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3物成山飓风猛散情如海细雨微澜 十几天来,游市天天忙购进,不是跑银行协商贷款事宜,就是跑市内各批发单 位和生产厂家,或者找部主任业务员谈话,委派某某人到市外某某地采购。她在办 公室呆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一刻钟。许多事都是在路上或者营业场地站着办的。 半个月的时间合同订了厚厚的一摞,足可以塞满半节柜台。近处的订货已经有 部分到店。 第二批招得新工人边参加上岗培训边充当装卸搬运工:货来了就卸货进仓;没 货到的时候就搬运建筑材料。五十个小青年个个累得东倒西歪长吁短叹。仓库装得 顶了梁,货又向已装饰好的四楼和正在装饰的五楼涌。游市把装饰工人赶进六楼。 她带头参加搬运装饰材料及商品,身强力壮的小青年有苦说不出来。 江导泛看到大仓库满涨,营业楼堂也塞得不能再增加,商品又向四五楼涌,心 悬起来。 偶然见游市坐在办公室里,快步抢进来急切发话说:“小荣,你能否预测到为 害人类已久的地震的发生?” “地震,我预测不了。我的预测是市场方面的,并且是许多经济事件发生后的 综合反映,并无先知先觉的能力。地震后的经济损失我可以预测的十分准确。”游 市抬头见江导泛一脸的阴云,不象是为问地震而来的,安慰他说:“你不用担心, 我进这么多货是有理论依据的,又经过了精密的计算,并且留有足够的余地。人们 手中的存款已经养羊成虎,银行降低存款利率等于放虎出山,物资的暂时溃乏造成 了购买力的崎形,抢购风的爆发只待点火了。现在有个地方发生了购物热。地方虽 小却是火种,势必造成全国性的一阵抢购风。这阵风过后购销形势会平缓很多年, 因为那个时候物资丰富起来,抢购只会在个别商品上发生了。你不相信我的预测吗?” 江导泛相信荣糸敏的市场预测能力。黄金生意之后,笔笔生意做得干脆利索准 确无误,甚至于每月每柜某种商品能销多少能预测的上下不差两三个。他望着堆积 如山的商品仍不安地说:“你能否将你的理论依据讲我听听?” “几句话讲不清楚。两年前我偶然发现宏观微观经济现象互相制约影响有一定 的规律性。点滴的微观变化将引起宏观中的链锁反应。并且许多地方可以用高等数 理方法归纳求出变动的大致时间,发生发展消亡的过程及大小规模。我花了一年多 时间,追索前因后果,写下了它们,定名为《数码市场》,大约有二十万字。其中 有些公式繁琐难用,一般文化人难得看懂。我准备通过实践,摸索出一些经验公式 代替它。估计书成之后会超过三十万字。现在,经验公式已经支起了框架,有待进 一步总结提高。我敢断言,用它得到的经济信息比现代的任何方式都来得准确和快 捷。”游市说着轻松一笑。 江导泛迷惑不解。据他所知荣糸敏不过高中毕业,参加工作就没出过大冶工商 局,怎么会懂高等数理方法。你说她不懂吧,她能讲得一套一套的。尤其是在工作 中表现的预测能力天衣无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她能做得出来决不是吹 牛。她哪来得这本领呢?江导泛带着疑问说:“你能否把手稿借我一观?” “现在不行。我写得太了草,好多代号只有我自己知道。请耐心等一段时间, 我会呈你察阅的。不过,我身上有一张商情传播平面坐标图,带着随时测时区用的。 你可以先过目,不懂得地方我讲给你听。”游市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张对开牛皮纸, 展铺在办公桌上。纸上涂着多种颜色,多种曲线交叉缠绕,还标注了一些拐弯、跷 勾、方方圆圆的小符号。 江导泛瞅了半天一丝不解。 “坐吧,我慢慢讲给你听,今天只能让你明白什么叫时区,我这种时区跟地图 上的时区不同。”游市指点着纸中的一条曲线说:“这是时间曲线,有时候代表月, 有时候代表日。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符号代表不同类型的商品生产基地。那些不同的 颜色代表着我国大致行政区划。这个坐标底版就是信息交流网络。左下角的那个公 式有六个未知数要从这里边找。”她说着手指移到一个点上。 江导泛躬一下身子,屁股没沾凳子又站起来,眼睛盯着游市手指的那一点说: “这是什么意思?若箭头代表抢购风的话,那箭头下并非地名,怎么能知道抢购风 到了哪里?” “你别急,这张图只是搜集信息起源的一小部分时区资料,根本找不到抢购风 的箭头。…”游市正说着,局长游巨浩驾到,后边还跟着易品政车起等一干人众。 局长见面就批评荣糸敏滥进货:“黄石商业贷款定额就那么多,你们占用了别 的单位就不用了么。我管不到银行,你们必须听我的。不然要我这个局长还有什么 用。”又批评江导泛监督保证工作没做好:“单位实行经理负责制了,党组织的核 心作用不能削弱。”他逼着江导泛带路,查看仓库又查看四五楼,叨叨唠唠一路子。 易品政车起我行我素,象往年一样的购销调存,银行并没有扣减他们的贷款指 标,见繁荣近期进了那么多的货,枉告繁荣挤占了他们的贷款指示。跟着局长,局 计划科、财务科、宣教科等各科科长来繁荣看笑话,听局长训他们心中别提多高兴 了。边查看边指指戳戳议论讽刺:“瞧!那垛手套,多象高高的拉玛峰。足可以让 全体黄石人民人首一副了。可能要发生第三次世界大战了,储备物资是备战的需要 嘛。嘿嘿嘿哈哈哈……” “看!这堆布料,就象巍巍的昆仑山。做成包裹,装不下地球才怪哩。哈哈哈 嘿嘿嘿……” “任凭繁荣花钱,他们可以把乌拉圭买进来。” “那荣糸敏不就成了乌龟国王了。” “嘿嘿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哈……” …… 江导泛送走局长一行,急急转回经理室,早不见了游市。他决心不再追问图的 秘密,免得干扰她的工作,下决心制止她再进货。找一会儿不见她,走上最高楼层 履行自己的基建职责。下班时碰游市于大门外,迎面就说:“小荣,千万不能再进 货了。” 游市望他一眼,轻松地说:“其实我们并没有挤占他们的贷款指标,我刚才去 问了银行。 贷款向先进单位倾斜,这是银行的现行政策。“ “贷款是一回事,进货是另一回事,我也有些担心,货进得太多了,万一有个 闪失岂不砸了锅。盖楼是急用钱,但也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出来。还是稳妥进取为好。 世上哪有赚完钱的时候呢。”江导泛喋喋不休。 “那好吧,”游市说:“即日起不再订货。给局长一个面子。不过,从明天起, 各部一律停止批发销售,批发人员作好准备,准备到门前的马路边出摊零售。我已 与城管部门的联系好了。” “行,这我赞成。”江导泛望着游市走进办公室,心中油然滚过一种怜爱情绪 :年纪不大的荣糸敏,吃苦耐劳能力大大超出了同龄人。短短的时间把这么多商品 弄到商店,不是说说就能办到的事情。他回到家,见桌子上放着一个纸条,知道妻 子回老家了。锅里的饭菜还是热的,他盛出来大口大口地吃下去。转回仓库隔着办 公室的窗子对游市说:“小荣,我屋里有剩饭,给你弄些来吃吧?”他见她点头, 匆匆跑进菜场买了一只八两重的甲鱼,回家剖开清理好,很快地做出了一个清蒸甲 鱼汤。用大瓷缸子成了,用废报纸裹着,端在手上正要出门,仇纷回来了。他吓了 一跳,不安地说:“你怎么回来了?”手一颤缸盖滑落地上,汤将报纸溅湿一块。 按惯例仇纷最快晚上才能回来。 “我回来拿衣服。”仇纷昨晚就说过今日她休息。她在家里忙碌一上午,该洗 得洗了该晒得晒了,早早做了中饭自己吃罢,写张便条放在桌上骑上自行车就出发 了。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发现给孩子的祖父买得一套夏装忘记带了,调头折了回 来。其它的东西忘了尚可,独这夏装是忘不得的。婆婆早逝,公公一人半瘫在家, 以往总是自己做衣服他穿的。今年自己忙碌没有时间做,只好花钱买了一套。天气 越来越热,早到了添置夏衣的时间,再晚一个星期就不好向他老人家交待了。江导 泛的父亲得了一个半瘫症,久治不愈,现在只能做一些吃吃洗洗的小事情。稍微重 一点的体力活要待仇纷回家去做。仇纷每星期回家一次,帮着整理一番家务事,陪 老人家说说话。多数时间是第二天早上早起赶回来,做到家里店里两不误。 她躬腰拾起瓷缸盖子递给江导泛,见他端得一缸清蒸甲鱼汤,心中一酸说: “是的,我回来的不是时候。” “这是什么话,你回来的正好。”江导泛放下缸子说:“有个业务关系送只甲 鱼,我怕它跑了蒸熟了放着,等你回来一块吃。来来来,趁热我们各吃一半。”他 说着走进厨房,拿出两只碗分开倒了。 “江导泛,你收别人的礼品,可是破天荒第一遭。”仇纷见江导泛无可奈何的 傻笑继续说:“你别骗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既然放着为什么端着往外走?假若 我来晚一步,恐怕连甲鱼的味都闻不到了。你的心思我知道。” 江导泛嘻笑着说不出话来。 “人有失智马有失蹄,你搞大了人家的肚子也该给予补偿。事已至此,你让我 说什么呢? 凡事都没有后悔药,既然做出来了,想改也是以后的事。不可能把事翻过来做 一遍。你好自为之吧。“仇纷说着,眼圈红红的拿了衣服就走。 江导泛端着碗堵在门口,心情激动地说:“老家这么远,你每个星期来回地跑 替我行孝。 我不能枉为人夫。你不吃下这一半,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 仇纷接过碗端进厨房,过了五分钟端出来,见江导泛面前的碗空了羞涩地笑着 说:“这一碗我吃不下去,也不会让你再吃,我来处理。”她说着端碗下楼走到江 行月的住处,双手递给江行月说:“江主任,你也活得不易,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 遭人非议,这点我理解。我和导泛做点汤,给你补补身子,趁热吃了吧。唯愿你们 母子今后幸福美满。” 江行月接了,感动得直掉泪。一个劲地说错误都在自己,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 类似的事情。 江导泛怕妻子与江行月吵闹,尾随她追过来,避在门前听她们的对话,听到这 里放了心。 从门外闪进来面对江行月说:“你好好保养自己,凡事想开些。有什么自己办 不了的事情通知荣糸敏一声,她会帮你解决困难的。好了,我们走了,仇纷还要回 老家。” 仇纷本打算多坐一会儿,听江导泛说了这话,跟着江导泛走出来,回到家还抱 怨江导泛说:“你就是怕我多跟她谈几句,怕我听明白了真象又要呕气。其实我也 看穿了。同床是一回事,婚姻是另一回事。能让女人最高兴得是男人,负责任的才 是丈夫。你不是我的结网罩不住,你是我的长翅飞不了。许多事情是强求不得的。 尤其是婚姻看得是缘份。” 江导泛吃惊地望着妻子,感到她确很聪明,刚从电视中听到的几句话,不走样 的学出来。 不解的是这么聪明的妻子为什么总看不懂自己的丈夫。难怪有人说爱情是碗迷 魂汤,越看重它越自私。人生是个糊涂蛋,钻进爱中难自拔。监狱多是用爱筑起来 的,假若人类没有爱,监狱至少去一半。 仇纷看江导泛一言不发,站起来拿了烟下楼回老家了。 江导泛的那碗甲鱼汤没有吃。他趁仇纷去厨房,顺手倒进了缸子里。碗里倒下 了一点儿开水,见仇纷从厨房出来仰脖子喝下去,造成一个吃完的假象。仇纷信以 为真了。他估计妻子再不会回来的时候,端进了商店办公室。左右寻不见荣糸敏的 踪影,只好把缸子交给荣情,请她转交荣糸敏。然后,为自己负责的工作奔忙去了。 晚上六点半钟,仇纷回来了。俩口子洗菜做饭正忙着,荣情端着缸子走上来, 嗲声嗲气地说:“江书记,荣糸敏一下午没回来。你交给我的任务没完成,完璧归 赵。”仇纷接来缸子揭盖一看,原来是中午的那碗甲鱼汤,立时饭也不做了,一头 扑在床上,双手捂着脸。 江导泛送走荣情贴近仇纷耳朵说:“不想做饭也就罢了,今晚我们改善伙食。 我到街上炒几个菜来。”他拿着托盘到街上炒了几个仇纷特别爱吃的菜来,老远就 听到仇纷在屋里低声哭泣,进门见她在收拾衣物包裹急问:“你要干什么?” 江导泛离开后,仇纷越想越伤心,止不住哭起来。听江导泛问忍泪答:“我原 来在老家时,两个人无话不谈,那才是两口子。现在搬在一起了,感情反而疏远了, 你对我越来越不诚实了。我心痛啊,我不想在这儿干了,还是回家的好。”她说着 背起包裹就要开路。 江导泛急忙放下手中的托盘,抢下她的包裹说:“我是说了一些谎话,那是怕 影响你的思想感情。是为你好,不料事与愿违。今后再不会做这样的苕事了。说真 话,这甲鱼汤是我特为荣糸敏做的。你也看到了,她近来人瘦了一圈,都快惨不忍 睹了。作为一店之主的我能看着不管吗。唯一的爱人不支持我,我的心也不好受啊。 你若走了,我也不准备在这儿干了,我也感到回家务农更好些。” 仇纷抹把泪说:“那怎么行,你学得是商业管理,一回家书不是白读了吗。你 早说是给荣糸敏做吃的,我会想得开的,何必说那么多谎话害人害己。好吧,我不 走了。” “还是我的仇纷通情达理,与你一起一生无怨无悔。为了妻子放心,我一定把 这碗甲鱼汤吃下去。”江导泛一把抱起仇纷亲吻起来。 仇纷费了好大的力才推开他,破涕为笑说:“你今后不骗我就行了。这甲鱼汤 不能给你吃,这不等于把你的心意吃了吗,还是留待明早我送给荣糸敏吧。”江导 泛笑了,俩口子都半含着泪。感情是个大泥潭,是人都在里面转,弄不好滑一跤那 是正常的,把感情看得太重的人摔倒了往往不易爬起来。 花义朵收到的求爱信数不胜数,满住处堆的都是。多数信封上都有内详二字, 不知是谁的发明创造,从什么时候起出现的时髦,非要把崇高的爱情搞得鬼鬼祟祟 的才好。花义朵收到第一封求爱信时候,还以为是邮差送错了,她没有用得着写信 的亲戚,尤其是内详二字更增加了信封内的神密。拆开细读面红耳赤浑身躁热。那 些语言虽在报刊上常见,但一个活生生的男人直接组织誉抄给自己却是第一次。那 诱惑力特强,搅得她几天没睡一个安稳觉。 她在柜台上上班,象从天外来了外星人,引得众多小青年有事无事的在柜台前 观光浏览,终日络绎不绝。她的信日益增多,有的洋洋洒洒几万言;有的干干巴巴 几句话。她开始每信必看,隔三差五的也回复几封。不管拒绝得多么彻底,总有打 不完的笔墨官司。这时她感到男人们都象泡泡糖,开始嚼着还可以,越嚼越没有味 儿,到后来就剩下扯不烂丢不落粘粘乎乎的破物品了。之后,她下定决心一概不予 回信,再后来看也懒得看了。不过一封未丢,全储存在家中,争取上吉尼斯纪录。 碰到不愉快不遂意的事,拆几封字迹秀丽的看看,强似看小说。借此转移自己的思 想,化解心中的不快,不失为一种好方法。 副食部开业,商店实行了满负荷工作法,商述国抽进了副食部,家电柜留下的 人更少了。 花义朵初始有点紧张疲劳,不足半个月满负荷的感觉没有了,反而感到精神倍 增。每日晚上不是看电影跳舞就是打棒球溜冰,不到十二点不睡觉。 今日上班伊始,一小学生递来一封信。他见信封上写着内详二字,遂捅进衣兜 内。根据柜长荣结的吩咐,辗转来到市电缆厂,等待着厂业务部门在已签过字的合 同上盖章。闲着无事,掏出那封信拆开看。一张纸上没开头没结尾,了了草草写着 几句话:你是一块猪头肉,人人见了人人要。大家都想吃一口,咬得猪头血直流。 写信人手捧桃花扇者是也。时间:晚八点,地点:磁湖澄月岛音乐茶座斤内可见矣。 花义朵看罢信又好气又好笑。她收信以来,看到的都是甜言蜜语,什么心上的 明星,不落的太阳,无不捧出的是一颗火热爱慕的心。第一次看到如此放肆的。不 知是那位楞头青,竟敢骂他她为猪头肉。总觉得自己有一股血淋淋的感觉。越想越 不是滋味。好奇心驱使她要会会这个楞头青,教训他一顿解气。四十分钟后,电缆 厂在合同上盖了章,她带回柜台交给了荣结,算完成了一项定货任务。 下班之后,花义朵随便吃些点心。她经常这样打发日子,尤其是晚上一般是不 做饭的。 在家呆着这些营养就够了,只要出去自有别人管饭。她打扮一番,约了两位身 强力壮的男友当保镖,交待几句就进了澄月岛。澄月岛位于磁湖东部,是黄石人娱 乐场所之一,昼夜开放。 中西式结合的各种建筑漂浮水上,倒影湖中。到了夜晚,灯光星光闪闪烁烁, 岛上的天空的水中的连成一片,给人一种幽雅闲暇神密有趣的感觉。在一个夜影幢 幢的地方三个人谈笑玩耍一会儿。花义朵又叮嘱两个保镖一遍,务必见她的眼色行 事,千万不要把人打重了,点到为止。吓唬吓唬他,有一个教训的意思就行了。 影剧院开始批量进人,说明时间已接近八点,花义朵离开两个男友,单独跨进 了音乐茶座斤,瞟眼一瞄,没有手拿桃花扇的人。刚坐下,钢厂设备处的采购员方 贝踱过来,紧挨着花义朵坐下,脆生生地说:“你好?花义朵。” 鉴于上次帮忙做成了排气扇生意,花义朵对方贝婉尔一笑说:“还可以,你也 好吧?” 方贝本是拿桃花扇的人,穿得清清爽爽西装革履,一条乌红色领带垂到小腹以 下,从窗口望见花义朵来了喜出望外,立即收起扇子,暗自得意。他上次促成了那 笔生意后,约花义朵看了两场电影,进了一次舞池,下了两次馆子,有过五六次交 往。慑于花义朵的色威求爱的话没敢说出来。回家接连写了几封求爱信,将自己对 她的爱慕之情着实描绘了一番。有的通过邮局寄,有的请人代递,均未得到回音。 他自己亲自递过两封,反而惹得她再也不愿意陪他跳舞看电影了。约她不出来,所 购的影剧票费了许多张。昨天花义朵的话悄然在她耳畔响起:现在的男人都退化了, 有钢性的不多,我喜欢你这种钢性,我尊重粗犷的人们。他恍然大悟,自己的几封 信写得太缺乏钢性了。一味地求,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慨。不长的采购工作练就了 他碰鼻子拐弯,见风使舵的本领。他立即变软为硬,回家就写了那几句。三块巧克 力收买了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由小学生递给了花义朵。他听了花义朵如歌如唱的 几字问候,心早跳得不正常了,恨不得一下子搂上去吻她个一年半载。表面上仍旧 稳重,直身正坐连说:“同好同好,谢谢,你果然言行一致。” 花义朵坐着,目光未离窗口。八点过后,又进来一位女胖子,一位老大爷。始 终没见有拿桃花扇的人,心不在焉地说:“什么,什么言行一致?” 方贝没有正面回答她,问:“那次舞会之后,我写了八封信,你为什么不复我 的信?” “你有什么事直接说,近在咫尺写什么信,不怕麻烦么?” “没…事。” “没事何必浪费纸张邮票,节省几个钱留着将来娶老婆吧。不管谁的信我一概 不看。” 花义朵一脸傲慢,眼睛仍然盯着窗口。 “那你今天怎么来了?”方贝小有得意地说。他的目光定格在花义朵脸上。贪 婪得象一头扑食的虎。听花义朵说她遭了骂,禁不住哈哈笑起来。同时取出桃花扇, 刷地一声打开摇几下停下来。初夏的夜本来不很热。笑罢了说:“我当你真得不看 信呢,原来是诓语。” “你就是那位骂我猪头肉的人?卑鄙无赖,言行一致太符合你的身份了,我早 应该想到是你。”花义朵腾地站起来,几步跨出茶座斤,一路飘乎朝两个保镖走去。 方贝稍一愣神追了出来,准备跟到没人处,拦住她仔细解释。并把我爱你的意思直 接说出来。 两个保镖见花义朵一阵风似的从茶座斤出来,后边踉跄跟着一个小伙子,个个 磨拳擦掌,飞速迎上去,一个扭住了方贝一条胳膊,就要动手。花义朵制止他们说 :“念及初犯,又帮过我的忙,且饶他这一回。”她怕方贝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面 对着他训斥:“下次再敢胡写乱画,当心你的贱骨头。”说罢愤然带着两个保镖走 了。走了几步还有些后悔,干吗得罪这个随时愿意为自己垫付支出的人呢。 方贝楞了半天方才明白,她来的目的并不友好,感情是带人来教训自己的。气 愤地想:奸商,果然名副其实。过河拆桥转脸无情只可接济不可深交。恨手中没有 关老爷的泼风刀,要不然定取两个悍夫的狗命。望着花义朵飘然远去的背影,心如 掉进了冰窟窿凉透了。 花义朵要回去,两个男友哪里肯放,缠住她要去跳舞玩个痛快。花义朵来时只 吃些点心,饥肠噜噜不愿意奉陪。说:“对不起,我没有吃晚饭饿得心慌,哪里有 劲跳舞。” “这好办,附近就有餐馆,我们陪你吃一顿,进餐费我出如何?”一个保镖本 来不富楞充大方,抢先发言。三人来到一家餐馆,花义朵横着心点上几盘好菜。酒 足饭饱之后,抢先发言的保镖出币一百五十元,心痛说不出口,硬逼着另一保镖去 市内购高档次的舞票。 花义朵只是利用他们的肢体,并不愿意跟他们长期相处。嫌他们一个文得发酸 一个武得冒臭。心想走一个自己好脱身些,东倒西歪地装醉,跟着那个出饭钱的纵 涌另一个去购票。 被纵涌的去了,她松了口气,不料剩下的那个竟敢动手动脚,挨挨摸摸的要独 占花魁。花义朵推不开走不掉骂不得,正无可奈何的时候,瞧见游丕路过,急忙喊 :“游主任,我在这儿呢。”趁保镖惊诧之机,紧走几步靠在游丕身上说:“亲爱 的,我们逛逛。”是官都比百姓大,何况游丕长了个高个头。保镖望着不敢追。 游丕和缘缘几十天没有以个人的名义来往过,有花义朵常常相陪,感情上基本 平衡。偶尔见了缘缘脸一红头一低走开拉倒。但是感情是个走开拉不倒的事,一有 闲空就想着缘缘,总觉得对不起她。于是他决定,今日约缘缘来澄月岛一晤,举行 散伙和谈,减轻双方的心理负担。意欲做得有理有节,过后还跟没谈恋爱之前一样 相处。突然被花义朵靠住,一时摸不着头脑,问:“小花,你怎么了?” “不怎么。逛逛不行么。嗯哎嗯哎嗯……”花义朵嗲得掉渣。 游丕碰到花义朵发嗲就麻酥酥醉薰薰心慌发糊。早忘了今日来此的目的,伸手 搂着花义朵不粗不细的腰,昏昏然朝幽暗的地方走,走几步缩回手说:“小花,我 们的爱情能持久么,你知道我已经有了朋友。” “毕竟是朋友,不办结婚手续法律不予保护。难道说我们不是朋友么。关键是 你到底爱不爱我?”花义朵在他脸上捏一把撒娇作嗔。 “当然爱你。你太可爱了。许多人说可以望着你半个月不吃不喝,我能例外么。 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一直很大,大得令我担着心。不踏实虚幻,心里总有一种说不 出来的感觉。” “你的心也太细小了。你爱我我对你有感情就行了。你怕我说得不是真话,下 个月就结婚好么?” “结婚不在早几个月,一定要等到你过了婚姻的法定年限。问题是——” “没有那么多问题,你不好辞缘缘我帮你辞好吧。我们朝那边逛吧,那边说话 鱼听得到,鱼会告诉月老,我永远爱着你。”花义朵指一下自己说的方向,于是两 个人勾肩搭背潜入岛边的花丛树影中。倏忽飘过的花香和泥土气息裹着他们久久不 愿意离去。 缘缘爱游丕爱得执著,几十天来欲近不敢欲离不忍,愁肠百结不知作何排解, 日益憔悴的脸面终日没有笑意思。终日恍恍乎乎六神无主夜不能寐,活着跟死了几 乎没有了区别。即使这样仍抱着一丝扯不断的希望:她认为游花不会长久相守,游 丕一定会回心转意。今日接到了游丕的约会请求,从心底笑到了脑门上。简单地打 扮一下,提前来到澄月岛,看看时间还早,一转身靠在了岛边的一棵大树上,低着 头看着胸前想往事。听有脚步响,抬头看见游花二人依偎着向自己走来,顿时血往 上涌浑身打颤,撒腿就跑。暗恨游丕做过了头,既然约自己就不应该带着花义朵。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故意羞辱自己是个失败者吗。游丕看见缘缘,象被蝎子咬了一 口,身躯一抖急忙松了搂着花义朵的手。暗责自己不该忘记了与缘缘的约会。 花义朵头歪在游丕肩上,体会着爱情的甜蜜,感觉到情况有异,抬头看见渐跑 渐远的缘缘高声喊:“缘缘,等一下,我有话说。”缘缘没有等一下却放慢了跑步 的速度。花义朵边追边说:“缘缘,你也看到了,并且不止一次得看到过。游丕已 经是我的人了。掺一点儿勉强的幸福味都不正。你就好自为之吧。希望你今后不再 掺和我们的事。…” 游丕赶上来扯扯花义朵的衣角,不让她说下去。花义朵站住了,面向游丕说: “你要爱她也不晚,那我就告辞了。”说罢转身向来的方向走去。 游丕前走走后退退,“唏唏唏”欲说未说,转身朝花义朵追去。花义朵返身搂 着他来一个长时间的接吻,吻得游丕心惊肉跳。 缘缘气愤恼怒羞愧已极,不停地向前迈进。眼泪扑涮涮顺着鼻翼掉下来。只觉 得天旋地转世界变得一无是处。那灯光昏黄跳动如鬼火,平静的湖面象起了巨大的 波涛,隐隐传来的音乐之声如泣如诉。她走得看不见人后哭出声来,哭了走走了哭, 迷迷怔怔走上了一座三拐弯小桥。这时的缘缘被感情的阴影笼罩着,脑袋里只有苦 楚悲痛,其它一概装不进去。什么父母兄妹、社会责任、后果影响全不在意念之中。 似乎到了世界末日,属于她的只有死亡。 她纵身越过仅有半米高度的桥栏,扑嗵一声没入水中。月亮升起来了,惨淡而 又欠缺,苍白的象一张失血的脸庞。 游市答应了江导泛吃剩饭中午就没有回家,忙完了手头的工作就坐下来看报纸。 久等送饭人不来,肚子里的肠胃就闹起来,早餐吃得马虎中餐又过了时间,报纸也 看不下去了。她站起来走进业务室,查看合同执行情况。看看大部分合同都打了勾, 心中满意坐下来。勾是吕行家对完成合同的标记,游市真切地感到这个人还可以, 虽然有着怪脾气工作却挺认真。 象他这样敬业的人现在的年轻人中很少了。 吕行家在街头餐馆凑合一顿中餐,掂着碗筷在门外磨蹭一会儿,百无聊赖转回 业务室,见游市坐在业之折的凳子上,跨进室内的两只脚退回去一只,转身要开路 被游市叫住。 “吕师傅,我有事找你,进来坐吧。” “什么事?你就说吧。”吕行家脸部朝外,仿佛是一个急于外出的人。 游市见他这和种姿势颇觉好笑,因为有求于他没笑,一本正经地说:“吕师傅, 我知道你见多识广,足迹遍布荆楚大地。可曾见到或者听说过游人处么?” 吕行家吃一惊,很快镇定下来问:“你找他干什么?” 游市不好公开自己的秘密,就说:“有件公案未了,我急着找到他。” 公案,什么公案,坐牢都评了反,难道说还追究越狱罪。吕行家想:这年头也 难说,对对错错错错对对,弄不好就翻过。遂摇头说:“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凭你的口气,凭我的直觉猜得出来。你一定告诉我,有情后补。” 吕行家知道大冶县还有个叫游人处的,曾经有过两面之识。为了摆脱游市的纠 缠就说:“我知道有个人叫这个名子,他住在大冶县金牛镇西北的一个村子里,有 公案你去找他吧。” “村子什么名?”游市热切地问。 吕行家诚实地说:“只知道村子很大,村民游姓居多,别的不知道。” “进来吧,坐下好好想想。这是我的一个私事,想请你帮个忙。”游市做了一 个邀请的姿势。 吕行家连连摆手说:“不用想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不与女人单独在一起。” “本小姐是姑娘,与女人的概念还是有区别的。我们坐一起谈谈不行么。” “姑娘妇女母夜叉女人都一样,关键是单独,有公事不妨说说,私事免谈。” “你这么惧怕女人?”游市为了整治吕行家的怪毛病,故意说:“在广州你深 更半夜摸进江行月的房间,那不是单独么?” “荣糸敏!你别瞎说,这可是违法乱纪的事。” “我调查过了,相信你不会做坏事。但当时江行月挨了老板娘的训,你隐瞒不 了,这是事实。” “管你说什么我不怕。我没做坏事问心无愧。江行月的心里最明白。她已经指 证了作奸犯科的人,你想制造冤案办不到。现在不是文化大革命。”吕行家说着几 步跨进室内,一屁股坐在远离游市的沙发上,心想坐就坐我怕你么。 “我为什么要制造冤案,我跟你无冤无仇犯得着吗。”游市苦口婆心地说: “我是劝你凡事做得随和些好。男也好女也好最忌一孔看人。你也太偏执了,活得 不累吗。我是关心你才这样说。” “荣糸敏,我累不累与你无关。我活了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有人当面说 得好听,背后能把人给整死喽。我不用你关心,你不掂记着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游市不想与他打嘴巴官司,恳求他说:“你把广州住店情况写出来,我有用处。” “对不起,你用你自己写吧,本人不愿意搅在这里面。乌七八糟的成何体统。” 游市咄咄逼人地说:“这是命令。” “命令,命令是个啥东西,多少钱一斤、好不好玩。好玩你自己玩去吧,恕不 奉陪。” 吕行家站起来一用袖子走了。 游市无可奈何,却并未生气,主要是受了游人处信息的鼓舞。她忘了饥饿,也 忘了跟繁荣人打个招呼,在店门前租辆摩托车,坐上二等座直奔大冶县金牛镇。在 镇西北方向捡较大的村子逐个查询,直查到繁星满天,才探到游人处的住处。 游人处大约十八九岁,半呆半痴,一头乱发,满面灰泥,鼻涕吊在嘴巴上。睡 眼惺松地迎接游市,口中喃喃地说:“半夜三更找我干吗,傻样,嘿嘿嘿……”游 市望着他哭笑不得,大失所望。心中甚怪吕行家提供了不实的信息,想想也不能怪 人家,由于自己寻你心切,根本没有向他问过面前这个人年龄。 繁星点点、夜风嗖嗖,乡间的小路幽静空旷,摩托车司机边驾驶边抱怨,诉说 自己不吃晚饭受不了,哪里知道二等座上的游市连中饭都没吃呢。回到黄石,他将 她丢在磁湖路边,加大油门箭一般地疾驶而去。游市切身感到有钱的妙处,若是多 给司机几个钱,或者请他吃一顿,他一定会把自己送到家,可惜身上没有这么多闲 钱。到了磁湖确实就算到了黄石了。 游市迈动无力的双腿抄近道回家,望见三弯桥上人影一晃,听到扑嗵一声,知 道有人落水了。她边跑边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边脱自己的外套。一个 纵身跃入水中,没有接近落水人她停了下来,湖水漫没了她的双肩。她并不怕死, 遗憾得是以自己的死换不了落水人的生。她深知自己的水中能力,曾有一次,托着 自己的衣服过河几乎被淹死。 花义朵的两个男友,贴钱出力私欲没得到满足,玩出了精神,在湖边闲话,听 到喊声跑过来看热闹。水中的游市求他们救人。他们提出有偿服务,慢慢腾腾不肯 下水。游市边答应边游回岸边将他们扯下水。三个人协力将落水人救出送入就近的 三医院。游市看清落水人是缘缘,眼泪流了出来。感到做一个好人太难了,不能承 受各种横祸打击的人,根本活不到老死。两个救人的男士见救人的女士救助的不是 亲友,是舍己救人,自愧不如,那里好意思再提有偿的事,悄悄离去。 经过医生的奋力抢救,缘缘苏醒过来,她发现身旁坐着游市不解地问:“我还 活着吗?” 见游市含泪点头又说:“你怎么在这里?” 游市把救她出水的前后细说一遍。缘缘躬身倒在游市怀里,哭着说:“呜…… 荣经理,生活对我太残酷了,呜……” “为什么?你说,本人为你作主。” 缘缘嘟哝半天,只说清了一个意思——游丕彻底变心了。游市做手势不让她说 下去,劝说:“世界上的男人多得是,深入接触一下就会知道、许多人都可以做你 的终身伴侣。你别信电视剧里鼓吹的那一套。对一个姑娘来讲能产生爱情火花的男 人不是唯一的。我赞成恋爱时期冷处理,婚姻生活热对待。婚前爱得死去活来,婚 后闹着分离是轻浮俗人的表现。千万不能效法他们。”她见缘缘闭眼流泪又要哭, 忙说:“好好好,你别哭,有空我找他谈谈。他若能回头当然是好事。” 两个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过一夜。第二天早上八点,游市从医院打电话与江导泛 联系,要他派人来院照顾缘缘。江导泛回话说“上午无人可派,商厦门前挤满了顾 客,营业员应接不暇,后勤人员全部到了一线参加营业接待。可能是抢购风刮到了 黄石。你若没什么大事,边照顾边休息一上午吧。下午我给你派人。” 游市在医院买了三份早点,缘缘不肯吃,她一个人全部吃下去,总算把几顿的 饥饿填平了。仇纷获悉她们的位置,将甲鱼汤加热送到游市手里。游市强迫缘缘全 部吃下去。 一夜之间,抢购风刮到了黄石。各储蓄网点都排着取款的长队。大小商家客满 为患。数以万计的人们一个心愿:存货保值。许多商店两三天内就售完了库存。破 的烂的一古脑推出去。店内仅剩些柜台货架。再进货谈何容易。行程几千里,嘴说 破了皮,能给半车货算是老关系。 抢购风刮了十几天,繁荣的货源源不断地购进来又源源不断地售出去。四五楼 已售空恢复了正常的装饰工作,一二三楼也瘦了一小半。大仓库的货基本没动,足 够应付一段时间的。 职工忙得不可开交,但忙得心里舒服,没有一个人喊累叫苦,店领导各司其职, 繁荣显得稳妥自如。跟没刮抢购风之前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行圭商场各贸易大楼只坚持了四五天的正常销售。一个星期后,只有几种小商 品放在柜台里,标明单位还是个经商的、没有改行。顾客没有人愿意将宝贵的时间 浪费在没有商品的商店里。营业员比顾客还多,闲着没有做免不了打情骂俏,还常 常把别扭闹到办公室。这情这景闹得易品政车起再也坐不下去了,双双斗胆恳求局 长出面,调拨繁荣的商品应急。局长坚决不同意再出面,训斥他们经营不用心,只 会告黑状,把自己的老脸也贴了进去。 局长不愿意再出面,易车两人只好直接恳求荣糸敏。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们算服你荣糸敏了,竞选市长我们投你的票。”,等等。好话说了一萝筐没用, 繁荣的存货仅够自己销售的,没有剩余的可以转售中间商。若不是他们跟着叼扰, 繁荣会多进一些货,江导泛也会拨给他们一部分,可惜他们坏话说早了,要不到货 是自然而然的事。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