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生意人逢凶化吉大学生遇难呈祥 浓云聚岫、山色空潆,十朝古都南京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飞雪之中。 南京港的候船室内,坐卧不等的旅客散布在几十排长条椅上。南腔北调的喧哗 声不绝于耳,全无一点儿冬天的深沉。 一位没入人群寻不见的姑娘,斜挎着帆布包于条椅间来回穿梭,拱手哀求着: “小姐太太先生们,大慈大悲。本人途中缺了路费,求你们伸出援助之手,救我于 困难和无奈之中。 接济不在多少,好心必得好报,积善必有善终。“无论她说得多么困难、脸上 多么忧愁、样子多么可怜,旅客们多是不怜悯年轻人。有的施舍着白眼,有的置若 罔闻。有几个男性小青年,挡不住异性的感化,偶尔丢给她三角两角的,还附带着 几句轻薄的囉嗦,甚至在大庭广众面前狠狠地捏她一把。 她转了几圈之后,挤挨着一条椅端坐下来,清点讨来的票子。可能是收获不大 的缘故。 她脸上的阴云不但没有丝毫的消散,反而越积越厚。天寒不宜久坐。一会儿, 她站起来,双手拢着架在胸前,低头原地颠步。雪花在空中飘飘悠悠,有片雪透窗 落在她的脖子上立刻融化。她恨声骂一句“贼雪”,之后再没有了声息。大约颠有 半个小时,她打开仍旧挎在身上的帆布包,从中取出一件颇欠整洁的褂子,当众换 下身上正穿着的那一件,开始踱步兜售:“混纺尼装,刚穿过两天,原价80元, 打对折40愿售。小姐太太先生们,莫失良机。” 一双充满智慧明亮的眼睛漫室地搜寻,搜寻着可能出现的买主。 室内一阵骚动,部分旅客开始上船。终于有人不象是贪便宜,倒象是动了恻隐 之心,掏出一张五十零,拿走了褂子,并留下一句吉言:“不用找了,但愿多余的 钱能买走你的不幸。” 华灯初上,预示着夜晚将至;雪如芦花荧光闪闪,推迟着夜幕的降临。她极力 舒展眉头、振奋精神,希望保持一张含笑的脸,却总是办不到。一位小朋友咀嚼着 面包从她的目光中一掠而过,她瘪瘪嘴吞下一口唾液,才想起几顿没吃饭了,大步 流星地走出候船室,冒雪找到一家较寒酸的餐馆坐下来,高声喊:“老板,来一碗 蕃茄蛋汤、半斤米饭。快!” 一个清脆的女高音突然响起:“荣经理,吃晚饭呀?” 全餐馆没有第二个女性。她左顾右盼思忖良久才确定,女高音是坐在角落里冲 自己呲牙微笑的那位男士发出的。淡然一笑答:“你认错人了。” “错?嘿嘿嘿,错不了。扒了皮我认识你的骨头。想不到你普通话讲得这般好。 为什么在我们单位不说,净说地方话呢?”那男士凳子连着屁股移到她的桌子对面 继续说:“不就是行乞吗,没必要更名换姓的撒谎,光明正大的职业,有的国家还 专门为它办学校呢。你不知道吧,我长期以它为第二职业。今日你在行动,我才故 意躲在这儿的,有心让你个机会。 嘿嘿,嘿……“他囉囉索索地说下一堆,却挑不出一句带阳味的话来。 本来,行乞何尝不是一种谋生手段呢,但总为人们所不齿,所以她还算周正的 脸上多少有些发烧。出于礼貌她还是诚恳地说:“我的的确确不是荣经理,你真真 正正认错了人。”她边说边快速地搓手,生热取暖抵御寒冷。 那男士显然不相信她的话,眼睛蛇似的死死地盯着她。同时提高音调说:“你 真逗!我端茶倒水侍候你二十多天,难道还会认错人。你是湖北黄石市繁荣商店的 荣糸敏,错不了吧。 我奇怪的是我们帐上没钱的时候,你寻死觅活的要欠款,帐上昨天进了三十万, 你今天却要回去,不知是何道理?……“ 她直摇头,趁他话断马上说:“你要我怎么说能相信呢。我不姓荣,也从没跟 姓荣的打过交道。我姓游、叫游市。你看,这是我的证件。”她没功夫对他作更细 致的解释,说着把《学生证》、《毕业证》、《身份证》递那男士过目。 那男士接过三证仔细审看后惊叫:“天哪!天下竞有这样的事,让人不可思议。 我真服了造物主的能耐。双胞胎还有区别呢,你们恰完全相同。不可不信、不能不 信哇!” 游市也来了兴趣,收回三证耐心地问:“你说的那人是湖北黄石繁荣商店的经 理?” “对,一点不错!” 游市点着头。她自己的过去在脑海里不断地闪现:二十多年前,她出生于安徽 淮北农村。 由于家庭生活困难,十二岁以前她没进过学校的门。十二岁的时候,母亲发现 女儿特别灵慧,宁愿自己一天两餐,送她上学读书。小学五年她只读了三年,中学 五年又跳了两级。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可惜家中的藏书只有学校发的课本。能标 明她学习行的就是在校时间只有别人的一半,学习成绩却比任何同学都突出。考进 武汉大学,学的是微生物专业。她看到学校有那么多藏书喜不自禁,一头扑进图书 馆整日苦读。图书馆她查阅了一个角,竞意外的发现一些预测经济运行的数理性质 的新方法。运用这些方法算出的、宏观经济现象下微观变化的结果出奇的准确。兴 趣所及、刨根问底遂作成近二十万字的文稿,拟定名为《市场预测》,递专题研究 生看都表示似懂非懂。四年制的学习时间,她两年就拿到了毕业文凭。她毅然舍弃 了国家分配的优越工作,决心利用余下的在校时间,拿下商业管理文凭,然后到经 济信息量较大的商业企业去实践,化简阐释自己的预测理论。让略俱文化的人都能 读懂、掌握、运用自己的发现。开学不到两个月她改变了主意。她的改变令许多人 迷惑不解。 她有生以来没有见过父亲。父亲是武汉人,落难下放到母亲住的村子,俩人自 愿结成连理。母亲怀她时,父亲再次犯政治错误被抓进监狱。母亲说他后来从监狱 逃跑,平反后在广州市政公司工作,俩人一直没再联系。提起父亲母亲总是泪水涟 涟,不肯多说一句话。游市对父亲的了解仅此而巳。二十多年对父爱的渴望,迫使 她下海的第一站就选择了广州市。遗憾得是她缺少组织分配关系,又提出专业不对 口的求职要求,广州市拒绝接受她。寻父的愿望也化为泡影——据知情人说他早巳 迁回老家、干什么居何处情况不详。她只好把寻父的愿望暂储心中,单枪匹马走海 南、闯上海,思谋着积存一定量的钱后再进行寻父的专项活动。 沿途造访过许多公司、商店,遇到的都是红灯。疲劳奔波几十天、求职无门, 倒落了一包慌不及洗的脏衣服。她巳精疲力尽,全无了刚出校门时的精神劲头。更 要命的是财政告急,不得已悻悻然往回转,到了南京巳经身无分文了。在南京港候 船室,她试探着讨点路费,许久所得甚少,只好卖衣换钱。 提起黄石她并不陌生。大学里与她同班同室同床下铺的同学、就是一个黄石人。 她还经常学她的地方话弄得同学们捧腹大笑呢。 “对,一点不错。”那男士见她久无下文,尖声细气地把话重复一句继续说: “我估计荣经理现在应该在候船室。她亲口对我说过,坐今日下午六点的船回黄石。 你愿意会她么?” 游市眉头一皱,说了一个“好”字,接下老板端上来的饭和汤,狼吞虎咽地吃 喝。一会儿饭汤均尽,她吸吸肚子,感觉良好,掏钱付了帐。扯一块餐巾纸在不大 不小的嘴上抹两下,丢在桌上,站起来一甩手说:“走,我们去会她。我看她与我 端底相似到什么程度。” 空中雪花飘飘点点,水泥路面上冰雪交融,几块高出路面的杂物为雪所盖若隐 若现。 路灯闪闪烁烁,把行人的身影一会儿缩成点、一会儿拉成条、一会儿投射到泛 白的墙壁上。 两人刚进候船室,那男士就扬声高喊:“喂!荣经理,快过来比一比,让大家 看看象不象双胞胎。”游市循声望去,果见一个形似自己的人走过来。三个人很快 凑到一起。两位女性面对面上上下下地打量对方,面部的表情都是惊诧不巳。那男 士象个讲解员,满口发着女音:“象吧,身高体态发型,头上的七个窟窿全是一个 模子做出来的,就连一惊一诧也不走样。”跟着话音,围上来一群猎奇的人,七嘴 八舌议论纷纷却都表达了一个意思——象,象得不能再象了。 游市把荣经理拉出人群,来到候船室门外走廊下,自我介绍说:“我叫游市, 武大的学生。想帮你把欠款要回,不知你意下如何?” 荣经理第一次来南京进货,货未见到个影儿,二十万元货款卡在对方要不回。 正处地喊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有人自愿帮忙要款,真如乞儿遇到了放饭的主求 之不得。她估计游市与欠款单位非亲即故,精神为之一振,放下密码箱,双手握着 游市的手抖了又抖,说:“谢谢,谢谢,我代表全店职工谢谢你!” 游市与跟上来的那位男士说:“请教你几个问题行么?”她见对方点头庄重地 问:“你们单位现在谁主事?” “当然是贾经理。那家伙通天遮地,在单位说一不二。就因为我提了他一条独 断专行的意见,他就撤了我公关科长的职务,派我干这干那,没人愿做的事专派我 去做。还说我男人长了副女人的气管,不伦不类代表不了本单位。你说气人不气人? 也亏我有这个特点,常常男扮女装在车站码头行乞捞钱,算得上一个不大的万元户 吧。嘿嘿,嘿……” 游市打断他的话说:“同志,这会儿只谈贾经理好吗?请问他有什么特点,优 点、缺点或弱点?” “没有优点,全是缺点。” “请举几个例子?” “我也说不好,感觉是这样。好象没有什么原则性错误,除贪吃贪喝外,最明 显的就是怕老婆。老婆特别爱玩和贪小便宜。嘿嘿,嘿……” “好了,你忙去吧。这是我给你的信息费。”游市将身上的票子掏一半给他, 并说:“请你保密,不要对别人说见到了我的情况。”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提供信息为得是出点怨气,并非为了卖钱。”那男 士没接钱走了。走上几步回头说:“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找我好了,保证 免费服务。我屋就在公司办公楼上,三楼左边第一户。拜拜。” 一声汽笛的长鸣,惊醒了陷入迷茫的荣经理。她躬身提起密码箱向游市靠近一 步说:“游市同志,你估计几时能要回?” “一两天吧。”游市语气肯定地答。 “有可能吗?”荣经理很难相信。 “试着看吧,不过……”后边的话游市咽了回去。 荣经理闷算一下说:“我知道现在都讲有偿服务。这样吧,只要二十万足额要 回,我个人出一千元服务费给你如何?” “个人出一千元高了些,”游市坦诚认真地说:“三百元吧。三百元对你来说 买个教训;对我来说可以应付一下个人的经济危机。” “一言为定。”荣经理高兴起来。两人打的来到金楼宾馆,她抢先交付下住宿 费。游市到底钱亏,手伸进衣兜始终没有拿出来。好在服务员认为她们是双胞胎, 连登记都免去一个。 游市第一次住带星级的旅社,关进卫生间一洗就是40分钟。荣经理有些话要问 明白,等得不耐烦了,接通电源看电视。眼睛盯着荧光屏脑子里一片空白,连一幅 画面都有没留住。 游市出了卫生间笑迷迷地说:“洗一洗真舒服,人轻去好几斤。你不洗一洗吗? “我昨天洗了。”荣经理拢一下头发说:“我现在象久病初愈的时候,浑身酸 酸的四两力气没有。懒得活动。” 游市点头一笑表示理解。问:“你耐得住空调热吗?”她见荣经理没反对又说 :“那好,我把衣服洗洗让热气烘干。再不洗就触目了,我不想抱愧于任何人。” 说着把帆布包提进卫生间又忙活去了。 荣经理差点儿被欲说未说的话闷过气去。等候一个多小时见游市从卫生间出来, 迫不及待地问:“你与贾经理什么关系?”现实社会办什么事都要讲关系。 “一点关系没有。到目前为止,我仅知道债务单位的经理姓贾,怕老婆。贾什 么不知道。 至于实物从未目睹。管他是个什么东西,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游市边说边拧 衣服上的水。 荣经理的心直往下沉,格登一下悬在半空。她看着慢悠悠晾衣服的游市,皱着 眉头问:“你打算如何要?” 游市没答反问:“他欠你什么钱?” “货款。我根据他们提供的信息,自带二十万元汇款单,于一个月前从黄石来 到南京,准备进一批工业用帆布。款进了他们的帐、我才发现对方没货。催退货款 二十多天:先是好说赖求;后来撞头打滚地撒泼,全没用。现在他们帐上分文无存, 我再住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好回去挨骂。这点资金是全店人的饭碗,泼在我的手里, 让我有何面目回店见职工。哎——。” 游市晾好衣服,坐在荣经理对面,伸着手说:“你把合同拿来我看一下。” “没订合同,我认为他们是国营公司,又说得是现款现货,口头协商一下了事。 万没料到,这是他们做得笼子,为得就是套走我手上的汇款单支付别人。” 沉默了一会儿。游市问:“你与他们单位里的哪些人接触过?” “接触的人不多:一位副经理,他把我的钱骗到手就出了外差,至今未回;主 要是贾经理,他是一个只顾本位、不管别人死活的顽固分子;其他人不过见面点头、 礼节性的打个招呼而巳。” “他们了解你吗?” “我敢说了解的很少。包括贾经理在内,只知道我姓荣,是债权人。在繁荣商 店担任经理职务。” “跟我一样,只知道你姓荣,连配字都不知道。”游市故意偏题,拐弯抹角不 想回答要款的方法问题。本来下一步怎么走她自己也没拿定主意。“不妨报一下小 名也可以?” “真抱歉,我忘记通名报姓了。我姓荣,光荣的荣。配字是个繁字,不过要拆 开用。” “荣糸敏。” “对。你反应挺快。”荣糸敏见游市盯着自己不放落,接着说:“我的小名叫 月倩,六七年五月出生。关于我还是不说了罢。” “这么巧,”游市说:“我的小名叫月芽,也是六七年出生,只是晚你一个月。 双月为朋,说明我们是朋友。” “真朋友,假朋友,共事之后才清楚。”荣糸敏忍耐不住问:“你现在可以告 诉我要款的方法了吧?” 游市实在避不开这个题目了,随手将电视的音量扭小一些,说:“我要钱的方 法有多种,不知说那种好。要根据具体情况灵活运用,说到的也不一定用到。还是 省点时间说些别的。 不过你放心,我保证你明天或后天携款走人。“ “那?……” 游市马上接过荣糸敏的话说:“那我们现在就模拟一下要钱。我当贾经理,你 还是你——一个急需钱用的债权人。假设你见到我应当怎么说?” “贾经理,我那钱?” “开门见山,连招呼都不打吗?”游市引导着说。 “礼多人不怪,当然打一下好。贾经理,你吃过饭了吗。” “若不是吃饭时间呢?” “那就说你好哉。” 两个人在房间里做起了要钱的模拟试验。说东道西讲南论北,直闹腾到凌晨三 点才偃旗息鼓上床安歇。 天刚欲晓,喜雀唱枝。游市爬起来洗漱毕,推醒兀自鼾睡的荣糸敏,学着黄石 地方话说:“小荣,我出去要钱。记住,七点之后你不要离开房间。倘若有事,我 会打电话找你。你的外套借我穿一下,几个小时后还你。” 荣糸敏昨晚做模拟要款之后,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久久不能入睡。她极力回忆着 游市的一言一行,总觉得有些扑朔迷离太悬虚。回想她与那男士的对话——那叫什 么问题,俱然还要给他信息费。多次请她说出要钱之法,都支支吾吾不肯讲,却鼓 捣什么要钱模拟试验,这不是做儿童游戏么。她保证能将款要回,从神态上看不象 是吹牛扯谎。这其中一定有个谜,什么谜呢,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辗转反侧睡不着, 迷迷糊糊刚入梦就被游市推醒。听了游市的话大惑不解。惊奇地问:“你会讲黄石 地方话?” “昨晚跟你学的。象你的声韵吗?若不象那模拟试验就白搞了。” “象、毕真得很。自然天成,似乎不是学来的。”荣糸敏边赞誉边自忖:这个 人非同一般。几个小时就学会了黄石大冶话,且模仿得惟俏惟妙,远非常人可比。 与她打交道可要提防着点。借外套问题不大,大当都上了,再上个小当也无所谓。 她不想再说什么了,顺从地将外套递过去。见游市穿上外套就往门外走,止不住又 说一句:“今日我们分开行动,我的任务就是守电话么?” 游市看出了她的疑心,苦笑一下,把自己的《身份证》《学生证》《毕业证》 放到荣糸敏面前说:“除守电话外,还可以仔细辨识这三证的真伪。” “游市同志,我不是这个意思。” 游市低头与荣糸敏脸对脸说:“经理同志,我理解你。我的三证暂放你处、就 算请你保管吧。” 雪不知什么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到处湿漉漉的。路面上残留着一汪汪的水, 车子驶过溅起阵阵水花。游市按照荣糸敏提供的地址,找到了欠款单位,上三楼见 着昨晚见过的那位男士,问准确贾经理的家庭住址。乘车直奔贾家。 七点差一刻。贾经理闻声开门,伸头望见游市吃一惊。稳稳神说:“昨晚你不 是回去了吗?”暗想不知是那个混蛋透露出我的家庭住址,查出来一定严惩不贷。 游市断定此人就是贾经理,极力模仿荣糸敏的声音说:“我踌躇再三苦闷到现 在,觉得这样回去实在无脸见黄石父老。” “这样吧,你去我的办公室等,上班后我给你五千元带回去。”贾经理声音放 得极低,唯恐惊醒仍在安睡的妻小。 “五千元,亏你说得出口。你们欠我的是二十万。你不觉得比例小了些吗。” 游市咄咄逼人。 “帐上无钱”贾经理穿戴单簿,抵御不住室内外的温差,忙把脑袋缩进室内。 “撒谎!前天到帐三十万,三分之二就够我的了。”游市趁势闪进客厅,一屁 股坐在沙发上。不请自坐,悠悠然一副无拘无束的样子。 贾经理的谎言被截穿,并不气短。堂皇地解释说:“是有这么回事,这是我们 一个项目的急用款,死了老子没钱下葬也动不得的。” “算你说得是事实。我们的二十万也是职工的养命钱,你们占用了,相当于砸 了全店职工的饭碗。份量也不轻哪!” “大家都有困难。别人欠我的我欠你的,全国的通病,没办法啦。”贾经理摊 摊手表示无可奈何。 游市气愤已极,却不表现出来。笑容可掬地说:“你不就是要我多陪你几天、 唱歌跳舞逛马路么。好吧,今日天气好,晚上我陪你看月亮行么?” 贾经理立即摇了摇手,同时指一指卧室。那意思很明白:内中人听不得这些话。 游市“咯咯”一笑,故意大声说:“贾经理,这动作是什么意思我不懂。你别 动手动脚的好不好。” “我家里成了情场了。”贾太太经常围着丈夫的花边新闻捕风捉影,刚安静了 几天,又被游市撩拨得醋意大发。跃身起床披件衣服,踢开卧室的门。叉腰发怒说 :“姓贾的!你当着我们三人的面说清楚,要她还是要我?” 贾经理扯着妻子的手轻拍着说:“你是我老婆。她是谁,只是一个讨债的人。 你别上她的当。” 贾太太看一眼诡笑着的游市、一发气恼地说:“姓贾的,快把钱退人家。让她 走!什么‘逛马路,看月亮’我听着就肉麻。” 贾经理瞧着游市说:“管你们说什么,甚至离婚都可以,退款我办不到。” 贾太太气极败坏,骂道:“你个王八蛋,做尽坏事当我不知道。你留人家干什 么。”她抓起暖瓶就要摔。 游市手疾眼快,拦住贾太太没让她摔下去。并笑着说:“这样吧,贾经理,我 也不让你太为难。你退我两万元,我请你及贵夫人南京一日游。并三人对面说明一 个问题,免得你长久担干系。” “什么问题?”贾太太迫不及待地问。 游市不紧不慢地说:“现在说不清楚,浏览到一定的地方一说就明白。” 贾太太代丈夫表态说:“行,就这么办。反正我好久没出游了,今天又是我休 息,一言为定。” 贾经理看看游市又看看夫人,思前想后觉得这样办没有什么大碍,点头表示同 意。 有了退款的希望,游市更加主动,和颜悦色地说:“好,好。不过我身上的现 钞不多了,这旅游的费用你们先垫付,等我拿到钱即刻奉还。”说罢掏笔打张暂借 五百元的欠条给贾太太。 “行行,都是世上混得人,这点忙我们帮。”贾太太怒气来得急去得也快,霎 时满面的阴云换成为晴空万里。 “嫂子办事真痛快。”游市夸赞过贾太太,转面朝贾经理说:“你要写张退款 的条子给我,以防事后不认帐。”贾经理没办法,只能按照游市的要求给本单位出 纳写张退款两万元的条子、交给游市作凭据。 游市收了条子精神大振,扬眉说:“好吧。你们准备一下,我出去过个早,八 点钟准时来接你们出游。”她来到街上,找到一座电话亭,打电话给荣糸敏,约她 速来一趟。 游市出去之后,荣糸敏哪里还能睡得着,起身穿戴洗漱完毕。坐下来眼睛直盯 着电话,仿佛游市就躲在电话里。天色渐渐大明,听不到电话铃响,她的心忐忑不 安起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安一步一步加剧,差不多忍耐不住的时候,接到了游 市的电话。她打的到了约定地点,见到游市劈头就问:“钱要到手吗?” “哪会这么快。你别急。”游市苦笑着说。“ “能不急吗。你一定告诉我如何要法?” “不是已经在行动吗。” “我不明白。” 游市挡不住荣糸敏的追问,只好如实地将自己在贾家的活动叙述一遍。并将退 款条子递给荣糸敏过目。 荣糸敏看罢条子遗憾地说:“你别弄错了,他欠我们的是二十万,不是两万。” “这我知道,”游市收回条子信心十足地说:“我有办法将其扩大十倍。” 荣糸敏满脸疑惑地说:“我越听越糊涂。” “可能是。往后就看我和出纳的关系了。”游市脱下外套披在荣糸敏身上说: “物归原主,恕不言谢。” 荣糸敏说:“这倒不急,你继续穿着暖和一些。” “不。你一定要穿着,穿着它去执行一件任务——带贾经理夫妇去旅游。玄武 湖、中山陵,哪儿好玩哪儿去。……反正是他们出钱。” “他们若问我你要向他们说明的问题是什么呢?”荣糸敏不安地说。 “就说自己与贾经理除钱上来往外,没有任何别的关系。这是一条牵着他们的 绳索,你应该明白。” “这……” “别这那的了,时间到了,快去执行任务吧。记住!托住他们的时间越长越好。” 游市指一下贾宅,两人就此分手。 雪后乍晴,地上万物焕然一新。日上三杆,荣糸敏贾经理夫妇一行三人、蹒跚 来到古朴肃穆的灵谷塔。在万斛松涛的包围之中看罢无梁殿,登上九层八面高64余 米的灵谷塔,钟山风光尽收眼底。登高望远,冬天的空旷尤为突出。湛蓝的天空稀 有飘动的白云,成群的鸟儿穿梭滑翔叫着唱着。荣糸敏虽然初睹此景,却无兴致欣 赏。心中祈祷——愿游市把事办得越快越好。贾经理多次至此,没有什么新样感觉, 只想两位女士行动快些,看罢回去办公。 贾太太心旷神怡,一副乐陶陶的形态。 游罢灵谷塔游中山陵。三人沿阶而上,个个累得气喘吁吁。参观了孙中山的墓 穴。下来时沿途仔细观赏着祭堂、碑亭、陵门和牌坊。贾太太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 的见解,也不在乎别人能否听进心里去。 日至中天,三人到了总统府,坐在龙舟上休息一会儿继续玩。逛罢夫子庙吃午 饭。当然是贾太太点菜,贾经理付钱,记在荣糸敏的帐上。饭吃一半,荣糸敏突然 想到一个问题——若游市是个骗子,那后果不堪设想。款在贾经理的帐上有人认帐, 款被游市骗走哪里去追? 况且她与自己相似,岂不留下一个说不清的问题。想到此她惊出一身冷汗。强 笑着对贾经理夫妇说:“你们吃,我出去方便一下。”来到饭店门外的一侧,掏出 游市的三证仔细审验,自言自语的说:“这《身份证》是公安部门所发,难道会假? 也难说,中央打假办不是也有人冒充么。” 饭罢,贾太太说:“小荣,景看了不少,饭也吃了,你现在可以说说你要向我 们说明的问题了吧?” 荣糸敏正色道:“这还用说吗,事实已经表明我与贾经理除钱上往来外,没有 任何别的关系。这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原来问题就是这个。”贾太太不好意思地说:“实在对不起,我不该见面就 说那样的话。” 调个背指点着贾经理:“我早知道他有这个贼心没这个贼胆。未雨绸缪,现在 的男人要管紧些。”三个人都笑,笑得意义不同罢了。贾太太累得走不动了,游兴 却未尽,招来一部出租车要去看玄武湖。荣糸敏心如火焚,却极力控制着自己,显 得逍遥自在,紧紧跟随着他们。 来到玄武湖,玩上几种水上游戏、日头就红光闪射跌下山去。到了回家的时候, 贾经理闷算一下说:“五百元余下二十五,小荣你看如何处理?” 荣糸敏已经很不耐烦,心想本人担惊受怕全是因为你的作践,气愤地说:“你 自己看着办吧,公报或私销随你的便。” 贾太太不愿意了,叉腰说:“你要出钱请我们玩,不是想赖帐吧?”贾经理拍 一下妻子的肩眯眼冷笑数声,那意思很明白:她的钱在我帐上呢,赖是赖不掉的。 你放心她会乖乖的拿出来的。 荣糸敏白他们一眼算是作别,跌跌撞撞往回赶,进客房望见游市悠然独坐,悬 了一天的心顷刻落实下来。小心翼翼的问:“钱要回了吗?”见游市点头,高兴得 不能自制,一头扑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 游市坐在那儿如木雕泥塑的一般纹丝不动,脑海里正在思考问题。荣糸敏的哭 对她无丝毫影响。 荣糸敏看到游市这般形象,马上从床上坐起来,掏四张百元币放在她面前说: “兑现。 可惜只有这些了,不然我要多给些。汇票呢,快给我看看。“ “他们不愿意给汇票,给得是同城支票。我已经进了别家的帐。”游市一词一 顿地说。 “啊!?”荣糸敏瓷在那里,张开的嘴巴半天没有合拢。 “你不是来购工业用帆布的吗?我活动一上午才联系好,下午付款提货二十万 花得只剩几块钱。”游市随手递给荣糸敏一摞凭证及余下的几块钱说:“货巳进了 火车站的集装箱,这是提货单和各种发票及余款。拿去吧。” 荣糸敏仔细看过提货单、货票、运费发票及各种手续费收据,无一差错。放到 脸上亲又亲,倏地从床上窜起,一把抱着游市不知说什么好。许久才说:“你与出 纳什么关系?我真心感谢他帮忙。” 游市说:“什么关系也没有。他坏得很,好一点不会给我同城支票。说什么等 他见过经理再换。你要感谢就感谢街上的退字灵吧。我用它在贾经理写的条子上做 点手脚。否则不会有这个结局。” 荣糸敏一惊,很快恢复常态说:“我真服了你。你聪明过人,一天办这么多事, 十个荣糸敏不及呀。你哪来的这本事?” “无它,无非多读些书罢了。”游市心平气和地说。 “我很想进大学深造,可惜没机会。” 游市眼睛一亮。说:“机会是有的,就看你愿意不愿意干了?” “哪有不愿意之理。” “那好吧,我们俩对换一下,你去深造我去当经理。等你毕业我们再换过来, 怎么样?” “这话当真?”荣糸敏见游市点头又说:“那太好了。什么时间开始?” 游市说:“我已经开始了,就看你的了。看你需用多长时间的准备。” 荣糸敏春风满面地说:“本人父母双亡,且无兄弟姐妹,未婚更无子女,一人 吃饱全家不饿。没有什么要准备的。”钱未要回的那种情绪一扫而空,谈吐风趣起 来。 “那你明天就可以去武大上学。请你把繁荣商店的详情说一说?” “行,繁荣商店座落在黄石市中心,是生意人公认的黄金地段。所占地皮近三 千平方米。 全店一百多人,职工都很本份,店级领导有四人:书记江导泛,三十多岁,年 富力强;副经理游腾浪,四十多岁,经商经验极其丰富;两办主任游丕,二十多岁, 好学肯干。领导之间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比较团结。商店下设党办行办,两办合 署办公,主任游丕;两个管理股:财务股长荣情;人保股股长赖去乱;四个经营部 :五金部,主任江行月;百货部,主任江流营;针纺部,主任赖移西;业务部,没 设单独的主任,由副经理游腾浪兼管。商店自有商品资金一百五十多万,银行贷款 指标一百八十万,经济社会两个效益一年强过一年。“ 游市看她住口、铺床准备睡觉,急切地:“怎么不说了?” “就这些。我原来在黄石市辖下的大冶县搞工商管理,调进繁荣不足两月,这 次长差就占去一半。对繁荣的了解不过如此。仅能说这些而巳。” 游市问:“谈对象了吗?”黄石人把对象叫朋友,游市说的是家乡话。 荣糸敏低下头说:“有是有一个,很不成熟,最近两人吵一架散了伙。” “好吧,学校的情况我今晚写出来交给你。我的家庭关系不会干扰你,到繁荣 后我自会与他们联系,恕不多言。我担心得是你到校之后会被同学们立刻认出来。 最麻烦得是你的大冶话,总不能长期装哑叭,还有学校规定掌握的知识你缺乏。” “这难不住我。普通话和知识我平时修炼过一些。我还有个姨在北京商学院教 书,我明天先去那儿补习两个月,你看行么?” “行行,这样最好不过了。” 荣糸敏得到赞同,更加高兴,把身上的钥匙取出递交游市说:“这是我住房的 钥匙。记住,我的住址是西江路侧十四号。你到黄石后、把我的衣服捡几件好的、 并把存款取出来寄给我。” 游市也很高兴,与荣糸敏交换过证件,把面前的人民币推给荣糸敏说:“这钱 你拿着,我是自费学商业管理专业的。今后你的钱倘若不够用,来信明说,我自会 接济你的。” “我的是你的你的是我的,我们俩已经是朋友。”荣糸敏说:“钱我收回,你 需用的话,把我的存款留一部分。这密码箱你带回黄石自用,你的帆布包趁无人注 意丢了吧。” “这箱子你还是带着,我用不着。” “不行,这是商店的公物,装璜出差的,必须带回黄石。”荣糸敏见游市点头 又说:“我们都紧张辛苦许多天,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游市严肃地说:“不行,我们必须马上离开南京。火车轮船都不能坐,乘公汽 出发。”正如游市所料,贾经理得知荣糸敏拿走了二十万,气得大发雷霆怒。他做 梦也想不到荣糸敏有一位同胎姐妹,竟然在自己面前演了双黄。发誓不放过她们, 连夜派员守住火车站和大轮码头,自带一伙人到处追寻。第二天早上寻到金楼宾馆, 可惜太晚了!她们巳于头天晚上乘公汽经合肥、各奔前程,离开十朝古都南京几百 公里了。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