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密捕·猎人 作者:方白羽 暮秋九月,草枯鹰扬,鹿肥兔壮,正是出猎的好时候。豪门大户,官宦人家, 这时鲜衣怒马,架鹰引犬,齐齐离开深邃似海的府邸,到郊外一较雄长,能猎到 虎狼熊罴装点居家固然欣喜,空手而回却也无妨,纵马狂歌也是乐事。就是不少 普通人家、寻常农户,这时也背弓悬壶,到深山密林撞撞运气,寻些野物贴补家 用。打猎,更多是来自于人游戏的天性,猎物往往并不重要。 这里要说的正是一个关于狩猎的故事,猎人的故事。 一、浪汉揭帖 秋风如刀,刮过中原大地,江南水乡,撞在金陵城暮沉沉的高墙上,发出刺 耳的呼啸,刮得城门外守卫的兵士也感到透心的凉,不禁抱紧长枪,缩在门洞里 暗暗骂娘。就在此时,一个佝偻的身影随着西风踯躅而来,单薄的衣衫似要被如 刀厉风削为碎片,人也缩头含胸,双手紧紧拢入衣袖,夕阳把惨淡的余辉投射到 他的身后,使他的面目隐入淡淡阴影里,透出一丝神秘与苍茫。 看到有人比自己还倒霉,兵士心里平衡了些,挺起胸端正枪等在那里,打算 露一露官家的威严,不想那人来到城门外,并不急于进城,却斜到城门一侧,在 一幅破旧的告示前驻足观看。兵士斜眼细细打量那人,只见他二十七八年纪,面 目有些顺眼,却又普通、平常,眉宇间满是风霜,透出与年龄不相称的落拓和萧 索,兵士犹豫着,不知该现在就上前耍耍威风还是等他过来,不想他在那告示前 凝目观看了如此长时间,以至兵士好奇之心大盛,因为那告示不过寥寥数行,兵 士早已倒背如流――――招募武功出众的江湖人,用命去搏万两白银――――最 后落款是仙霞居。 这则告示自年初贴出,开始尚吸引无数人驻足观看,更有彪悍的江湖汉子为 抢揭告示而大打出手,后来才发现金陵城每道城门外都贴有同样的告示,并且每 揭每贴,并不稀罕,大家这才互相谦让,同揭同去。不出三月,揭告示的人渐渐 少了起来,最后连看的人都寥寥无几,到今天,已经很难见到有人对那则告示多 望一眼。 兵士正在奇怪,却见那人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则破旧的告示揭了下 来,仔细叠好放入怀中,然后转向兵士问道:“请问军爷,这仙霞居在哪里?” 兵士被他那落寞而冷峭的目光一照,心里的威风不知觉间已烟消云散,忙一 指城里道:“西城筒子巷内,一处大地方,城里人都知道。” 那人微一颔首,道声多谢,便缓步入城而去。兵士望着他仍然佝偻着的落拓 背影,突然觉得这背影有些不同寻常,心中暗暗懊悔:也没问问他的名字。 仙霞居位于筒子巷深处,门脸不大,却静静地透着股子幽深,落拓汉子略一 打量,便踏上一尘不染的门阶,敲响青灰色大门上那黄澄澄的铜环。盏茶功夫, 才见那门“咦呀”一声裂了道缝,一个家人衰败的老脸隐在门里问:“何事?” 落拓汉子也不搭话,只从怀里掏出那张破旧的告示,展开,老家人扫了一眼, 让门缝裂大一些,平静地道:“随我来!” 跟在老家人身后,七弯八拐地穿过重重长廊,落拓汉子不禁露出一丝惊异, 这里的洞天超过想象,更奇的是静悄悄不见人影,透着股逼人的幽静。 “有客到!有客到!”一声刺耳的尖叫让落拓汉子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 是厢房外窗棂上挂着的鹦鹉架,一只绿毛大嘴鹦鹉正冷冷地盯着他鸣叫,老家人 此时也停下来,对着厢房的门禀报:“乌总管,有人揭了帖子,我已带来。” “让他进来。”随着一声平淡无味的回答,落拓汉子跟着老家人进了厢房, 只见里面更显幽暗,除了带有一股子陈腐的霉味,还隐隐有点淡淡的药香。落拓 汉子使劲眨了几眼,才完全适应房中的幽暗,只见厢房内布置成书房模样,三面 墙边都立有一人多高的书柜,正面的墙上还挂有一幅秋猎图,只见一只受伤的猛 虎被几只猎犬团团围住,正咆哮示威,一个猎人在远处弯弓搭箭指着猛虎,脸上 隐约透出胜券在握的轻松,猛虎呲牙咧嘴,目露凶光,似欲透纸而出。整幅画笔 墨不多,却有种无形的苍劲和悲壮,看那传神的笔法,该是名家手笔,却又没有 题头和落款。 “壮士高姓?”落拓汉子还在打量,却听一个淡定的声音由近传来,定睛看 去,却是画下那张宽大的书桌后,一个五十多岁的青衫老者正起身拱手相询,落 拓汉子忙还礼道:“邢无名,江湖潦倒,无名之辈。” 青衫老者点点头,也不说“久仰”之类的客套话,只淡然道:“老夫乌奇, 是这儿的总管。你可明白这告示意思?” 邢无名微微颔首,面露一丝揶揄:“只要是江湖人,多少都听说过。” “好,你说说看。”乌总管盯着邢无名,并不理会他的揶揄。 邢无名微微暗叹道:“这则告示是招募江湖人用命去搏一万两白银,简单来 说就是做一回猎物让人追杀,只要逃得过一个月,就能赢得一万两白银。” 青衫老者点头道:“你既然清楚,就省了我不少口舌,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 猎人中包括南宫俊、彭刀、雷横、唐千手、梅万朵,并且逃过一个月还不算,还 得平安回到这仙霞居才算成功,你要想清楚,如果没有半分把握,千万不要白白 送命。” 邢无名脸上微微色变,那几个名字不单单代表着江湖上五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而且还代表着五股庞大的江湖势力,南宫俊是这金陵南宫世家的大公子,而南宫 世家不仅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巨富,还垄断了长江中下游到沿海一代的航运;彭刀 则是北方五虎断门刀的少门主,而五虎断门刀彭家不仅是北六省黑白两道的巨擎, 威震黄河以北,更涉足天下的镖行,北方的镖师有一小半都是出身彭门;雷横则 是中原霹雳堂堂主雷啸的亲弟,雷家的火器驰名天下,甚至远销海外;唐千手是 唐门老祖宗史红玉最宠爱的嫡孙,唐门的势力不仅独霸巴蜀,更渗透到滇黔、两 湖;而梅万朵更是岭南梅家的宗主,两广地界就数他的势力最大,以至不少边陲 蛮夷只知有梅家,而不知有朝廷。这几家的势力堪称覆盖九州,雄霸天下,天下 虽大,任何人要想躲过他们几家的眼线和追踪,都是不可想象的事。 舔舔干裂的嘴唇,邢无名干着嗓子,缓缓道:“在下还是想试试。” 乌总管盯着邢无名的眼睛,略带赞许地道:“听到这几个人的名字还敢一试 的,百中无一,虽然如此,你还是要经过必要的考验,从仙霞居大门开始,用一 切办法出这筒子巷,到外面的正街后,咱们再来谈细节。” 静立在仙霞居的门阶上,邢无名胸挺腰直,双目炯炯,如即将出击的猎豹, 警惕地打量着这筒子巷,只见这是仅有一条出口的死巷,仙霞居就隐在小巷最深 处,从这儿望出去,仅容三人并肩通过的小巷,笔直如管,只三、四十丈深,可 以直看到外面的正街,望着巷外熙熙攘攘的人流,有一种管中窥豹的感觉,两旁 青灰色的高墙壁立如仞,墙两旁尚开有几户人家的门户,窗门紧逼,鸦雀无声, 抬头看看上面,高墙只数丈高,可以勉强一跃而上,但邢无名最终还是放弃跃上 去的打算,因为如果上跃,在将踏足高墙前的一瞬,是旧力方尽、新力难生的时 候,若墙上有人埋伏,必定无从抵挡、躲闪。打量再三,邢无名终于缓缓地踏足 筒子巷,小心翼翼地望巷口走去。 十丈过去,巷内鸦雀无声,除了自己单调的脚步声,就连虫蚁鼠兽的声音也 难听到,二十丈,寂静依旧,邢无名只觉浑身发冷,只听见自己心脏如巨钟在耳 边“咚咚”地撞击、震响,而巷外熙熙攘攘的喧嚣反而显得十分遥远,三十丈, 没有任何动静,邢无名鼻尖已隐隐冒汗,巷外的人声清晰可辨,却又象来自另一 个世界般的不真实,三十五丈,巷口就在眼前,邢无名全身肌肉有僵直的感觉, 双腿竟似要不由自主地颤栗,三十八丈,眼前豁然一亮,终于踏足巷外的正街, 邢无名长吁口气,浑身劲力一懈,才感到后脊已为冷汗湿透。 环目四顾,只见那个乌总管就悠然等在巷口,正微笑着对如释重负的邢无名 赞许地点头,邢无名心中的紧张立即转为愤怒,厉声问道:“乌总管这是什么意 思?难道是消遣在下不成?” 乌总管笑道:“邢壮士勿须发怒,我并不是真要阻止壮士出这筒子巷,只是 要看看你的机变、应对,我想我已经看到想要看的。” 见邢无名露出不解的神情,乌总管解释道:“你不上两旁高墙而走地面,避 开了高墙上的埋伏,并且我在其中几扇窗、门后暗藏的杀手俱没有逃过你的耳朵, 你选择了一个相当精妙的距离和独特的步伐经过藏着杀手的门窗,使杀手难以一 击中的,不敢贸然出手,就凭这两点,你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猎物了。” “可是,”邢无名还是面露疑惑,不解地问,“你们不出手,怎么能知道我 武功的高低深浅?” 乌总管淡然一笑道:“对猎物来说,机变应对才是最好的本领,武功反而不 重要了,就象猎人能猎到凶猛的豺狼虎豹,却难以猎到狡诈的狐狸一样。” 邢无名终于明白过来,笑问道:“这么说我是过关了?” “当然,你是我见过最出色的猎物之一,”乌总管赞许地拍拍邢无名的肩, 然后踏进筒子巷,望仙霞居而去,边走边道,“咱们先去办一些必要的手续,象 生死状什么的,然后你先在仙霞居小住几日,我立即飞鸽传书几位猎人,我想最 迟一个月,他们就能全部赶到。” “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仙霞居的主人?”邢无名不经意地问。 乌总管面色一沉,冷冷地道:“没人可以见主人,无论猎物还是猎人,这话 你提都不要再提,不然当心没做成猎物先变成死物。” 邢无名神色微变,不再言语,只默默随着乌总管回到仙霞居。此时正是掌灯 时分,筒子巷两旁的门户内俱透出亮堂堂的灯火,而仙霞居除了大门外挑出的两 个灯笼,里面仍是灰蒙蒙一片幽暗。 二、仙霞隐恶 转眼邢无名已经在仙霞居中无所事事地住了二十多天,仙霞居虽然透着股莫 名的压抑和神秘,但乌总管却也没有专门交代哪儿不能去,所以这二十多天邢无 名也算是把仙霞居转了个遍。发现这仙霞居占地虽不算太大,但楼台亭阁、屋宇 长廊设计得精妙别致,处处弯转回旋,决没有一处超过三丈的直路,因而显得十 分幽深,家人仆妇虽不算多,却还有十数个,但人人都默默干活,就是说话也悄 声细语,决不象一般大户人家的下人一样,有任何嘻笑打闹的情况,更奇的是对 邢无名视而不见,除了必要的礼貌、服侍,决没有一句多话,任凭邢无名如何用 话挑逗也决不搭话。一次,邢无名实在好奇,故意摸了一个小丫鬟屁股一把,总 算让她尖叫了一声,象小兔一样慌乱地逃开,但从那以后,就再没见过她的踪影。 看看快一个月了,总不见乌总管露面,邢无名闲极无聊,选了个黄昏,象漫 无目的地散步般,悠然度向乌总管那间书房,远远地,见窗棂上那只神情高傲的 鹦鹉刚张嘴要叫,邢无名中指一弹,一粒花生米准确地飞入鹦鹉口中,鹦鹉囫囵 着吞下,邢无名再抛出一粒,这次鹦鹉一扬头,准确地接住,邢无名边抛边行, 那鹦鹉忙着抢食,再顾不得招呼。邢无名转眼即来到厢房门外,侧耳听听,静悄 悄毫无声息,邢无名轻轻叫了两声乌总管,不见回答,便缓缓推开门,悄然闪进 去,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静立片刻,待适应了屋里的幽暗后,邢无名使劲翕着鼻翼,屋里那点药香若 有若无,淡淡地象有兰麝的味道,邢无名四处嗅着,最后停在书桌后的书架边, 那香味在书架与墙壁缝隙间最浓。邢无名鼻子在那里停留片刻,然后伏下身,开 始在地面、书架旁、书桌下不停地摸索起来,最后,邢无名的手停在书桌下,脸 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然后手上微微用劲,只听轻微的“咔咔”声响,靠墙的书 桌突然象扇门般缓缓地朝外打开。 望着黑乎乎打开的暗门,邢无名再次翕翕鼻翼,兰麝的香味越加浓烈。邢无 名略一犹豫,从怀中掏出一支纸媒点燃,然后跨入暗门,顺着低矮的甬道拾级而 下,数十梯后,转过一个转角,便来到一个不大的地下室,地下室低矮窄小,空 空荡荡,一眼望去,空无一物,邢无名环目四顾,才发现四面的墙上似有黑乎乎 的凸起之物,仔细看看,像是挂着些圆乎乎毛茸茸的东西,邢无名小心翼翼地走 近两步,举起手中的纸媒一照,突然浑身一震,立感头皮发炸,全身寒毛直竖, 毛骨悚然,只见墙上挂的竟是一个个长发散乱的人头,有的呲牙咧嘴,有的双眼 圆瞪,有的一脸悲戚,千情百感,栩栩如生,邢无名盯着一个双目微张的人头, 纸媒摇曳的火光照在他死灰色的眼中,微微泛起一点反光,使那人头似在和邢无 名无声地对视。 “看到这些,感到后悔了吧?”身后突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邢无名猛转 回头,便看到乌总管那张满是揶揄的脸。邢无名只感到口干舌燥,呐呐地说不出 话来。 乌总管缓缓地举起手中纸媒,逐一点燃了墙上的几个油灯,立刻,地下室变 得如同白昼,邢无名再次环目四顾,只见人头分三排挂满四面墙壁,粗粗一看竟 有好几十个之多。 “这些,都是历次被捕杀的猎物,共五十三个,”乌总管指着四面的人头, 淡淡道,声色平和,“其中无名之辈占绝大多数,但也有几个名动江湖的人物。” 说着,乌总管度过来,指着邢无名面前一个人头道:“这是武当俗家弟子常 飞,自诩轻功天下第一,但只逃得九天,就死在彭刀手里。” 不理会一脸惊骇的邢无名,乌总管又度到另一面墙前,指着一个半边脸洁白 如玉,半边脸黑如墨炭的人头道:“这是江洋大盗玉蝴蝶,官府悬赏的花红已达 五千两白银,却也没有抓到过他一根寒毛,本来他并不缺钱,但和人打赌,偏偏 要来做回猎物,结果逃得十八天,便死在雷横的霹雳子下,半边脸烧成这副模样。” 邢无名的脸色此时已是煞白,乌总管突然又指着远处一个人头道:“那家伙 逃得最久,足足逃了一个月,最后在回仙霞居时,还是被南宫俊阻杀在筒子巷外, 也不愧是智计百出的计无双。” 邢无名突然问:“总管何以记得如此清楚?” 乌总管指着人头道:“每一个人头下都有记录,几个猎人要靠这豪赌呢。” 邢无名仔细看去,才发现每个人头下都挂着个小牌,上面写着姓名出身,以 及最后死在何人之手。邢无名再次环目四顾,喃喃地问:“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头?” 乌总管淡然道:“刚开始的时候,要想来搏一把的江湖人是如此的多,最多 一次达二十余人,所以几个猎人也都斩获颇丰。不过这次就只有你一个猎物,这 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有多少人最终逃过了追杀?”邢无名默然半晌,终于忍不住问。 “没有,至今为止一个也没有!”乌总管的声音非常干脆,“你是不是后悔 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邢无名咽咽唾沫,涩声道:“既然签下了生死状,就决不会反悔。” 乌总管赞许地点点头,脸上神情缓和了些,悠然道:“你是聪明人,想必清 楚看到这些还要反悔话,必定是死路一条,仙霞居若要杀人,定不比那几个猎人 差。” 邢无名暗暗庆幸自己的决定,望着这些保存完好的头颅,仍感到有些疑惑, 便问:“为何要把头颅都保存起来?这需要花很大的功夫。” “这是应几个猎人的要求,”乌总管淡淡道,“一方面他们要以这个来豪赌, 也是几家实力竞赛的一种记录;另一方面就象猎人猎到珍贵的猎物一样,想留下 点值得骄傲的纪念,但这样的纪念品又不能公然挂在自己家中炫耀,只好先委托 仙霞居替他们暂时保存。” 说着,乌总管逐一吹灭油灯,在黑暗中幽幽地道:“跟我出去吧,几个猎人 已经到了,你该先去见见他们,也让他们见见你。” 仙霞居第一次这么热闹起来,大厅之中摆下了几桌酒席,菜肴都是些难得一 见的稀罕物,算不上多么丰盛,却精致无比,酒菜虽有几桌,但新来的客人只有 五人,加上邢无名和乌总管,一共七人,七人各占一桌,在偌大的厅中显得有些 冷清。 “请!”乌总管当先举杯,看着大家默默地喝完第一杯酒,方指着邢无名对 五位客人介绍:“这位是邢无名,有兴趣也有资格参加这个猎人游戏。” 五人淡淡地打量着邢无名,目光平和自然,甚至有一丝暖暖的温情,邢无名 却觉得自己象被人剥光全身在大庭广众之下展览一样,浑身颇不自在。 “这位是南宫俊,那位是彭刀,这边这位是梅万朵,下首是雷横,对面是唐 千手。”乌总管又指着五人向邢无名一一介绍。 邢无名冲五人略略点头为礼,目光一一扫过五人,只见南宫俊三十出头,面 目英俊,神情萧索,脸上带有贵族子弟特有的白皙,一副纨绔模样;彭刀身材高 大魁梧,熊头豹眼,虽只二十七八,颌下却生有一副威猛的落腮胡,恍眼一看象 个粗汉,但眼中却闪着粗汉没有的精明;唐千手仅二十出头,身材瘦削矮小,脸 上惨白无肉,坐在席前也软软地扭曲着腰身,加上一对小眼闪着的寒光,总让人 联想起毒蛇;雷横四十许年纪,长得敦敦实实、普普通通,就象一个靠手艺吃饭 的寻常匠人;而岭南梅家的宗主梅万朵,则是个矮小干瘪的老头,脸上皱皱巴巴, 象风干的橘皮,似乎对周围一切都不感兴趣,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浑浊的眼 中泛起丝丝血红,象个无所事事的老酒鬼。 “邢无名?没听说过,”唐千手小眼扑闪闪地打量着邢无名,眼光象蛇信般 在邢无名脸上舔来舔去,嗓音似乎也带着毒蛇吐信的“咝咝”声,“希望你能逃 得久点,不然我会非常失望的。” 彭刀把玩着酒杯,对邢无名咧嘴一笑,然后转向乌总管道:“什么时候开始, 我都等不及了。” 乌总管扫视一眼众人,缓缓道:“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我想就从今夜子时开 始如何?” 见五个猎手都点了点头,乌总管又望向邢无名,邢无名苦涩一笑道:“我有 选择的权利么?” 乌总管点点头,突然拍拍手,两个家人立刻抬着一个托盘上来,乌总管揭开 托盘上的红绫,只见托盘上整整齐齐排放着几十个光灿灿的银元宝,乌总管指着 元宝对邢无名道:“为了让你不致因钱的原因影响逃亡,你可以随意拿些作路费。” 那元宝分为五十两的大元宝和十两的小元宝两种,邢无名拿起两个小元宝, 掂掂又放下,摇着头道:“还是给我些散碎银两吧。” 一直在低头修着指甲的南宫俊突然抬起头,仔细地打量邢无名,梅万朵也从 酒杯后抬起目光,深深地盯了邢无名一眼。乌总管面露赞许之色,对家人摆摆手, 两个家人立刻把托盘抬下,然后换了些散碎银两上来。邢无名随手抓了两把塞入 怀中,然后问:“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乌总管正色道:“从今日子时开始,你有三天的逃命时间,三天之后这五位 猎人就要开始他们的追捕,你可以用一切办法、任何手段逃避追捕,一个月后, 安全回到这仙霞居来复命,就算成功。” 邢无名点点头,强笑着对众人举杯道:“趁天色还早,我陪几位喝个痛快!” 三、以智斗力 子时,天早已完全黑下来,大厅外墨黑如梦,让人不知深浅,天上月暗星迷, 地上朦朦一片。远方传来隐约的更鼓,飘渺得象来自另一个世界。邢无名醉醺醺 地站起来,对乌总管和南宫俊五人拱手道:“我该起身了,希望一个月后回仙霞 居再见你们。” 乌总管也站起来道:“咱们送你出去吧,总算相识一场,这一别你在咱们眼 里就不再是人了,只是猎物,一种最聪明的猎物。” 邢无名苦苦一笑,在南宫俊五人和乌总管陪同下,摇摇晃晃地出得筒子巷, 一踏足正街便吃了一惊,只见巷外灯火通明,身着各色劲装的大汉手执灯笼火把, 腰悬刀剑,牵着骏马猎狗,在大街上或坐或立,见到南宫俊五人忙站起来,向各 自的主人请安,几只猎狗吐着长长的舌头来回地打转,露出出猎前的兴奋和急躁, 有几只还窜到邢无名脚边不停地嗅着。见邢无名脸色巨变,雷横笑着拍拍他的肩 道:“你放心,这三天之内,无论人还是狗,没有一个敢去追你。” 彭刀抚着修长的缅刀,微笑着在邢无名耳边悄声道:“你若选择落在我手里, 我保证让你感受不到一点痛苦。” 一只貌似狐狸的猎犬闪电般扑到南宫俊脚边撒欢,正逗着自己藏獒的唐千手 忍不住羡慕地问:“这是什么狗,好象从未见过,这么乖巧?” 南宫俊爱怜地捋着那犬的颈毛,面有得色地笑道:“这是我花了五千两银子 从海外带回的金丝犬,嗅觉最灵,狐狸都逃不过它的追踪!” 邢无名再次色变,还想说什么,梅万朵突然冷冷地道:“快些上路吧,从现 在起,每一刹那对你都很宝贵。” 望着邢无名的背影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中,彭刀突然问:“这次怎么赌?” “老规矩,五万两,”唐千手眼中满是兴奋,“谁先斩下他的头就算赢。” 南宫俊微微一笑道:“咱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赌过了,现在已经很难找到猎物 了,今后再这样赌的机会恐怕也不多,况且就只一个猎物,打猎的乐趣实在不大, 这次就豪赌一把如何?” “豪赌?多少?”彭刀两眼放光,有些急切地问。 “二十万两,如何?”南宫俊抚着金丝犬的头,悠然道。 唐千手恨恨地摇摇头,愤然道:“你知道我拿不出那么多钱,前后我已经输 掉十多万两了。” 梅万朵也冷冷地道:“你南宫家家大业大,咱们没法和你比。” 彭刀犹豫片刻,突然虚劈一刀:“好!我陪你赌,二十万两!” 雷横微微一笑,平静地道:“你南宫家追踪术天下驰名,这里又是你的地盘, 赢面总是你大些;而彭家的耳目人手天下第一,赢面也不小,如果猎物往北走, 不出三天就能进入北六省彭家的地盘,若这样和我们赌,恐怕不太公平。” “没错!”梅万朵立刻附和道,“所以前几次你们总是赢多输少,这回规矩 应该改改才公平。” “怎么改?”南宫俊淡淡问。 梅万朵想想道:“你和彭刀各出二十万,咱们三人各出十万。” 彭刀连连摇头道:“二十万和十万差得实在太远,一口价,二十万和十五万, 不然就拉到!” 梅万朵望望雷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又转向唐千手,只见唐千手脸色更白, 踌躇再三,终于一咬牙道:“好!我唐千手砸锅卖铁,舍命陪君子,就陪你们豪 赌一把!” 五人缓缓伸出手,击掌为约,然后商定三日之内凑齐银两,把赌资和猎人游 戏的经费一起交给仙霞居乌总管,相约用猎物的头到仙霞居提钱。 五人击掌毕,又对乌总管道:“咱们还要打搅仙霞居的清净,带几只狗进去 转转。” 乌总管点点头:“这是应该的,随我来吧!” 几个汉子牵起猎犬,跟在乌总管后进了仙霞居,直扑邢无名住过的房间,几 只猎狗被关入房中,进行强化记忆,只待三天后放出来,循味追踪。 五人安排毕,俱对乌总管拱手告辞,彭刀更是直露地道:“咱们这就告辞去 准备,这仙霞居简直象个尼姑庵,让人要淡出鸟来!”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不断有线报分别传到五人手中,线报的内容几乎一样: 第一日,邢无名在金陵城最大的豪门客栈二楼包下了一处豪华上房,然后蒙头大 睡;第二日,邢无名在客栈中纵酒狂歌,第三日,邢无名在豪门客栈烂醉如泥。 对着这样的线报,五人一样的疑惑不解,彭刀更是恨恨地骂道:“这回老乌 给咱们找的什么猎物,根本就是在等死嘛,这叫他妈什么打猎!” 五人虽然疑惑而恼怒,但第三日子时一到,立刻带着手下直扑豪门客栈。 豪门客栈在城中最繁华的富庶区,五人各自带着手下赶到时,客栈尚未打烊, 五人也不怕惊扰房客,直闯进去,立刻有眼线迎上来禀报道:“猎物就在房中, 根本没有离开这豪门客栈一步。” 五人一挥手,手下立刻把客栈完全包围,就在大家布置人手堵住各处退路、 安抚客栈老板和房客时,唐千手已闪电般扑向二楼,却在楼梯中央被梅万朵拦住, 唐千手想从一旁绕过,也都被梅万朵挡了回来。 “你干什么?”唐千手愤怒地质问,手已悄悄探入怀中。这时彭刀也悄然从 楼下跃上二楼,正要扑向后面的上房,只见一粒黑乎乎的弹丸从楼下突然暴射而 来,直袭面门,彭刀大惊失色,忙一个鹞子翻身狼狈翻下二楼,抽刀怒视楼下的 雷横厉喝:“你居然敢用霹雳子射我?” 众人盯着那粒弹丸,只见它在二楼的墙上弹了一下,滴溜溜滚下楼来,在地 板上骨碌碌乱转,吓得众人慌忙躲闪。那弹丸直滚到雷横脚边,却被雷横一脚踩 住,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只见雷横缓缓扫视众人一眼,冷冷地道:“这粒没有 装药,但若谁再想抢先一步上二楼,莫怪我雷横心狠手辣,来个玉石俱焚,一拍 两散!”说着扬了扬手中扣着的一把霹雳子。 正想溜出大厅,从窗外摸上二楼的南宫俊听到这话,只好停住脚步,手扶剑 柄,阴阴地道:“你想怎样?难道要咱们先分个胜负?” 雷横盯着南宫俊缓缓道:“这次的猎物根本就没有逃,咱们根本不叫打猎, 只看谁出手快点就能斩下他的头,这样赌来还有什么意思?” 彭刀恨恨地道:“那你说怎样,是不是要咱们先在这儿分个胜败生死?” 此话一出,五人立刻全神戒备,各人的手下更是剑拔弩张,空气中立即漫起 一股炽人的戾气,就象一点火星都能点燃。 “真是笑话,”梅万朵突然调侃道,“咱们是不是在干那种大雁没打下来, 就先讨论清炖还是红烧的蠢事?” “不错,咱们把这节先放下,”雷横立刻附和,“先一起去斩下猎物的头, 再来决定猎物头颅的归属。” 南宫俊缓缓收起长剑,点头道:“这样也好,无论猎物死在谁的手里,都不 算数。” 彭刀恨恨瞪了雷横一眼,也道:“好,咱们先杀了猎物,再另外赌输赢!” 几人对望一眼,皆微微点头同意,然后一挥手,让众手下退开,便要一起登 楼。 “好啊,这样最好!”突听有人叫道,声音中满是揶揄,众人循声望去,却 是宿醉方醒的邢无名鼓掌叫着,正施施然从楼上下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悠 然度到大厅中央一张方桌旁坐下,从怀中掏出几粒骰子,往桌上一掷,大叫一声 “通杀”,然后笑望众人道:“大家就赌把骰子怎样?赌在下头颅的归属,让我 来给你们作公证如何?” 彭刀五人惊疑不定,面面相觑,第一次见猎物主动送上门来,反而不知该如 何出手,大厅中一时鸦雀无声。 “好啊!我看这样最公平,”沉寂中,突听唐千手发话道,“咱们就在骰子 上见高低!” “不行!”唐千手话音刚落,立刻传来彭刀的反驳,“谁不知小唐你嗜赌成 精,在川中有小赌圣之称,这里谁是你的对手?” “是啊,若是赌骰子,那还有何新意与刺激,犯得着咱们花这么大的精力和 本钱?”南宫俊也连连摇头,以南宫家雄厚的财力和现在地盘上的优势,自然也 不愿赌那全靠运气的骰子。 见雷横和梅万朵也露出不愿之色,唐千手恨恨地道:“那你们说怎么办?总 不成武功上见高低吧?这里几位都是我的前辈和大哥,若要论武功,小弟可不敢 奉陪。” 五人相互对望,心中难以决断,若真要论武功,一来拉不开脸,二来难免有 损伤,五人都不是寻常之辈,背后都有着庞大的势力,虽然这个猎人游戏就象豪 门大户秋后的狩猎一样,早已成为几大世家实力的竞赛,但谁都还是不想把赌博 竞赛变成战争,而给家族树下强敌。 雷横见大家难以决断,突然转向邢无名问:“你为何不逃?算准看我们笑话 不是?” 邢无名微微一笑道:“这可不敢,只是三天时间,我根本没一丝机会逃过诸 位眼线,与其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般逃命,不如好吃好喝玩乐三天。” “那你想怎样?”雷横愤愤地问,“给你多长时间你才愿逃?” “十天!”邢无名悠然道,“给我十天时间,我能看到一丝希望,自然会拼 命地逃,谁不知生命宝贵,谁不想赢那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好舒舒服服地过下 半辈子?” “十天?”望着好整以暇的邢无名,雷横真恨不得一把掌扇过去,粗粗的脖 子上更是青筋暴绽,愤然半晌,最后还是把眼光转向其余四人。只见唐千手白着 脸点了点头,梅万朵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南宫俊叹息着摇摇头,立刻又缓缓点 头,彭刀则一巴掌拍碎一张桌子,大骂:“ ***,老子还第一次让人勒索,让个 猎物勒索,你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不然我要你为今天的话后悔,做鬼都后悔!” 邢无名悠然一笑道:“几位还有没有异议?若没有,请带上门离开,你们已 经影响了我的休息,我要好好睡一觉,养好精神,明天开始咱们的游戏。” 雷横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微微点头道:“好!给你十天,你是我见过的最聪 明的猎物,这个游戏变得越来越有趣了,我欣赏你!”说完,头也不回,扬长而 去。 彭刀恨恨地瞪了邢无名一眼,忿然摔袖出门,梅万朵阴阴地打量邢无名片刻, 也飘然离开,唐千手则皮笑肉不笑地拍拍邢无名肩头道:“好样的,若你不是猎 物,我到真想交你这个朋友。” 落在最后的南宫俊悄然对邢无名道:“你若往海上逃,我定给你家人或朋友 一大笔钱,并让你舒舒服服地过完一个月再死。” 望着众人离去后空荡荡的大厅,邢无名悄悄吁了口气,抹抹满脸冷汗,长长 地伸个懒腰,打着呵欠,缓缓上楼入房歇息。 四、猎踪惊失 十天,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只是短短一瞬,但此刻,却让彭刀感到是如此的漫 长,躲在金陵城添香楼头牌红姑娘的香房中,望着桌上堆满的各种线报,彭刀只 有不停地喝酒,这些线报让彭刀怎么也看不明白,真想提前动手,却格于诺言, 只好强忍着,到不是一定要对猎物守什么信,只是自己的行动必定瞒不过其他几 个猎人,同样,他们的行动也决瞒不过自己,正式捕猎前可以由眼线对猎物的行 止进行盯梢汇报,但决不能追踪或干扰猎物行动,这是大家共同遵守的准则,相 信他们现在也和自己一样,除了把力气用在女人身上,都只有疑惑而憋闷地躲着 喝酒。 最后的线报都只有一个内容――――猎物在湖北境内一偏僻小湖中消失,再 没从水中出来过。 难熬的十天终于过去,彭刀象阵风般冲出添香楼,楼外早已备下骏马,彭刀 飞身上马,带着众手下呼啸而去,人人都是一人双骑,沿途换马不换人,务必要 抢在另外几个猎人之前赶到目的地。 一路不分昼夜,马不停踢,除了必要的打尖休息,没有囫囵睡过一个好觉, 三天后,总算赶到湖北境内一偏僻荒野,这里是个小小的湖泊,有一条小河源源 不断地注入清水,湖泊小河均藏在群山环抱中,鲜为人知,当彭刀拼命赶到时, 才发现这偏僻的荒野已经相当热闹。南宫俊和雷横一行居然已先一步赶到。 “彭兄来迟了。”南宫俊望着颇有些狼狈的彭刀一行,淡然道,他那副仍然 潇洒倜傥的模样让彭刀十分奇怪,却又不好直问,只有悄悄招两个负责跟踪他们 的眼线问:“他们怎么来的?” 眼线忙答道:“一路坐车,沿途换马换车不换人,一步不停地到此。” “妈的,我怎么没想到?”彭刀忍不住暗骂一声,说话间,只见梅万朵唐千 手一行也先后匆匆赶来。 “现在什么情况?”顾不得理会别人,彭刀悄然询问几个眼线的头目。 “猎物一路游山玩水,买了不少东西,似乎漫无目的,到这里后突然换上水 靠潜入湖中,就再没起来过,沿河上下游的兄弟都没发现他的踪影,南宫公子和 雷横已经派手下下水去找了。”头目简短地禀报道。 “你们怎么不下水去找?”彭刀气冲冲地问。 “我们……我们都不会水。”头目哭丧着脸。 “笨蛋!”彭刀忍不住给了那头目一把掌,然后疾步赶到湖边,只见湖中有 几个身着水靠的南宫家和雷家弟子在浮浮沉沉,彭刀突然省起自己也不会水,只 有在湖边干瞪眼的份。 “公子,这里发现一个岩洞,象是经过修凿!”一个南宫家弟子突然在水中 兴奋地喊。南宫俊一听,暗骂一声笨蛋,立刻叫手下取过自己的水靠,刚换上水 靠,已有一个人影象鱼一般,悄无声息地跃入水中,却是只脱去外套的唐千手。 望着雷横、南宫俊、梅万朵也争先恐后地跟着没入水中,彭刀跺着脚破口大 骂:“他妈的什么地方不好躲,躲到水里,害我一分机会都没有,这回是输定了!” 一个手下突然怯怯地道:“少主,小人还略通点水性。” “妈的,干嘛不早说,快跟着下去看看,好歹让我知道谁是最后的赢家!” 彭刀怒骂着,虽然手下去也是白搭,猎物只有死在五个猎人手里才算数,但彭刀 隐隐觉得这回的猎物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捕杀。 时间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时辰,湖面除了微风拂过的点点涟漪,不见一丝动静, 彭刀盯着平静的湖水,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心中愈加坚信南宫俊他们不是那么 容易就能得手。 “少主,少主,快到这边来!”身后远远传来一声呼唤,彭刀回头一看,却 是那入水追踪的手下在数十丈远的山坳那边招手,彭刀顾不得奇怪,一挥手,带 着手下匆忙奔去,转到湖边看不见的山坳深处,才发觉几个入水追踪者都水淋淋 地聚集在这里,唐千手更是抱着一只脚在破口大骂,那脚已经血肉模糊。 “怎么回事?”彭刀忙问。 那个入水追踪的手下忙道:“小人尾随着几位大爷穿过一个水下的岩洞,潜 了数丈,地势渐渐升高,最后高出水面,然后发现一个天然的密洞,里面食物被 褥灯火等用具一应俱全,像是有人住过,唐公子最先发现另一个出口,当先从那 出口追去,却在秘道中被兽夹伤了只脚,秘道中还布有铁钉、竹枪、弩弓等机关, 南宫公子也吃了点亏,秘道的出口就开在这隐秘的山坳深处。” 彭刀这才注意到南宫俊神情委顿,不复潇洒模样,不禁幸灾乐祸地笑道: “哈哈,这回的猎物果然有些本事,我都忍不住要喜欢他了!” 南宫俊面色一沉,唐千手更是张嘴欲骂,却又生生忍住,直憋得小脸通红。 雷横冷冷地道:“大家莫要内讧,这回我们遇到对手了,单从这秘道的工程 来看,虽然大半是借了天然溶洞的便宜,但也决不是一人之力可以完成,这次人 家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若真让他最后逃脱,咱们几家的面子就都丢大了。” 梅万朵也道:“看秘洞中的情形,猎物在那里休息了几天,然后才从这出口 溜出来,躲过了所有的眼线,心机真是不可谓不深啊。” 南宫俊冷哼一声道:“这样就想躲过我南宫家的追踪,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说着拍拍手,此时,几家的手下已陆续聚集到这山坳中来,立刻有南宫俊的手下 把那只貌似狐狸的金丝犬抱来,一撒手,那犬就闪电般窜入洞中,另外几只猎犬 也被人牵入秘道。 山腹中隐约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却没有一只猎犬追踪出来,大家正在奇 怪,只见南宫俊的手下抱着不停挣扎的金丝犬出来禀报:“金丝犬只围着一堆旧 衣物狂吠,怎么也不肯出来。” 不一会,另外几只猎犬也被众人拉了出来,都和金丝犬一样,围着堆旧衣物 发狂,却不去追踪猎物。 旧衣物摆在众人面前,那是曾经穿在猎物身上的破旧衣衫,望着众猎犬只围 着它打转,众人面面相觑,要知道作为经验丰富的猎狗,决不会在一个死物面前 作过多的逗留,除非它已经闻不到猎物的味道,可猎物是如何隐去身上的体味,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看来,咱们是完全失去了猎物的踪迹,这种情形可没有遇到过几回!”彭 刀面色终于慎重起来,微微叹息。 南宫俊连连摇头道:“金丝犬嗅觉最灵,如今连它也闻不到猎物的味道,恐 怕天下的猎犬也都不行。” 梅万朵也恨恨地道:“看猎物当初那副胆怯畏缩的模样,原来却是在伴猪吃 老虎,咱们可都看走了眼呢!” “时间紧迫,咱们得动用家族的力量了,”雷横缓缓道,“大家请立刻传书 各家所有的堂口,留意最近在地盘上出现的陌生人,这方圆几百里更要仔细地搜, 我从这秘道工程追查,希望能找到施工的工匠,看看能否从那找到些线索,南宫 老弟最善追踪术,猎物离开这里总要留下点蛛丝马迹,就麻烦你负责追踪,彭老 弟和梅兄请立刻赶回仙霞居外布防,那是我们最后一道防线,决不容失,唐少行 动不便,就请带手下负责这附近地界的搜查,霹雳堂在附近的堂口会配合你,这 样分工大家有没有异议?” 众人对望一眼,然后微微点头,只有唐千手问:“那赌局怎么算?” “照旧,谁运气好谁赢!”雷横冷冷地道,见众人再无异议,雷横一挥手: “大家要抓紧,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天,猎物若是想赢,恐怕已在赶回仙霞 居的路上。” 五、天罗地网 滁州,金陵西面一处重镇,也是由西通往金陵最后一处重镇,因此,作为南 宫世家在本地的头面人物,源丰商号的老板胡金利在接到南宫俊的飞鸽传书后, 顿感责任重大,立刻传令黑白两道的朋友和自己的手下,务必在所有通往金陵的 大小通道上设立密哨,并亲自前往滁州府衙,买通官府出面,在通往金陵的各条 道路上设卡,拦住所有往金陵方向去的陌生人,宁肯错抓一千,也决不漏掉一个。 虽然滁州是处重镇,但来往的商贩、走卒并不算多,并且都是经常往来的老 熟人,所以陌生人虽不是罕见,却也比较稀少。因此,当一个陌生汉子暗中买通 官府衙役,顺利通过官府的哨卡绕城而过时,立刻引起了胡金利的警觉,若不是 自己的暗哨飞速回报,那汉子说不定就这样悄悄地通过了胡金利的地盘。 “这位先生请留步,请原谅在下的无礼,先生高姓不知可否见告?”在滁州 东南十里外追上那汉子后,胡金利恭谦地拱手鞠躬,为自己的唐突无声道歉,作 为南宫世家独掌一方的异姓弟子,谦虚谨慎永远是第一美德。 那汉子面容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落拓和沧桑,衣衫却又光鲜得象个富家子, 胯下更是高头俊马,象个一夜暴富的幸运汉,只见他警惕地打量着前呼后拥的胡 金利,小心翼翼地问:“我从没见过你,不知你为何要打听在下姓名?” 胡金利更加恭谦地道:“阁下模样让我想起我家大公子一个失散多时的朋友, 所以才冒昧来证实一下。” 那汉子笑着摇头道:“你大概认错了人,咱们这是初次谋面,我也不认识南 宫世家任何人。” “是么?”胡金利假笑道,“那就请先生到府上小住几日,待我家公子亲自 赶来相认,若真的认错,在下定当郑重道歉,并恭送先生离开。” 那汉子皱起眉头:“我尚有要事,不便耽搁,还望先生回复你家公子,就说 在下并非他的朋友。” 胡金利遗憾地摊摊手,惋惜道:“那位朋友欠了我家公子一大笔钱,公子一 直在找他,如果知道我轻易放走了一个貌似那位朋友的人,定不会饶了我,还望 兄弟体谅在下的难处,随我暂回滁州,耽误一日半日,我家公子随后就到,若真 认错了人,我胡金利必定诚恳赔罪。” 汉子扫视着呈扇形向自己包围过来的胡金利众手下,微微一笑道:“好吧, 我就跟你暂回滁州。” 胡金利松了口气,摆出一个“请”的手势,只见那汉子拍马往回便走,胡金 利一干人打马尾随跟上。只见那汉子纵马越行越快,来到一处岔路口,突然拨马 望南面一条小道飞奔,早有防备的胡金利立刻从马背上凌空跃起,如苍鹰搏兔, 直抓向那汉子后心,只见那汉子回身出掌,在马背上只手抵挡凌空袭来的胡金利, 只见胡金利如鹰如隼,双爪连连抓向那大汉后心,大汉扭曲着身子,只手总是难 以抵挡双爪,终于被胡金利抓中手臂,就在胡金利利爪尚未抓实的一瞬,汉子胯 下骏马已奋力向前飞驰,把胡金利远远甩开,胡金利力竭息沉,唯有倒翻而退, 手中仅抓着那汉子一幅衣袖,没讨到任何便宜,看看那汉子纵马远去,胡金利只 有返身上马苦追,前方,峰峦俊秀、苍翠欲滴的琅琊山遥遥在望。 “射马!”见那汉子就要逃入山中,胡金利当机立断地下令,立刻,身旁无 数弓弦暴响,乱箭如流星呼啸而出,立有两箭射中了那汉子的马股,那马勉力奔 行数十百丈,便嘶叫着软倒在地,那汉子飞身下马,身手竟然出奇的矫健,跟着 如脱兔惊鹿般,向琅琊山闪电逃去。 一路追击,山路渐行渐陡,马匹越加吃力,胡金利一挥手,立刻弃马,只见 山势险峻陡峭,那汉子的身影在蜿蜒的山道上如羚羊狡兔。以轻功见长,并熟悉 地形的胡金利居然追之不及。看看那汉子身影渐渐隐入山峦之中,胡金利立刻对 手下吩咐:“快通知附近的兄弟,在琅琊山所有大小山道上设立暗桩眼线、关卡 陷阱,尽可能封锁所有山道,通知山上几家寺院的主持,望他们留意陌生人,另 外再飞马禀报大公子,就说一身材相貌和目标酷似的家伙已逃入琅琊山,望公子 尽快赶来。” 手下立刻分头去办,雷厉风行不亚于正规军队,南宫世家能在江湖上屹立数 百年不倒,决不是仅仅靠财力武功,更不是因为偶然。 黄昏时分,南宫俊便带着众手下飞速赶来,胡金利立刻简短地禀报经过。听 到撕下那汉子衣袖一节,南宫俊双眼一亮,立刻把那幅衣衫让金丝犬闻闻,金丝 犬嗅嗅衣衫,立刻循着气味,望山上闪电般追去。 南宫俊一直冷着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暖意,任何猎物只要被金丝犬吊上,它 就决计逃不了。 天黑时分,金丝犬一路顺山道经醉翁亭,绕过琅琊寺、归云洞一路上山,眼 看前方南天门、会峰亭遥遥在望,金丝犬却突然折向西,沿一隐秘小道追入密林 之中。 见金丝犬开始变得兴奋而急躁,南宫俊知道渐渐接近目标了,立刻挥挥手, 让大多数轻功稍差的手下分两拨从两侧暗暗绕过去,自己则带着几个身手出众的 好手悄悄跟在金丝犬后,闪电般扑向密林深处。 金丝犬突然在一棵大树下停下来,不停地四处嗅着,小心翼翼地绕树而走, 突听“咔”一声轻响,跟着传来金丝犬的惨叫,却是被埋着的兽夹夹住了前脚, 金丝犬虽然聪明,毕竟也无法逃过人的圈套。 南宫俊顾不得理会爱犬,突然闪电射出,如灵猴般踏树而上,那棵大树的树 干上留有新鲜擦痕,猎物多半躲在树上歇息。 一个黑影蓦地从天而降,南宫俊长剑怒挥而出,只见剑光闪烁中,黑影立时 变成碎片飘飘散开,却只是一件衣衫。南宫俊身形不停,轻盈如松鼠,直窜到树 冠深处,只见密集的树杈中有一个衣物做成的窝,伸手一摸,尚留有余温,显然 猎物本是在这儿歇息,南宫俊凝目四顾,突然目瞪口呆,只见离树不远,那个猎 物正展开双臂,身形飘飘,在月色下凌空而行,似御风而去的仙人,横空越过树 下众人,越过数十丈的开阔地,渐渐隐入对面的山石之后。围在树下的众人瞠目 结舌,呆呆地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这简直不 是任何武功能达到的境界,简直就是妖术! “妈的!没什么好奇怪,”树上突然传来南宫俊的厉喝,“不过是踏着一根 钓鱼丝!大家快追!” 众人一听,心中立时释然,长长舒了口气,向猎物消失的方向追去,但那面 山石壁立如仞,众人只有搭起人梯,缓缓向上攀爬。南宫俊则小心翼翼地踏着那 根肉眼难见的钓鱼丝,凌空追去,刚到一半,突感脚下一空,那根丝线已被猎物 从对面割断,南宫俊无奈飘然落地。待南宫俊率手下登上那面山壁时,哪里还有 猎物的影子。 南宫俊脸色铁青,恨恨地吩咐:“立刻调集人手封山,把所有猎狗都弄上来, 大家轮换着一刻不歇地追,只要他逃不出这琅琊山区,无论他有什么伎俩,使什 么手段,咱们撵都能把他撵死!” 金陵城这几日无声地透着剑拔弩张,有不少外地拿刀佩剑的彪悍汉子突然出 现在城中,尤其聚集城西筒子巷一带,毫不掩饰他们的跋扈与张扬,细心人会发 现,这些汉子竟然分别属于江湖上势力最大的几大世家。 彭刀躲在筒子巷对面一间普通客栈二楼,客房的窗口正好对着筒子巷出口, 虽然身在金陵,彭刀的心却不在这里,仙霞居外早已经层层布防,被围了个水泄 不通,不要说一个人,就是一只老鼠恐怕都别想溜进仙霞居,如果猎物要想尝试 闯进仙霞居的话,那一定是疯了。 桌上摆着最新的线报,使身在金陵的彭刀对其余几路人马的行动了如指掌, 知道南宫俊在琅琊山发现了目标,唐千手与雷横也蜂拥而去,南宫俊还和猎物照 过面,并且差点就得手。看到这些,彭刀就心急如焚,看来猎物被困在了琅琊山, 而自己却在这里眼睁睁看着别人争先恐后地争胜,自己就这样提前出局,彭刀决 不甘心。 一个月的期限已经快到,彭刀踌躇再三,终于下定决心,立刻找到同样心急 如焚的梅万朵,开门见山地道:“梅宗主,咱们在这里守株待兔,没赌就已经输 了,难道你甘心?” 梅万朵翻翻怪眼,没好气地道:“那还能怎样?大家当初都有分工,再说滁 州附近山势连绵,南宫俊他们要想封山谈何容易,万一猎物从琅琊山逃脱,回了 这仙霞居,咱们的脸不都丢大了?” “去他妈的分工!”彭刀忍不住骂道,“雷横那小子成心算计咱们,猎物根 本就没有机会回到这仙霞居来,就算回了金陵城,一看到咱们这阵势,也决不敢 在附近露面!” 梅万朵搓着手,想想问:“那你想怎样?” 彭刀成竹在胸地道:“留下所有人手围住仙霞居,咱们孤身赶往琅琊山,只 要咱们责令手下决不放任何人进仙霞居,就算猎物侥幸逃回金陵,进不了仙霞居 也是白搭。” 梅万朵略一沉吟,枯萎的脸上渐渐泛出点兴奋的红晕,终于击掌点头道: “好!就这么办!” 六、猎物伏诛 琅琊山西面的山脚下,有一个偏僻而破旧的小酒馆,象这样的酒馆都主要靠 每年几次庙会时过往的香客养活,平时则实在难有生意上门,所以当一个衣衫褴 褛、神情疲惫的汉子来到这酒馆中时,那个老板兼伙计的干巴老头忙屁颠屁颠地 上前端茶递水,殷勤招呼。 “给我包十个馒头,一斤牛肉,再来壶酒。”那汉子涩声吩咐,象经过长途 跋涉,声音中透着无尽的疲惫和倦意,双眼更是血红浮肿,就象三天都没有合过 眼。 老头大声答应着去张罗,待送上酒菜时,汉子立刻抓过酒壶胡乱灌了几大口, 顾不得抹抹嘴角的残酒,就把一个馒头囫囵塞入口中,跟着抓起剩下的馒头和牛 肉,扔一块碎银给老头就要走,老头忙拉住他,抱歉地道:“客官还是给我十八 个铜板的零钱吧,小本经营,实在找不开。” 大汉倦倦地摆摆手道:“不用找了。”说着,摇摇晃晃地出门而去。 老头望着大汉落拓的背影,定定出了会儿神,然后飞奔向后面的厨房,炉膛 内的柴火尚未熄灭,老头从一隐秘的角落拿出两块黑乎乎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扔 入火中,立刻,一股浓烟从火中涌出,通过烟筒直升向半空,老头望着炉膛,眼 中渐渐泛起红红的光芒,似乎看到了白光光的银子,脸上更是露出贪婪的微笑, 不过心中还是有一点不明白:那两块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能烧出这么大的烟? 却说那汉子走出小酒馆不足百步,已经囫囵吞下四个馒头和半斤牛肉,在第 五个馒头刚咬一口时,突见前方一群雀鸟冲天而起,久久不敢落下,汉子神色一 变,立刻回头返身就跑,刚跑出两步又立刻停住,后面也隐隐传来犬吠之声,更 有无数只脚踩断枯枝败叶的轻响。 汉子神色反而镇定下来,把手中剩下的馒头和牛肉全扔了出去,看看左右, 左边是崖右边是壁,悬崖陡峭不可下,山壁直立高险,虽然可以勉强攀上,但山 壁上也隐隐传来人声,汉子略一踌躇,立刻退回到前方那破旧的小酒馆中。 见到那汉子去而复返,酒馆那老头脸色蓦地就白了,嘴唇也在不停地哆嗦, 惶乱半晌,终于结结巴巴地道:“大……大爷,还……还要什么?” 早注意到酒馆后升起的那一柱冲天黑烟,大汉却已愤怒不起来,望着一脸煞 白的干瘪老头,大汉摇摇头,疲惫地在靠窗的桌边坐下来,淡定地对老头轻声吩 咐:“给我再拿几坛烈酒来吧。” 老头慌忙抱一坛酒出来,见大汉无一丝满意的表情,连忙又把酒馆内剩下的 几坛酒全抱了出来。 大汉吃力地在怀中掏摸半晌,然后掏出一把碎银洒在桌上,对老头淡淡道: “拿上这些银子赶紧走,这里很快就要变成战场。” 老头嗫嚅着还要说什么,却被大汉那血红的眼珠一扫,那眼中的无奈和落寞 刺得人心中一痛,老头忙哆嗦着手胡乱抓起桌上的碎银,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人群无声地围了上来,把小酒 馆围了个水泻不通,望着靠在窗边静静而饮的大汉,众人眼中露出一丝崇敬,能 在上千人、数十条猎狗的围追堵截下,不眠不休地逃亡整整六天,就算是猎物, 也该值得尊敬。 大汉还在默默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酒馆外的众人一瞬不瞬地盯牢他,大 汉的平静和众人默然中透着的紧张形成鲜明的对比,大汉曾经无数次在必死的境 地中逃脱,所以没人敢大意,但他们也只有等,因为他们都不是猎人。 “总算找到你了,”第一个赶来的居然是跛着只脚的唐千手,望着落寞而饮 的大汉,唐千手眼中如利箭般的怨毒,似欲把大汉当胸刺穿,恨意弥漫的声音带 有利齿锉骨的铿锵,“我要你慢慢地死,一点点地死!” 说话虽然一字字地缓慢,但动作却一点不慢,唐千手要抢在别人之前抓到猎 物,和仇恨比起来,胜负和白花花的银子更重要。 刚踏足酒店门口,突见一片白花花的大幕迎面罩来,虽早有戒备,唐千手还 是闹了个手忙脚乱,脚下的伤使他移动不灵,忙挥剑想挑开那银色大幕,却感到 剑象划在空处般毫不受力,人也被大幕当头罩了个结结实实,跟着鼻中闻到浓烈 的酒香,全身立感水淋淋、湿漉漉,却是被一坛烈酒浇了个冰冰凉。 唐千手一愣,正要怒而出剑,却见一点红光从大汉手中飞射出来,直打唐千 手面门,唐千手轻蔑地撇撇嘴,这点暗器功夫在以暗器名扬天下的唐门弟子面前, 根本不值一哂,就象是本能,唐千手长剑随意一挑,巧妙地挑中那暗器,不想那 暗器并没有随着剑势飞开,而是粘在剑尖,一点幽蓝的火光立刻从剑上蔓延到唐 千手全身,唐千手只感浑身一热,立刻变成一个火人,当即大叫着弃剑乱跳,唐 家弟子慌忙蜂拥上前,脱下衣衫扑打满地乱滚的少主人。 “好!一坛烈酒,一点纸媒,就让唐少一败涂地,果然是最出色的一个猎物!” 只见一身狼狈的南宫俊鼓着掌匆匆赶来,却又缓下脚步,故作悠然道,“不对, 不该再称你为猎物,应该尊称你的大名——邢无名!” “还不快些动手,只怕雷横就要赶来了。”大汉漠然地扫南宫俊一眼,抱起 一坛烈酒鲸吞海饮,平静的声音中透着无尽的萧索和疲惫。 南宫俊仔细打量破旧的小酒馆片刻,只见小酒馆简陋得一眼望到底,但那简 陋中似透着一股子陷阱的味道,轻轻挥挥手,南宫俊缓缓吩咐手下:“把他给我 逼出来。” 立刻,几个身手矫健的手下飞射而出,抢步上前,刚冲进小酒馆,却又慌忙 倒射而回,南宫俊正要发火,只听手下结结巴巴地道:“里面……里面全是酒!” 南宫俊此时才注意到,邢无名的手中正把玩着一副火石刀镰,神态悠然。南 宫俊略一沉吟,盯着邢无名冷冷地道:“放狗!” “慢!”只听一个不怒而威的声音由后传来,不用回头,南宫俊就知道是雷 横赶来了,只听雷横缓缓道,“南宫老弟,你既然没有好办法,何不让我先试试?” 南宫俊闻言心思急转,实在想不出雷横有什么好办法,若用暗器弓箭,邢无 名只需隐在墙后就万无一失,若用霹雳堂震堂之宝霹雳子,只怕引燃大火后,定 把猎物烧个尸骨无存,届时用什么到仙霞居提钱?就算仙霞居不计较,彭刀和梅 万朵也决不会认帐,若用狗逼出猎物,自己和雷横机会完全均等,甚至雷横赢面 更大些,想到这,南宫俊犹豫着点点头道:“好,就让雷兄先试试!” 雷横缓步度到酒馆窗前,对邢无名抱拳道:“邢兄弟,咱们做笔交易如何?” 邢无名好奇地望着雷横,一言不发,雷横接着道:“你若从这酒馆中出来, 我雷横愿与你公平一战,若你能胜我一招半式,我雷横立刻拍拍屁股,带着手下 走人!” “我为何要相信你?”邢无名终于第一次开口,淡漠疲惫的声音中透着一丝 陌生。 雷横微笑着道:“这个交易还要经南宫老弟同意,届时我若要反悔,南宫老 弟只怕也不会答应,南宫老弟,你意下如何?”最后这一句,却是对南宫俊而言。 雷横并不是以武功见长,这一点南宫俊非常清楚,而邢无名的武功自己是见 识过,绝对在雷横之上,就算邢无名疲惫万分,雷横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以邢 无名的机智武功,雷横的赢面并不大,若雷横败后退出,重伤的唐千手根本不能 再动手,届时就凭自己和门人也足以猎杀邢无名,想到这,南宫俊立刻点头道: “好!同意!” 邢无名望望二人,终于苦涩一笑道:“好!成交!虽然仅在南宫门人的包围 下,机会也只有万分之一,但也总好过在这里无望地等死。” 说完,邢无名终于站起来,缓缓度出酒馆,身形更加落拓和疲惫。 刚出酒馆大门,蓦地,两道人影从雷横的手下身后暴射而出,两道寒光带着 凛冽煞气直奔邢无名颈项,雷横大惊失色,想也不想,中指一弹,一粒霹雳子带 着轻啸,直射向邢无名面门。 邢无名望着袭向自己的寒光和霹雳子,突然做了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一张嘴,把霹雳子含入口中,只听“噗”地一声闷响,嘴鼻上立时现出一个血窟 窿,跟着,寒光掠过颈项,邢无名的人头突然飞上半空。 “哈哈!我赢了!”只见身着雷家弟子服饰的彭刀,凌空抓住邢无名的人头, 得意地仰天长笑。一旁,还有一脸惨然的梅万朵。 “是么?”明白过来的雷横突然阴阴地道,“猎物最先死在霹雳子下,彭老 弟是不是有点大言不惭?” 彭刀哈哈大笑道:“先死在霹雳子下?凭什么证明?就算猎物中了霹雳子, 也未必立刻就死。” “那老弟何不试试?”雷横的声音更森更寒,“试试吞下一颗霹雳子,若能 不死,我雷横立马认输!” 彭刀望着缓缓围上来的雷家弟子,突然明白自己孤身一人,根本没本钱和雷 横争,权衡再三,终于忿忿地一摔人头,心有不甘地叫道:“好!雷横,咱们决 不算完!”说完,推开围在身旁的雷家弟子,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立刻,有雷家弟子捡起人头,只见人头双目圆睁,死灰样的眼中还残留着一 丝悲壮之色。雷家弟子不敢多看,忙用早已准备好的香木盒装盛好。雷横则微笑 着对南宫俊和梅万朵拱手道:“二位,回金陵我雷横定要好好宴请你们!” 南宫俊与梅万朵神情木然,对雷横胡乱一拱手,垂头丧气地告辞离开。 七、仙霞惊变 金陵城突然变得热闹而喧嚣,秦淮河畔,烟花柳巷,无数江湖汉子寻欢买醉, 象出闸饿虎般疯狂,那是几大世家的弟子门人,猎物被捕杀的消息传来,大家都 松了口气,狩猎终于结束,无论输赢,辛苦一个多月的手下都该好好犒劳一番。 骑着高头大马的雷横终于由西门进城,象凯旋而归的将军,接受所有江湖好 汉的敬仰和羡慕,在这次几大世家狩猎竞赛中,雷家再次胜出。 绕城一周后,雷横开始赶往仙霞居,在筒子巷外,雷横遇到早守在那里的乌 总管,意外的是尚有南宫俊和梅万朵也等在那里,见雷横露出一丝疑问,乌总管 忙解释道:“我家主人决定这是最后一次狩猎游戏,因此要在仙霞居内宴请几位 猎手,除了受伤的唐少爷和愤然离去的彭少门主,南宫公子和梅宗主都赶来赴宴。” 雷横心下释然,翻身下马,拿过那装有猎物头颅的香盒,把手下留在筒子巷 外,便和南宫俊与梅万朵一起,跟在乌总管身后,缓步进入筒子巷。听说这是最 后一次狩猎,雷横心中的惋惜和遗憾之情总是挥之不去。 进入幽静的仙霞居,来到那处宽阔的大厅,大厅中早已摆下几桌酒席,每席 只有一个位子,雷横三人一踏进大厅,蓦地齐齐止步,双眼圆瞪,神情如见鬼魅。 只见空荡荡的大厅中,一人高居上座,神情还是那样落拓而冷漠,但那冷漠冰凉 的眼中,多了一分难以掩饰的悲戚。 邢无名!猎物邢无名!雷横使劲揉揉眼,没错!除了衣衫不同外,那身材、 那眼光、那神情、那模样都是邢无名!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雷横大叫着,发疯一样打开手中香盒,抓出 盒内人头,只见那人头嘴鼻虽然血肉模糊,但上半部脸还完好无损,简直和邢无 名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雷横喃喃念叨着,无助地望向南宫俊和梅万 朵,只见他们也是一脸的惊诧和茫然。 “没啥好奇怪,”随着一淡定而略带尖锐的嗓音,一个五短身材、面容白净 无须的中年人由内缓步而出,先挥手招呼大家入席,然后规行矩步地度到主位坐 下,威仪万端地环视众人一眼,方缓缓道,“如果我猜的不错,那是一对孪生兄 弟。” 乌总管忙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家主人。”说完,立刻退到那人身后侍立。 雷横一呆,蓦地恍然大悟,突然指着邢无名大叫:“你是在使诈!你在做假!” 邢无名没有理会老羞成怒的雷横,只问乌总管:“不知当初对猎物逃亡有何 规则?有何限制?” 乌总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坐着的主人,见他微微点了点头,乌总管才 答道:“猎物可以用一切办法、任何手段逃避追捕,只要一个月后平安回到仙霞 居就算赢。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限制。” 邢无名不再说什么,雷横默然片刻,突然指着邢无名道:“你怎么证明自己 才是邢无名,我杀掉的这个怎么就不是邢无名?” 邢无名冷冷地道:“只要让一只猎狗到仙霞居我住过的客房中,闻闻我特意 埋下的一件贴身衣衫,再来闻闻我和我弟弟的人头,我想就能证明。” “我看不用了,”仙霞居主人摆摆手道,“你只需这么说,我就相信你是邢 无名,只是我还不太明白,你是在哪里和兄弟换身的?要知道你一直在无数眼线 的监视之下,这一个月来你又躲在哪里?要知道五大世家无数人马都在到处找你, 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就在金陵的豪门客栈,”邢无名缓缓道,“豪门客栈的茅厕中,水火坑内 侧,有我和兄弟用数月之久,秘密挖下的一处密室,瞒过了豪门客栈的老板和伙 计,我弟弟先一步躲在那里,在我入厕时出来替我,他换上我的衣衫引开猎狗, 而我则躲入密室中,那里准备有足够一个月的粮食清水。” 南宫俊此时也叹息道:“难怪,在那湖中密洞,金丝犬也只对着你的旧衣衫 打转。而你,有茅厕中的气味掩饰,任何猎狗也找不到你。” 梅万朵面露不屑之色,冷冷地道:“花如此功夫,用如许心机,加孪生弟弟 一条命来赚这一万两银子,你花起来只怕也难以心安吧?” 邢无名脸上悲戚之色更盛,涩声道:“这个结果本不是我们最初的设想,我 们本想用调虎离山之计引开所有的人,让我平安回仙霞居,想必我弟弟发现彭刀 和梅万朵没有参与追捕,猜到他们是在仙霞居外布防,所以只好舍却性命,让你 们以为得手,撤掉了仙霞居外的人马。” “出千!你们在出千!我决不认输!”雷横愤怒地大叫着扑向邢无名,突见 一条人影闪电般拦住发疯的雷横,一个照面就把雷横摔出数丈远,众人一看,却 是其貌不扬的乌总管,只见他冷冷盯着雷横,沉声道:“主人已宣布猎物成功逃 脱,谁再有异议,别怪在下不客气!你们存在这儿的赌资,仙霞居会一个子儿不 少地退还你们!” 邢无名突然对雷横厉声问:“我弟弟可自称过自己是猎物?是我邢无名?” 雷横哑然,南宫俊此时也叹息道:“雷兄,算了吧,都是咱们自己把他弟弟 当成了猎物,再说人家用如许心机和一条性命来赚这点银子,不要计较了。” 梅万朵也道:“算猎物成功逃脱,我没有异议,邢老弟如此坚毅隐忍,老夫 平生仅见,来!我敬你一杯!” 仙霞居主人此时直直地盯着邢无名,淡淡道:“花如许心机和功夫,怕不只 是为区区一万两银子吧?” 邢无名神色一肃,正色道:“不错,但主人若想知道我的目的,请亲自敬我 杯酒,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应该!”仙霞居主人淡然一笑,缓缓站起来,不理会乌总管连连暗示的目 光,端酒度到邢无名桌前,把酒杯双手捧上。 邢无名默默接过酒杯,傲然一饮而尽,然后直视仙霞居主人双眼,缓缓从怀 中掏出一面铁牌,伸到主人面前,森然道:“我,才是真正的猎人!” 铁牌暗淡无光,上面那个红得耀眼、峥嵘瘦骨的“刑”字,却让人有触目惊 心之感。但主人白净的脸上并无一丝惊异,只微微点头道:“邢无名,邢无名, 我果然没有猜错。” 突然,只见乌总管身形如鹰隼,贴地掠向邢无名,却又在邢无名身前蓦地顿 住,只见邢无名的手已扣住了主人的脖子。 “退下!”只听邢无名一声厉喝,乌总管忙向后退开。 “咱们干嘛要退?”雷横缓缓逼上来,面带微笑,阴阴地道,“你就是把他 杀了,跟我们又有何相干?” 见南宫俊和梅万朵也站起来,向邢无名缓缓逼近,乌总管突然拍拍手,只听 窗门开合声中,窗外突然现出一支支闪着寒光的箭头,弓箭之后,是一个个黑衣 武士森寒无情的目光。大厅中立时象变成冰窟,弥满一股刺人心脾的肃杀和阴冷。 决没有想到幽静的仙霞居中竟突然出现这么一彪人马,南宫俊三人相顾失色, 立刻停下脚步。 “照他的话做,都退下!”乌总管话音刚落,雷横三人慌忙向后退却。 就在所有人都紧张而忙乱的时候,仙霞居的主人仍神色如常,对乌总管摆摆 手道:“叫所有人都退下去,关闭所有门窗!” 众人终于全退了出去,门窗紧闭的大厅一下子变得出奇地幽暗,只听仙霞居 主人缓缓道:“现在就你我二人了,放开我,咱们好说话。” 邢无名松开手,冷冷地道:“不怕你耍花样,相信这仙霞居已被金陵捕快和 城防守军围了个水泻不通,只等我的号令拿人,而这里,也没有通往外面的秘道。” 八、谁是猎人 菜已凉,酒尚满,但主客都已无心酒菜。 主人缓缓坐回主位,好整以暇地对邢无名举杯道:“早知道刑部招募有一批 铁血密捕,专司关系国家社稷安危和影响巨大的疑案要案,这批铁血密捕在刑部 密册中都没有姓名,只有代号,不知你是几号?” 邢无名有些意外,深深地盯了主人一眼,方缓缓道,“七号,我弟弟是八号。” 主人微微点头,赞叹道:“资格很老嘛!不知什么时候盯上我的?” 邢无名望着镇定自若的主人那白净丰颐的脸,冷冷道:“刑部早就发现这仙 霞居在主持着一个以人为猎的游戏,不仅触犯朝廷律法,更兼毫无人性,还受到 各地官府的纵容和包庇,在江湖上影响极其恶劣,刑部一直就想把幕后主使之人 绳之以法,但一直查不到仙霞居真正的主人,所以我们只有兵行险着,以身犯险, 亲为猎物,用匪夷所思的手段,希望成功逃脱后引起幕后主使之人的好奇心,只 要他因好奇而露面,我们就立刻拿人!” 主人点头叹息道:“这招果然够险的,若不是早猜到你是铁血密捕,我恐怕 也未必会露面,既然被你们盯上,我们迟早要碰头,所以我想早点见面也好。” 邢无名脸上终于微微变色,见对方猜到自己身份还敢现身,岂不是有安然逃 脱的十足把握?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岂不是有莫大的漏洞?邢无名心思急转,仍 猜不到这漏洞到底出在哪里。 望着邢无名一脸的狐疑,主人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从怀中掏出一纸书信, 递给邢无名道:“你不用乱猜,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邢无名小心翼翼地接过书信,缓缓展开,只见信上只有寥寥数行字——今着 内务府总管太监卫贤,到江南一代公干,所有各省、各督、六部以下文武官员, 均听其随意调遣,不得违抗,钦此! 信末,是当今皇上的亲笔花押和印鉴。邢无名捧着这封密旨,只感到胸中空 空落落,浑身冰凉,自己所有的努力、心机、职责,以及弟弟的性命、律法的尊 严,在这一纸王命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可笑、脆弱和不堪一击。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邢无名抖着手,失魂落魄,嘶哑着嗓音喃喃问 道。 卫贤同情地望着邢无名,微微摇头,诚恳地道:“你当差多年,应该知道规 矩,不该知道的就不要过问。” “我,要,知,道!”邢无名挫着牙,一字字地道,不为别的,就为那些被 无辜猎杀的猎物,就为弟弟的慷慨赴义,就为自己神圣的职责,以及一直坚守着 的人生信条! 卫贤面色一寒,冷冷地道:“你知道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 邢无名迎着卫贤威严的目光,坚定地道:“我-要-知-道!” “好奇心啊!”卫贤微微一叹,摇头道:“人有时候要为这好奇,付出不必 要的代价。” 略略一顿,卫贤叹息道:“我就告诉你也无妨。江湖上,以五大世家为首的 地方势力,近百年来日益坐大,在他们势力鼎盛之处,百姓只知有他们而不知有 皇上,朝廷难以抽到足够的税银粮饷,王命难以通行,近年更是隐然有与朝廷对 抗之势,一直被皇上视为心腹大患,却又不敢对他们用强,因为各家势力都经上 百年的经营,根深蒂固,枝繁叶茂,隐藏颇深,若朝廷贸然用兵,一来怕天下大 乱,祸及百姓,二来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所以皇上才定下这猎人计划,用这 个游戏挑起各家势力争强斗胜,一来暴露各自的秘密力量,二来挑起他们的内斗, 为朝廷分化瓦解、各个击破做准备。 “当初为了吸引他们参加这样一个猎人游戏,我可费了不少心思呢,先是吸 引普通江湖势力参加,终于引起了他们的兴趣,最后总算把猎人固定为几大世家 的头面人物,但在这之前的猎物都是些无用的废物,无法让各家势力动用到多大 的力量。只有你,总算让他们不少隐藏的势力蠢蠢而动,落入朝廷眼线,所以, 你的心血没有白费,你弟弟也没有白死,你们都为朝廷立下了大功!来!我敬你 一杯!” 邢无名闻言,只感到心神俱震,呆若木鸡,喃喃道:“原来……原来,几大 世家才是猎物,而你,才是真正的猎人!” “错!”卫贤神色一肃,断然道,“咱们最多算是鹰犬,真正的猎人是当今 圣上!” “我弟弟呢?”邢无名突然厉声质问,“我弟弟算什么?还有这地下室挂着 的五十三颗人头,他们又算是什么?” 卫贤轻蔑地撇撇嘴,冷冷地道:“他们?他们顶多算是打猎用的诱饵吧!” 邢无名哑然,面如死水,只感到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闹剧,一场春秋 大梦,而自己,居然把这个闹剧当成神圣的仪式,一丝不苟地顶礼膜拜。 卫贤默默地起身,缓缓度到邢无名席前,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头道:“你可以 走了,把你弟弟的头颅也带走吧。” 抱着装有弟弟头颅的香盒,踏着轻飘飘的脚步,失魂落魄地离开仙霞居,恍 若梦境般出得筒子巷,来到外面宽阔的正街,只见远处,金陵城的捕快和兵丁正 象潮水般向后退去,象失惊的猎物般隐入各条大街小巷,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正眼 看看自己。 望着四周空荡荡、死寂寂、灰蒙蒙的大街,邢无名突然觉得无比的孤独,孤 独得就象天地间只剩下自己。秋风如刀,带来初冬的寒意,把香盒搂进怀里,紧 紧身上的衣衫,邢无名坦然望着四面八方向自己飞射而来长箭,只觉得那闪着寒 光的箭头,也象是梦境中美丽的流星。 乱箭穿身,邢无名不断抽搐、扭曲着仰天倒下。吃力地睁着眼,天边,一抹 残阳刺破天幕,使西边涌出大团大团的血红,一只苍鹰在血色中展翅高飞,似乎 能看到那羽翼也闪着猩红的血光。 深秋九月,天苍鹰扬,正是出猎的好时候。 方白羽于2002年11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