 了夸父族雇的信差,被几十个夸父巨人每人一脚,踩得连一根毛都没剩下)。无 论从哪方面来说,信差都是个舒服的职业,惟一的要求就是信件必须及时、准确 地到达,在规定的时间之内,不论上天入地都得把收件人找出来,不然失去了信 誉,就再也接不到生意了。 厘荔不是妖怪,她是一个苗民(异界神民的一支)。苗民是瑞顼帝的后裔, 在妖怪、神民中地位很高,大多数苗民自视很高,不屑于和妖怪来往,更不屑于 去干信差这种行当。厘荔与她的伯父算是这个种族里的怪胎了。 罗天第一次见到厘荔时,她还是个小姑娘,翅膀上只有细细的绒毛,根本不 能飞翔,只能坐在她的伯父肩上。当时厘荔的伯父给罗天带来了一封家书,就在 他看信的时候,小厘荔突然一把从他身上拔了七根长翎毛,痛得他几乎蹦起来。 后来罗天才知道,这个小丫头因为自己不会飞(苗民虽然天生有翅膀,但不是所 有人都可以用翅膀飞行,其中有百分之七十的人终其一生翅膀上只有绒毛,只能 把翅膀当成平衡身体的拐杖用而已),所以对所有可以用翅膀飞的神民或妖怪都 很嫉妒,一见到就非要拔对方的毛不可。 后来罗天一直在各界游荡,厘荔的伯父也总能找到他,为他传递家书,小厘 荔也总是和他一起出现。不管罗天怎么防范,每次总会被她拔去一些羽毛。 罗天最后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厘荔已经长出了真正的羽毛,正在跌跌撞撞 地学飞行。那次之后,罗天来了人间界,再也没过这两个苗民。听别的信差说, 厘荔的伯父在一次送信的过程中中受了重伤,因而对这份工作心灰意冷,已经洗 手不干了。罗天没想到今天会看见厘荔,更没想到她又干上了这一行。 “你已经飞得很好了。”罗天看着厘荔飞翔的姿态,由衷地称赞。 厘荔骄傲地噘着嘴:“为了当个好信差,我可是拼命地练习飞行呢!倒是你, 是不是因为在凡人中住得太久了,怎么飞得这么慢?” 罗天耸耸肩。看着长大成人了的厘荔,他有种看到了自己故乡的妹妹已经长 成人的感觉。 厘荔继续说道:“我这次没经过你的老家,所以没有你的信。如果你有信要 带回去的话,我可以算你半价。” “好啊。”罗天随口答应着,指着下面一座楼房说,“那里住着一个收信人, 我们下去吧。” “火儿,好不好吃?要不要再加一道菜?”瑰儿笑嘻嘻地端着锅子问。 “要,要!”火儿的嘴几乎被食物塞满了,还在忙不迭地答应着。 “火儿,你想喝什么饮料?” “火儿,吃不吃点心?” 因为被周影看见了那个“罗天,我最爱的人”的样子,瑰儿有些心虚,所以 现在认错的态度好极了,对火儿简直是千依百顺。火儿的晚饭一直吃了三个钟头, 还有新的菜式不停地端上来。火儿仔细想想,发现瑰儿跑出去追星也不错,自己 还是赚到了。他开始心满意足地计划着晚上想吃什么饭,叫瑰儿念哪本故事书。 “砰砰,砰砰砰。” 窗户上传来了敲击声。 瑰儿拉开窗帘,见外面飞着一个女孩子,正甜美地笑着问道:“我是信差, 请问您知道隔壁住的山鬼小姐去了哪?什么时间在家?” “啊,找我的。”瑰儿在周影家呆久了,用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隔壁的山 鬼小姐”就是指自己,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打开窗户说道,“快请进,进来喝 杯水。” 周影和火儿都没什么亲戚朋友,当然也不会有信件麻烦信差来送,但瑰儿在 各界还有几个远房亲戚,彼此之间偶尔有书信往来,所以她对信差挺熟悉的。 瑰儿接过信一看,是母亲的一位远房堂姐写来的,内容无非是问问瑰儿最近 好不好,在人类中住得惯不惯之类。瑰儿翻出纸笔,准备顺便写一封回信请信差 捎回去。 “在人类中大家聚在一起住会方便很多吧?这家的主人是哪位?有没有什么 信件寄出去?我保证准确迅速送达。”厘荔飞进来,一边好奇地张望,一边试图 拓展业务。 火儿颇有兴趣地说:“信啊?说起来我还没写过信呢!我现在写一封,你帮 我送给楼下狐狸。” “火儿,不许乱写,要花钱的!”瑰儿大声警告道。信差们只收十界通用货 币──黄金,而且那种用法术变出来的、三五十年就会恢复原样的“黄金”,见 多识广的信差们是不会收的,瑰儿可不愿意为了从六楼往五楼送封信而出钱。 “哼,我自己送!”火儿忿忿不平。 “你写吧,只是送到楼下的话,我不收你钱。不过如果以后有生意,记得找 我啊。”厘荔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火儿。 “那我写两封!”火儿奋笔疾书。 瑰儿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的目光在跟着厘荔后面飞进来的那个人身上凝固 了,“罗、罗、罗天……” “你好。”听到有女子这么叫,罗天马上露出了职业笑容,接着想起来自己 现在是来帮厘荔送信的,不用这样表演啊,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 “罗天,你,你怎么会来我家……你坐、坐,我给你倒水。你想吃什么?我 帮你做!”瑰儿激动得全身发抖,声音都有些发颤。 “不用,我们马上走。”罗天断然拒绝。 “你可不可以和我握握手?” “可以。”罗天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指尖。 “我买了所有报道你的杂志,你可不要以帮我签个名?” “可以。”罗天在最上边一本杂志上飞快地写下了自己名字。 当厘荔和罗天离开之后,瑰儿还处在离魂的状态,呆呆地看着窗外嘟囔着: “罗天、罗天……” 火儿跳到她肩上问道:“瑰儿,下一道菜呢?” 瑰儿忽然把他紧紧抱进怀里:“火儿,你看见了吗?罗天刚才来我们家了! 他还给我签名!和我握手!喔喔喔,我太激动了!罗天好帅啊,喔喔喔……” “你耍赖皮!瑰儿大骗子,骗子、骗子、骗子!”火儿从她怀里挣扎出来, 在屋子里来回飞行,夹着熊熊烈焰,不停地大叫着,想引瑰儿抬起头来,结果瑰 儿还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电视上,理都不理他。电视中正在播放一部充满俊男美 女的偶像剧,其中最出众的当然就是饰演男主角的罗天。瑰儿盯着荧屏,双眼放 光,不时跟着剧情大笑几声,感叹几句。 “瑰儿,念故事!快念!不讲信用!”火儿把一大撂故事书推到瑰儿怀里。 见到了罗天本人,瑰儿的头脑再次陷入了狂热,心里只剩下罗天、罗天、罗 天了。火儿一上来,她就像赶苍蝇一样挥着手:“去去去,你自己又不是不识字。” 看来现在只有周影可以让她醒过来了。 “瑰儿,你自己答应的!” “走开,挡着我了!” “瑰儿,你说话不算数!” “不算怎么样?你吃我啊!再叫明天没早饭!” “瑰儿,嘿嘿嘿……”火儿真的生气了,他准备用最狠毒的方式报复。 当瑰儿闻到东西烧糊的味道抬起头来时,只见火儿正抱一堆罗天的海报、CD、 签名照片什么的凑在自己的翅膀上点燃。等瑰儿尖叫着冲过去,那些东西早已经 在烈火中化作灰烬了。 “哼,这就是某人说话不算数的下场。”说着,火儿得意洋洋地飞走了。 “火儿,你等着瞧……”瑰儿的惨叫声在屋里回荡起来…… 今天,罗天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一早起来,就有一家报纸刊登了他和女人在街上拥吻的照片,还用显眼的标 题说明他是在和未成年少女交往。罗天认出那是许黛向他“告别”时的照片,看 着那篇充满了暗示自己利用名气引诱少女欲行不轨的文章,他真是哭笑不得,那 些偷拍的记者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是在不情愿地被人硬搂着吗?自己再怎么不成器, 也不至于对一个小女孩子(对于两百岁“高龄”的他来说,十几岁的人类少女确 实是个小孩子)干什么吧…… 一个上午接了几百个要求就此事采访他的电话,好不容易熬到了中午,电视 上又播出了那条新闻的后续内容:有个女孩子跑出来声称自己是罗天的情人,和 他同居过很久,罗天成名之后,却被无情地抛弃了。 人类真厉害,明明没影的事还能说得跟真的一样。厘荔在旁边不停地添油加 醋:“罗天,你的爱好很奇怪呀,这人类长得这么难看你也喜欢?记得你以前总 收到好多情书的,难道现在没有妖怪要你了?” 罗天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好不容易把厘荔打发出去送信,一群歌迷又涌进了公司。她们都大声表示不 相信媒体的造谣,百分之百地相信他。虽然被她们吵得头昏眼花,可也算得到了 一点安慰。可是接下来,许海洋的攻击又到了。 “罗天,你怎么给我搞出这种事来!你交女朋友,出去玩玩我都没意见,可 你也不能冲未成年人下手啊!就算你有这爱好,也别被记者拍到啊……” “我没有!是她自己扑过来抱我!” “那你也不该让她抱。” “……” “现在怎么办?你最好开个记者会澄清一下,再不然……罗天?罗天人呢?” 许海洋正说得口沫横飞,一回头却发现罗天不见了,“快把他给我找回来!这种 时候他还敢乱跑!” 罗天隐身走出公司大门,长吐了口气,仰天大叫:“我要吃了那个该死的记 者!” 由于火儿烧毁了瑰儿的“偶像”,其中还包括她刚弄来的那张亲笔签名,所 以瑰儿与他开始了冷战,不给他做饭,也不和他说话。火儿认为是瑰儿不守信用, 坚持要瑰儿先向他道歉。火儿老是故意弄坏瑰儿的宝贝毛绒玩具,瑰儿则借口整 理冰箱,把火儿储存的妖怪肉全扔掉了。 “所以,这个家就变成这样了?”刘地有气无力地躺在沙发里看周影做饭, 他本来是跑来吃白食的,现在看来这个计划落空了,“瑰儿因此离家出走,跟那 个歌星私奔了?” “不是,听说今天有见面会——和那个灌灌见面!”火儿气呼呼地说。 “灌灌啊,他跑城里干什么来了?瑰儿被他的歌声迷惑了吧?”刘地抓着下 巴,思路按照这样的路线运行着:灌灌的歌声能迷人——他跑到立新市来唱歌— —引诱了立新市的女人和女妖——立新市的女人和女妖本来是属于刘地的。“咔 嚓”刘地手中的杯子被捏碎了。他眯起眼睛看着报纸上罗天的照片:“这个家伙 也变得太帅了吧?他不知道这个城里的妖怪不允许比我帅吗?看来我得好好跟他 谈谈才行。” “走,去揍他一顿。”火儿摩拳擦掌,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刘地意见相同。 “小孩子别掺和。”刘地眯着眼打坏主意,“我会让他知道,在这里生存就 不能和刘地抢女人。” “还不能打搅火儿吃饭!”火儿振翅高呼。 罗天坐在立新市最高的建筑顶上,看着下面的灯火发呆。 为了能在人类中作一名歌星,他曾经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准备,在好几个国家 留过学,学习人类的各种技能,拥有从经济、考古到航天力学的十几个学位,从 管弦乐、交响乐到非洲土著的鼓样样精通。他认为自己现在知识丰富,外形英俊, 举止得当,气质出尘……应该很符合人类对明星的要求了,为什么自己却无法获 得成功呢? 罗天现在确实拥有不小的名气,可那不是他所争取的东西——他想听见有人 说:“罗天你唱得真好!”可是没有一个人那么说,即使是那些为他疯狂的女孩 子们。为什么大家不接受自己的歌声,难道真的是曲高和寡? 和人类相处好难啊,这样那样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就会贴上来,就好像今天… …罗天又长长叹了口气。 不想这些了,想也没什么用,反正人类就是那个样子…… 他只是想唱歌,想唱歌…… 罗天仰望着星空,享受着拂过脸颊的夜风,放声高歌起来,许海洋最近总逼 他假唱,所以他好久没有这样纵情歌唱了。他陶醉在自己的歌声里,张开双手在 天空中旋转,让歌声和心情一起随风飞扬。当他停止歌声,从空中落下时,发现 这里站的不再是他一个人了。 一个人类外形的男子站在几步外,正静静地看着他,肩头站着一只正在捂着 耳朵打滚哀嚎的必方。罗天紧张地看着对方,他已经猜到对方是谁了。 “罗天?”对方迟疑地询问。 “是的,你是……周影?” 周影笑了一下,表示罗天猜对了,然后他拿出纸和笔,问:“可不可以请你 签个名?瑰儿好像很想要你的签名,为这个一直在和火儿闹别扭。” 罗天松了口气。周影好像没什么恶意,不过听说他这个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 (刘地:谁这么没大脑!那叫表情麻木!),也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总是小 心为妙。 罗天小心地避开火儿(火儿正捂着耳朵在叫:“太难听了,我快死了,救命!”), 接过纸笔,飞快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小心地一步步后退,离开一段距离后 快速飞走了。 “受不了了,太难听了,太难听了……”火儿还在那里闭着眼叫。 “火儿,他已经走了。” “走了?”火儿睁开眼看了一下,这才把翅膀放下来,松了口气,“不愧是 灌灌啊,这歌声太有杀伤力了,连我都受不了,太可怕了。” 周影回忆着以前听过的灌灌的歌声,不解地摇了摇头,然后低头看看罗天那 个签名。这字还真是草得可以,如果周影不知道他叫“罗天”,说不定会念成 “三了”,也不知道他写的时候省略了多少笔划。不过瑰儿偏偏十分喜欢这样的 东西。为了这个还和火儿大打了一架,又花钱去买罗天的签名照片(那签名还是 印上去的),自己帮她要这个回去,她大概就可以与火儿和好了吧? 火儿把那个签名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在烧掉和留下这两个选择之间进行了了 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咂咂嘴:“我拿去给瑰儿。” 周影拍了拍火儿的头表示称赞。 “对了,瑰儿说今天晚上去听那个家伙唱歌的,那个家伙怎么在这里?不过 听不到比较幸运,他唱得太吓人了。”火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周影又摇摇头,现在他对自己的欣赏水平产生了极大的怀疑。刚才,他甚至 认为刘地那被大家誉为“鬼哭狼嚎”的歌声都比这位大名鼎鼎的明星强,看来自 己距离真正的人类还差很远啊,以后要多习惯一下这样的歌声才行。 罗天飞回家中,连灯也没开就一头栽在床上。 “唉……”他叹着气,把脸埋进枕头里,接着,他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射在 自己身上,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一个陌生男子坐在窗台上,冷冷地看着他。 对于一个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中生长的妖怪来说,让别人无声无息地进入了自 己的休息地域,这绝对是个致命的失误。罗天戒备地看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刘地。” 他们的身高相仿,但刘地比罗天健壮得多。相形之下,罗天显得文弱而不安, 紧张地看着这个立新市出了名的妖怪步步逼近。 刘地上上下下打量着对方,罗天觉得他像是在挑肥捡瘦一样,暗中做好了战 斗的准备。 刘地忽然弹了个指响,说:“我现在宣布,你违犯了立新市妖怪管理条例。” 罗天莫名其妙:“什么?” “住在这座城里妖怪不允许变得比我帅,你不知道吗?当然也不是说你现在 就比我帅,不过……” “我、我天生就这样,你要我怎么样?”罗天怀疑刘地正在罗织吃掉自己的 借口。 “天生就跟我差不多帅,这更可恨了!”刘地像老朋友一样拍拍罗天的肩, “有没有酒?” 罗天摇摇头:“没有,我不喝酒。”难道他打定主意把自己当下酒菜了? “不懂享受生活……对了,火儿要揍你一顿。”刘地东拉西扯,也不知他到 底想什么。 “火儿?” “就是那只必方,你害得他和瑰儿吵了架,他正到处打听你住哪儿呢——我 可没告诉他啊,难得周影有情敌出现,我乐得看热闹。来,说说你和瑰儿是什么 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刘地凑上来,一脸的不怀好意,“如果你肯对瑰儿 下手,让我的朋友周影明白什么叫恋爱的话,我可以考虑在火儿的魔爪下保护你。” “周影……他刚刚为瑰儿要了我的签名。”罗天连忙说道,他可不想再莫名 其妙地被卷入一场纠纷中去。 刘地瞪大了眼:“周影为瑰儿要签名?这家伙有进步了啊!这是你的功劳, 我会给你记一功的!” 罗天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功绩。 刘地毫不客气地坐在罗天床上,一边吃着女孩子们送来的糖果一边招呼罗天 :“坐呀,咱们来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什么下一步?”罗天茫然。 “你怎么勾引瑰儿啊。”刘地理所当然地说,“我们要进一步地对周影施加 压力,让他明白自己身处危险之中,随时有失去瑰儿的危险,然后,他就会明白 爱情是不可能轻易获得的,一定要付出自己的努力。当然,能逼得他和你大打出 手,争风吃醋最好……” “我为什么要去和周影大打出手!”罗天尖叫起来──那等于把自己放在了 烤架上等着必方一样,“而且我对那个瑰儿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如果敢对瑰儿有意思,不用周影做什么,火儿就先把你烤来吃了。”刘 地冲他翻翻白眼,“我只是要你假装一下,引起周影的危机感就行了,骗周影很 容易的,我跟你说,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罗天双手捧着自己那好像已经胀大了无数倍的脑袋,一点也不想听。 “……如果你送给瑰儿鲜花的话,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周影根本不知道花 这种东西天生就是用来送女人的。一开始你最好一天送一束花给瑰儿,接下来就 在月夜中抱着琴去她窗前唱歌,再然后……”刘地兴高采烈地说着他的计划,当 然要去执行这个计划的是罗天。 “罗天,你有客人啊?我回来了,有没有东西吃!”又一个连窗户也不敲的 “客人”飞进了屋子里,“我只剩一封信就完成立新市的工作了,你知不知道一 个‘色狗刘地’的妖怪在哪里?大家都说他老在周影家,我去却没找到。”厘荔 嚷嚷着捧起杯子,大口喝水。 罗天闭上了眼。 “谁是色狗!”刘地凑过去阴森森地问。 “一个叫刘地的妖怪,你认识吗?”厘荔大大方方地问。 对方是美女,所以不能咬……刘地忍着气,问道:“我就是刘地──谁说我 是色狗的?” “唔,你就是?”厘荔马上换上了职业化的笑容,掏出一封信说,“这里有 你的信,请签收。你看,信封上写的就是‘色狗刘地收’,我没认错吧!” 看清楚寄信人后,刘地把指节捏得“咔嚓”直响。 “那个吉吊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仇人吧?”确定一下刘地的种族,厘荔 不由怀疑起寄件人的身份来。 “那个大王八(吉吊是种龙头龟身的妖怪——所以刘地并不是在骂人)!” 刘地忿忿地咕哝着,但还是把朋友的来信小心地收了起来,然后就把心思转到了 厘荔身上,“小姐贵姓啊?” “我叫厘荔。” “厘小姐,嗯,苗民是吧?常来人间界吗?我怎么从来没见你。” “我第一次当信差啊,可是信全部送到了,我很厉害吧!” “当然,当然,才貌双全嘛。刚来人间界,有很多东西没见过吧?有什么不 懂的就问我,我在这里住几百年了。” “真的!那这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那可就多了……” 刘地和厘荔马上就聊得火热。罗天缩在一边,连提醒一下厘荔刘地是个有名 色狼的力气都没有,等到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刘地和厘荔已经从自己家里消失 了之后,才手脚并用地爬到柜子边,取出药膏在太阳穴上用力涂抹着。 今天可是倒霉到了极点,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安静地睡上一觉。谁知道 药还没抹完门铃就响了起来。罗天深深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一边,实在不想再 去开门了。谁知道门外的人十分执着,一遍遍地按着门铃,过了一会又开始“呯 呯”地拍门,弄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罗天怕惊动了邻居,只好呻吟一声,爬起来 去开门。 从猫眼向外看了一眼,罗天发现门外是个不认识的中年妇女,他害怕又是哪 里的记者上门来,于是隔门问:“谁呀?” “开门!”门外的人火气不小,口气比他还冲。 罗天提高声音:“你到底是谁?哪个电视台、杂志社的?再纠缠的话,我可 报警了!” “检察院的!”门外的中年妇女拿出一个证件在猫眼上一晃。 “天啊……就算要逮我也是派出所来啊……”罗天也豁出去了,索性打开了 门。 站在门外的这位妇女大概五十出头,腰挺得笔直,带着不怒而威的庄严气质, 虽然她比罗天矮上一个头,却用一种高高在上的目光审视着罗天,看得他心里直 发毛。看了足有一刻钟,她才缓步走进屋里,四面扫了一下,问道:“你就是罗 天?” “我就是罗天,您是……”罗天小心地问。 “我是许黛的妈妈!”妇女重重地把一份报纸扔在桌子上,怒视着罗天。 罗天低头一看,那报纸上印着的正是自己和许黛“拥吻”的照片,急忙解释 道:“等一下,许黛的妈妈,女士,检察官大人,冷静一点,请听我解释,我和 许黛之间绝对没什么,那都是记者们随意捏造的。” “这照片也是造出来的吗?”对方的目光越来越凌厉。 “不、不,其实您仔细看看,这是许黛她突然扑过来抱着我,我是无辜的啊!” 妇女又抬起头来上下看看罗天,目光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你是说我女儿纠 缠你?” 罗天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她说要考大学,专心学习,所以来和我 告别。其实那只是很平常的礼节,在欧美人不都这样的?您别信那些记者造谣… …” “现在的年轻人,开口什么欧美,什么时尚,什么流行,学人家为什么不学 点好的,看看你们都学了些什么?下流、无耻、龌龊,冠上个什么明星的名号, 就逃税吸毒,欺骗未成年少女……”她步步向罗天逼近,双手紧握成拳。 “喂,你不要随便给别人扣罪名,我什么时候逃税、吸毒了?”罗天逃到桌 子另一边,继续抗议着。 “就是说诱骗未成年少女是真的,对吧!”她重重地在桌子上一拍,好像正 在审问案子一样,“你竟敢对我女儿……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上法庭吧!” “我什么也没做,难道还怕你不成!”罗天也火了。 “说的倒是好听,我看你嘴硬到什么时候。”妇女用那种吓人的目光打量了 罗天一番,然后摔门而去。 “我怎么这么倒霉……”罗天发出一声呻吟,瘫倒在沙发上祈祷这个倒霉的 晚上快点过去,却不知道一切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罗天,糟了糟了。”罗天一进门,许海洋和公司的律师便向他围了过来。 罗天现在对坏消息已经麻木了,冷静地在沙发上坐下来等他们说。 “这个女孩……”许海洋把那张有罗天和许黛照片的报纸平摊在桌子上, “她的母亲打过来电话,威胁说要控告你引诱未成年少女。” “那个女人……”罗天呻吟一声,“她还跑到我家去了呢……反正我没做亏 心事不怕鬼敲门,随她便吧。” “罗天……”许海洋小心翼翼地问,“你真的没有那样吧?” “我没有!”罗天咆哮起来。 “没有就好,你别生气,我不是信不过你的为人,只是那个女人的来头实在 不小,惹上她的话麻烦得很。我特意把孙律师请过来,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我没有做亏心事,没有对她女儿怎么样,她要找麻烦,就让她去找那些胡 说八道的报纸吧!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罗天重重拍在桌子上。要是他真的 生起气了,大不了把那些讨厌的人类整个吃掉,让肉体上消灭他们。 许海洋和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他们从来没见过好脾气的罗天这么大的火气, 其实以前也遇见过更气人的事:敌对的公司捏造罗天有过犯罪前科,想出名的女 艺人宣称有了罗天的孩子,某家报纸透露罗天之所以快速走红是和某位著名女导 演有不正当关系……当时每一次罗天都是一笑置之,而且因为他的镇定,所有的 事件都顺利的解决了,反而对他的名气有很大的帮助。现在他对这件相对较小的 事这么在意,难道是因为……大家看罗天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怀疑。 罗天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他生气不是为了这一件事, 而是昨天所有的不顺利积压在一起,刚才一下子爆发出来了。但是那些事当然不 能对这些人类说,于是他叹了口气:“我看这件事由她去闹,用不了多久连记者 都会失去兴趣的。” “罗天,这个女人不简单呢。”许海洋担忧地说,“她是咱们立新市的检察 长。” “检察长?”罗天对于人类的官职总是弄不很清楚。 许海洋以为他的意思是听过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点头说:“就是她!记得 咱们的前任市长吧?就是因为受贿栽在她手里的。那个女人厉害得很,不管有什 么的背景,只要有证据她抓住,就没有她办不了的案子,有多少大人物都被她送 进牢房里了啊……”他一边叹息一边看着罗天摇头,一副“何况是你”的神情。 听起来真的很可怕,罗天心里想着,这样的人类就算吃下去估计都不能消化 吧? “总之想什么办法也不能让她真的起诉,孙律师,干脆我们先起诉那家报社 怎么样?”大家聚在一起开始商量事情解决的办法,罗天插不上嘴,也出不了什 么主意,只能独自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发呆,心里盘算着这场闹剧什么时候才能落 幕。 闹剧在有心人的推动下,顺利地演变成了风暴。把一干记者都扔给经纪人和 工作人员应付,罗天自己从窗户跳了出来。 这几天立新市的电视、电台和报刊全都在讨论青年人偶像崇拜的问题,而且 对于某些所谓偶像的品行提出了质疑(这个“某些青春偶像”指谁就不用说了, 那些报道的字里行间都在暗示那是谁)。这样的品行不端,毫无才能,又做出令 人发指行为(罗天,我做什么了?不就是吃过几个记者吗!)的人有没有资格被 称为偶像?现在的年轻人疯狂地崇拜、追捧他们,又会学到些什么?我们的社会 应该怎样去引导年轻人建立正确的爱好?对这一类问题的争论热火朝天。还有一 些小报不失时机地把罗天以前那些真的、假的、半真不假的绯闻轶闻全翻出来回 一遍锅。 罗天近来的日子可以说是过得一团混乱,他常常想,如果自己不是个妖怪而 是个真的人类,说不定已经精神错乱了。 他那群热情疯狂的崇拜者还是依旧热情地支持他,坚决相信那些报道不是真 的。她们用在各大网站发帖子,给电台报刊写抗议信,天天聚在门口喊“罗天! 我们支持你!”之类的行为表示对自己偶像的支持。 虽然知道即使自己真的做了那些事,这群头脑发热的女孩子还是依旧会坚信 那不是自己干的,但对她们这次的行为,罗天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感激的。 在人类当中的生活一团混乱不说,最近罗天和妖怪们的摩擦也在加剧。 正常的妖怪们总是隐藏在人类当中,不显山不露水地过日子,不过有些妖怪 也许是在人类中住得久了,学了一身人类的毛病。有几个妖怪女子就以比人类女 孩尤有过之的气势,天天追着罗天跑,她们某方面的热情当然远远大于人类,于 是立新市的妖怪们之间开始风传罗天有多少多少情人了,他追女性的手段一点也 不输给刘地了,想讨女性喜欢还是变得帅一点到人类中唱歌跳舞当戏子算了…… 为了自己的情人、女儿、姐妹……上门来要求决斗的妖怪每天都有好几个, 还有些妖怪变成罗天样子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勾引人类的女子。 刘地最近三天两头出现在罗天附近,脸上总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听说变 成罗天的样子的妖怪被他吃了好几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想一劳永逸,干脆把罗 天这个“样板”吃掉算了。 厘荔明明已经送完了信,却偏偏还不走。她好像对罗天现在的职业很感兴趣, 和整天跟着罗天的那群女妖打得火热,天天混在一起——现在她就和一群女妖一 起聚在罗天家里。厘荔不但摆出主人的样子热情地招呼她们,还用“大家都不是 人类,你怎么这么小气”的理由来应付罗天。 她们乱翻罗天的东西,毫不客气地拿走他的杯子,坐垫什么的当纪念品,还 拍着胸脯表示会帮他把那些乱说话的女人和记者统统吃掉。 罗天真想扑过去,把她们都咬死算了。 不过他可不敢这么干,因为瑰儿也掺和在这些妖怪里面。 “喂,瑰儿虽然是我们当中最漂亮的一个,但你可千万别打她的主意喔。她 是周影的女朋友──你不想被必方吃了吧?”一进门,其中一个女妖怪就这么警 告过他。 即使没有这个警告,罗天也依旧记得在影魅和必方的监视下写的那个“给瑰 儿”的签名,他可不愿意自己找上更多的麻烦了。 在罗天的屋子里折腾了半天,那些女妖怪们丢下了一句“我们明天再来玩” 的可怕预言,这才纷纷走了。厘荔似乎和瑰儿十分要好,也跟着她走了,似乎是 要去她家里吃饭。屋里总算清静下来,罗天摸过杯子喝了几口冷水,仰面躺在了 地板上。 “起来!”一只脚踢在他的肚子上,“没见过你这么没礼貌的主人,客人来 了自己还睡觉。”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晃了进来,自己动手在桌上柜里翻了起来, 一边还在咕哝着,“你还不如周影,家里连瓶酒也没有。小荔呢?”他和厘荔之 间的关系发展神速,已经开始彼此称呼“小荔”和“刘哥”了。 “她跟那一群女妖怪走了。”罗天有气无力地回答。 “不在家啊。”刘地马上失去了留下来的兴致,把一大堆零食塞进自己口袋, 走到窗口时才又回头问,“你和小荔是什么关系?”脸上带着明显不怀好意的神 情。 “朋友……”看着刘地的神色,罗天马上改口,“我和她伯父是朋友。”他 虽然担心厘荔落入魔掌,可是也不敢明目张胆和刘地作对。在立新市,谁都知道 和刘地抢女人会有什么下场,罗天最多敢从侧面提醒一下厘荔而已。 “是吗?”刘地似乎将信将疑,上上下下看了罗天几眼,忽然好像又想到了 什么,“上次说的计划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准备什么时候约瑰儿出去玩?我给你 出个主意,怎么样?” 罗天呻吟一声,无力地坐倒在地。 罗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唱歌的了,他只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就 喜欢坐在树枝上对着故乡莽莽的山林歌唱,并且因此不知道和家人吵了多少次。 灌灌的歌声是与生俱来的法术,是一种生存的手段。对这种法术没有抵抗力的动 物、人类和妖怪会在灌灌的歌声中迷失心神,聚集到灌灌面前任由他挑选着吃, 这就是灌灌们的捕食方式。 可罗天却不想吃那些“食物”,反而希望对方能认真地听完他的歌,并且为 他鼓掌叫好。这种怪僻使他成了家族里的怪胎,也引来了种种非议,可不管是父 母苦心相劝也好,兄弟姐妹冷嘲热讽也罢,总不能叫他改变。 罗天曾经赌气不加入任何法力,用自己真实的声音唱歌给别人听,结果却是 以一场混乱结束。在一次他的歌唱扰乱了哥哥的捕食,两兄弟大打出手之后,他 赌气离家出走,离开了故乡。 之后的很多年,罗天一直在各界中游荡,却一直没有找到可以安心居住下来 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他无意来到了人间界。 对于在各界中过惯了自由自在生活的妖怪而言,人间界并不是一个适合居住 的地方,这里有太多为了保护人类而为妖怪们制定的规则,而且罗天对于住在人 间界的凡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只打算在人间界稍作停留,然后就去有百鸟国之 称的少昊之国,可是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人类女孩。 “你唱得真好听。” 就是这句话把罗天一直留在了人间界。 出现在罗天身后的少女身上脏兮兮的,脸上带着疲倦的神情。她显然把变成 了人的罗天当成了自己的同类,径直走到了罗天身边一屁股坐下来,并且用手肘 捅了罗天一下:“你的胆子真大啊,敢唱这些歌,不怕被拖出去挨批斗!” 罗天耸耸肩,不太明白这个人类的意思,不过现在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所 以很想和身边这个长相平凡、举止粗俗的女孩子聊聊天。 “他们不许我们读书,不许我们说真话,甚至不许我们唱自己喜欢的歌、看 自己喜欢的书,可是我们不会认输的!”少女像个战士一样带着坚决的神色, “我不会让他们打败的,你也不会,对吗?” 罗天觉得她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无畏,更像是在寻求支持和肯定,所 以就向她点点头,他把这个少女当成了受了同类欺负的孩子。罗天知道,人类是 特别善于欺压同类的。 “再唱一首歌吧。现在这个时候,这里大概没人来。我好久没有好好听过一 首值得听的歌了。” 这是罗天平生第一次有听过他唱歌的人请他再唱一首,这令他心花怒放。在 他眼中,这个人类女孩的形象立刻变得光彩夺目起来。他马上引吭高歌,准备把 自己会的曲子全唱上一遍。 少女侧着头听着。 她倒不是听不出罗天的嗓子有问题,但是对于像她的人而言,敢于开口唱这 样的歌曲,已经代表了一种勇气。她在罗天的歌声中感受着那股力量,心中有了 拥有并肩战斗的伙伴的喜悦。 对罗天来说,认识那个女孩是最幸运的事,他现在天天变成人类到那个地方 去等着,就是为了尽情地歌唱给她听。 女孩不像罗天那样无所事事,有时候她甚至十几天才会出现一次。大部分时 候,她都是单独出现,偶尔与会和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人类男子一起来。那个人 类男子对罗天的歌声不太欣赏,在罗天唱歌的时候老是皱着眉头。他们两人有时 也给罗天唱几首歌,当然他们唱的歌曲和罗天平时唱的大不相同,就像他们不理 解罗天为什么总唱些晦涩的古曲词一样,罗天也奇怪这些直白的歌曲很古怪,不 过罗天学习得很快,不久就把这些曲子记得滚瓜烂熟,还能模仿它们编几首新歌 出来。 那个男子脸上总是带着担忧的神情,很少露出笑容。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似 乎他们偷偷聚在一起唱歌是一件“不被允许”的事,如果被其他人类发现了,很 可能要受到惩罚。 罗天对这些人类的习俗不置可否。他现在对人类总算有了些好感,虽然他们 做的食物不怎么可口,可是却能欣赏罗天的歌声,而且人间界居住起来也没有想 象中那么糟。渐渐的,罗天已经满足于这种可以唱歌给别人听的生活了,他正计 划着要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听众队伍——到人类的村子中去唱。 罗天知道人间界的人类是很怕妖怪的,见到妖怪的真面目不是四散奔逃,就 是被吓得昏死过去,这样的情形肯定会破坏自己演唱的气氛,所以当务之急就是 要变成人类时变得更像,一点破绽也不能露。 于是女孩他们不来听歌的时候,罗天就飞到人类的林子里四处乱看,努力观 察人类的举止。 附近几座人类的林子中都来了许多年青人。这些据说是“城里”来的青年在 村子里过着显然他们并不习惯的生活,每天进行着他们并不熟练的劳动,并且把 这种生活方式称之为“锻炼”。 罗天虽然并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在哪里,却能感觉到在那些青年人中,很多人 都有着像她那样的情绪。“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喊口号,这样的日子一定很无聊, 他们劳动之余一定需要点娱乐吧?我可以去唱歌给他们听。”罗天对自己的计划 更加信心十足。 “你听说了吗?四队有个女孩跳井自杀了。”女孩今天来了之后一直在沉默 着,好半天才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罗天摇摇头,人类总是在死,这对他来说没什么稀奇,而且他也不喜欢吃死 透了的食物。 “她是最美的,那么动人,那么有才华……她才十九岁,还那么年轻……” 说着说着,她便落下泪来,“也许接下来死的就是我们了吧?这个世道总要毁了 我们才甘心!” “别哭了……”罗天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别哭,我唱歌给你听。” 女孩看看手中绣工精巧的手帕,却不好意思往自己脸上抹,随手用衣袖擦擦 脸,然后将手帕还给罗天,嘴里说:“你这个人真奇怪,不但敢尽情唱这些歌, 还敢用这样的手帕,也不怕人家看见给你扣个什么帽子。” “这个我有很多啊,你喜欢就送你。”凭罗天的相貌和性情,在他不开口唱 歌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的女妖青睐的,她们赠给他的小饰物、小针线多得数不清。 东西多了,罗天也就不去珍惜,随用随丢,半点也没把别人的心意放在心上,听 女孩这么一说,立刻掏出好几条手帕递给她,有点讨好地问:“我们唱歌吧?” 女孩怔怔地看看手上的东西,又看着罗天,忽然发现这个男子脸上、手上一 丝劳动过的痕迹都没有,虽然身上穿的和大家一样,衣领中却有什么闪着光,显 然有不是金的就是银的链子挂在脖子上。她忍不住问道:“你这个人太怪了,真 的是下乡的学生吗?” 罗天摸着头撒谎:“是啊,是啊。” “你到底是哪个队的?平时从来没见你身上沾过土(罗天:避尘诀,小法术), 又整天这样……小心下次斗的就是你!” “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哪里?”罗天有点紧张地问,他觉得自己已经变得 很好了,正准备去村子里演唱呢,听她这么说,好像还有什么破绽,便慌忙追问。 “你怎么看都像个没干过活的。”女孩心里也认为劳动者是最光荣的。 “我不喜欢干活,我就喜欢唱歌。”罗天过惯了自由自在无人约束的日子, 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 “你……太怪了。”女孩实在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只好一个劲地说他怪。 “怪?那倒是,大家都这么说我。不过怪也有怪的好处,我怪你才能在这里 听我唱歌(而不是被我吃掉)啊。”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罗天正一门心思地想着怎么再把话题转到唱 歌上去,却看见那男子远远跑过来,挥着手臂好像正在吆喝什么。女孩神色郑重, 一下子站了起来。他们两个在那里急切地交谈着,说的全是一些罗天听不懂的话, 罗天侧头看着他们惊惶不定的神色,虽然不明白原委,可也知道出了什么事了。 “果然轮到我们头上了。” “总之你不要承认,有什么都往我身上推,我一个人承担就行了。”男子喘 着气,神色坚定地说。 “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去承担。”女孩苦笑了一下,神色反而镇定下来, 挥手道,“走,去看看他们要怎么摆布咱们,反正不论怎么样,咱们总在一起。” 男子听了她的话也是一笑,下定决心之后反而觉得没有那么可怕了。他大着 胆子挽起女孩的手,准备一起走。 “你……不听我唱歌了?”罗天轻轻地问。 女孩这才想起罗天还在旁边,回头看着他,苦笑一下:“谢谢你一直唱歌给 我听,我真的希望还有机会来听……你要保重……” 看着他们手牵手走远,罗天摸摸头苦笑一下,人类真奇怪,听她说的,好像 再也不来了似的。 罗天今天变成人类,自己对着河水照了半天,觉得完美极了,便摇摇晃晃地 走进了人类的村子。村子里静悄悄的,到处都看不见人影,直到村里挂的大喇叭 响起来,他这才发现原来村里人和那些来“锻炼”的青年们全聚集在村子里的大 场院里。罗天见所有的人都凑在一起,前面还有一个舞台,欢天喜地地跑了进去。 场院中间搭了一座台子,台上有个臂套红袖套的青年正在用力挥着手,声嘶 力竭地说着什么,神情亢奋,唾沫乱飞。罗天虽然很眼红那个位置,可也不好上 去把人家拖下来,便坐在一个磨盘上等他说完。 那个人一点也不体谅罗天的心情,长篇大论地说着,不时还振臂高呼,大喊 口号,全场人也都随他喊起来。为了装成人类,罗天也跟着他们举举胳膊动动嘴 唇,心里却十二分的不耐烦。 “把他们带上来!”那个人好像终于说到了最后,拍着桌子大吼。 “完了吗?”罗天开心地穿过人群向台上挤过去,先清清嗓子,准备开唱。 当罗天一脚踏上台子,却看见五六个青年推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上台来, 那两个人不但被绑得牢牢的,背上还插了一面白幡似的东西,上面好像还写着什 么字。后面押送他们的人一直按着他们,要他们低下头,他们却倔强地摇着头, 一定要把头昂起来。 “咦?是你!” 罗天认出是那个女孩,高兴地迎了上去,“好久没见你,还在猜你干什么去 了呢?你怎么弄得这么奇怪?这是什么呀?”他边说边顺手拨下那面幡丢到一边, “你今天会听我唱歌吧?” “你……” 不仅女孩愣住了,全场的人也都呆住了,傻乎乎地看着这个人的“可怕”举 动。 还是那个主持大会的青年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握住罗天听胳膊厉声问:“你 干什么!” “你啰嗦了半天了,该换别人了!”罗天早就觉得他很烦,随便把手臂一挥, 把他扔下台去。另外几个青年也想阻止他,但是普通人类再强壮也不可能是妖怪 的对手,转眼间就被罗天一个个推倒在地上。 “现在我来为大家唱歌。”罗天先扯断了女孩他们身上的绳子,站在台子正 中央宣布。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也不由有点紧张,清清喉咙,松 松衣领,抓过那个青年丢在一边的喇叭,高声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罗天从陶醉中睁开眼,发现台下的听众全呆滞地看着他,虽然没 有预想中的掌声,但也没出现山林中那样的奔逃景象。见大家听得这么认真,罗 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搔着头说:“大家想听什么歌尽管说,我都会唱。我再给 大家演唱一首《四季歌》。”想起这首歌还是女孩教给他的,罗天冲她微笑一下, 这才开口歌唱。 这时台下的人总算醒过神来,顿时议论纷纷,几个头头跺着脚吩咐:“快, 快把这个疯子拖下来!”几个年轻人抡着胳膊向罗天扑了上来。 歌没唱完便被打断,罗天当然十分恼火,按住那些冲上来的人就是一顿好打。 “你疯了,还不快逃!”女孩好不容易才弄明白眼前的情形,颤着声音叫道。 “我为又没做错事,什么要逃?”罗天一边对着一群那群人拳打脚踢,一边 对那个女孩说道,“我只是想给大家唱歌而已,谁叫他们打断我!” “这个世道还能说谁对谁错吗?不是你疯了,就是这个社会疯了!你快跑啊, 他们拿枪来了!跑啊……” 随着女孩凄厉的喊叫,“呯”的一声巨响,一颗子弹打在离罗天不远的地面 上。台下一个男人端着枪,正在瞄准罗天。 “枪!”人类用猎枪打鸟的情形立刻出现在罗天脑海中。作为飞禽类的妖怪, 他最恨的就是这种火器。他眯起眼,瞳孔的颜色渐渐改变,目光也变得凶狠起来。 当他张开翅膀飞到半空中时,口中响起了和刚才完全不同的两种声音,现在他的 歌声是如此动听,在场所有的人从听到第一个音符开始目光就开始变得痴迷,缓 缓地向他脚下围了过去。随着歌声的流转,人们的神色也开始迷乱,目光中再也 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等罗天停止歌唱,人们全跪在他脚下,等待他从中挑选最可 口的来吃。 “真想干脆吃了你!”罗天一脚下把那个拿枪的人踢倒,接着几脚把枪踩成 了碎片。 他看看周围的人,叹了口气,好好的演唱机会就这么失去了,现在这些人醒 过来再看到自己多半会吓死吧。他施展了一个法术,把在场的人的记忆修改掉, 最后在女孩面前呆了好久,不管怎么说,看来人类是可以接受自己的歌声的,以 后就留在人间界唱歌给人类听吧。不过自己会的人类歌曲太少,看来去多学一点 才行。他低声向自己的第一个听众说了再见,满怀信心地离开了这个小村庄,向 人类的城市飞去。 “是吗,他以前是那样的啊……他现在真的变了好多啊!”瑰儿感叹着。 “改变?有吗?我觉得他和原来一样啊。”厘荔一边往嘴里扔瑰儿做的点心, 一边说。她正在向好奇的瑰儿讲叙罗天过去的事,当她说到罗天原来是个内向、 阴沉、喜怒无常,除了唱歌什么也不管的人时,瑰儿连连说罗天现在不一样了, 可厘荔想来想去,也没想出罗天有什么地方变了。 “他是变了,你看他现在多么和蔼、大方,对人多亲切,还热心公益事业, 而且多才多艺……”瑰儿眼中闪烁着光芒,掰着手指数罗天的优点。 厘荔手托着腮想了想,摇摇头:“看不出来,罗天才不会去关心、帮助别人 呢,他从半死的人身上踩过去都不多看一眼的。” “才不对,罗天怎么可能那么冷血!” “他是很冷血啊!”自从看见过罗天当着快饿死的人大吃大喝后,厘荔就认 定了这一点了。 “罗天明明是个善良、忠厚、可靠、上进的人!不许诬蔑他!” “我听你怎么像在说你们家周影啊,罗天善良可靠?哈哈哈哈哈,不可能的 ……”厘荔笑起来,“我认识他一百年了,相信我吧。” “谁会变的!而且说不定你一开始就误会他了!”瑰儿据理力争。 她们两个说得高兴,火儿肚子里的火气却越来越大。上次和瑰儿的冷战因为 周影为瑰儿要来的那张签名而宣告结束,这几天瑰儿一直表现不错,而火儿也难 得地表示了让步。只是好景不长,瑰儿认识了厘荔以后,对罗天的喜爱和对火儿 的冷淡都有反弹的趋势。 火儿实在不想继续听那没完没了的罗天、罗天,向瑰儿扔了个苹果过去: “喂,做饭!” “别吵……刚才我们说哪儿了?对了,罗天为了慈善事业,向来是不遗余力 的。”瑰儿头都没回,继续和厘荔聊着。 “做饭!” “吵死了,吃饼干!” “我为什么要吃饼干!我凭什么要吃饼干!” “那就等会儿!” “不等!现在就要吃!” “那就自己去做!” “瑰儿!”火儿生气了,一下子扑了过来。 “你别费心找了,这次我把东西藏得好好的,你找不到的!”瑰儿洋洋得意 地说。 火儿又蹦又跳,却无计可施,身上的火焰越烧越旺:“你就知道那个灌灌! 到底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瑰儿白了他一眼:“当然是罗天重要!乖乖等着,过一会就给你做饭!” “气死我了!我要告诉影,我要让你们聊不成!呱呱呱,吱吱吱……”火儿 在瑰儿和厘荔上空大喊大叫着,一个劲地使性子。 “火儿好孩子,来,看这个。”厘荔露出甜美的笑容,向火儿伸出手,“看, 这个是视肉脯,很好吃的哦,人间界是吃不到的。” 火儿目光被厘荔手中那袋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物吸引了过去,停止了吵闹。 “好孩子,这个给你吃。”厘荔把肉脯向外一扔,火儿连忙扑上去接住,却 没发现自己已经身在窗外。厘荔冲过去猛地把窗户都关上,取出一张符重重贴上 去,拍拍手得意地说:“赶出去了!” 火儿回过神来,生气地拍着窗子:“竟敢骗我!看我不吃了你!”但是窗户 纹丝不动,以他的法力,竟然闯不过那张符。 厘荔得意洋洋地说:“哼哼,这可是我那个修成正果的老爹给的符,别说是 你,就算成年必方一时三刻也进不来!” “瑰儿,给我开门!”火儿气急败坏地撞着玻璃。 瑰儿伸手去揭那张符咒,却被厘荔拦住了:“你不能这么娇惯小孩子啊,小 时候不好好管教的话,长大了会就更麻烦了。” “可是也不能把他关在外面啊。” “让他反省反省!” “可是……”瑰儿正在犹豫,一回头却发现窗外的火儿不见了,她脸色大变, 慌忙抓过电话来拨通了周影的手机,“周影,不好了,火儿他……” 罗天头疼欲裂,抱着脑袋坐在地上,连在那里絮叨了半天的刘地最后怎么走 的都不知道。 “找到了!”随着一声暴喝,窗户“哗啦”一下子被撞碎,接着一连串冷笑 响起,“罗天,嘿嘿嘿嘿嘿……” 罗天发现来的是那只名叫“火儿”的可怕必方冲了进来,大惊之下一个劲地 向后退缩:“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火儿摩擦着翅膀,火星四溅,“你是想烘烤呢,还是想干炸?” “我们无冤无仇……” “你勾引瑰儿,让她不给我做饭!色狼、骗子、小白脸!”火儿一口气把他 从电视上听来的词全给罗天扣上了,边说边扑了上去,按住罗天一阵狂啄狂打。 罗天奋力反抗,可他怎么是火儿的对手,不几招就被打倒在地,双手捂着头在地 上翻滚。难道自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必方打死了?他实在死不瞑目。 “死灌灌,敢和我做对!看我怎么收拾你!”火儿把一腔怒火全倾泻在了罗 天头上,边打边嚷着,大有把对方置于死地,先杀后烤的架式。罗天绝望地闭上 了眼,等待成为宵夜的命运降临。 就在这时,周影及时出现救了他一命。 “火儿,住手,你快打死他了,快住手!瑰儿会很生气,火儿……”周影把 还要扑上去的火儿死死地抱在怀里,一边不停地哄着他。 “周影……”罗天刚刚松了口气,却又想起刚才刘地的计划,又想起那个叫 瑰儿的女妖怪是周影的女朋友,而且现在她整天跟着自己……他不会也是来找自 己算账的吧? 周影好不容易安抚了火儿,转头问鼻青脸肿的罗天:“你还好吧?” 罗天胡乱点点头。 周影一笑:“瑰儿打电话说火儿气冲冲地来找你了,要我快来救你,幸亏赶 得及。火儿太任性了(火儿:谁任性!谁任性!放开我!)” “没关系,我没事。”罗天抹着嘴角的血,“一点事也没有。” 周影向他点点头,拽着不情愿的火儿走了(火儿:让我烤他!让我烤他!)。 罗天自己取出药抹了几下,忽然苦笑起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何苦跑到人 间界来?他不能不怀念在故乡时,和家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虽然兄弟姐妹众多, 大家天天打架吵闹,但是一旦有谁心情不好或者受伤生病,大家总是围在一起互 相照顾。现在罗天真想回到那种生活中去,而且父母年纪也大了,几次捎信来, 也总是说希望自己这个儿子早点安顿下来,成家立室好让他们安心。可是在人类 中唱歌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罗天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为了这个梦想,他已经 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拼命学习人类的知识,百般的适应人类那种并不适合妖怪的 生活方式,甚至收起翅膀不再随意飞翔……他已经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就得不到 回报呢? “罗天,罗天!你没事吧?”厘荔大呼小叫着,和瑰儿一前一后地冲进来, “天啊,你受伤了!怎么样?痛不痛?” 她们两个围着罗天叽叽喳喳个没完。厘荔越想越生气,卷起袖子说:“都怪 那只死必方,我去为罗天报仇!” “怎么可以怪火儿!是你把他关在窗外,他才生气的!”在这种时刻,瑰儿 倒是站在火儿一边说话。 “是我关的他,他干吗打罗天!这根本是两回事!” “你和罗天住在一起,当然就是一回事。” “瑰儿,你究竟帮谁?” “我是讲道理!” 在她们的争吵声中,罗天双手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走向了窗口。厘荔忙叫: “罗天,你干什么?” “我出去吹吹风……”罗天有气无力地回答。 “我们陪你!” “不用……求求你们谁也别来陪我……求你们了……”罗天咕哝着,从窗口 用倒栽葱这个一点也不潇洒的动作翻滚了出去。 “罗天好可怜,看起来伤得挺重的……”瑰儿喃喃地说。 “还不都是你们家火儿害的!” “怎么可以全怪火儿!你明明也有错!” “你还怪我!” “本来就是!” …… 罗天不会卜算,不过他猜也猜得到,自己最近几天一定是大凶的运数,那些 人类和妖怪好像串通好了一样,连一分钟的安生日子也不让他过。 一路胡思乱想着,他慢慢地顺着连路灯都没有的小路溜达。他现在真想不出 自己可以到哪里去,回家的话总有一群记者堵在门口,不把百叶窗关得严不透风 就会有人偷拍。到处飞一飞散散心吧,又怕遇见其他妖怪——他已经厌倦了莫名 其妙就和人打上一架了。 罗天习惯地坐在高楼上,张开口轻轻唱歌,一首接一首,他不停地唱着自己 会的歌。只要开始唱歌,他就可以忘了痛,忘了难过,忘了烦恼,对他来说在什 么世界生存都无所谓,只要可以唱歌就行了。随着歌声,他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从高处看去,整个城市灯火流转,异样的美丽。不管在人类中往了多少年, 罗天依旧保有喜欢从高处鸟瞰大地的习惯,有时候他也想回到那种在山林间自由 飞翔、自由来去的生活,但来到人类当中是他自己的选择,虽然一切并不能尽如 人意,但他还是没有打退堂鼓的念头,不管现在的生活有多少烦恼,与在山林中 时,一个妖怪都不愿意听他唱的时候,已经好太多了。罗天还有要举行个人演唱 会的梦想,还想去全世界巡回演唱,他是个一向努力惯了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放 弃。 他深呼吸几次,站了起来,明天还要拍电视,今天去找个猎物,吃了早点休 息吧。 手机响起,罗天看是许海洋的号码,随手接了起来。 “罗天你在啊里?”对方焦急地叫。 “吹风。”罗天踩着摩天大楼的护栏走来走去,迎着夜风信口说。 “出事了!你快回来!” “什么?”罗天现在真怕听见“出事”这个词。 “总之,你快回来,回来我们再商量!” “好,我马上回去。”罗天挂上电话,叹口气,看来自己今天流年不利,不 但又挨打又挨骂,到现在还得空着肚子去接受新的问题。他落到了地面后东张西 望,如果飞着回去虽然节省时间,但是到时候走着进去太不合理,也许会被怀疑, 今天诸事不顺,还是小心些好,既然出来的时候没开车,干脆叫出租车吧。 罗天向着远远驶来的“出租”灯火扬起了手。 拉开车门的一瞬间,罗天、周影和正往嘴里塞着什么的火儿全愣住了。 “请问你去哪里?”周影只是停了一下,马上一如往常地问。 周影都这么问了,罗天也没法不上车,他害怕自己拦车不坐会被当成戏弄他 们,那样下场可就惨了。他小心地斜着身体坐进车里,报出了要去的地方。 周影是个不爱说话的人,跟不熟的人更是难得开口,罗天心提得老高,想的 全是万一他们要对自己动手自己要怎么抵抗,怎么逃走。火儿又不知躺在后座上 吃什么,香味扑鼻,钻进罗天空空的胃里,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灌灌, 你饿了啊?”火儿忽然过来,用翅膀拍着他的头问。 罗天现在自己不被吃就庆幸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喏,我把这个给你。”火儿递过一条不知是什么妖怪的腿来,打着饱嗝说 :“记住,我可好心分东西给你吃了,如果你敢再把我刚才打过你的事告诉瑰儿, 哼、哼……”他本来是从不和别人分享食物的,可是刚才打了罗天,又怕瑰儿借 此为理由更加抗拒做饭。吃人灭口吧,又怕瑰儿一下子就猜到是自己干的,于是 想来想去,他准备采用林睿惯用的“胡萝卜加大棒”战术。 罗天捧着那条腿,不知怎么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下场,手都发抖了。 “你不吃?是不是不想跟我和好啊?”火儿瞪起眼睛问。 “不,不,我吃。”罗天马上拿起来,使劲咬了一口。瑰儿的烹调手段确实 高明得没话说,罗天虽然不敢吃火儿给的东西,但吃了一口还是忍不住三口两口 地大嚼起来,越吃越快,不一会就把这条腊腿吞了下去。 “嗯……”火儿满意地点着头,“仔细想想你也挺不错的,可以哄瑰儿给我 弄吃的,也可以用来气刘地……嗯,下一步你就去帮我把刘地骗的女人全骗过来, 气死他!想想你比那个只会养猪的鹿九有用多了,我怎么才想到……”他冷静下 来之后,经过一番盘算,确定了对罗天全新的看法,心目中已经把他和鹿九一样, 列为自己的欺负对象了。 听了他的话,罗天反而放了心。看来这只必方孩子气十足,对自己倒没有动 杀机。他实在是饿了,大口大口地吃着。看他吃得香甜,周影随手把瑰儿准备的 茶水倒了一杯给他。罗天开怀大嚼,狼吞虎咽地连吃带喝,不一会就把火儿给的 食物和一壶茶水全解决掉了,这才意犹未尽地出了口气。火儿立刻跳到后座剩下 的零食上,警告说:“别看了,我不会再给你的!” 罗天怎么敢再向他要,慌忙把手里的水壶还给周影并道了谢。 “瑰儿老准备茶水,火儿不喜欢,我也从来不喝,你喜欢就多喝点。”周影 客气地说。 “已经喝光了,已经喝光了。”罗天不好意思地解释,“整天唱歌,就特别 爱喝水。” 火儿热情地用翅膀拍着罗天的肩:“你唱歌竟然不为了弄食物,倒真是有点 意思。我以前吃过的灌灌全是靠唱歌抓猎物的。不过,他们唱得也比你好听。” “我不想吃他们,只想让他们认真听我唱。” “认真听你唱?那要好高的修行才行吧?”火儿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我明 白了,你这样唱出来的歌比普通灌灌还厉害,一次可以打到更多食物,你现在正 在修炼这种本事!” 罗天又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到了,车费十一元,谢谢。”周影打断了罗天的沮丧,当罗天垂着头拖着 步子付钱下车之后,周影又冲他点点头,“加油。” 罗天一下车,火儿就急着讨论起来:“我还以为那些大明星们都很有钱呢, 原来连饭都吃不上,挺可怜的……唉,还不如去学鹿九养猪呢,至少能吃饱。” 周影想了想,觉得那种整天被别人包围着又唱又跳,还要被着迷的女人(瑰 儿等)纠缠,被生气的男人(刘地等)打,却吃不饱的生活也确实可怜。罗天身 为一个妖怪,却要在人类中过这种生活,一定是因为他很喜欢“唱歌”的缘故。 想到这里,周影心里对罗天倒多了几分佩服。 “出了什么事?” 罗天走进公司,迎面先看见几名警察坐在最显眼的地方,不由愣了一下。 许海洋一脸慌张地凑过来说:“出了些事,这几位警官有事问你。” “什么事?”罗天对人类的警察并不害怕,可是想到“出事=麻烦”这个公 式,脑袋里又开始“嗡嗡”作响。他按着太阳穴在警察对面坐下,等着他们开始 讯问。 “罗先生,按照程序本来我们是该请你回去问话的,可是考虑到你的特殊身 份,为了不给你添更多麻烦,我们才到这里来,你能明白吧?所以,希望你能好 好与我们合作。” 罗天苦笑着。他才不信这套,要是真有证据,他们早抓自己了,还管给不给 自己添麻烦?不过许海洋在旁边拼命向他使眼色,罗天知道为了不让自己进警局, 许海洋一定花了不少的心思,他不忍心让朋友的好心白费,胡乱点着头道:“我 知道了。” “好,你看看认不认识这几个人?”其中一个警察将一叠照片扔在桌上。 罗天用手指拨动着那些照片,上面是几个男性人类,个个都似乎见过,又似 乎没见过。看了一阵子,他指着其中一张说:“这个似乎是个记者,其他的没印 象了。” “他们全是记者,你再仔细想想,最近几天有没有看见过他们?” 罗天这几天都快烦死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注意那些整天粘在自己后面的记者, 听他这么问马上摇了摇头。 “这几个记者最近一直在关注你的事……”警察婉转地说,(罗天暗暗在心 里加上一句:是在‘制造’我的事吧!)“但是他们失踪了。”说这句的时候, 那个警察紧紧地盯着罗天的眼睛。 “失踪?” “对从前天开始,首先是他,然后是他,然后……”警员逐一指着桌上的照 片,“他们全都失踪了。” 在世间失踪几个人类还不是正常的事。罗天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问:“那又 怎么样?” “他们的同事和家人说,和他们最后一次联系时,他们都说正在跟踪访问你 或者准备去跟踪访问你。” “跟踪访问?别加那个访问,直接说跟踪就行了。”罗天愤愤地说。 “但是他们在‘跟踪访问’你的过程中都失踪了。”警员强调重点。 “和我有什么关系?少这么几个记者,我的窗户外面也清静不了多少,值得 高兴。” “高兴?你是说,他们失踪了你很高兴?”警察想抓他话柄。 罗天大大方方地承认:“对,我是很高兴。如果有人天天监视你的一举一动, 还偷窥你的私生活,他消失了你高不高兴?” “他们不只是从你的面前消失了,而是彻底失去了音讯。我们接到报案后已 经多方寻找,可是一个都没找到。我们在离你住所不远的巷子里找到了一个手机, 是其中一个失踪者的,上面沾满了鲜血。” “喔……”罗天明白那个倒霉的家伙哪去了,这几天进出自己家的妖怪不少, 大概不知谁饿了,或者谁不小心叫记者看到了、拍到了,一气之下就吃人灭口也 是正常的。 警察顶着罗天问道:“听了这些,你好像一点也不吃惊!” “事不关己,我为什么要吃惊?” “罗先生,你这几天真的没有看见过这几个人?” “没有,其实我早就习惯当他们不存在了,不然早就气死了。”罗天感叹着 自己的忍耐力,要吃应该自己吃才对,怎么叫别人先吃了? “罗先生,你这几天一般在做什么?” “不是在公司就是在家里,最多出去吹吹风。”罗天如实说。 “有没有人可以证明?” “在公司证人很多,在家里的话就没‘人’能证明了。”罗天终于明白了, 这些警察怀疑是他吃了,不对,是怀疑是他杀了那些记者。不做亏心事,不怕鬼 叫门,他反正没吃过,所以一点也不在意地回答。 “罗先生,这几个人是在你的住所附近失踪的,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尽量 提供一些线索。” 罗天连连摇头:“那不只是我的住所,那大楼里住了几百上千人呢。” “可他们失踪前在观察你。” “对啊,是他们在跟踪我,又不是我在跟踪他们,你叫我怎么知道他们去了 哪里?”罗天开始失去耐心了。 警察们又问了几句,终于告辞而去,不过从他们临走时的神情看来,罗天可 以肯定自己的门外不但会有跟踪的记者,接下来又要多几个跟踪的警察了。 “唉……倒霉的事全凑一块了!”罗天长吁一声,抬头却看见许海洋正直直 地看着他,“干吗?你看我干吗?” “罗天,不是你被跟烦了,一气之下杀了他们吧?”许海洋半开玩笑地问。 罗天抓了个杯子丢向他:“你也来给我搅和!喂,赶快帮忙给我找套房子, 我要搬家,再住下去受不了了!” “没问题,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早帮你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收拾好了东 西,我找人帮你搬。” “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明天下午吧,我真在这里住够了。” 许海洋拍拍他的肩:“别太钻牛角尖了,你一向不是都很冷静吗?事情总会 过去的,这也是出名的代价。” 罗天点点头:“我知道。” 许海洋笑道:“别只是嘴上说知道,看看你那张苦瓜脸。” 罗天苦笑。现在他忽然发现,呆在这些熟悉的人类中比呆在妖怪中间更让他 舒服。不管许海洋算不算一个朋友,他至少是在真心地关心自己。 “罗天,你说那些记者怎么会不见了?”许海洋开始开发想象力,“会不会 是相互看不顺眼,自相残杀死光了?不对,那样也该有尸体啊,还是……” “大概被妖怪吃了吧……”罗天笑起来,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小巷中,一个纤细的人影正在努力拖拽手中的猎物,嘴里还在咕哝着:“看 起来皮挺厚,一副难吃的样子,这次怕是卖不出去了,谁买这种东西吃啊……” “卖不掉不如送给我。”一个声音从上方传来。 “刘地,你怎么在这里?看到了还不下来帮忙!”厘荔白了那个趴在电线上 的男子一眼。 “送给我就帮。” “好,送你,不过不许在这里吃!不许留下痕迹!”厘荔放开那个沉重的人 体,甩着发酸的手臂。 “唔,这个相机不错,归我了!”刘地只用一只手就轻松地把那个人抓了起 来,同时把对方的相机挂在了自己脖子上1 ,“难怪这一阵老是有人类被卖给妖 怪吃,原来是你干的。你不是信差吗?难道准备该行开肉铺了?” “谁说的,我只是看他们不顺眼。”厘荔嘟着嘴说。 刘地嘻嘻一笑:“你不是看他们不顺眼,是看罗天不顺眼吧?这摆明了是在 害他。” “我害罗天?别开玩笑了!”厘荔叫起来。 刘地看着她,笑道:“反正我知道,四处挑拨女孩子来他家里是你干的,抓 了跟踪他的记者卖掉,让警察怀疑他也是你干的。” “那又怎么样!”厘荔知道这个刘地一肚子坏心眼,戒备地看着他。 “做我女朋友就不告诉罗天。”刘地果然不怀好意。 “你休想!”厘荔让他接近自己只是为了快速掌握立新市的情况,真让自己 做他的女朋友,那厘荔宁愿出家。白了刘地一眼,她展翅飞走了。 “等一等,别走啊,这个条件还可以打折啊。你不就想让罗天离开人间界跟 你回去吗,这种事请教我准没错,喂,做我女朋友不用终身制的……”刘地大呼 小叫地追了上去。 即使搬了家,厄运依旧紧紧跟着罗天。 记者依旧在门外徘徊,警察一点也不掩饰地监视着他,女孩子们和女妖怪们 依旧可以准确找到他的住址,许黛的检查官母亲在电视、报刊上几次露面,对 “这种人”的存在表示了极大的愤慨,只差没加上一句“除之而后快”,各种媒 体对他的报道天天都出新花样,妖怪们的骚扰依旧,火儿一日七餐的菜单现在由 他每日向瑰儿呈报,瑰儿炒糊一根菜叶火儿都把责任推到他头上来……更重要的 是,记者们的失踪还在持续,一天一个,不多不少,而且在他搬家之后,失踪案 还在围绕着他发生,警察几乎已经认定了他是凶手了,瞪大了眼等着抓住他的把 柄,把他逮捕归案。 罗天不得不将所有工作全部取消,每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看着外面发呆。 “别老叹气啊,我陪你出去玩玩吧,去游乐场?”厘荔托着腮坐在他旁边。 “不去……” “去看电影?” “不去……” “去玩游戏?” “不去……” “去……” “不去……” “我还没说去干什么呢!” “不去……” 厘担心地上下打量罗天,又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然后长长叹了口气,双手抱 住了脸:“不是生病还这么不正常,你的情况很严重了!” “不去……” “天啊……罗天,看着我!我们一起离开人间界怎么样?你可以和我一起做 信差,走到哪里唱到哪里,别人不听不要紧,我听啊!” 罗天眼睛一亮,一下子抓住厘荔:“你觉得我的歌好听吗?” “……反正我会听的……就算……就算听一辈子也没关系……”厘荔把目光 移向窗外。 “唉……”罗天叹口气,也开始看着窗外。 “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呢?在人类当中连飞翔的自由也没有──有翅膀就是为 了飞翔,这不是你对我说的吗?罗天,我们离开人间界,去可以自由自在飞翔的 地方,好不好?” “我想唱歌。” “歌在哪里都可以唱啊!” “可是这里有人会说我唱得好听。” “那些女孩子?她们说的话你也当真!”厘荔有点着急了。 “不是她们……” 罗天闭上眼,那个声音又在他的记忆中轻轻响起:“你唱得真好听……” 厘荔扭着手指,想鼓起勇气问一个问题:“罗天,你该不会,该不会……” 罗天突然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啊?罗天,我还有话……”不等厘荔说完,罗天已经飞出了窗口。 厘荔坐在伯父的肩头上,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罗天比自己矮很多,可是他那 长着华美羽毛的有力翅膀使厘荔看了觉得刺眼,就好像在讽刺她自己那仅覆盖着 细绒毛的小翅膀一样。所以趁着罗天在看信,她瞄准了罗天最长最漂亮的羽毛, 狠狠地抓下去。 “啊!” 罗天捂着翅膀跳起来。 厘荔手里抓着好几根长翎──其中一根上还沾着血丝,得意地笑了起来。 罗天握着拳头望着她,可是总不能真的和一个小女孩生气,何况她那个令人 怀疑有夸父血统的伯父还站在旁边,笑嘻嘻地解释着:“小孩子不懂事,她是看 你的羽毛太漂亮了!” 厘荔兴高采烈地找来浆糊,把罗天的羽毛往自己翅膀上沾,把原本毛绒绒很 可爱的翅膀弄得一片狼籍,自己还很得意地走来走去。 罗天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用手点着厘荔的头说:“小东 西,你想飞的话,去学个飞行的法术不是更快些?” “我要自己飞!”厘荔奋力鼓动着小翅膀。 “哈哈哈……”罗天看她那个样子,笑得打滚。 “你以为你有羽毛了不起吗!”厘荔尖叫着向罗天扑过来,伸出“魔爪”又 去拔他的羽毛。 罗天当然不用几下就把她丢到了一边,接着灵机一动,附在厘荔耳边说: “我告诉你一个可以飞起来的办法,怎么样?” “真的!是什么?是什么?”厘荔立刻收住了泪水,也打消了要向伯父告状 的打算,紧张地盯着罗天问。 “你每天拍打一千次翅膀,时间长了就能飞了。”罗天一本正经地说。 “一天一千次就够了?让我拍两千次都可以!”厘荔连连点头。 从那天起,厘荔开始每天坚持拍打翅膀。日子一天天过去,当她开始对罗天 产生怀疑时,翅膀上的绒毛忽然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长出了稀疏的羽毛来。 “罗天,你看!我会飞了!我在飞!”厘荔兴奋地喊着,却一头撞在了树上。 虽然她现在有的羽毛不足以使她飞起来,可是十几年间天天进行的拍翅膀运动还 是让她的翅膀十分有力,飞个一两丈不成问题了。“罗天,这都是你的功劳!” 厘荔抱着自己的肩,把头贴在翅膀上,看起来很是得意。 “会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有几个妖怪不会飞?”罗天坐在一边,因为自己 心情不好而泼别人冷水。 “可是我是用自己的翅膀在飞!用自己的翅膀!”厘荔趴在罗天耳边强调道, “我就是比他们了不起!” “是吗……”罗天懒洋洋地不想理她,刚才他唱歌时又受到了大家的冷遇, 正在沮丧之中。 “我会飞了!我会飞了!罗天,唱歌啊!唱歌庆祝一下啊!”厘荔在旁边继 续“飞行”。 “你想听我唱歌?!”罗天又惊又喜。 “不想听!可是你喜欢唱歌,我喜欢飞行,咱们凑在一起才有趣啊!”厘荔 又开始建议,“我想好了,将来我也要像伯父那样做个信差,你要不要来和我合 伙,我们可以到处飞,也可以到处唱歌,自由自在的,多好!” 到处飞,到处唱歌……是不错……罗天也只是有一瞬间的动心而已,当他再 看见厘荔不停撞树的飞姿,忍不住又笑起来,拍拍她的小脑瓜:“等你能当一个 信差再说吧!” 现在我是一个信差了,他却要“毁约”! 厘荔气呼呼地把桌上的水果乱丢。 人间界有什么好?人类有什么好?厘荔不认为罗天会喜欢人间的繁华热闹, 也不认为他会迷恋人类的女性……他迷恋这里的妖怪?那些女妖当中,瑰儿应该 是最美丽的(虽然她现在外表平平,可是厘荔从自己所见过山鬼的美艳外貌推测, 她的本来面目也必定是足以颠倒众生的),可是瑰儿有了周影那个怪里怪气的男 人了,似乎短期内不会移情别恋,而罗天对她更像是在害怕…… 厘荔掰着手指头把罗天身边比较接近的所有女性无论人妖全排列了一遍,依 旧毫无头绪,自己的头反而痛了起来。 不想那么多了,先去看看罗天干什么去了要紧…… “罗天?罗天,是你吗?”在小路的另一头出现了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呼 叫。 罗天的眼力比人类好得多,一看见对方就皱起了眉头:“怎么是你?” “罗天,真的是你!”对方一下子哭了出来,“我不知道你搬了家,在你的 老房子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他们拦着不让进楼门,我在这里转了好 几个钟头了,想从后面管道爬上去,又担心爬不到十二楼,没想竟然能看到你… …”她又哭又说,张开手向罗天跑过来。 罗天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没好气地问:“你又来干什么?” “罗天,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我一看到那篇报道就想出来为你澄清的,可 是我妈妈把我关在家里,根本不准我出门。”那个女孩越哭越厉害,拉着罗天不 放手。 “许……许黛是吧?”罗天想起了她的名字,“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还 想怎么样?” 许黛哭得唏哩哗啦,死死拽住罗天的衣袖:“大家全在骂我给你惹麻烦,罗 天,你千万不要不理我啊,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别闹了!”罗天用力甩开她,“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本来就是 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你这么纠缠我,对你对我都是麻烦!你离我远点,这 对大家都好!” “罗天……”许黛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罗天,“可是我爱你啊……” 罗天差点趴在地上,他的脑子被许黛弄得迷迷糊糊的,只想着怎么挣开许黛。 许黛就是拉着他不放,非要他原谅自己,两个人纠缠在一起,相互拉扯着。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暴喝传来。 “妈……”许黛抬起头一看,怯怯地叫。 许黛的母亲怒视着他们,大步走了过来:“我说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原 来又来跟这种人鬼混!”说着伸手指着罗天,杀气腾腾地说道,“我早就警告过 你了,如果你再缠着我的女儿我就不客气了。没想到世界上竟然有你这么不要脸 的人!” 罗天一直是很怕这个女人的,虽然他自己也说不出原因,可就是莫名地畏惧 她,被她一瞪就心虚。可是现在她说出了那么难听的话,罗天真的有点生气了, 他重重一拳打在墙上,厉声说:“你不要得寸进尺!难道你们人类都是这样不问 青红皂白,就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吗?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女儿,究竟是谁纠缠 谁!” 许黛的母亲没有听出罗天话中那明显的漏洞,向女儿说:“你听听这个男人, 还在推卸责任,你到底看上他什么!” “妈……”许黛怯生生地叫。 “别说了,跟我回去。” “妈,本来就是我在缠着罗天。”许黛轻轻地说。 “什么!”她的母亲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是我一直缠着罗天,从他一出道我就喜欢他,所以我一直缠着他。那天是 我因为你要把我关起来全力复习考大学,才来跟他告别,是我趁他不注意抱住他 的!今天也是我想来向他道歉。罗天根本什么也没做,是你们在冤枉了他!”许 黛鼓足了勇气向她母亲叫起来。罗天心里很佩服她——敢向那个女人大喊大叫, 是要有不小的胆量的。 “什么,你,你竟然干出这种事来……那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干了这种事还 撒谎?”母亲一扬手,给了女儿一个耳光。 “你肯听我说话吗?你除了把我关起来,数落我这里不对、那里不对之外, 还会做什么?我敢跟你说吗?我说了你能相信我吗?”许黛的口气比母亲还要冲, 看来这两个人不愧是母女。 “你做了这种好事还敢顶嘴!”母亲被气得浑身发抖。 “我做了什么?我又没有做不好的事,我只是喜欢他有什么不对!” “你才多大就敢谈恋爱(罗天:谁跟她谈恋爱啊,不关我的事吧)还喜欢这 种人!你简直……” “妈。”许黛一扬头,“你喜欢我爸爸的时候,不也像我这么大吗?那时候 姥姥姥爷不是也反对你们在一起吗?即使爸爸坐了牢,你不也顶住压力,一直等 到他出狱结婚吗?我一直好崇拜你,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女人,可为什么你 却不允许你的女儿像你一样恋爱?!” “我和你爸爸是相互了解之后才相爱的,你对这个男人又知道多少!” “我就知道我爱他!” “我不许你这么小就淡恋爱!不许你喜欢娱乐圈的人!” “娱乐圈怎么了,总比囚犯强!” “你、你竟然拿你爸爸和他比!” “为什么不能比,我喜欢他!” “你敢再说一遍喜欢这种人!” “我喜欢,我喜欢、喜欢!”许黛直视着母亲,寸步不让地说。 她那种坚定勇敢的神情到让罗天十分怀念,不过他可受不了再这么被卷进她 们的家庭纠纷中去了,所以当许黛的母亲再看向他时,他急忙高举双手表态: “我对令嫒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喜欢比我小太多的女人。(小了几百岁呢,有 代沟啊)” 许黛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几眼,忽然转身向她母亲大吼: “一定是你威胁他了,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去住学校宿舍,你不用来接我!”说 完一路哭着跑出小巷,跳上一辆出租车走了。 罗天看看那个气的脸色煞白的母亲,发现她正在流泪,不由得有点可怜她— —自己要是有这样女儿也得气死。于是他好心地安慰道:“其实这些女孩子都是 这样的,你越说她们,她们越是不会听,只要过上一阵子她们就明白自己多幼稚 了,到那时候不用你说她们一句,她们早把什么偶像明星忘得一干二净,没什么 好担心的。” 许黛的母亲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人反而会这样来安慰自己,她从口袋里 掏出一条手帕想拭泪,却发现拿出的不是平常用的那一条,便又放了回去,拿另 一条抹了眼泪,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恢复了那种高傲的神气,转身向巷 子外面走去。 罗天松口气,心想这场风波算过去了吧? 他目光略过那女人掉落在地上的一样东西,顺手拎了起来,看了一眼便愣住 了。 那是一条绣工精美的手帕,那绢的质地,那染色的材料,那压边的纯金丝线, 都不是人类的产品。那帕子上用细致的手法绣出一只似鸠非鸠的飞禽,那羽毛、 双眼、爪子……那分明就是自己的肖像。罗天皱起眉头,依稀记起以前,一个胡 家的姑娘为自己绣过这样一条手帕,后来自己把它弄到哪里去了呢?好像是在那 时候…… “那是我的。”许黛的母亲转了回来,看着他手中的手帕。 “它是我的呀!”罗天肯定地说。 “那是我先生以前送给我的,请还给我。” 罗天抬头看着她,虽然她的年龄、外貌变化了很多,虽然她的神情变得那么 严厉骄傲,可是……“李婷?是你吗?我们还有许立帆在一起唱歌,在那个小村 外面的树林里,我还给了你两个荷包,一个扇坠……”他忽然遇到自己找了很久 的人,高兴得有点语无伦次。 李婷看着他,眼中闪出惊愕,罗天知道她的名字她不奇怪,毕竟她在这城市 里也算是名人,可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丈夫姓名的?难道是听许黛说起过?他在胡 言乱语什么?自己可不记得在这件事之前认识他。 “我找了你们很久啊,一回到中国就在找。许立帆现在好吗?他还是老板着 一张脸吗?对了,你女儿叫许黛,你们结婚了啊!也是,已经好多好多年了,你 们女儿都这么大了,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想当年许立帆还偷偷警告过我,不许 我和你太好呢。”说着他热情地拍着李婷的肩,“什么时候叫他一起再聚聚吧, 我再唱歌给你们听,还记得那时候咱们都喜欢的歌吗?” 李婷推开他的手,一把夺回手帕,有些害怕地摇摇头:“你、你的精神不太 正常吧?”说完慌张地向灯火通明的大街走去。 “李婷,你仔细看看我,我的样子没变啊。当然这是有原因的,我以后再向 你解释。你看看我应该认得出来啊,难道你连罗天这名字也想不起来吗?”罗天 追上去,张开双手拦在她前面。 “我从来不认识你,也不指导罗天这个名字!”即使是李婷这样的女强人, 面对一个疑似疯子的人还是会感到有点害怕。 “怎么会……我长得很显眼啊,名字也不多见……”罗天一向对自己长相很 有信心,现在有点受到打击。对了,在那时候……罗天猛得想起分别的那一天 (就是他在村子里大闹了一场不得不逃走的那一天),他为了消除村人们的记忆 而用了一个法术,当时李婷和许立帆也在场,难道连他们也中那个法术?自己当 时十分生气,说不定没有控制好法术的范围……也就是说,他们两个人十几年前 就把自己忘了。 不过罗天不想放弃,想了想之后说道:“李婷,你等一下,再等一下就行, 让我唱支歌给你听,李婷,这是你教我的歌,虽然我一直在到处学音乐,可是你 教给我的歌我从来没有忘记,也许你听一听就能记起我是谁了。”罗天拦在李婷 面前,认真地唱起了当年他们三个人都很喜欢的歌。他相信听完这首歌,李婷一 定会想起自己,想起自己的歌声。 李婷愣在那里,张大眼睛看着陶醉在自己歌声中的罗天。 “李婷,你记起来了,对吗?”罗天看她在发呆,欢喜地问。 李婷用力晃晃头,使劲拍拍耳朵,看着罗天颤声问:“你、你是歌星?” “是啊。”罗天对此很自豪。 “天,现在什么样的人也能当歌星,这样的歌声怎么有人能听下去。”李婷 露出做了噩梦一样的神情。 “怎么会,明明是你说我唱得好,以前你一直这么说!”罗天急了。 “我说你唱得好?”李婷冷笑一下,“我虽然没有什么艺术修养,可是判断 力还是有一点的,不至于迟钝得连这样的声音都说好吧?凭你这样的嗓子,还是 只凭长相做明星吧,不唱歌的话也算造福大众了。” “我的歌难听……”罗天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你以前明明……” “如果我以前说过你唱得好听,那也一定是为了安慰你,不过我不记得自己 什么时候听过这种声音了,如果我听过,应该不会忘的……”李婷决定不再和这 个半疯子纠缠下去,“这次的事是我女儿不好,我应该向你道歉,其他事我会解 决的。”说完转身走了。 “我的歌最难听……” “我的歌最难听……” 罗天刚从见到李婷的喜悦中坠入深渊,愣在喃喃自语着。 “咔嚓。” 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失落。 罗天的目光穿过黑暗,清楚地看到了一个正匆匆离开的人影。 “呵呵呵!这下可是大收获!”记者一上车就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不但和 未成年少女有不正常关系,而且和她那个名人妈妈也纠缠不清,这个罗天真是最 丰富的消息来源啊,这个月的奖金又到手了。”他得意地拍了一下相机,正想开 车,却发现车前站了一个人——不对,是车头上站了一个人。 “罗天,你想干什么?”见他只有一个人,记者先把胶卷贴身藏好,这才推 开车门大步冲过去,能再闹一出“罗天殴打记者”的新闻,自己才是赚到了呢。 罗天站在车头下,低头冷冷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快下来!踩坏了你赔吗?” “你跟踪我?” “我是记者,有新闻报道的权力!怕记者跟就别做见不得人的事啊。”他故 意想要激怒罗天。 “只会一味捏造,从来不管什么是真实,人类就是这样,恶劣、自私、虚伪, 居然一直都是在骗我,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人类果然只配做食物而已,根本不能 信任,我讨厌人类,讨厌……” “什么人类,人类的,难道你……不是人……”记者忽然发现罗天不是站在 他的车头上,而是悬空在车上方,在他的背上,一双宽大的翅膀正在缓缓地扇动 着,他的眼睛像猫一样发出诡异的光芒,正死死盯着自己,“妖怪,妖怪啊……” 罗天一把卡住他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另一只手掏出那个胶卷,随手捏成 了粉末。记者见罗天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凶恶,好像准备扭断了自己的脖子一样, 本能地拼命挣扎起来,用力蹬动着双腿。他的行为更加激怒了罗天,手握得更紧 了。 “喂,帅哥,没有你这样当街打食的吧!”一个轻浮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辆出租车在旁边停了下来,刘地半个身子从车窗中探出来,正向罗天挥着 手:“帅哥,我好几天没吃人了,分一半怎么样?” 罗天看看刘地,又看看驾车的周影,手一松把记者扔在地上。 “不要了?那归我。”罗天一抬头,火儿正飞在他头顶上。罗天刚才一直神 情恍惚,居然没发现这么危险的东西已经近在眼前。火儿上下把记者闻了一遍, 呸了一声,放弃了这个不好吃的人类,回到周影口袋里的火柴盒里睡觉去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没去骗女孩子,我告诉你,现在瑰儿一个人在家里 呢。”刘地不怀好意地说。 罗天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跟着刘地上了“贼船”——周影的出租车,然后被拉 到了一个灯红酒绿的喧闹地方——除了拍戏,罗天还真没进过这种场合。不过似 乎别的妖怪很喜欢这里,除了刘地、周影外,罗天还看见了好几个显然不是人类 的男男女女,正和人类厮混在一块。 “来,一人先五瓶。”刘地在罗天和周影面前分别放了五瓶白酒。 罗天摇摇头。为了保护嗓子,他一向不抽烟不喝酒。周影不解地问:“刘地, 你拉我来这里干什么?我还在工作呢。” “工作要紧还是瑰儿要紧!”刘地一拍桌子,“现在引诱瑰儿的情敌就在面 前,你没有感到怒发冲冠、热血沸腾吗?我这是好心为你们两个提供一个不用见 血的决斗舞台啊。来,喝,看谁先喝死!” 周影和罗天对视一眼,一起站起来向外走去。 刘地耍赖地叫起来:“今天你们不决斗,谁也别想走。” “我已经打算离开这里,不会再见瑰儿了,你们放心吧。”罗天垂头丧气地 说。 “离开!”刘地怪声怪气地叫了起来,“为什么离开?我的计划!我让周影 学习争风吃醋的剧本还没开演呢!还有厘荔,你是不是准备拐着她一起走!” “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也许跟厘荔儿一起走。”罗天心情郁闷,连和他 争辩的力气都没有。 周影什么表示都没有,有的妖怪走了,有的妖怪来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从来不放在心上,也许罗天走了不用几天,周影就会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刘地硬拧着周影的脖子给罗天看:“你看周影一听你要走,高兴得话都说不 出来了,你为什么让他高兴?” “人类全是骗子,我再也不想呆在他们之中了。我要回家去,再也不唱歌了!” 罗天咬着嘴唇说。 “什么?”火儿从周影口袋里伸出头,“你不唱歌了?太好了,万岁!”他 欢呼着在空中飞了几圈,然后拍着罗天说,“如果你不再发出那种可怕声音的话, 我批准你在立新市继续呆下去。” 罗天再一次受到了无情的伤害,忍往眼泪强笑着说:“不了,我还是要走。” “看起来像被人类女人甩了,受了不小的打击啊。” “不对,我看是没饭吃饿的——你知道吗,当明星好可怜,连饭都吃不饱。” “不会吧,他饿了总会吃人吧?这城里人多着呢!我看是食物中毒。” “精神分裂。” “抑郁症。” 刘地和火儿在那里大声“窃窃私语”着,罗天颓然地坐下来,抓过一瓶酒仰 头向嘴中灌去。 “哈哈哈哈,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大口喝酒!女人算什么,天底下 有的是!唱歌难听算什么,乌鸦不也都活得挺好?”刘地还在拼命捣人家的伤口。 罗天一瓶喝尽,又抓过了一瓶。 “干,干,周影你也别走,就当送别情敌也该喝一杯啊!”刘地一边叫服务 生上酒,一边热情地搂着罗天的肩不住劝酒。 罗天的心情一塌糊涂,但求一醉方休,根本没注意到酒吧里的其他妖怪在刘 地大叫上酒的时候已经一个个脸色大变,悄悄地溜走了。罗天也不管是白酒红酒, 抓过来就大口大口地灌进嘴里。 罗天本来就没有什么酒量,现在又是酒入愁肠,喝着刘地不停劝的烈酒,不 一会就脸红头昏,话也多了起来。刘地东一句西一句,简简单单就他的来历目的, 生平经历,亲戚朋友祖宗十八代等全套了个明明白白。 “唔,不会吧,虽然你这长相比我差一点,可也算不错了,竟然一个情人都 没有!你怎么做妖怪的?太丢人了!” “人类全是骗子!全是骗子……说什么我唱得好,全是骗子……”罗天反复 叨念着,又大口灌下一杯酒。 “明白了,你是被人类女人骗了,感情受伤,多么痴情的妖怪啊……”刘地 装模作样地感叹着,“来,告诉我那个女人是谁?我帮你弄回来,相信我的魅力 吧。” “李婷,你这个大骗子,亏我还辛辛苦苦找了你这么久……呜呜……”罗天 越想越伤心,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呜呜呜,人类都是大骗子……” “对,对,人类全是骗子,专骗纯情的妖怪,再干一瓶!” “骗子,李婷……呜呜呜……还说我唱得好……呜呜呜……我这么认真唱歌, 大家为什么都不听……” 刘地继续给他灌酒,问道:“来,说说那个女人,那个李婷的,漂不漂亮? 年龄?三围?电话……” “李婷……她变了好多……她都不会笑了,还有了女儿……那个讨厌的女孩 是她女儿……” “都有女儿了,多大了?你什么爱好……等等,”刘地眯着眼抓着下巴, “我记得前一阵子对付你的那个人类检察长就叫李婷吧?李婷,五十一岁,已婚, 有个十六岁的女儿,出名的女强人,文革期她的恋人入狱,她竟然能顶住整个社 会和家庭的压力等了他十几年,直到他出狱结婚,是个很吓人的女人啊,不管站 在哪里都气势逼人……你不会因为她的气势看上她了吧?嗯,年龄不是问题,你 比她还大一百多岁呢,变个老头去破坏她的婚姻就行了。一般来说,我是很支持 这种做法的,偏偏这个李婷又对我很重要……矛盾啊……” “你,你好像,好像,和她挺熟,你,你说,她为什么骗我?”罗天舌头打 着转问。 “当然啊,她可是我最大的收入来源,不然的话我哪来这么多钱请你。”刘 地感叹着,“我可是个善良的妖怪,从来只吃人不抢劫的。” “你,你偷她的钱……”罗天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好几个头的刘地,用手在 眼前晃晃。 “她那几个工资,养女儿和老公还不够呢。”刘地看起来对李婷的家庭情况 了如指掌,他靠近罗天小声说,“我只告诉你,可别传出去让别的妖怪跟我抢生 意啊。她不是个检察长吗?总会查很多和贪官有关的案子,贪官就是有很多很多 钱的人类,哈哈哈哈,我就盯着她,等她去贪官家去抄家时先下手为强,去那里 捞上一笔。贪官挥霍、转移财产很正常吧?少个几十万没人会注意那些钱财归了 我的。这么干一次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万,一年下来几百万啊!而且这样弄钱比抢 银行容易多了,李婷可是我的财神婆,我会好好看着她的,你可不要因为失恋了 去报复人家啊。” “李婷她骗我……因为她说我唱歌好听,我才留在人间界的……骗我……呜 呜呜,我再也不唱歌了……” “说你唱歌好听?世界大了,什么样的人都有啊……”刘地仰天长叹。 在刘地的不懈努力下,罗天终于醉倒了,只是不管刘地怎么引诱,从罗天的 口中也没吐露出关于瑰儿的片字只句,看来在罗天心目中根本没有瑰儿存在,当 然刘地所期待的“周影痛殴情敌”的剧情也就没能上演。刘地见罗天已经醉倒, 周影又不肯喝酒,感到有些无聊,双眼开始四处乱瞄起来,他的目光和一个独坐 在吧台边的女郎相遇,两秒钟之后,他们的身影便双双消失在了酒吧门外。 周影看着刘地消失,呆了一会问火儿:“他没付钱?” 火儿点头:“绝对没付!” 因为从罗天身上翻出了信用卡,周影才避免了带火儿“杀”出酒吧的命运, 也因为这样,他不好意思照原计划把罗天留在酒吧里不管,拖着他一起走了出来。 “火儿,他住哪?我送他回去。”周影问最近总去找罗天的火儿。 火儿用翅膀指着说道:“那边,那座很高的楼。” 周影看看距离,拖着罗天向自己的车走去。 晚风让罗天清醒了一些,含糊地问:“你干吗?” “我送你回家。” “不回,我要喝酒……”罗天用力一甩头,差点把自己摔倒。 周影冷静地说出事实:“你已经喝醉了。” “我没醉,我没醉!我还能唱歌!我给你唱歌!”他忽然跳上周影的车顶, 摆了个架式,甩掉外衣,眼看就准备开唱。 “哇……”火儿发出一声怪叫,“救命啊!我不要听!” 罗天一抬手抓住火儿,醉眼朦胧地问:“你说什么?你不想听我唱歌!” “当然不想听!你唱得难听之极!无比难听!比破锣还难听!”火儿斜眼看 着他──竟敢伸手抓自己,是不是该奖励他一个五成熟? “我唱得难听!你竟然让说我唱难听……呜呜呜……李婷,你为什么这样… …”罗天抱住火儿,放声大哭。不管火儿怎么挣扎,他就是越抱越紧,越哭越伤 心,“呜呜呜,李婷,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我……” “不许抱我!不许把口水弄到我身上!不许……哇,不许亲我……影,救命 啊……”火儿吓得连法术都忘了,大叫起救命来。 “你要干什么?快放开火儿!”周影也冲上来想从罗天手中抱回火儿。罗天 一边哭着一边死命抱住火儿,经过一番拉踞战,周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火儿 夺了过来。 “呜呜呜,你们全是骗子!为什么不听我唱歌!”罗天坐在周影的车顶上哭 个不停,“我喜欢唱歌有什么不对……” 周影看着他,慢慢舒展了原本皱起的眉头,火儿惊魂稍定,大叫起来:“太 过分了,吃了你!影放手,让我去吃!”火儿使劲在周影身上擦着罗天的口水、 泪水,怒火冲天。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亏呢! 罗天在醉中,根本留意不到身边的空气温度在直线升高,他站在车顶,张开 双臂,向着天空引吭高歌。 刚要冲上来的火儿发出一声怪叫,捂着耳朵躲回了周影怀里。旁边一对手牵 着手正在散步的情侣失足跌倒;一个婴儿在母亲的怀里大哭起来;两辆车撞在了 一起;一个老人捂着胸口在袋中翻急救药……惊慌的人群四散奔逃着,有人在大 声叫:“拔110 ,拔110 !”街道一片混乱。 周影是惟一一个可以不用捂住耳朵就站在罗天面前的人,他听见警笛的声音 由远而近,正在驶来,对罗天说道:“下来吧,警察来了!你太引人类注意了!” “人类全是骗子……骗子……”罗天从车上跳下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他的背后张开一双宽大的翅膀,向空中飞去。站在地面上的周影一扭 脸,四周已经传来一片喧哗:“天使,天使!”“飞人!”“鸟人!”“外星人!” 周影急忙先用隐身法遮住了罗天,又追赶着街上的目击者一一消除他们的记 忆,这时,天空中传来了一阵歌声。 这次罗天没有使用任何法术,可是所有听到这歌声的人还是都停止了步伐, 呆呆仰望着传来歌声的天空。婉转的歌声在空中随着夜风飘荡,使听到的人都沉 醉其中,混乱的街道渐渐安静了下来。 周影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天空。 歌声消失之后,当人们正在咤异地四处寻找那神秘的歌者时,周影费力地扛 起沉睡的罗天向家中飞去。 罗天捂着像被什么砸过的头,呻吟着想爬起来,却从沙发上滚到了地上,然 后他才发现不是在自己家里。 “哐啷!” 从一间像厨房的屋里飞出了一只锅子,接着是一个高分贝的女声尖叫:“火 儿,刘地偷吃了你的炖肉。”然后一条红色的影子从卧室里冲出来扑进厨房,里 面顿时传来一片嚎叫和砸锅摔碗的声音。 罗天努力从地上爬起来,听到有人淡淡地说:“你醒了?桌上有水。” 罗天抓过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这才看见周影正盘坐在窗下的阳光中看 着自己。“请问,这里是……”他环视着这间似曾相识的屋子。 “我家,你昨天喝醉了,我把你弄回来的。”周影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防止火 儿直接把罗天烤熟吃掉。 罗天依稀回忆起自己昨天的行为,出了一身冷汗,连宿醉后的头痛都好了一 半,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就走!” “瑰儿已经在做饭了,她说请你一起吃。” 罗天庆幸自己没有成为大家一起吃的对象。 火儿和刘地一直在厨房里打斗,幸亏厨师是瑰儿,才能在这种环境中也从容 地做出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来。罗天小心地坐在火儿与刘地之间,虽然肉香扑鼻, 他却基本上不敢伸筷子。 “罗天,你快开演唱会了对不对,一定要送最前排的票位给我啊。”瑰儿一 边把大块的肉给罗天夹进碗里,一边热情地问。 “我开演唱会?没,我要准备走了。”这句话还没说完,刘地扯了一张报纸 递到了罗天脸上,只见报纸的娱乐版头条就是关于罗天要举办演唱会的消息,还 刊登了罗天在新闻发布会上亲自向记者宣布的照片。 “我没有,这不是我。”罗天叫起来。 刘地慢悠悠地说:“我知道那不是你,因为那是我。” “什么?”罗天睁大了眼睛。 火儿拽着罗天耳朵大叫:“这只死地狼变成你去开了新闻发布会,明白了吧!” “为什么?”罗天不解地问刘地,难道他想趁自己离开的机会接收自己的事 业,变成自己的样子去当明星? “就是大明星罗天要开演唱会啊,多正常的事,你不用这么奇怪吧?” “我不想开什么演唱会!”罗天一句话还没说完,手机便响了起来,许海洋 在那边大叫大嚷着,对罗天自己擅自宣布这么大的事十分不满。 “总之你快给我回来!”说完,许海洋重重地挂了电话。 罗天果断地跳起来,准备收拾一下行李,立刻逃回故乡去。 “喂,你开演唱会我们都会去听的,记得免费送我票。”刘地这个制造了事 端的家伙还在那里提要求,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不开,我这就回家去,再也不来人间界了。”罗天打开窗子就往外跳。 刘地扑上去拖着他的脚脖子把他拉回来。 “喂,我先给你听一段歌曲怎么样?”刘地手指一弹,歌声在屋里响起来。 这是罗天酒后唱的那首歌,被刘地用法术重放了出来。瑰儿陶醉得两眼冒着星星, 连火儿也在随着节奏摇晃身子。 “这,这是……” “你呀,就是你,昨天你喝醉了之后唱的。” “我唱的?”罗天一下子坐在了窗台上。 “罗天!罗天!我来救你了!”厘荔尖叫着从窗子外飞进来,手中拎着一把 大砍刀,向屋里的刘地、周影他们叫嚷,“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把罗天怎么了!” 坐在窗台上的罗天被她撞到了沙发后面,好不容易爬出来,不解地问:“你 在干什么?” “罗天……你还活着?你没被吃掉!”厘荔丢掉刀,大哭着抱住罗天的脖子, “我见你一夜没回去,就出来找你。有妖怪说看见你被周影拖回家喂必方了…… 呜呜……我用最快的速度赶来救你,幸亏来得及……你没被吃掉什么吧?没受伤 吧……” “没有,我好好的呢!”罗天拍拍她的头,在这个城市里只有厘荔这么关心 他,这让他十分感动。 刘地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过来,向厘荔张开手:“来,到我怀里哭个痛快吧! 我随时可以让你依靠!” “讨厌,走开!”厘荔马上推开他躲进罗天怀里。 “你还在为那件事生气啊,是你自己没有遵守约定在先的,不应该怪我啊, 没道理要我单方面付出。”刘地摊摊手,理直气壮地说,“不就是把你抓的那几 个记者放了吗?我又没吃他们。大不了再抓几个来还你,这城里记者多着呢!” 大家都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罗天有点紧张地拉拉厘荔:“你别和他走得太近, 小心被他骗了。这个地狼花心得很……” “我花心?我刘地花心?你听谁说的!”刘地一把拽住罗天的衣领,“我有 你花心吗?上至五十岁的老女人,下至十三四的小姑娘,你勾引的人类还少吗?” “我什么时候勾引人类了?我堂堂一个妖怪干吗喜欢人类!”罗天高声反驳 着。 “你昨天还抱着我叫一个女人的名字呢!还敢对我又亲又舔!”火儿被勾起 了沉痛的记忆,也冲上去讨伐罗天。一时间,屋子里一片混乱。 厘荔拉着罗天的手,低声说:“罗天,我们走吧!你跟我离开人间界好不好? 我们可以一起作信差,走遍天下,说不定可以找到喜欢听你歌的地方呢!你看这 里这么混乱,这么危险,凡人又这么讨厌,还是别在这里呆下去了!我们一起走,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千里迢迢来到人间界,就是为了对罗天说这句话,现在 终于说出了口,她的心里一阵轻松,凝视着罗到等待一个答复。 “我再想想……”罗天双手捂着头用力晃了晃,从窗口飞了出去。 厘荔看着他的背影失望地垂下了头。几秒钟之后,她把矛头对准了刘地: “你不是很希望他离开吗?为什么又跟我捣乱!” 刘地耸耸肩:“我改变主意了——怎么能让你这么美的女孩落入他的手中呢? 让他陪着你还不如让他留在这里,这样你怎么办?也留下来?还是专门送这条路 线的信?”他一脸色眯眯地问。 “你……我才不会让他留下呢!罗天是我的,我一定要带他走!” “不行!罗天是大家的,怎么可以让你随便带走。”瑰儿立刻表示反对。 “不,带走吧,快带走!我讨厌那只灌灌,连吃他都觉得恶心。”火儿也跳 上厘荔肩头,举起翅膀支持她。 “好,现在二比二,周影,你说你支持哪一边?”刘地问站在一边的周影。 “影,快赶他走!” “周影,你不可以帮他们做这种事!” “周影,以后我可以免费帮你送信!” 大家都开始向周影拉起选票。 周影看看大家愣了几秒,然后问道:“你们在问我什么啊?” “周影?”罗天没什么地方好去,自己坐在高楼上胡思乱想,抬头看周影正 走过来。 “火儿和厘荔要我赶你走,刘地和瑰儿要我劝你留下。”周影老实地说出自 己的目的。 “那你呢?” “我不知道。” 罗天苦笑着摇摇头,他现在才明白谣言的威力有多大──连周影这样一个完 全没有危险的妖怪,在流言中也可以成为立新市最可怕的怪物之一。 周影在他不远处坐下,罗天反而感到一种安心。两人沉默了很久,罗天问: “你说我该走还是该留?” “我不知道。”周影不明白,他自己的事为什么反而要问别人。 “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明明别人一直说我唱得难听,我却偏偏醒不过来。 为什么那写没脑子的小女孩一叫什么‘罗天我爱你’,我就认为她们真的喜欢我 在台上唱歌……” “瑰儿不是没有脑子!”周影的语气中难得有了一点怒意。 “可是她们在撒谎!”罗天站了起来,“她们说的全是假话,什么‘爱你’, ‘你是最好的’,全是假的,回头连她们自己都会忘掉!” “是吗……” “她们只是在做她们想做的事,不管是‘罗天’也好‘周天’‘刘天’也好, 她们只是想那么做,我在不在那里,唱得好不好,对她们一点不重要!” “是吗……”对于他不明白的事,周影只会说这一句话。 “我只是想唱歌而已。可是不行,我偏偏就是不会唱歌。”直到昨天,罗天 才彻底明白了这一点。 “你不会唱歌?你不是一直在唱吗?”周影不解。 “可我到底在唱什么!大家都知道唱得难听,只有我自己……我自己……” 罗天双手捂住了脸,“大家说得对,我根本不能唱歌,我早该明白了。” “我不知道你唱得好不好听,不过既然有那么多人听,就应该是好听吧。” 周影是绝对追随人类潮流的妖怪,不管是不是没有原则的表现,也不管他自己内 心深处喜不喜欢,对于人类奉为流行的事物他一律不会说不好,罗天当然也包括 在内。顿了顿,他继续道,“所有的人都说我不应该追求修成正果,如果听他们 的,我不就永远也修不成了吗?” “修成正果?”罗天惊讶地张大了嘴,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词了,“可 是那种事……天,那太难了!” “只要我在修炼就有可能,如果听了别人的话而放弃,就永远不可能。”周 影的想法只是这么简单。 罗天看着远处的灯火,半晌才长出一口气,说:“我想你是对的。” “我要唱!你们不同意我也要开这场演唱会,我要让你们听听我真实的实力。” 罗天坚定地看着许海洋和公司的老板,一点也不肯让步。 “开演唱会?你?”老板连话都说不连贯了,“难道你对自己的歌唱水平一 点数都没有?现在外面本来就有那么多对你不利的消息,你再这样一唱,不是雪 上加霜吗?我看你还是好好把手上的片约拍完,如果能成为今年的影帝,有多少 负面新闻也没关系了。” “我是为了唱歌才到这里来的,不是为了做什么影帝。” “你的演技确实还是不错,可是唱功根本不值一提,我劝你还是好好演戏吧。” “不,我要唱歌。”罗天起身走了出去。许海洋忙追了上去。 “罗天,你冷静点,有事慢慢商量。” “商量什么,反正演唱会我开定了。我没为这公司少挣钱,他们承诺我的事 却一条也不兑现。这一次让我自己出钱开演唱会也行,付违约金给他们也行,反 正我铁了心,一定得开这场演唱会!”罗天已经打定主意再唱这一次,如果还是 不行就要离开了,哪里还管这些人类想什么。 “你说的也对,你一个人给他们的收益比他们其他所有收入加在一起还高, 相比之下,他们对你也太刻薄了。”许海洋忽然笑了,“你的脾气太好,难得这 次这么坚持。好,我支持你。他们不出钱,我去帮你找赞助,就怕他们真告你违 约。” 罗天倒没想到他会支持自己,放松心情笑起来:“没关系,违约金我付就是。” 想起刘地的收入来源,又加上一句,“大不了去偷。我刚学会偷钱的好办法。” 许海洋的下巴掉了下来。 罗天充满自信地筹备着自己的第一个演唱会,浑身都洋溢着对唱歌的热情。 他的经纪人确实有才能,替他包办了所有杂务,所以他这段日子只是专心的练歌、 排舞,渐渐从失望中爬出来,又觉得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这些日子一直纠缠着他的厄运也在渐渐消失。先是那些失踪的记者不知从什 么地方又一个个冒了出来,对于自己的失踪,他们只说去外地散心、躲债、追情 人……不管警方信不信这些刘地式的记忆,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的 “失踪”与罗天有关,所以警方撤走了监视罗天的人。另外,那些负面新闻也在 渐渐消失中,人类总是健忘的,又喜欢不断寻找新的流言,等到暗中推波助澜的 人罢休之后,一切就像突然而来,那样突然而去了。罗天的崇拜者本来就多,三 万张票在演唱会举行前几天就卖了十之八九。连原来一直声称要告他违约的公司 边也摆出希望和解的姿态。不过罗天倒是不在意这些,他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才 可以唱出那天晚上那样动听的歌来。 罗天的动人歌喉只出现了那一次,之后不管他怎么练习,唱出来的歌都是老 样子。刘地为他想很多办法:喝醉了唱,飞在空中唱想着失恋唱……可是都没有 作用。 厘荔绑架记者的行为被刘地“不小心”透露给了罗天之后,她心虚了好几天,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罗天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副很解恨的样子,于是又得意起来, 天天在罗天身边转悠,美其名曰要帮忙准备演唱会,心里却希望罗天演唱会彻底 失败。 罗天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唱歌上。 时间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举行演唱会的这一天。 会场里人山人海,几乎疯狂的女孩子们发出一阵阵天崩地裂一般的呼叫声, 在椭圆形的会场里奔腾回荡,荧光棒编成的各色标语和横幅闪烁着,还有人抱着 大把大把的鲜花准备随时扔上舞台。 刘地、周影、瑰儿和很不情愿的火儿坐在最前排,手里都拿着荧光棒之类的 东西,和那些看演唱会的普通人类一模一样。在会场各处分散的大约二百多名妖 怪也是如此,他们按照刘地的吩咐,变得比人类还像人类。他们是刘地组建的救 灾队,准备在罗天的歌声造成恐慌时保护这里的人类逃走过程中不会被踩死。总 之,刘地为了把罗天这个周影的“情敌”留在立新市,可以说已经尽了全力了。 厘荔从后台飞出来,焦急地问:“你们有没有看见罗天?快到时间了,他怎 么还没来?” “不会吧?他还没来?”瑰儿张大了嘴。 “万岁,不唱了!影,咱们回家看动画片吧!”火儿欢呼起来。 许立帆由妻子扶着坐起来,用力拍拍自己一点知觉都没有的双腿。十年冤狱 毁了他的前程,也毁了他的健康,但是却没能夺走和他真心相爱的女人。李婷给 他端了杯牛奶过来,坐在他身边,夫妇俩目光相对,脸上同时露出会心的微笑。 “女儿呢?” “正在准备出门去看演唱会。”李婷叹了口气。 许立帆拍拍她的手:“女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别老管着她!想想咱 们年轻时候,不也这样吗?” “可是她偏偏……”一想起那个罗天,李婷就一肚子不舒服,那种白面小生、 绣花枕头,还疯疯癫癫的人怎么会成为现在年轻人的“偶像”呢?这社会真是变 了。 许黛从外面探头进来,嘴里喊着:“爸妈,我走了。”接着在母亲阻止之前 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黛黛……” “行了,让她去吧!”许立帆阻止妻子追出去。 李婷不甘心地叹口气:“她喜欢明星倒没什么,可为什么偏偏是那个罗天, 那个人简直……” “唉,李婷,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一声叹息从窗口传来。 夫妇俩急忙抬起来,看见罗天正坐在那里看着李婷,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你怎么跑到我家里来了!你,你怎么进来的!”李婷一下子跳起来。 罗天走向他们,答非所问地说:“你的腿怎么了,立帆?” “你是谁,想干什么?!”面对闯入家里的陌生人,许立帆却无力起来挡在 妻子面前,只能徒劳地喝问道。 “是我啊,罗天!”罗天叹了口气,“唉,你也不记得我了,这是我的错, 我不该用那个法术的……”他伸手在他们夫妇面前一拂,然后静静地等待着。 “罗、罗天?你……”消失已久的记忆回到了脑海中,两个人都难以置信地 看着罗天,“你怎么会……” 罗天拖了张椅子过来,在他们对面坐下:“你们变了好多啊,我都快认不出 来了。其实我回国以后一直在找你们,这些年你们还好吗?” “我们还好……可是你的样子——你到底是什么人?”看着眼前这个一点也 没变的故人,夫妇俩都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是人,是妖怪。对我而言,几十年的光阴算不了什么。”罗天坦然道。 他简单地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然后苦笑道,“是你说我唱得好听,我才留下 来的,可是现在你又说我唱得难听……” 李婷勉强一笑。失去的记忆、故人、妖怪……对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她一 时还没能完全消化。许立帆却笑着说:“其实你知道,她当年说你唱得好,指的 是你敢于唱出那个时代不允许、而我们心中又在渴望的东西,所以……” 罗天耸耸肩:“我现在知道了。当时的你们就像现在你们的女儿,每个时代 年轻人都这样……所以我唱给他们听就好了。对了,我今天开演会你们知道吗?” “黛黛刚才就出门了,说是去听。”说完,许立帆和罗天一起笑起来。 罗天站起来走到许立帆身边,仔细摸摸他的腿,又搭搭他的脉,然后从自己 口中吐出一个闪闪发亮的珠子递给许立帆,道:“含着它!”说着把手按在许立 帆腿上。 许立帆感到一阵炙热地感觉从里到外穿透了自己的身体,忍不住呻吟起来。 一刻钟后,罗天收回自己的内丹,抹抹汗站起来:“现在走路已经没问题了, 想跑的话可能要再过个三、五个月。” 李婷惊喜地抓住罗天的肩:“你、你治好了他的腿?” “我好歹也是个妖怪啊,这种事还做得到。”罗天笑起来。看了李婷片刻, 他终于没再说什么,向窗口走了几步,这才回头问道:“我让你们再忘了我可好?” 说到这里,罗天眼中泛起了泪光…… 七点三十分,罗天终于在演唱会开始之前赶到了会场,接着顾不上看厘荔失 望的目光,马上冲向了舞台。 演唱会终于开始了。 罗天在音乐声中缓缓飞上舞台(用钢丝吊着飞的),开始引吭高歌,三万人 的会场立刻骚动了起来。 火儿捂住耳朵在周影身上打着滚忙叫:“救命啊,魔音贯耳啊,生物兵器啊! 谁说他唱歌进步了!刘地,你是故意把我骗来的吧!救命啊……” 周影对于歌声的好坏没什么分辨能力,看着火儿夸张的样子,似乎罗天的歌 声很糟,可是再看瑰儿和周围女孩子陶醉的样子,好像又不是那么糟。困惑之下, 他只好问刘地:“刘地,你说呢?” 刘地坐在旁边,面带微笑看着舞台,一动也不动。 “死地狼,你的耳朵不是最好使吗,怎么不怕这声音?”火儿在刘地耳边大 声叫着。刘地依旧没什么反应,面带微笑地看着舞台上的表演,似乎很专心地欣 赏着。 “刘地,我要带火儿先走了。”周影伸手从刘地耳朵上拿下一个耳塞来,然 后向他告辞。 “哇……”刘地捂住耳朵发出一声怪叫,“快还给我。” “原来你早准备了这东西,把它给我用!”火儿扑上去,想把耳塞抢过来。 “你哪有耳朵可以塞呀,还给我!” “你还说他可以唱得好听,现在呢?早叫他滚蛋就好了!” “他唱得不好?你看看周围。”刘地挤挤眼说,又把耳塞塞了回去。 罗天已经一连演唱了好几首歌,现场的气氛达到了顶点,女孩子们的尖叫声 甚至盖过了罗天的歌声。她们拼命大叫着“罗天我爱你”“罗天最棒”之类的话, 并不认为罗天唱得有什么点不好。至于那些妖怪救灾预备队的成员,早就已经跑 得干干净净了。 “这些人类好高的道行啊……”火儿感叹。 “不管罗天唱什么,唱得怎么样,她们都会这样的。”刘地脸上一副“我早 就知道”的神色。 演唱会顺利进行着,罗天沉浸在歌唱的快乐和人们的欢呼中。面对着这么多 叫好的声音,他知道这次不是谎言和欺骗,这些人类真的为自己喝彩,他们是真 的喜欢自己唱的歌。幸好没有就这么放弃,幸好自己开了这个演唱会,他想。 两个小时以后,除了那些狂热的崇拜者,会场里只剩下了周影、刘地、火儿 (抢来了刘地的耳塞,正戴着在睡觉)和那些心里打好了真实报道腹稿的记者们, 就连厘荔也不知躲到哪去了。 在狂热的欢呼声中,罗天又一次走上了舞台。 “我一直喜欢唱歌,非常喜欢。为此我离家出走,跑到国外留学,甚至没有 什么朋友,连恋爱也没有谈过……总是有人说,我的嗓子天生唱不了歌,我也一 度打过退堂鼓,可是今天是你们说我可以唱,而且你们喜欢听我唱,对不对?” “对!” “罗天,我们永远支持你!” “你是最好的!” “再唱一首……” 台下一片喧哗,女孩们流着泪叫着。 “我再为大家唱一首歌。很久以前,我就是在唱这首歌的时候,遇到了第一 个说我唱得好的人。虽然和现在的流行歌相差很远,可还是希望大家能喜欢。” 罗天摘掉了耳机和话筒,甩掉了华丽的外衣,走到舞台边坐下来,开始轻轻 唱起来。这次他的歌声没有引来狂热的尖叫,全场逐渐安静下来,直到他的歌声 清晰传进了每一个人耳中。 所有的人都沉醉在他的歌声中,连那些记者们也放下了手中的相机和笔。 厘荔从会场外面飞了进来,凝视着舞台上的罗天,泪水淌了下来…… “那我走了。”厘荔又说了一遍,不过还是没有张开翅膀飞走。 罗天在她旁边,心情还沉浸在刚才演唱会的兴奋中,没有开口。厘荔又等了 一会,实在忍不住了,双手抓住罗天的衣领大叫:“我说要走了,你听见没!” 罗天瞪着眼:“我听见了。你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再不走信就不能按时送 到了,快走吧。” 厘荔无力地松开了手。 “早去早回,路上小心。”这句话使厘荔又露出了笑容。 “你怎么知道我还来这里?” “我在这里啊,你怎么会不来?你还要帮我送信呢!”罗天理直气壮地说。 “哼,可只有这一次免费,下次我就收钱了!” “我知道……” 厘荔飞上了天空,忽然回头大声叫:“罗天,你刚才唱得真的很好听!” 罗天笑着追上几步,用力向她挥动着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