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67遭围困局座暴怒讨说法莽汉拦车 上级要售卖商厦十年经营权的决定,已经在繁荣职工中传开。职工们有的说卖 给外商经营,有的说卖给港台人,有的说卖给沿海有钱的人,有的说卖给内地暴发 户。具体卖给谁没人说得清楚,他们也不甚关心卖给哪一个人,主要是关心国营商 业瘫塌,今后自己怎么办。 大领导都说私营经济要扩大,个体经营好,私营企业发的工资高。尤其是外商 开办的企业,职工的年收入要比在国营单位工作的高几倍。但繁荣人看到的,接触 最多的却是贸易大楼。那里的职工收入到底怎么样,他们心里清楚得很。 贸易职工多数人的工资并没多拿,受得却是国营职工没受过的气。压迫和剥削 一齐向他们挤来。有部分职工受不了,自动离职了。班可以不让他们上,工资可以 不发他们,但话不能让他们不说。贸易的职工有几个不说自己是从天堂走进了地狱。 甚至说自己生活不如解放前,解放前是共产党领着大伙儿与剥削压迫斗,现在似乎 掌权的都在维护游腾浪实行的那一套。 商厦若落入游腾浪式的人物手里,职工不是要跟贸易职工一样的受苦。更何况 传得消息说;买主不愿意要原来的职工,只愿意从新招考。上级这边卖了商厦,繁 荣人哪边就等于失业。尤其那百十个老职工,辛辛苦苦把商厦建起来,上级一卖自 己等于白做了。这个群体的职工,年龄偏大,文化程度偏低,另找工作谈何容易。 失业就等于没饭吃了。 不平则鸣,繁荣的职工听到传来的消息就吵开了。在商厦吵嚷没人理他们,于 是他们就自发地把商业局围了起来。新招的小青工,想法虽不同于老职工,却比老 职工围得更起劲,堵得局领导们不能安心办公。多数的小青工只是图个热闹。对于 失业虽然不乐意却也无所谓,当然更多的人是指望商业局能维护自己的利益。自己 能做一个繁荣商厦的永久性的职工。不能把商厦出售给游腾浪式的人物经营。最好 还保持着它的国营性质。职工当家做主的意思多少可以实现一部分。 尤其缘缘,与其他几个繁荣的职工一起,就坐在局长办公室门外的走道上,不 吃不喝不愿意离开,非要局长表态撤回售卖繁荣商厦的决定不可。游巨浩瞪她几眼, 她也装着没看见。 她也不与局长对话,与其他一起坐着的几个职工一样不哼不哈。人们常说的静 坐可能就是这种形式了。 局里的人有认识缘缘的,劝她说:“你是金牌营业员,又是领导家属,怎么能 戴着金牌在这里闹事呢。你要听领导的话。你一走了,他们肯定都走了。是你起模 范带头作用的时候了。” “你把我当傻瓜是不是?”缘缘乜视着劝她的人说。 那人说:“这是领导的意思,不是我想劝你。领导的话你不听么?” “我就是听领导的话才在这里坐着的。我有我的领导我不能越级听话呀。”缘 缘说,“再说我代表的是繁荣商厦全体职工的切身利益,是他们推选我们来的,我 不能带头辜负了他们。 他们要劳动要吃饭没错。宪法规定了的,我们都有劳动的权力。你们把繁荣商 厦卖了,等于剥夺了我们的劳动权力。我们今后拿什么劳动、靠什么生活哪。农民 有他的土地,我们不是成了无产者了。“让她说话的时候,她却说不出来。不让她 说的时候,她倒说得有理有据,把宪法的条款都搬出来了。是多数人都有这特点呢, 还是少数人有,作者没作研究,不好下定论。 游丕被召来劝缘缘说:“回去吧,你是领导家属不能带这个头。回去咱们办下 岗,到哪儿也饿不死咱们。咱们年轻还怕找不着事做吗。” 缘缘理直气壮地说:“我为什么要下岗。我不能听你的。我是大家选来的。咱 们年轻好找工作,那些年纪大的怎么办哪?我不是为了自己才来的。做人不能光为 了咱们。我不是党员,但我知道不能光为个人活着。你自己回去吧,莫在这里多说 废话。惹烦了职工,当心又有人揍你。” 游丕无奈,向局领导摊摊手,自己回去了。 经过游丕的一劝,来商业局的职工非但没有减少,反正越来越多。若说第一天 局里还能正常办公的话,第二天就不能了,局里的车子开不出去,凡带长的不能自 由进出,繁荣人对他们拉拉扯扯。繁荣的职工说:“你们用权力要下我们的岗,我 们就是要围着你们、逼着你们解决问题。我们今后没吃饭,你们现在就别吃饭。大 家都是社会主义条件下的中国公民,我们饿得你们也饿得。你们有权力我们有体力。 你们在办公室里,我们在露天地里,较量较量。” 游巨浩大怒,站在走廊里对前来围困的职工大喊大叫。职工们只是抬头看看他, 没有人把他的叫嚷当一回事。他坐在办公室里督促几个部下,对繁荣不断的打电话, 命令繁荣的头头前来解围。 赖道东商波江导泛都不愿意来,游丕接的电话说他们都不在商厦。并说:“我 可以去,去了也没用。连我的爱人都不听我的,别人谁听我的。第一天我就去过商 业局,没劝走缘缘你们都知道。你们别为难我好不好,我也准备下岗了。” 局长想到了荣糸敏,准备让她去找赖道东。可荣糸敏不在局里面,扯个理由不 知跑哪去了。办公室的杂务多得很,她要不愿意来局里受围,随便可以扯个理由作 为跑出来的挡箭牌,谁也抓不住她的辫子。何况游巨浩压根就没打算揪着她不放, 各办公室找一遍,找不见也就算了。 局保卫科长水治国请示游巨浩说:“游局长,是不是请公安局的前来干预一下? 这样下去影响太坏了。” 游巨浩说:“不用不用,我们这是内部矛盾,请他们出面会激化矛盾的。上次 繁荣的酒案闹得还不够厉害吗。”局长要出去,许多繁荣的职工堵着他不让他出去。 局长暴发雷霆之怒,发怒也没有用,没人听他的。权力失去了作用,游巨浩跟大家 没有什么区别。说话也只是那个声音,力气比青工们不知小哪去了。近六十岁的人 了,平时又不太注意煅练,站久了都有点支撑不住。对别人哪还有威慑力量。 宣教科科长,想了个绝计:找出原来表演用的道具,要局长穿上混出去。因为 繁荣人围了商业局,并没有阻止前来办事的外单位人员。这也是局长不请公安的前 来干预的原因之一。 游巨浩想出去,又无他法。只好采纳了宣教科长的意见,在几个人的帮助下, 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半老妇女。就这样局长跟着可以进出的外来办事人员混出商业局。 游巨浩出了商业局,越想越窝心,当了一辈子的领导,没想到要退休的人了, 还要化装混出自己的办公地点。他气得头脑发木,耳聋眼花。本打算混出来去繁荣 找几个商厦领导的,不知不觉走到了游水澜的家中。见游水澜在家里躺着,问: “你是谁?怎么现在还在屋里睡觉?” 游水澜在床上翻身坐起来,吓了一跳,急切地说,“爸,你怎么啦,谁把你打 扮成这个样子?跟《地雷战》中的偷雷人似的。” 游巨浩看清是游水澜,扯下围在头上的毛巾,用力地丢在地上,发脾气说: “我多次教育你别在外边瞎说,你不听。走露了消息,繁荣的职工把商业局围了起 来。害得我化妆成这样子才混了出来。你说你的嘴多么让人讨厌!” 游水澜叫屈说:“我的嘴怎么啦。这次可不是我说的。我那天去问你,你没有 告诉我,你忘了吗。你什么冤案都造得出来。”游水澜见父亲“嗯”了一声不说话 了,继续说:“我知道你讨厌我,自从易品政出了事,我一直没看到过你的好脸色。 这能怪我吗。你嫌弃我,咱们脱离父女关系好了。” 游巨浩阴沉着面孔说:“你为什么不去上班?” “今天星期二,该我休息,我上什么班哪。”游水澜说,“说句心里话,我也 不想上班了。 因为你出卖繁荣,繁荣人都讨厌我。我现在里外都不是人哪。我的妈妈哎,呜 ……你既然不能扶持我长大……生我干什么呀。呜……“ “哭什么哭,有些年纪了,还像小孩子一样。”游巨浩说:“走,走,带我去 找赖道东他们。” “呜……”游水澜摇头表示不去。 游巨浩无奈,从女儿的住处走出来。走出来之后自问自,自己来这儿干什么,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自己一向很大度的,今天被他们气糊涂了。他气冲冲地走到繁 荣商厦十四楼,一看他们赖道东商波江导泛都在坐,脸都气黄了。没鼻子没脸地训 起来:“混帐东西,为什么打手机都不接,还骗我说都不在商厦。我任命你们当领 导就是为局里工作的。这倒好,你们青天白日骗起我来了。” 三个人都被局长训得站起来。商波可怜巴巴地解释说:“我们是从外面办事刚 回来,没有骗你。为了节约,我们的手机都报停了。游丕不是留下来专门守电话等 着你的调用么。” “调用个屁,他总共接了两次电话,还捏腔拿调的说不是他自己。”局长也不 讲自己的风度了,竟然用起不文明的字眼来。 赖道东商波江导泛都说;这个游丕不像话。由于一个意思出在三人之口,显得 乱咂咂的。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你们那么多废话。”游巨浩摆手制止他们说下去,自己 斩钉截铁地说,“你们快去把职工叫回来。围着商业局能解决什么问题。这是个十 分不好的举动,影响市里的声誉,我们商业口不能出这个风头。” 赖道东说:“他们都是利用的下班时间才去的商业局。我们可以去叫,但他们 不听怎么哪?” “你们没去叫,怎么就知道他们不听你们的。”游巨浩发脾气说,“就你理由 多。不听话的扣奖金扣工资。” 江导泛说:“他们连工作单位都没有了,还怕你扣资金和工资吗。” 游巨浩说。“谁说他们没有工作单位。你们应该给他们解释清楚,上级卖的是 商厦的经营权,不是职工。” 赖道东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我们去劝也是白劝。现在的职工多注重自己 的切身利益,没有几个重视领导的。尤其是这个时候,我们这几个不能解决他们问 题,他们就更不当一回事了。” 游巨浩气喘不顺地说:“白劝也得劝,不劝就是抵抗改革,不服从领导。” 江导泛说:“什么叫改革,改革是为大家好的,总不能让大家过不安的日子吧。” 赖道东也说:“商业职工首先是商业局的职工,他们再去闹,你们直接罚他们 的款就是了。” “放屁。”游巨浩暴跳如雷:“这是你们当领导的应该说的话吗。难怪职工围 得这么上劲,原来根子就在你们这里。你们全去,谁不去我就开除了谁的领导职务。” “经营权卖了,用不着你开除,我们都像车起一样的下了岗。”赖道东江导泛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这个意思。 游巨浩想不到面前这两个下级这么顽固不化,说:“好好,好,你们不去。商 波,他们不去你去。” 商波低着头说:“我的退休申请不是递给你了吗。” “局里没有批准,你仍是商厦的书记,”游巨浩大吼:“走,都跟着我走。咱 们一块去劝。” 四个人一块到商业局,劝这个劝哪个。没有一个听他们的。不劝他们还平静些, 一劝全都闹起来。指责商业局不顾职工的死活,拿职工的身家性命开玩笑。我们辛 辛苦苦为黄石的商业干了几十年,你们说不要我们就不要我们了。商业局连黑社会 团伙都不如。 有个职工说:“其实你们不用劝,游局长代表局里表个不卖繁荣的态就行了。 你这边一表态,我们那边就离开。我们还是相信你这个老党员、老同志、老局长, 老革命的。” “女士们,先生们,同志们,这个态我不能表,这是上级的意思。上级决定卖 繁荣,局里当不了这个家,我表态也没有用。”这时局长才说出了真情。 繁荣的职工嗡一声向市政府涌去。 商波赖道东江导泛游丕排成人墙拦住他们说:“同志们,同事们。你们先回去 休息。我们四个先去市府争一争。争不下来大伙再去不迟。做事要有理有节,不有 胡搅蛮干。蛮干只会向不好的方面发展。你们先回去好好地休息,我们保证代表你 们说话。对了,党团员部柜长带头回去。明天还要照常上班,每人都有自己的岗位, 总在这儿怎么行。你们应该相信我们历来都是你们的代表。” 局长与厦领导持一个说话,繁荣的职工,有几个人带头先走了,大家陆续地散 去。 职工们散得差不多了,商厦的四位领导向市府走去。游巨浩追上他们说:“走 吧,我也去。我一直都是站在繁荣的立场上,劝领导,但他们作了决定,我们必须 执行。这是组织原则,要么怎么能叫下级服从上级呢。只有力劝领导改变主意,这 才是正道。你们在背后煸动职工围困商业局,这是搞阳奉阴违。事后我再找你们一 个一个的算帐。” 赖道东说:“什么时间算帐我们也不怕,大不了开除了我们的职务。说句内心 话,像这样搞下去,我们还不想干了呢。” “瞧瞧你的政策水平。”游巨浩余气未消地说,“这哪象个党员干部说的话。 党员要做到一切行动听指挥。你们都对照一下子,自己做到了么。若是战争年代, 我看你们都可能是逃兵。” “若是战争年代,我们的游副总说不定弄个军长师长的干干。”商波的话把大 家全说笑了。游巨浩的态度也变得温和一些。无论在什么情况下,笑都是很有穿透 力的。有些很僵硬的局面,因为当事人一笑,起了变化的也不少。 五个人说着话到了市政府,门卫不让他们往院里进,说市长有交待今天不接待 县级及县级以下的任何人。 “他整天眼睛只往上看,这个王八蛋,是不是省长来了才接待。老子今天非到 市长办公室里坐坐不行。”游巨浩跳起来骂市长,几个门卫要捉他,繁荣的几个人 哪里让他们捉,七八个人分成两部分各说各的理吵得一团糟。 市长听到吵嚷声跑出来,见游巨浩怒气冲冲地骂自己,把门卫训了一顿。满面 笑容地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亲自倒水泡茶放到游巨浩面前:“你告诉门卫你 是书记的老上级,他们不就让你们进了吗。” 游巨浩首先把职工围困商业局的事描述一番。 赖道东提出繁荣还是由繁荣人经营比较合适。虽然路不顺,大家还是走过来了。 繁荣商厦是繁荣人盖起来的,一下子把它卖给个人,大家都有点接受不了。 市长说:“我们也不想出售繁荣,但你们屡屡出问题。现在每月不但赚不到钱, 有时还亏损。我们看你们经营不下去了才决定卖一定时间的经营权的。这个一定时 间也不长,十年之后不是又回到你们手里了吗。我们卖得只是经营权,就是说买主 只能利用商厦高经营,不能做别的。使用权我们都没卖,所有权就更不说了,还是 在国家手里,我们是作了及时收回准备的。” 赖道东心想,十年之后我们到哪里去了还不知道呢,商厦哪还能回到我们手里。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想是想没有说出来。说出来怕市长说自己争官当。其 实自己哪里在乎当官呢,只是在这个位置上,不愿意输给任何人。以上没搞好,跌 了一跤,市里应允许我们原地爬起来吗。 江导泛说:“我们虽有个别月份亏损,多数月份还是没有亏的。繁荣出事以后, 是闷了两个月。这也很正常,人生病了还有一段恢复期呢。现在的繁荣正在走向正 常化。不久的将来仍然会炫出它的辉煌。” “改革开放,国家的建设一日千里,黄石也不能落后。同志,光是不亏行吗。 你们还要向市里向国家作贡献。像你们这么大的单位,每月起码要缴个一百多万吧。 有人要出两百万收购繁荣的使用权,我们还乐不为。你们不能光顾你们那一块,大 家要从全市考虑。引进来的就是资金,黄石现在最缺的就是资金。有了资金黄石这 个江南明珠会更加璀灿,耀眼。” 赖道东说:“你让银行再贷给我们八百万,我们可以让繁荣马上活起来。” 市长说:“你们欠着银行的,人家怎么会再贷给你们。假使再贷给你们八百万 收不回怎么办,那个行长敢负这个责。再说人家银行有自主权,我是不好向他们下 命令的。现在搞得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的意义你们都懂,不用我解释吧。” 江导泛说:“我们欠银行的并不甚多。就算我们每月可以挣五十万吧,要不了 多长时间就能还清。” “你们现在一直裹足不前嘛。时间就是生命,时间不等人啊。我劝银行贷你们 一些钱,你们再出个事呢,那不坑了国家嘛。我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用繁荣 引进一些外资用用好。”市长见来的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又说:“银行这条路显然 走不通。你们自己经营说得轻巧,拿什么经营,不是浪费时间吗。你们要能筹划来 五百万,我们可以收回已作出的决定。 繁荣就让你们继续经营。可你们现在五十万弄不来,经济效益还在滑坡。我不 能望着这头壮牛不为黄石出力。“ 江导泛说:“我们若筹措五百万,你的话算不算数?” 一直没发言的游巨浩说:“人家市长还跟你们开玩笑。五百万,你把自己卖了 能值几个钱呢。你真有这个板眼弄来它,市长就不会卖繁荣。我给你当证明人。市 长一字千金岂是乱说话的。现在的主要问题就集中在一点上:你们自己能不能筹措 五百万?若能,繁荣就交你们继续折腾了。”折腾是个贬意词,用到这里更显得意 味深长。 市长望一眼游巨浩,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是改革的年代,市府千方百计的吸 引外资进黄石有什么不好。你们不经营让他们经营,他们注入启动资金少说也要上 千万吧。还要拿出两千万给我们,这些钱都用于黄石的建设,有什么不好。你们不 能只看个人利益,小团集利益。要把黄石搞好,不借助外资不行。吸引外资不忍痛 割些东西给人家,人家会干吗?你们不当市长,可能没考虑到这些东西。我看你们 有些保守了。改革的年代,大胆地试,大胆地闯,错了不要紧,推倒重来。我劝你 们还是多做做职工的思想工作,首先要从人生的理念上有所转变。维护改革的顺利 进行才是光明正道。至于你们个人,商业局会按排你们的工作的。 特别是商厦的班子成员,我跟市组织部说一声,他们还要把你们用在刀刃上。 我们市里,懂经济的干部不是多了,而是太少了。“ 赖道东说:“我们不是为个人而来。” “谁为个人。难道说我是为个人吗?好了好了,你们回去吧。”市长说:“你 们告诉职工不要再瞎胡闹。围困商业局是错误的。若不是你们的局长不让我派警察 干涉,我早让他们去干涉去了。对哪些故意破坏工作秩序的顽固分子,不能手软。 保持改革的顺利进行,市长有这个职责。” 游巨浩带着几个属下往回走,赖道东垂头丧气地说:“市长的话,我有些地方 听不懂。” 商波嘟嘟哝哝地说:“好了好了,听天由命吧。” 游巨浩说:“你们好好干,你们刚才也听到了,市长这方面我也在做工作。只 要你们干出成绩来,我就好说话,卖不卖繁荣仍在你们自己。你们经营不了,不卖 也不行。作为商业局长,我想卖繁荣吗?它毕竟是局里的龙头企业。卖掉你们我还 当谁的领导。你们搞得好,我带你们一起去找省长。吸引外资重要,但靠卖国营单 位也不是办法,职工的切身利益也要保护,不然要我们这些党员干什么。党的宗旨 就是完全彻底人民服务的么。” 局长的几句话,把大家低落的情绪又调动起来。 商波说:“局长,你把我的申请退休表退给我吧,看来我还不能退休。我要给 繁荣的职工留个好形象。不能让他们说我临阵脱逃。” “放我哪儿吧,到时候我们一块退。”游巨浩说。 商波说:“这怎么行,你是什么级别,我是什么级别。咱俩一起退不就降低你 的身份了么。” “鬼话,什么级不级的。公鸡也好,母鸡也好,退了休都是死鸡。电脑死机可 以重新启动,人一退休连电脑都不如了,即使喝上十斤千年老参,也启动不了喽。 不认输不行,自然规律谁也抵抗不了,我们都老了。”游巨浩的话把大家都说笑了。 赖道东找过了市长,回繁荣坐了一段时间,又要找市委书记。江流营钱因等部 分职工要跟着。赖道东不同意跟这么多人。又不是去游行示威,人去多了反而不好 讲话。这些人都不愿意自己留下。 商波说:“去就去吧,人多势众。不过不要胡闹,摆事实讲道理。繁荣商厦虽 是国家的,现在也是大家的。他们有的全家只靠繁荣生活。商厦卖出去了,他们怎 么办,也让书记开导开导他们。”赖道东只好让他们跟着。共同租坐一辆中巴车来 到市委大门前。 市委门卫挡着不让他们进。要他们登记身份,说明找书记的理由。钱因抢着说 :“我是书记的大姐,这几个都是我带来的兄弟。找书记是谈些家事,不宜向别人 公开。”说着就要往里闯。门卫拨通电话请示,书记回说放进。原来书记还真有个 胖大姐亲戚,而且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几个人来到书记办公室门前,书记满面春风地迎出来,见来人不是门卫报的人, 表情也就平淡下来。 赖道东自报家门说:“我们是繁荣商厦的,我是经理他们都是职工。市府决定 卖繁荣商厦,我们是来向市委讨个说法的。” 市委书记说:“你赖道东还用介绍么。他们几个我也似曾相识。有什么话就说 吧。”书记点一支烟自己抽着。 钱因抢说起来:“市长为何要卖我们繁荣的商厦,盖商厦时他出过一点汗吗? 我们栽树他摘挑子,这世界还有公理吗,…” 书记打断她的话说:“这个事你们不用说了,市长已经跟我说了。他的做法没 错。你们都放心吧,市长会配合商业局把你们安排好的。改革开放我们的思想都要 再解放一点。适应变化,开拓进取,国家不这样搞也不行哪。你们都是党员吧,党 员就要支持市府的工作。” 赖道东想辩,书记不让他插嘴又说:“没有别的事你们就回去吧,马上有外宾 要来,我要接待他们。也是谈他们在黄石投资的事。” 钱因心想,这么巧,我们来了,外宾马上也要到了。若是你大姐果真来了,你 会赶她们走吗。钱因这次精明一回,只是想想没有说出来,否则还不知道要挨谁的 批评呢。 几句话书记就把门都死了,赖道东见继续谈下去,不会有什么效果。带着属下 们走出书记办公室。路过门口被值勤的门卫训了一通。他们说钱因骗人又说书记训 了自己。赖道东对门卫淡然一笑,心想当个门卫也不容易,管得严不好管得不严也 不好。看来这几个门卫的态度要比市府的几个好一些。 几个人连喊出租的精神都没有了,不约而同徒步往回走。一个个义愤填赝。边 走边议论,有时还吵起来。江流营嚷得最凶,指责书记对企业莫不关心,麻木不仁。 若是这样一个市不要市委也行,他见同事们都不看他又说:“你们都要跟着来,来 有什么用。见了大人物都成了哑巴了。当时大家就该闹起来。武力相谏有时还是很 有用的。” 钱因说:“你当时不也在场吗。干吗不说话,你把他的茶杯摔了,要赔我出钱。 你出来才有狠。你勇敢自己打进去,我看门卫是拦不住你的。”赖道东碰到一个开 小车的熟人,上车走了,留下他们几个骂骂咧咧地边走边说。 突然几辆警车呼啸而来,最前边的一辆车头上装着高音喇叭,一路高叫:“闪 开,那部卡车靠边走,快点!左边的那部,30528 加速!要么到一边去。拖拉机退 回去,拉板车的闪开!那几个人一边去,别站在那儿,穿花褂子的男士,看什么看, 说你呢。” 路上的车子有的加快了速度往前开去,有的速度加不上来,躲到路边去了。路 边的行人,多停下来,看猴戏似的朝警车来的方向瞅。连空中的鸟类也知趣地关闭 了自己的歌喉。 警车叫的不是江流营钱因他们,钱因还是带着几个人闪到路边去了。她知道一 定又是什么官员路过,或者是囚车押送犯人,还是闪到一边为好,免得找麻烦。 独江流营不但不听指令,反而向路中间靠近,几乎撞进了第一辆警车的车轮子 低下。有一辆警车停下来,下来几个警察对他又推又搡,并连连训斥:“找死,活 得不耐烦了。快滚开!……”等等,全是侮辱性的话。 江流营哪里受过这个侮辱,一抖身子,把拉扯自己最用力的一个警察摔得四脚 朝天。另一个掏出电警棍就捅。江流营手疾眼快伸胳膊把警棍挡向了一边。接着双 方就扭打起来。 江流营没有进攻只有防御,边抵挡边说:“我要见领导,我是中国共产党党员, 我要向领导讨个说法。” “大首长能是你随便见的吗。半道拦车想行凶是不是?”警察们有自己的职责, 哪管他的叫嚷,一下子就上来五六个,一齐动手擒拿江流营。那个四脚朝天的警察 从地上爬起来,抓着江流营的那条残臂狠狠地往后一拧,江流营就动弹不得了。 就在这时一溜高档小轿车开过来,排头的一辆稍停,一个光光的脑袋从车窗伸 出来,问:“怎么回事?” 围着江流营的几个警察,站出来一个说:“张部长,没什么,这个人的神经病 犯了。”被称为张部长的将脑袋缩进车内,车子向前开去。呜哇呜哇……留下来一 串啸叫声。 后边的车辆更高极更豪华,鱼贯似的跟进。 张部长,什么部?省里的部还是中央的部?反正商厦里的零售部和批发部没法 比,比市长还要大,市长出行是没有这么多警卫的。江流营大叫:“张部长,我是 党员,我有事情向你汇报。”他哪里知道所谓的张部长,只是负责安全保卫的,黄 石公安的一个头,真正受到保卫的领导在后边车上。根本没有看到他被扭着胳膊的 那一幕。 再没有车子停下来,他的喊声显得很微弱。连最后的两车警车都开离了几十米 了,江流营的大喊一声:“毛主席呀,你走早了啊。党啊,你能听到我的声音么? 我是您的一员哪。” 钱因走近江流营说:“你喊死去的人有什么用,这官威官派不是他老人家留下 来的吗。” 她见警察仍然扭着江流营的胳膊又说:“官车都过去了,你们还扭着他干什么? 他那只伤胳膊,为国家立过一等功。” “立过特等功也没用。他袭警,至少拘留他十五天。我们还要调查他是不是企 图谋害领导。”刚才那个站出来的警察说,“你是他什么人?是他老婆?”这时部 分路人围过来,游动着看热闹。 钱因一听问题闹大了,又感到对方把自己称为江流营的老婆,从年龄上讲很不 合适,忙说:“我是他妈,他是神经病,绝不会有谋害领导的想法。这孩子从小就 脾气不好,但心好,为人正直,确是共产党员,我可以作证明,你们把他放了吧。” 弯着腰的江流营厉声说:“钱因,你是谁的妈,混帐东西。你莫瞎说,我是党 员,维护正义,我找领导没有错。我也没有袭警,那路两旁的人都看到了。我不相 信他们共产党的天下没有讲理的地方。” 刚才说话的那位警察说:“他若是神经病我就放了他,听到了吧,他不是神经 病。我只能履行职责带回去审查了。听口气你们是一起的,你就通知他的亲属准备 送饭吧。”繁荣的一伙人围上来求情,警察们哪听他们的,分开路人,将江流营装 上警车带走了。 钱因摆手叫辆出租车子,翘着屁股爬上去,赶回繁荣,把路上发生的事情向厦 领导作了汇报。 赖道东一听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围着自己的办公桌转圈子,一个劲地 抱怨,说自己不该早走几步,要是一块走事情就不会发生:“怎么办,人家要定他 企图谋害领导,怎么说得清楚。” “怎么会。无非拘留十五天。”商波调面对着钱因说,“警察都是哪一部分的?” 钱因说黄石的:“有几个还来我们商厦买过东西。平时笑模笑样的,耍起横来 都六亲不认了。人家说小孩子的脸变得快,我说警察的脸比小孩子的变得更快,抬 头还是正娶亲的陈士美,低头就变成黑包公了。” 江导泛说:“大家别着急。我去找一下游局长的外甥。估计没有什么大问题。 不就是想身大领导讨个说法吗,为这事断不为判他有罪的。” 赖道东说:“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繁荣商厦这个时间损将、无疑又是一个副 面影响啊。 千万不能让他们拘留江流营,这不是往职工的心火上浇油么。“ 江导泛肩负着全厦人的希望,径直来到商业街派出所,找到要找的人。 游巨浩的外甥带他找到公安局,经手江流营案子的人说:“江流营的案子局长 表了态的,说他态度恶劣,袭警又不认错,拘留十五天是最轻的处分了。要保释他 也好办,你们以商场的名义写个江流营有精神病的证明,我把他放了就是了。” 江导泛马上回到商厦,亲手写了江流营是商厦职工,受到刺激有精神错乱表现 等等,盖上商厦党委的印章,租辆摩托车坐着送到那人手里。并带上两条高档烟送 给两个经办人每人一条。 江流营跟着江导泛回到商厦,商波训他一顿,赖道东接着又训,江流营委屈地 说:“早知道出来挨训,我就蹲在公安局不出来,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