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清晨,江天一在一阵鸟鸣声中醒来。他一翻身坐起来,又看见那白色的窗帘在 晨风中飘舞。他跳下床,拉开那窗帘,透过落地窗,他看见满山的竹子,那绿色真 够让人赏心悦目,生在喧嚣的都市憧憧二十四年,他头一次如此贴近大自然,这真 叫他振奋不已。 忽然,他听见车开的声音。“有人回来了!”他马上意识到,他飞快地打开卧 室门,跑到了露台上。 果然有辆全黑的轿车停在了房子前。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瘦高的男孩子。他 打开后门,一个年轻的女人下来了。她戴了帽子,帽沿压得很低,看不清楚脸庞。 但,他知道她是谁! 他的心跳得那样狂乱!他紧紧地凝视她的一举一动。她从容地脱下那件黑呢大 衣,那个年轻男孩子赶紧接了过去。她步履轻松优雅地走过来了。她穿的是秆稼合 度的白色小套裙,脚蹬一双黑色及膝皮靴。从江天一这一俯视的角度看,她的身材 显得分外修长,挺拔,像极了一株亭亭而立的翠竹。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江天一仍倚在露台上痴望。等他恢复理智时,他赶紧冲 进浴室梳洗一番。他换上一条干净的蓝色牛仔裤,套上合体的毛衣,他像个十八岁 初恋时的小男孩那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然后,他穿过露台,走进梯形楼的二楼。他终于终于能够见到她了!有多久了? 在武汉大学那片樱林里,他第一次见到她,他的生命从此完完全全的改变了。他以 为他只是一时的迷惑,他想尽了千百个理由将她拚弃于自己的世界之外。只差一点 他就成功了。但是,命运之神却带走了林涵,这就注定必须来到她身边。他不可以 让她孤孤单单一个人在这里听风吹竹林的声音。 紧张、兴奋夹杂着一丝丝恐慌还有那么一点点陌生的羞涩,他走下楼梯。蓦地, 他停住了脚步。 有个穿红色羊毛衫的女人正蹲在楼梯上绑鞋带。她惊觉地抬起头,额前的头发 在空中潇洒地甩了个弧线。她的脸很苍白,但映了衣服上淡淡的一抹红。她的眼睛 晶亮晶亮,眉毛漆黑漆黑。只是,她的神情是相当冷漠的。她看见江天一,惊讶的 神情只在脸上停留了半秒钟。她懒懒地站起来,一只手随便插进黑色牛仔裤的口袋 里。“你是谁?”她问,声音低沉清冽,没有一丝情感。 “江天一。” 她的眉毛几乎拧成两条直线,她的脸“刷”地变得更为苍白。她抿紧嘴唇,死 死地盯住江天一。江天一的心颤抖了一下,但他迎上她的视线,这一瞬间的视线相 接,他只觉有股热浪排山倒海向他冲来,他几乎被撞得站立不住。 “林寒!” 林婶过来了。两个人都转向她。 “林寒,这位江先生是……是小涵的朋友,他昨天下午来的。你不在,我不知 你会怎样安顿,所以就把他留下来了。你看……怎么办?” 江天一再度望向身边的女人。她有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难怪连一向和蔼亲 切的林婶也变得有些诚惶诚恐。 “知道了。” 她不置可否地向上踏了两级。现在,她与他站在了并排。江天一发现她其实并 不那么高,她只到他的下巴。 她看他一眼,继续朝上走。到顶端的时候,她又停住了。 “既然是林涵的朋友,林婶麻烦您照顾他。”她说,这次是看着江天一的, “我是林寒,林涵的母亲。是寒冷的那个寒。” 说完,她快步地走了。她仿佛是上了三楼。江天一仍站在那里,她的声音似乎 还在楼道里回响,“我是林寒,是寒冷的那个寒。”她讲的是纯正的富有磁性的普 通话,不是林婶那样的方言。 林婶如释重负地笑了。 早餐桌上,倒是多了一个人,是那个年轻的司机。他很沉默,对江天一除了礼 貌性的一声问候就再没有下文了。江天一与林婶却有说在笑。 “阿天,林寒今天可怪了,她什么也不问就让你留下来了,通常来了陌生人, 她也不会问什么,但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让他走。看来,咱小涵在暗中保佑着你 呢。” 江天一笑了。 “她呢?她不吃早点吗?” “她?谁知道。她不喜欢我们过问她的任何事。” “您不是说她要过几天才会回来吗?真没想到她今天就回来了。” “这要问振明。振明,公司的事都做完了吗?” 年轻的司机,振明,放下碗,他看了一眼江天一。“公司的事永远也做不完。 说不定她马上又要回市区呢。林婶,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下,有事再叫我。”他抓起 外套,走出了餐厅。 整个上午,林寒都不曾下楼。江天一虽然心里挂念她,但面上却一片宁静。他 独自一人走出了后山的竹林。竹林是长在一片斜坡上的,有条青石小路可拾级而上。 竹林如此幽深,冬日的阳光无力穿透过来。没有了房间的暖气,寒气层层包围过来。 江天一把双手全插进口袋里面。他几乎是跳着走的。等他站到了山坡顶上,他眼前 豁然开朗起来。就在山坡的另一面,不再是竹林了,那是一大片别的什么树,叶子 全落光了,只剩下黑黝黝的一片树杆树枝挺立在朔风之中。青石路一直蜿蜒向下, 伸进林间深处。江天一顾不得寒风扑面,一口气沿路跑了下去。他穿出树林之后, 赫然来到了一片平地。一个很大的网球场出现在他眼前。他兴奋地进了网球场。摸 摸那久违了的球网,他真想大叫一声!他沿着球场边沿跑了起来,直跑得大汗淋漓, 方才停止。回去的时候,他只觉得全身上下充满用不完的劲,一路小跑的到了房前, 他望了望寂然无声的三楼,摇摇头,他进了客厅。 客厅照样空无一人,他找了听饮料,才喝一口,电话响了起来了。 “林婶,电话!” 他朝厨房喊了一声。没有回音,他跑过去自己接了。 “喂,这里是竹风,请问您找谁?”他漫不经心的问。电话里却了无声息了。 “喂!”他大喊一声。 “告诉林婶,多做几道菜,呆会儿我下来吃饭。” 沉沉的,慵懒的女人声音,是她!江天一愣住了,忘了回答,忘了放下电话。 “呆会儿”这三个字咬得多有韵味,他懊恼地想,奇怪为何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令 他心猿意马乱了方寸。 不行,他得振作起来!他放下电话,到厨房去找林婶。 “阿天,你到厨房来干嘛?有油烟的!” “她说要下来吃饭,您得多做几个菜。” “哦?”林婶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说谁呀?” “是你的林寒呀!” 江天一笑了,嘴角上扬,是那种习惯性的带有一丝嘲弄的笑。江天一的味道又 出来了,有些傲,有些不驯。 “上午你去了哪里?看你头上还淌汗。真是年轻人,外面有多冷,也不怕闪了 汗,闹感冒,唉!”江天一嘿嘿的笑了。“去球场跑步了!” “再过二十分钟饭就好了。你去洗把脸。” “好的。” 江天一飞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仔仔细细洗了脸和头发,又冲了澡。再下楼 时,发现三个人全端坐在午餐桌边了。 “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江天一坐下来,竟是林寒的对座。他一下子跌进她明亮如星若有所思的眼眸里。 “好了,都到齐了,大家开饭了!”林婶满脸喜色,那份愉快感染了所有人, 司机振明倒了四杯啤酒。 “大家干一杯吧!一来暖身子,二来为江兄洗尘。” 林寒不语。但她首先举起杯子。 “叮铃!”清脆一声,四只杯子碰在一起。江天一一饮而尽,却发现林寒根本 不曾喝掉一口。 她的目光停留在酒杯里,美好的双唇紧闭着。 吃饭时,林婶不停给江天一夹菜。盛情难却,江天一吃了好多。奇怪的是林寒 只是挑了几根青菜吃了,一幅毫无食欲的样子。 “林姐,你又只吃这一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司机振明关切地问。 林寒索性放下碗筷不吃了。她望住大家,脸上露出一个精灵古怪的笑容。 “我好想睡觉哦!” 江天一惊愕地望住她。他惊奇于她孩子气的笑容和语气。一向林寒都给他过于 冷漠傲慢的感觉,仿佛任何人都靠近不得。 “上午你在干嘛?又守在那些机器前?哗,我说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三天三夜 不睡觉?”振明激动地放下碗,瞪大眼望住林寒。江天一诧异于司机振明的这份激 动。他抬眼望向林寒。 她又变回了那漠然的神情。她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叠在脑后,淡淡地说: “这件Cause 全搞定了。至少今天剩下的时间我什么也不用做。” 她站起了身,看江天一一眼,“林婶的菜做得不错,多吃点。” 她又走了。江天一望住她窈窕而又挺直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