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44因嘴惹祸再吃苦闭门不出又作恶 磁湖东岸有一户私人住宅要出售。主体房屋是一座只有两层的小楼。整楼四套 房有的的三间一套、有的四间一套、都是七十年代的设计格调。还有两间厢房,加 一个不大的院落。 有树有花三面环水一面贴着马路,环境优美交通方便。赖道东看好,认为繁荣 买下来作为来宾招待所最合适。江导泛认为好是好,繁荣现在正盖职工宿舍,资金 已经相当紧张,再购下它恐怕产生钱不付债现象,影响正常的经营活动。商波劝江 导泛说:“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以现在的形势购房地产只会赚不会亏。购 下来不错事,不能当招待所也可以当职工宿舍用。繁荣那么多职工,将来年轻人要 结婚,父生子子生孙,一幢宿舍楼是容不下他们的。 从长远的观点看问题,应该买下来。“党政一把手都同意购,江导泛反对也没 有用,于是繁荣花三十五万买了下来。赖道东只负责到办完购房手续,剩下来的清 理改造办招待所的任务就交给了副经理游丕。 游丕名义上负责批发部的工作,赖移西到了批发部后,他连这个名义也不要了。 商厦的业务工作是店治渠负责,楼堂管理交给了江流营,游丕丢开批发部成了 没有具体分管部门的副老总。他自己又捡起了办公室的工作,管理后勤一摊子。实 际上正与赖移西调个过。 赖道东见他如此,就把办公室的任务明确交给了他,也免了再去提拔办公室主 任,并说若我不在繁荣由你代理总经理的工作。赖道东一直没有离开过繁荣,所以 这句话等于没说。游丕并不在乎这些,乐意做些具体工作。他出心不愿意当指挥员。 指挥别人工作一直是他的弱项。 他秉乘赖道东的指示,多次来到新购的繁荣地盘,请人对房子进行改造装饰, 并把繁荣商厦招待所的牌子挂了起来。 钱因在繁荣无论是年龄还是工龄都算得上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老职工。赖道东来 了后一直没有安排她进柜台搞营业,只是在机关后勤打打杂。以上属赖移西管,现 在是游丕的部下。 繁荣开办自己的招待所,她是第一任所长。配合游丕,监督指挥施工人员将几 个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并把两间厢房布置了一间叫做招待所的办公室,别一间就 改成了茶水室和盥洗间。 人各有长,游丕不愿意做的指挥工作,她一马当先冲在前边。 这些工作业已完成,施工人员也拿了工钱走开了。游丕和钱因从楼下转到楼上, 又从楼上转到楼下,作最后一次欣赏性的检查。游丕对钱因说:“领导已经研究确 定,招待所暂定三人维持工作。下午我就不来了,明天我就通知另外的两个人来这 儿上班。你身为一所之长。 好自为之吧。“ 钱因说:“行行行,不过你告诉赖道东给我派两个年轻的来,老家伙不好管理。” “不见得吧。”游丕说:“现在的年轻人更不好管理,来一个相当于来一伙, 一天到晚狐朋狗友吃住在这里,你是管好还是不管好呢。管了得罪人,不管又不像 个单位。” “那你们就给我派两个对脾气的吧。”钱因有弯就拐挺好说话。 两个人正说着,花义朵走了进来,拉钱因到院子门前说:“钱师傅,我请你帮 个忙。我要用醋灌灌跟着我的那尊醋罐子,您配合一下,我不会亏待你。”说着退 掉自己手上带的玛垴镯子递给钱因。 钱因抬头看到车起,明白了花义朵的意思,遂关上了院子的大门。她不在乎花 义朵的礼品,却乐意帮花义朵灌灌车起。 游丕不知她们要干什么,也没看到车起,呆站着。花义朵拉他进了一楼的客房, 按他坐在沙发上,自己与他隔着茶几坐下来说:“游总,我想请你帮个忙行么?” “行,只要我办得到的。什么事,你说吧?”游丕自己移到床上坐着,他不敢 与花义朵坐得太近。害怕钱因关不住的嘴出去混说,影响自己与缘缘的关系。 花义朵思忖了半天说:“我想回繁荣上班。” “你搞服装推销满好,怎么不想干了?”游丕不紧不慢地说:“当一个营业员 说什么也赶不上推销员自由,来钱。再说你是为车起干的,说到底也是为自己干的。” “我要与车起离婚。”花义朵言真意切地说:“他父母厂里的事我不好继续干 下去了。做人总不能光为钱活着。” “这是为什么?你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吗?”游丕有些吃惊,抬抬屁股又坐下。 花义朵沉痛地说:“好与不好你怎么知道,还是不说这些吧。你只说说愿不愿 意帮我的忙?” “当然愿意,可是我不当家收人。”游丕坦诚地说:“我想,你既然结了婚还 是不离为好。 人无完人金无足赤。车起有车起的优势,当然也有他的缺点。“ 花义朵看他一眼,低头不说话了。 游丕把话岔开说:“你刚才进院时跟钱因说什么?鬼鬼祟祟的。”花义朵头也 不抬,目光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这几天花义朵正与车起闹离婚。她接受不了车起对江行月母子的情谊,决心尽 快离开他。 车起看重自己的儿子,同时舍不得丢弃花义朵,整日像块牛皮糖似的粘着她不 放。一个真心要离一个实意不愿意离、两个人经常发生口角之争。争是争两人之间 没有根本的利害冲突,离婚进行不下去。花义朵几次看到游丕和钱因在这二楼转游, 更知道车起最害怕的是戴绿帽子,于是想出一条逼他早下离婚决心的计策来。当然, 找游丕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是求他将自己调回繁荣上班。 车起知道繁荣购买了这片房地产,也知道游丕带人在这儿装修。他远远地跟在 花义朵身后,并没有发觉花义朵已经发现了自己,见她进了院子尾随着跟过来,被 铁门挡在了院子外。 他急急地向钱因招手。 钱因走近铁门说:“车总,有何公干哪?我们游经理在房子里会客,指示我不 准外人进来,也不准我靠近那间房。恕我不能把你放进来。我身为繁荣的职工,不 能违背领导的指示办事呀。” 车起听了这话如雷轰顶,斜着膀子就撞铁门。铁门没上锁,钱因就从里往外推, 劲越用越大。车起往旁边一闪,钱因一头栽了出来,双手趴在地上,手上的镯子跌 成了碎块,手腕划出了血迹,疼得切牙扭嘴说不出话来。车起趁机溜了进来。 花义朵听到响声,知道车起进来了,急起身将房门掩了,紧挨着游丕坐到床上, 嘴巴对着他的耳朵说:“我告诉你,你刚才问我的问题。…” 一语未了,车起推门闯进来,手点着游丕的额头说:“臭小子,我早就知道你 行为不端。 我结婚时你就往我衣袋里塞纸条,骂我是粪车。我跟花义朵一天不离婚还是夫 妻,你们这算什么,奸夫淫妇。老子要告你违法乱纪破坏他人家庭。“ “我塞什么…纸条,什么时间骂过你,你说清楚点?”游丕不解地问。 花义朵说:“事情过去就算了,别提那些狗肉帐。” 钱因跑进来拉着车起就往外拖,边拖边说:“我还在告你呢,私闯客房,影响 客人睡觉,也碰坏了我的额外收入。”额外收入她是对手镯摔坏有感而言。说着无 心听着有意,花义朵故作羞怯状。 车起头昏脑涨,暴跳如雷,大骂钱因收人钱财,包容他人犯罪,是不齿于人类 的狗屎堆。 游丕站起来,板脸训斥钱因:“你胡说什么!你可知道这话影响重大,说出事 来你吃不了兜着走。”游丕边说边往外走。 钱因丢开车起跟着他说:“哎哟哟哟,世上只有做出的事没有说出的事。你做 都做了,我说两句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见游丕真的生了气,伸手死死地扯着他的 胳膊,意思是想把他留下来,等车起走后再让花义朵解释清楚。 游丕哪里知道这层意思,一甩胳膊冲出院子头也不回地走了。钱因立脚不稳闪 了一跤,脸部磕在砖楞上,嘴巴刹时出了血。闲着没事帮人凑趣,不但挨骂而且出 了血,钱因觉得吃亏,倒在地上赖着不起来。花义朵马上搀扶着她去了附近的私人 诊所,打了破伤风针并敷了药。不久,一个雀儿蛋大小的肿包就出现在钱因的嘴唇 上,向外翻着的下唇全成了红中带紫的猪肝色。 车起无奈,想想与花义朵确实也幸福了一段时光,再坚持下去也无幸福可言。 贴身就要钱不说,最受不了的是她竟与游丕鬼混,只好同意离婚。人家养狗看家养 猫捉鼠,自己养个生气袋子。没事她想着法子让自己生气,离就离吧,何必抱个气 袋子不放呢。再过下去不减寿才怪。他让她拿走了她喜欢的所有衣物和她长期刻扣 下来的钱。临分手又送她一张十万元的现金支票。可见车起对花义朵一直不薄。 判刑为两年零六个月的游腾浪,在监狱只劳改了五个月就获得释放。据说提前 释放的原因是市长担保,目的是吸引他的父亲回黄石投资经商办厂;又说是他本人 揭发了一个欲要付诸行动的爆狱团伙立功减刑的;还有一说是原来刑罚判重了法院 改正自己的错误通知减刑的。说法不一,现实是游腾浪确实出狱了,什么愿因没有 深究的必要。与他同时出狱的还有一个黄石人。那人是黄石黑道的主帅,游腾浪很 早就听说了这个人的名子,在狱中两人成了好朋友。一个有钱,一个有狠,两人在 狱中互相支撑没有吃什么亏。巧得是游腾浪获释时那人也刑满放了出来。他们蹲的 监狱在武汉西北,两人租辆面包车回黄石,下了车,只付人家一半的车费。司机人 小力薄,犟不过他们,只好自叹倒霉。 两人到了游腾浪的家,时间已是下半夜。 家里显得静悄悄。家中有个孩子凭添不少喜悦,游腾浪的父母要求自带孙子。 钱因求之不得,把两个孩子都送给了公婆抚养,一个人过起了舒服心静的日子。家 务锐减闲来无事就到街头转转。或者看电影看体育竞赛,或者到亲友家中说一说, 或者到公婆家中看看儿子,吃顿饭玩一玩,剩余的业务时间就是在家中躺在床上看 电视,单身日子过得挺愉快。 从这一点上讲,她倒希望游腾浪多蹲几年。 钱因这两天晚上没有外出,因为嘴唇肿着,吃过饭洗漱完毕就看电视。今天看 到转点才睡,朦胧之中听到有人敲门,忙开灯来到门后俯首侧耳问:“谁呀?”许 久没听到回答,转身欲退又听到门前轻咳一声,拉开门细看不觉吃了一惊。原来是 游腾浪站在门外,他旁边还站着一位比他粗壮高大的男人。两人都留着光头,微弱 的亮光照在他们头上泛着青光。钱因闪一下身躯让两个人进来,伸头看一下四周没 有动静,轻轻地将门关上,走到游腾浪身边说:“你呀你,一辈子不走正路。两年 多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你何必当逃犯呢,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放屁,谁是逃犯。我是提前释放的,这位老弟到了期限。”游腾浪拉亮客厅 的灯面对狱友说:“这是孩子的妈,不会说话,为人还可以。你坐,是弟兄的,在 我家里没必要讲客气。” 钱因立马变忧为喜,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热茶,听说还未吃晚饭,从冰箱里掏出 几样蔬菜和鱼肉,钻进厨房做起来。游腾浪端着茶杯跟进厨房说:“孩子呢,怎么 一个都不见?” “老大住了校,老二被奶奶接去了。”钱因笑着说:“你走了之后,他们都离 开了这房子,有几个月未回来过了。奶奶给老大也安排了一间住处,老大离校也不 肯到这儿来。他们都嫌穷爱富寻高枝去了。我每个星期去看他们几次,好着呢。” “这一下你舒服了,爷仨都走了。”游腾浪叹口气。 “我想舒服吗,你走了我留不住,你犯的是国法,我又大不过法院。”钱因说, “孩子他爷爷奶奶缠着我,要扶养孙子,我不给他们不是不孝吗。我一人过得乏味 得很,每天晚上眼睛对着墙壁说话。要是没有个破电视,我早闷出病来了。”钱因 说着话做熟了四个菜,端上桌。游腾浪的那位狱友也很客气,站起来恭手作揖说请 嫂嫂共餐。钱因笑容可掬的说:“坐坐坐,本人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别客气,你们 吃吧。” 游腾浪翻箱倒柜找到一瓶好酒,与狱友慢饮细嚼。钱因做了六菜一汤全端上桌 坐在他们中间,要他们讲一讲狱里的生活。 狱友说:“监狱里的故事太多了,嫂子应该知道,在那地方蹲着的除去管教干 部大部分都是能人,呆子傻瓜是进不去的。每人都有一个故事讲谁好呢。” “报上不是说监狱里关的都是社会渣子吗,怎么都变成能人了。”钱因望着那 位来客说:“你这个话我有些不明白?” 游腾浪的狱友喝口酒说:“这道理很简单,那些智力低下的人都被法律吓着了, 谁敢以身试法。共产党划个圈,他们敢迈出圈外一步吗?只有那些聪明人才敢钻法 律的空子。既然是空子就没有平坦的道可走,跌进去就不足为奇了。举个例子讲吧, 上次狱头买一台外国玩具坏了,全县城没找着会修理的,监狱里一问,竟然有十八 人懂这玩意。有两个还会自己组装。说监狱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最合适不过了。” 他说罢夹一块肥肉放嘴里,满面都是得意之色,蹲监狱好象接受干部培训似的。 钱因不服气地说:“那监狱不成了中科院了。” 狱友说:“还不止呢。中科院的人谁敢犯法。监狱不犯法的人进不去。从这一 点上说,劳改犯比科学院士勇敢。” 游腾浪被狱友说笑了,推一下钱因说:“好了好了,没你的事,睡去吧。”钱 因不愿意走,逼着狱友继续讲。游腾浪不满地说:“坐牢不是光荣的事,有什么可 讲的。那里哪是人呆的地方,吃得差活又重,行动稍微慢一些不挨揍就挨骂。睡去 吧,睡不着就看电视,别在这里烦人。” 钱因站起来嘟嘟哝哝地说:“你只知道你坐牢不自由,何尝知道,因为你坐牢 我为你受的苦。” “有人欺负你?”狱友关切地问。 钱因说:“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老公坐了牢,老婆能有好日子过吗。” “放屁,老子又没死,你算什么寡妇。快说,都是谁欺负你了。”游腾浪直瞪 着钱因等待下文。 “欺负我的人太多了,原来叫我钱师傅钱大姐的都不叫了,能直呼我名钱因的 还算好的,有的人当面喊我真钞,咬不清字的就喊我真苕。这不是给我改了姓氏吗。” 钱因说着又坐下来。 游腾浪又笑了,说:“真钞不是钱吗,就这些?” “别人欺负我还可忍,唯有那个游丕不是个东西。你走这半年,他竟然训我七 八次了。 缘缘得了金牌,我祝贺两句,他把我拉到一边板着面孔训。动辄使我做这做那, 没人愿意干的活都让我干。你说气人不气人。你在时,他见到我就点头哈腰,摇尾 乞怜,钱师傅不离口;现在变成了另一个人,见面要么不理不采,要么就叫老钱去 做某某事。更有甚者,前两天还把我甩到地上,扬长而去。你们看看我这嘴上的包 就是当时磕的,流了许多血。幸亏花义朵在场,把我扶到医院打了防风针。要不然 说不定你们见不到我了呢。“钱因说着真的伤心起来,眼睛里挤出了辛酸的泪水。 “他为什么甩你?”游腾浪问。 “繁荣办了个招待所,他与花义朵钻进了一个房间,让我帮着把门,车起找了 来,我哪里挡得住。我拉着他想说明原委,他生气就把我甩倒了。”钱因希图把话 说得形象逼真,哪管别人怎么理解。她简单地解释几句把嘴巴翘起来要他们看遗迹。 “你听听,两个人背后瞎搞,竟让我屋的这个苕把门。”游腾浪面对着狱友说 两句转面对着钱因说:“你跌倒了活该,为什么不检举他们?” 狱友说:“这也不能怪嫂子,他是嫂子的上级,嫂子是他的部下不能不听他的。 现在狗恋秧子的事谁管。这样吧,我给你们出出气。让他今后再不敢轻意欺辱你们。” 钱因睁大眼睛看着他,不是不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而是这事只是自己图嘴痛快瞎说, 并不想让他为自己出气。 游腾浪认为钱因小瞧了狱友,得意地说:“我从来不跟没板眼的人交朋友。你 别小看了这个老弟,他的能量大得很,手下有几十个弟兄,个个能说会干。我在监 狱里多亏他的支撑,不然不知要吃多少亏。只是我有些不相信游丕有这个胆量。” “你不相信的事多着呢。”钱因叹口气说:“你一走繁荣商厦全变了。领导班 子换主帅,现在赖道东是商厦的总经理,商波是党委书记,江导泛只是个副书记兼 工会主席,游丕店治渠都是副老总。职工们个个像换了内脏似的于前不同了。”她 说着说着突然提起了商述国,拿他举例说:“想当初商述国不过是个小小的营业员, 而且不安心本职工作。现在不同了,他成了商厦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可或缺的骨干 分子,香饼饼一个,就连赖道东都常常问计于他。” “为什么?”游腾浪放下筷子说:“他当局长了?” “他跟死去的游市一样,能测会算,经他手进的商品批批准确无误。预测汽车 几点几分到达某地,上下不差三十秒。”钱因说:“我看赖道东对局长还没有对他 亲热。” “真有人能测会算?”游腾浪的狱友问。 “没见过的人是不相信。我原来也不相信,现在信了。”游腾浪接话说:“我 不是遇到能测会算的人也进不了监狱。她就是原来繁荣商店的经理。我衣袋里有钥 匙她能测得到。许多黄石人都知道她。你可能没听说,因为她工作时你不在黄石, 现在你回来了她已经死去几个月了。繁荣商店在年把的时间内一跃成为商厦,主要 靠的是她有预测之功。可惜能人寿不长。 若说商述国能测会算,那是不可能的。游市是武大的高材生,书读精了,总结 出经济规律、经商经验来是可能的。商述国是什么知识水平我知道。商业书籍未必 看得懂,我都比他高几层,他怎么会有那本事。“ “你知其一不知其二。”钱因驳游腾浪说:“他写不出来,还能学不会吗。游 市将自己的手稿送给了他。手稿是专讲预测的,他一天学一点,几个月来也学了不 少。最主要的他有预测事实。……”钱因接下来把道听途说的商述国到成都和上海 进货的经过、添枝加叶地讲一遍。 “真的?”游腾浪精神大振,继而又说:“游市会将自己的宝贝送给他,不可 思议。” “这事也不难理解。”钱因接着说:“游市已经预测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总 得有个传人吧。商述国乖巧受到她的青睐也是正常的。那天晚上,我、商述国等几 个人在仓库值班,大家全都看到了游市的手稿。我说你不信,你可以问问赖化贝缘 缘他们。”钱因说完打个哈欠睡觉去了。 游腾浪和狱友二人边吃喝边说话,声音时高时低,有时还近乎争吵。钱因躺在 被子里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听他们说什么“三件事其实只能算两件事,教训游丕的 那一件不能算”;“两件事也需要一万元,现在钱少了找不着人干”等等。听到游 腾浪说,把第一件事先放着,先把书弄来再讲,又听狱友说,他是为朋友着想,换 上别人花钱再多他也是不会干的。钱因听着似乎不关自己的事,过一会儿也就睡着 了。 钱因起床见游腾浪躺在三人沙发上闭着眼睛,也不知他是睡着了还是喝醉了; 望一眼饭桌上,饭桌上虎窝狼籍,也不知狱友什么时间走的,她迅速抓起碗筷收拾 起来。收拾清洁后烧一锅热水推醒游腾浪让他洗澡。 游腾浪洗完澡,见钱因要出门喊住她说:“你出去以后,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回 了家,也不要接回孩子。我要好好休息几天。” 钱因出门后又返回来说:“腾浪,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逃出来的?” 游腾浪把释放证明拿给她看,并说:“你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哪轻 哪重岂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呢?”钱因追着问。 “你不是说游丕欺负了你吗。”游腾浪说:“我请那位狱友两天内教训教训游 丕,为你出口气。我不露面更合适,谁也怀疑不到你头上。” “那又何必呢,我只是随便说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吧。”钱因说:“快去通知 那个人,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到哪儿去通知他,他又没告诉我他的具体地址。”游腾浪狡黠地笑着说: “这样也好。 我正要试试他有多大本领。不能光听他吹牛。与有用的人交个朋友是当代人明 智的选择,多个朋友多条路吗。我今后还要做事,不能在家吃闲饭,说不定需要他 支撑一把。“ “你呀你,让我怎么劝你好呢。”钱因从家中走出去,去繁荣商厦的路上碰到 商述国,迎着他的面说:“小商,我现在也能测会算了,我测算到游丕两天内必有 皮肉之苦,不信你等着瞧吧。”说罢向一旁闪一步让商述国走过去。 车起与花义朵办了离婚手续,于当天晚上就窜到江行月屋里,以看儿子为名跟 着江行月的屁股调侃,有时让人发笑有时让人生气,保姆见惯不怪也跟着加话凑热 闹。 江行月忍不住说:“儿子你也看了,还赖这儿干什么?花义朵过来又闹得神鬼 不宁。我告诉你,今后你们再在我屋子里撒野别怪我不客气。” “撒野又怎么样呢?”车起死皮赖脸地说:“我真希望看到你与花义朵摔一跤, 谁胜谁败还说不定呢。” 保姆叉腰说:“她要再来胡闹,我一脚把她踢到门外去。你信不信?” “完全相信。可惜她再不会到这儿来啦。我为了你们,与她离了婚。”车起说 着把自己与花义朵的离婚证明递给保姆看。 “你一年弄几个这玩意。”保姆看一眼递到江行月面前。江行月推开她的手不 愿意看。 保姆又说:“这又何必呢,你经常哭着喊着地叫神童爸爸,现在机会来了你又 拿架子。你们这些城市人,干什么都拖泥带水。” “瞧你说的话,哪里还像个丫头。”江行月批评保姆。 车起发感慨说:“现在的丫头比已婚妇女还懂经,你江行月落后了。”保姆红 着脸抱着神童进了自己的卧室,轻轻地关上了门。 这对曾经是夫妻的男女窃窃私语,说到半夜,车起赖着要与江行月同床共枕。 江行月正色说:“去去去,世界上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复婚可以,必须正大光明地 迎娶。虽然不要求超过花义朵,也要让繁荣人看得过去。” “行行行,”车起说,“谨遵妇命。不过这要有个过程。我想明天我们到市内 的景点游游,打捞一下夫妻的过去行么?” 江行月想了想说:“行,将时间推两天吧,星期一我休息。”两个人第一次结 婚前,恋爱谈了三四年,双双对对足迹踏遍了黄石的山山水水。现在只能捡几个有 典型意义的玩一玩了。 星期一两人会面,车起提出玩西塞山桃花洞,江行月同意。两个人坐四路车从 始点站坐到终点站,下了车车起见地摊上有仿真大哥大出售,掏钱买了一部。随手 递给江行月说:“你回去带给神童玩。” 江行月接过来看了看捅进手提包说:“东西做得是很像,不过给儿子玩似乎早 了些。” “不早,”车起说,“我看儿子智力超常,八九个月就说成串的话,非一般婴 儿可比。身体也很健康,可以扶着东西站好长时间,可见本人种好。必须进行早期 教育,才不辜负神童的名号。” “什么种好,你不是说不是你的吗。”江行月笑着说,“一个小玩意就可以进 行早期教育了,想得也太天真了。” 车起笑笑说:“我想教育他,你不让我住在你屋里如何教育。等儿子长大了我 一定告诉他。” “等儿子长大了我还在告诉他呢,你爸是个多情的种子,咱们可不能学他。” 两个人说笑着来到西塞山脚下,沿着一条小径往桃花洞挺进。 此小径曲而窄,有一半是在悬崖峭壁上,脚下是流淌着的长江。长江起止几千 里这儿最窄,水流甚急浪花拍岸,声音撕心裂肺。有很长一段路面向下倾斜,人在 上面必须背对长江面对山、小步小步地横行。车起江行月初恋时走过一次,那时年 轻力壮精神充沛,只感到有少许害怕。这次感觉大不同前了,个个吓得腿肚子转筋。 江行月走了大半吓得要哭,车起因身材比过去大了一倍也坚持不下去了。回走不能, 后边堵了人不说,路程也远一些。两个人只好横心咬牙坚持前进。到了桃花洞,两 个人的衣服全像洗过的一样,互相望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地拥在了一起。 桃花洞面貌依旧。洞口不大,幽深看不到底。怪石林立,石上古诗现赋不计其 数。有溪流穿行其间,老远就可以听到叮叮咚咚的流水之声。走近几步,阴森可怖。 有几个探险的游客手持电筒向纵深游去。车起江行月走进几步马上退了出来。一是 没带手电筒,二是刚才的余怕还没有完全消失,三是上次他们曾进去过,估计没有 什么大的变化。来到洞口不但找回了原来的感觉,而后还吓出了一身臭汗,不愿意 再进一步冒险。 两个人坐在洞口的岩石上,共同回忆着第一次来玩时的情景,有些情节历历在 目,晃如昨天。感叹年轮转得太快,不知不觉十几年过去了。人的一生又有几个十 几年呢。作为人真不应该争争斗斗,应该好好享受一下生活。遥望长江仿佛是一条 银白色巨龙,上水方的黄石长江大桥正在建设之中;俯视江面,只见江水翻滚,涡 流回旋,行船来往如梭。江对岸的沙滩在阳光的照耀下璀璀闪光。两个人说着陈年 旧话,高兴处笑得一俯一仰,悲伤时搂抱着低声小泣。说得没话可说了,车起掏出 笔记本,附庸风雅,翻出空白页面填起词来:再游西塞山桃花古洞 崖腰一个洞,望它不胜寒。 脚下一字水,背上万树山。 幽深不见底,水响润心田。 敢来此处者,谁无英雄胆。 俩人两来此,心境两重天。 那时气吞虹,如今叹路艰。 夫妻散又聚,闲聊在洞前。 携手渡人生,佳话留人间。 江行月喜欢车起,就是喜欢他的小聪明。诗词歌赋说理文章掂笔能写几句,见 他停下笔说:“你写呀,把你的感受全写出来。别人看了我不知道感受如何,我看 了就会想到今天。 夫妻散又聚这其中的辛酸太多了啊。“她说着眼圈红了起来。 车起知道江行月喜欢他是喜欢他的学问,其实哪里会作诗呢,只是下放时常参 加公社举办的赛诗会,学着写几句话。日子一久就养成了习惯,没事就写几句,足 足写了几万字。经专家挑选没有一首可以发表的。现在就只写给江行月看,其他人 面前一概不露。他见江行月眼圈变了色,知道触着了她的伤心事,忙将话叉开说: “时候不早了,我们原路返回吧?” 江行月站起来,同意返回,不同意走原路。从桃花洞口斜着上去还有一条路直 通山顶,这条路比他们来时走的小径宽多了,坡度也不大。游桃花洞的中老年人多 从此路往返,那条小径似乎是专供小青年用的。车起江行月携手登上山顶,寻近道 往四路车站赶。 山上林木茂盛,空气新鲜宜人。这条近道上有一老屋,守老屋的人死了,老屋 年久失修更加破烂不堪。野草长有一人多高,看上去十分荒凉。十几年前就很少有 人进出了。车起提议进去看看,江行月摇头摆手说:“再不上你的当了。” 车起明白这话的意思,他们的第一次那个就是在这里完成的,嘻嘻笑着说: “那就算了,直走吧。看来我还要过一段时间的单身生活哪。” 江行月红着面孔说:“这两天我也想通了,没必要再做一次结婚仪式。你怕单 身今晚就过来住吧,我陪你说说话儿。” 车起高兴地说:“我回去就搬过来,中午就在你的屋里吃饭。我现在也会做饭 了。从明天开始我做饭你们吃,……”他见江行月做个停止的手势立刻闭了嘴,侧 耳细听,果然有微弱的呻吟之声从老屋传出来。 江行月迈步就往老屋冲,车起伸手拉着她说:“算了吧,这年头寻仇,自杀的 人多得很,愿意死的都让他们死吧。我们没必要多这个事。” 江行月并没有止步,边冲边说:“我听好象是商述国的声音。我们一定要看个 究竟。”车起无奈,跟着江行月跑进老屋,仔细一看,果然是商述国。一条绳子捆 的他动弹不得,嘴里塞着一只臭袜子,袜子里楦着杂草和树叶。 商述国的不远处还有一条米把长的眼睛蛇,它正昂首挺胸地盯着商述国的面部 作攻击准备呢。 商述国木雕泥塑地呆在那儿,目光死死的盯着毒蛇的头部,若不是嘴唇抖动着, 跟僵尸就没有什么两样了。 车起眼疾手快,一伸手抓着毒蛇的尾巴,将它甩出老屋。 江行月忙蹲下取出商述国嘴里的袜子,给他一圈一圈地松绑。 车起问:“小商,你,这是怎么啦?” 商述国怔怔的,说不出话来。许久,才啊了一声大哭,声音直直的,大约过了 三分钟才拐过弯来。看样子悲惨至极。 江行月又问他一句怎么啦。 商述国哭着说:“我被绑架了,快走,一会儿他们还会回来的。”他挣扎两下 却站不起来。 车起扶起他,一松手他又歪倒在地上,好象被人抽了筋似的。 江行月关切地说:“谁这么狠心,打哪儿了?”商述国摇着脑袋不说话,江行 月走出屋子看情况。 商述国不见了江行月,指着自己的裆里与车起说:“我第一次见过这样的女孩 子,她竟死命的朝我裆里踢几脚。我当时就昏过去了,现在还疼痛难忍。救我一命 的恩人哪,你快背我离开这儿,他们肯定还要来的。” 车起背起商述国边走边问:“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江行月拢过来,托着他 的一条腿。 “我刚上班,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约我来桃花洞玩,我当时出于好奇想都没想 就请假跟她来了。”商述国伏在车起背上说,“谁知道来到老屋就上来两个气壮如 牛的男人,逼着向我索取游市的遗书。你们知道这都是误传,我哪有遗书给他们。” 江行月喘着粗气说:“所以,那两个男人就打了你?” “两个男人倒没动手。”商述国真诚地说,“我看情况不妙扭头就跑,那女流 氓拌了我一跤,并拿刀要割我的命…”他看一下江行月住了嘴。 “说吧说吧,我又不是大姑娘了,什么话不能听哪。”江行月说,“人家女孩 子都不羞、我怕什么。” 商述国想想江行月的话有理,接下来说:“她说割没割,死命的踢了两脚。疼 得我比割了的还难受。我估计怕是废了。” 江行月说:“废了好。青天白日你跟人家一个女孩子来玩可以说过去,不该往 那老屋里钻。这不是企图不良么。我说废了好,废了免得惹事。”商述国羞红了脸, 无言以对。 车起气喘吁吁地说:“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骗了他们。我说遗书在我房间的铺位底下,那女流氓摘下我的 钥匙走了。 两个男的守着我等得不耐烦将我捆起来堵上嘴,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估计 一定在附近,求求你们走快一点,他们来了我们就没命了。“商述国说着抬头一望, 惊呼:”车经理,不好了,那两个男人迎上来了。“ 车起哪里跑得动,躬身将商述国放下来,要过江行月包里的玩具大哥大,高声 嚷:“喂,110 吧,你们来到哪里了?我们在西塞山老屋和四路车终点站之间,劫 匪正向我们走来。你们快一点!到了附近,好啊。” 女孩子的两个打手正在山脚的茶棚喝茶,发现了他们,小跑着迎上来,听见车 起嘴对着大哥大喊出这些话,扭头一阵快跑,窜进一片密林藏起来。车起又虚嚷一 通背起商述国继续走,不久,坐车到了市内,并把商述国送到医院,并帮他挂了号。 商述国千恩万谢,江行月要留下来照顾他,他一百个不同意。 车起江行月刚走,游丕缘缘来了。缘缘见了商述国就说:“有些人真不讲理, 他们无缘无故碰了游丕还打人。并说他在商厦欺辱了女同志。若不是我在旁边,说 不定被他们打死了。” 商述国见游丕两眼乌青,额头上有一个鸡蛋大小的包,不觉想起了钱因的话, 就一五一十的说一遍:“……你们去报警,这事一定与钱因有关。” 游丕不相信地说:“决不会是钱因,我又没得罪她。她也不是这种人,一定是 个误会。” 缘缘也对着游丕点头,赞成他说的话。商述国无可奈何。 外科门诊只有三个女医生,其中一个问商述国哪儿有病。商述国指指裆下,医 生将处方单回递商述国说:“去秘尿科,小小年纪得这种脏病。”商述国想解释欲 言又止,出了门回头见游丕缘缘皆暗笑,又感到不解释是一个错误。他进了秘尿科 又被子赶出来。说这不是性病不是他们的医治范围。叫他去外科。 商述国在外科被几个医生调笑一会儿,打了一针走出来,越想越霉气,准备到 公安部门去报案,走两步停下来。自己为什么瞎吹自己有遗书?为什么跟女孩子到 老屋去?说不清道不明;又录口供又验伤,坏人没抓到白落一场羞。想想再想想, 还是决定向游丕学习不惹这个麻烦好。然后半天一步地地向家里走去。不到一华里, 他走了两个多小时。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