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节 “莫道形容尚好,休盼稍停雁脚,婷婷袅袅终难尽,原本各有怀抱。 漫谈云烟尚早,独自休聆春晓,明月楼高愁未到,何苦痴情不了?“ 这是我写给老杨的话,不料要独自销受了。 娟还是老样子,精神也还好。我们要了火锅,一来吃得久,二来隔了热汽,增 加气氛。我收拾起不快,问她:“工作定在了哪儿?”离她毕业只有一周多了。 “深圳。”她道。 “吹了?”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虽然明知如此。心里却还是有希冀。 “两个月前,我告诉他我决定到深圳工作,去不了北京了,然后就分了手。” 她眼光不太敢看我。 “你准备怎么办?你妈的病又要动手术了吧。很多钱吧,你爸呢?” “就是八月份,换肾,至少二十万,我爸不会出的,出了我妈也不会要。不过 总有办法的!”她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我也许很快就要结婚了!” “什么!”我大吃一惊。 她没再继续,低头喝了点东西,也不看我,自顾自地讲起来:“其实从小我就 很佩服我爸,他一直很强。小时候家里很穷,妈的病就是那时得的。但是爸爸一直 都能挺住,直到后来成功。在我心里,一直觉得妈妈很可怜,所以我要留下来照顾 她。可爸爸也很疼我,他一直教我做人要坚强。我也一直想找个爸爸一样的坚强的 人,能够让我安心依靠。” 她的声音静静的,在我对面,我却有种恍惚感了。 “他是个好人,可是你也去过我家了,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姐姐要人照顾,妈 妈也要人照顾。爸妈又离了婚,我没有办法。去他那个单位,根本养不了我妈。光 医药费每个月就好几千,拿得出来吗?他总让我去北京,他有没有想过,身为男子, 为什么不能为我做些牺牲呢?难道他就不能离开北京吗?” 她的声音开始呜咽。我沉默不语,一时反而忘了自己的失意。 “妈妈够可怜了,辛苦了一辈子,到身体都弄坏了,爸爸却……”她几乎说不 下去了:“他们家就他一个宝贝,不舍得离开,难道我就能离开吗?我也没有办法 啊!” 她哭了起来,轻轻的,我任她哭了一会儿,才拿起块儿毛巾递给她。娟接过了, 仰起脸来擦了擦,又用手抹了抹。勉强笑了笑:“最后一次了,以后不会哭了。” 我摇摇头,心想未必。 叉开了话题,我道:“我和纯子也吹了。” 娟终于从自己的故事中走了出来,抬头看着我,不能相信。 我的心情出人意料的好起来了,耸耸肩,道:“今天中午,一封信,吹了,大 家一样!” “你没事吧?”娟开始同情我。 “自然有点事,不过和你讲了会儿,好多了。而且我也有思想准备。”我不想 多讲,‘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世上的失恋多着呢,再讲只怕心情要变糟。我问 她:“怎么你要结婚了吗?和谁?” “工作单位的一个同事,挺有钱,他妈还是本市一个大医院的副院长。”娟仿 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毕业设计认识的?” 她点点头。 “那才几个月,岂不是……”我有些话不好讲出来。 “也不完全是利用他,”娟懂我的意思,道:“他人还不错,挺能干的。” 我无话可说,只劝她慎重,一辈子的事,没有回头路的。 “你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会拿一生的幸福做赌注的。真爱也许只有一 次,我已经得到了。何况真爱也未必幸福,是吧!”她很洒脱似的看着我:“不祝 福我吗?” “你让我说什么?”我也望着她。 她不语,沉默了片刻,我说道:“你自己保重了!” 娟的头垂了下来,轻轻地问:“你们男孩失恋后都是无所谓的吗?” 我苦笑:“难道想看我掉眼泪吗?” “你恨她吗?” “谁?纯子?”我摇头。“她在选择自己的路,谈不上恨,只不过很遗憾,只 差半年我就毕业了。我一直以为我一毕业就没事了的。谁知道,谁知道,哎……” 我心中一痛,说不下去。 …… “你给他打个电话好吗?”娟忽然求我:“随便讲几句,几句就行。”她不敢 看我,低下头:“我只想再最后听一听他的声音,真的,几句就行。” 我拨通了电话,按了免提,同学的声音遥遥地传来。娟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听着,眼中便有了泪花,然后用手捂着嘴哭了起来,不敢发出声。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同学说,心仿佛飞到了很远。纯子会为我这样吗?不想起 还好,不确定也好,然而确知她不会,我一阵黯然。 我忽然对着电话道:“娟就在我边上,想和她讲几句吗?”不知为什么,这一 刻我忽然希望出现奇迹。 对面默然。 娟拼命的摇头,眼泪四处飞落。 “那我挂了。”我默默地挂上电话,抬头北望,只觉一阵寒意。 七月,娟到了深圳,听说她很快结了婚。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