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平终于约到了林涵。 她看见她的那一霎那,她就明白了一切。江天一完全有理由爱上眼前这个女孩 子。她清新脱俗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子,她就那样静静的端坐在里,没有任 何言语任何动作,却吸引了在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阿平心情复杂地走到林涵面前。她瞅到林涵那双宁静的眼眸,心就微微一凛, 那些残存于她意识里的嫉妒,愤恨也随之消散。这个林涵,她仿佛有一种魔力,竟 可让原本排斥她的人也心生怜惜欣赏之情,那楚楚可怜的神情令人无法抗拒。 “你好,你就是赵丽平吗?” “是的,大家都叫我阿平。” “我是林涵。不知你怎么认识我的?” 阿平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因为我认识江天一!” “哦!”林涵的脸蓦地红了。 这两个字就可以让她失去平静!阿平没有忽略林涵的表情。 “你……你是江天一的朋友?” “我是他的女朋友!” 林涵脸上的那一抹嫣红不见了。她的脸变得苍白,小小的嘴唇微微的抖着。好 半天,她挤出一句话。 “原来是这样。那你,找我有事吗?” 阿平有些不忍,她没想到林涵比她的外表更脆弱。她嘘了一口气,用十分温和 的语气对林涵说,“林涵,你听着,我来,是因为我想告诉你,我曾经是阿天的女 朋友。而现在,他的心被另一个人偷走了,他变得很痛苦很消沉。我们这些朋友根 本没法子让他开心。现在只有你有这个本事了。” “我?”林涵眼里全是迷惘,“我不明白。” “那么,你愿不愿意帮助他?” 林涵脸上闪过一丝痛苦,“我当然愿意。可是我想我也没有这个能力。” 阿平急了,“难道你就这么不珍惜他的感情?你知道吗这可是他第一次喜欢上 女孩子。” 这下,林涵懂了。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张脸重又涨得通红。“我,我不敢 相信。” 阿平更不敢相信。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原来江天一根本不曾向她示爱!她还自 以为是地来为他当说客。 “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阿天爱你吧?” “我怎么会知道呢?他根本没有一点点表示。他和我在一起时总是一幅若有所 思,心事重重的样子!” “但他确实爱你。” “他有告诉你吗?” 阿平犹豫了一下,“是的,他默认了。” 一时之间,林涵的心乱成一团。她感到巨大的喜悦,天下还有比这更大的幸福 吗?一个自己深爱的人竟也默默爱着自己!林涵的美眸溢出了泪水,这是幸福欢乐 的泪。她感激万分地拉住阿平的手,一份友谊在两人之间暗暗滋生。 江天一做梦也没想到,他的面前会同时站了两个人:阿平和林涵! 阿平挽着林涵的手,那架势竟有着情同姐妹的亲密。 “你感到奇怪吗?” 阿平嘴角有一抹奇异的笑容。 江天一习惯性地抿紧了薄唇。 “一点都不奇怪,我说过你会喜欢林涵的。” “何止是喜欢!我对她可是意乱情迷! 阿平笑得更夸张了,她紧紧地捏了捏林涵的手。林涵满面羞得通红。她不敢看 江天一一眼。 整个下午,他们三人玩得非常开心。江天一小心翼翼而又恰恰到好处地周旋于 两个女孩子之间。他很庆幸有阿平在场,否则他真不知该如何独自面对林涵。她那 纯真而又热情的默默凝视让他有一种深重的罪恶感。他并没认为自己有什么错,但 他却觉得自己负了林涵。她那么美那么纯那么真啊。他尽量不去想结果。 属于情人的初夏之夜来到了。阿平不可能再梗在他们之间。终于要面对林涵了。 “你愿意和我去一个地方吗?”他问她。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愿意。” 他为她的柔顺震动。他不敢正视她的双眼。他带着她走出美术学院,跳上一辆 Text,车上,他没和她说一句话,也不想告诉她要去哪里。因为目的地很快就到了。 他和她站在了长江大桥上。 “不想问为什么要来这儿吗?” 林涵的眼睛直视微光闪烁的江面。她没有回答。 江天一今天第一次仔仔细细的端详她。林涵倚在桥栏上,双手交握。夜风中, 她的白裙子和长长的头发飘扬起来。淡淡的星光洒在她的面孔上,她的侧脸有着动 人的轮廓。而她整个人在此时此刻更是充满了无法形容的韵致。江天一觉得她像极 了一缕清风,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化去……江天一的心被自己这一念头绞痛了。 她说话了。她的声音更像风。 “我曾经跟她们说,有一天,如果我有了倾心相爱的人,我要和他走过长江大 桥,一直走一直走……哪怕走一辈子。我等了好久好久,但是,一直都没有。我以 为这一生都不会有了。” 她的语气里面有一股深重的忧郁。江天一又一次感到了心痛。她也有忧郁!他 以为她只有快乐,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单纯的小女孩啊! 他忘了他愿本来这儿的动机。他情不自禁走向她。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走一回!”他庄重地对她说。 他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并肩朝前走去。林涵柔软清香的发丝偶尔拂面而过,令 他的心泛起层层涟漪。只有这一刻,他才能够忘记那一个她。 不知不觉中,他们就走到了桥的另一端。 两人再次倚在桥栏上。不远处的江面上,长江二桥宛如一条闪光的抛物线,把 沉沉的夜空点缀得曳曳生辉。 林涵仍然注视那江面。 “你在想什么?”江天一的语气格外温柔。他没法不对她温柔。 “我在想母亲。” 轻轻的一句话对江天一来说却如石破天惊。他的嗓子哽住了,整个身体都是僵 硬的。 “我总是想”她却继续说:“十八年前,是谁陪她走过这座桥。” 江天一发出一个奇怪的音符。他说不出话,所有的意识都好像不再属于他。 “你愿意听吗?关于我的母亲?” “愿。” “十八年前,她在武汉求学,念的是你们学校,油画系。” 江天一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而林涵却是那么郑重。 “那一年,她和一个男同学相恋了。那个人是他们学校有名的才子。他们两个 人过了一年非常幸福非常幸福的日子。然后,他毕业了,他竟然不顾我母亲回了他 自己的城市,而这时……” 林涵忽然停住了。她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向他。 他的眼神里竟有着毫不掩饰的痛楚,整张都被绷得紧紧的。他似乎被一种情绪 所苦苦煎熬着。 “你怎么了?” “哦!”他的手心里渗出了汗。“我为你母亲的故事紧张。” “是吗?”她飘忽一笑。 “不,她的故事其实并不复杂。她被人抛弃了,然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怀了 我。她只有自动退学,她不敢回家,她的父母是非常可怕的乡下老古董。她在武汉 四处流浪,工作换了一份又一份。然后她失业了,有谁会要一个大肚子待产婆呢, 那个年代,未婚妈妈似乎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 林涵的语气越来越激愤。她的五官扭曲到了一起,如果不是在夜色中,他一定 会发现她整张脸都涨红了。而他的情绪更是随着她的描述沉到了冰窖。他仿佛看到 她,一个孤苦无依历尽人世沧桑的女孩子正在苦苦挣扎…… “她死过,她是真的死过,”林涵的话依然在他的灵魂深处飘荡,“她就从这 里跳下去了。” “啊!”江天一猛然抓紧林涵,他失控了,“是真的?”他的嗓了哑哑的。 “但是她不会死,因为还有我。我注定要在这世界上走一遭的。”她叹息, “她被一个好心的人救了。然后她在他一家人的照料下生下我。” 江天一的心终于停止下沉。他紧紧抱住了林涵。他感觉出她在颤抖。他惊住了, “林涵,你冷吗?” 她哭了。“不,我为我母亲伤心。她说过要我小心爱情,而我…我却…” 江天一猛地松开她,他怔怔地盯住她泪眼婆娑的脸庞。他做了什么?他怎么能 这样失去理智?他不能一再误导她了!他必须让她明白,只有这样才能将伤害减至 最小。 于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一字一句对她说:“林涵,我知这样做是否会伤害 到你,但是我必须告诉你事实。阿平可能对你说过什么,那是她误会了。我没有爱 上任何人,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我是一个对爱情深恶痛绝的人,一 旦爱上一个人,你就应拼命跑开,否则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是一个特别的女孩子, 我从没见过比你更出色的。正因为这样,我不忍心你被爱情伤害。真的,怎能么都 可以,就是不要谈爱情!” 他不以为她会激动,会尖叫,会狂奔,会怒骂。果然,她什么都有没有做。她 的表情是淡漠的,但是,她腮上犹存一颗泪珠,在星光的辉映下,美得夺目,美得 凄然,美得令人心碎。 “你说过的话,我母亲对我说了十八年。你以为我自己不明白吗?但是,有些 事似乎是无法逃脱的。有时,我会迷信到坚信这冥冥之中有个主宰。他安排了宿命, 宿命主宰我们的一生。” 江天一感到惊诧了,倒不是她的宿命论,而是她说这话时的神情和语调,这绝 不是一个十八岁女孩子所应有的。现在的她和上两次见到的她真是截然不同。她的 单纯和快乐是他所熟悉的。而现在……他忽然觉得应该重新认识她。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