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天一决心重新调整自己的生活。他实在不愿意让那虚无飘渺的感情一再左右 他的思绪。如果他继续沉溺在那无望的幻想里,那么他不仅背叛了自己坚守了多年 的信念,而且背叛了他自己对林涵说的那一番话。 怎么都可以,就是不要谈爱情!他想起这句话,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她 就这样来了又走了。江天一心中无限凄恻。他翻出那张心神不属的照片。他多想再 看她一眼,但是,他忍住了。他明白他不能够再凝视她,因为她总能勾起他所有的 柔情和梦想。他把那张照片尘封起来,连同他虚幻渺茫但却刻骨铭心的爱情。“爱 情!”他从唇齿间挤出两个字,冷冷的笑了。 接下来的日子,所有的人都发现江天一变了。他不再沮丧颓废,也不像以往那 样孤傲冷漠。 他脸上有了笑容,整个人都明朗起来。不容置疑,这小子是得到了爱情的滋润, 大家一致认为,阿平更是坚信不疑。她为江天一感到高兴,偶尔也为自己悲伤。 没有人知道,夜深人静之时,当所有的喧嚣笑闹远去之后,江天一要独自承受 怎样的痛苦。 痛苦也许没什么,苦尽甘来之后也会有欢乐相随,最无奈的是明知没有理由也 没有必要痛苦,但却永无止境的感到痛苦。江天一就这样苦苦地与自己作战,常常, 他会失眠到天明。他开始害怕黑夜了。 对林涵,江天一有着一种理不清的感情。他不爱她,但是她却让他心动。自从 那次长谈之后,两个人还是保持着电话联系。他听着她清清幽幽的声音,想着她清 清纯纯的模样,心里就涌上一股柔软的感情。有时,他但愿自己能够爱上她。但命 运却如些捉弄人,她竟让他遇见她母亲,偏偏那个女人让他感到致命的吸引力。 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举国上下一片沸腾。江城武汉的学 子们更是为香港回归欣喜雀跃。江天一一向不大关心政治,但这次也受到了强烈影 响,他决心和林涵一起分享这喜悦。 “林涵,今天香港回归,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很兴奋,很开心,噢,这可是中华民族圆了一个百年大梦哦!” “今天晚上有实况转播,你会看吗?” “我……我今天有点事。是这样的,今天我母亲Call我,她说汉口那边的员工 放假,要我过去关照一下。平常她从不会拿这些事情烦我的,今天可真是一个特别 的日子。不过,我还是会看的,只是不能在学校礼堂和那些么多人一同分享那种心 情。” “原来是这样。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听听你的感受。我还打算去你们学 校和你一起看呢。我听说武大的学生对政治都比较狂热。我们这些人就差远了,总 是事不关已,高高挂起。 但今天确实有些激动。“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过了许久,林涵似乎做了一个决定。 “这样吧,我现在就去汉口,然后尽快赶回来。七点钟到八点钟,你在我们宿 舍楼下等我。” “林涵!” “Ok,就这样说定了。” 江天一早早地就来到了武大。他在校园里逛了一圈,又特别去了那片樱林。樱 林深处,空无一人,只有石桌石椅孤零零的立在那儿。他凝视它们良久,依稀仿佛, 他看见林涵坐在那儿,她抬起头,头发迅速的分开。她向他飘忽一笑,笑容里有着 无限凄楚。他的心猛地狂跳起来。 “林涵!”他失声大叫。 但是哪里有林涵的影子!他摇摇头,摇掉那一个幻影。他飞快地跑出樱林。现 在,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林涵。这真是从没有过的感觉。 八点,九点,林涵还是没有出现。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江天一心里充满焦虑及——惶恐。他的一颗心宛如悬挂 在半空中,上不着天,下不及地。他无法理解今晚的失常。他想再Call她,但他又 想到林涵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她不来一定有她的理由,可能是汉口那边的事走不开。 又等了将近半小时,林涵还是没回。江天一在留言袋里留了张便条,便满腹惆 怅地返回了美院。 第二天又是闲暇日。临近毕业,每个人都在计划着各奔前程。江天一并不打算 呆在武汉,他是注定要回广州的,他父亲的设计公司还等着他回去打理。公司并不 缺乏优秀设计师,只是江天一不想对自己即将接手的事业一无所知。当初,他完全 可以选择广州美院。但他不想仅仅拘限在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里。对中原,他有着 强烈的向往。而武汉是中南重镇,其文化可为源远流长。于是,他选择了湖北美院。 中午时分,江天一在餐厅里遇见阿平。 “你看起来不大好,昨晚没睡好?” 江天一勉强地笑了笑。他在她面前坐下,不想急着买饭。 “毕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还用问吗?” “那林涵呢?你舍得?” 江天一皱紧眉。他心情低落,毫无食欲。这时阿平已经吃完,他便同她一起离 开。 在回宿舍楼的路上,江天一碰到一个室友。他告诉寝室正有两个女孩子在等到 他。 “啊,一定是林涵!走,我好久没见她了!” 阿平似乎比江天一更热心。两个人匆匆地赶到江天一寝室。 竟然是两个完全陌生的女孩子。其中一个一见江天一进来便马上起身,她的脸 色极度阴郁。 “请问,你是江天一?这是你留的便条吗?” 江天一脸色大变。他赫然看见他的亲笔字:“林涵,等你不到,我先走了。请 与我联系,别让我担心。江天一。” “林涵,她为什么样不来?” 两个女孩子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一个偷偷背过脸去。 “林涵她……出了点事,现在也许还在医院……” 空气里流动着什么样东西。似乎过了许久,江天一发出一声嘶叫,然后他径直 往外冲。 “等我,江天一,你等等我!” 阿平大叫,三个女孩子追了出去。他们拦了一辆Text. “去哪里?” “医院,我要去医院!”江天一的脑子一片昏乱。现在他只想见林涵,立既! 马上! “哪家医院啊?”司机一头雾水。 “协和!”一个女孩子焦急地催促,“快点!”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车子终于停了。江天一冲进医院大门,却根本不知该往哪 里走。那两个女孩子却轻车熟路地径直上了楼。江天一和阿平亦步亦趋跟上。 江天一终于看见了那触目惊心的“急诊室”,他的面孔一片死白。他抓住一个 女孩子,嘶声问:“告诉我,林涵她到底怎么了?” 女孩子满面悲色,“我不知道!昨晚我们寝室的人全被系主任叫醒,他说林涵 出了事,那辆车在大桥上被炸……然后便派我和她来医院。那时林涵一直昏迷,她 不停呻吟,不停叫‘妈妈’、‘江天一’。然后她进了急诊室。早上我们被其他同 学换走。我们觉得应通知你。我们都知道你,她常常提起你。” 这时,走道上过来一位白衣护士。阿平赶紧叫住她。 “你们来看武汉大学的那个女学生吗?”女护士一脸漠然。“她已经停止呼吸, 大概在早上八点多。” 所有的人都傻了,呆了,昏了。江天一只觉眼前一黑。他跄踉地往后退,然后 贴到了冰冷的墙壁。 “这不是真的,你骗人!” 阿平虚弱地责问女护士。她不能相信,林涵,那个梦一样的女孩子已经永远走 出了他们的生命。而江天一……一想到江天一,她马上清醒过来,她奔向他,握住 他的手。 “阿天,你一定要冷静。”她急切地搜寻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黑黝黝的里面全是雾气。他低声地反复地说:“知道吗?是我害了她! 是我杀了她!” “阿天!你怎么能这样说!现在不要讲这些。可能是他们搞错了。死的或许根 本就不是林涵。 你想武汉这么大。车上也不只她一个人。“ “你告诉我,怎么会独独选中她!” 一声嘶吼,江天一挣开阿平。他跑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走廊 怎么这么长这么黑这么深,他似乎永远跑不到尽头。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