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忆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住在上海的人大多去过杭州。我也曾去过,而且不止一次。 杭州是个很美的地方,在我还未曾到杭州的时候,就听说过好多有关她的故事, 其中有美丽的传说,也有历史上真实经过的事情。那些故事大多如梦如幻,如轻烟 般不经意地掠过人的心中,仿佛未曾留下痕迹,却又如此深深地铭刻于心中,难以 忘却。 第一次去杭州是在四年前的中秋前夜,当火车停靠在杭州站上,随着大批旅游 的人群一起踏上杭州的土地,天空仍如白昼,但天上却已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抬 头望月,桂树清晰可见,于是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便涌上心头,虽然是同一轮月亮, 我却已在千古风流的杭州。 第一次走在宝石山下,抬头看见宝塔静静地矗立在月空下,而塔下的街道上 人流如织,杭州人漠然地从塔下经过,对他们来说宝塔也许是太过平凡了,每天 都能看到,当然不似我这初来乍到之人的大惊小怪。 中秋之夜,能够在平湖秋月欣赏月亮当是人生一大兴事。那一夜游人很多,许 多人在那里看中秋的圆月,我却因记挂着寻访南齐幽艳苏小小而来到孤山北麓。 走进孤山便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白堤上的熙熙攘攘虽只是咫尺之遥,却无 法破坏这里的安宁和寂静,皎洁的月光也被孤山的山影阻隔在山的南面,只留下山 阴一片阴冷而寂静的黑暗,此时忽然明了何以孤山会称之为孤山,不仅在于它孑然 一身孤独地立在湖的中央,也在于它的寂寞孤单是如此得山如其名。山阴沿湖的岸 边植满了垂柳,一阵湖风吹过,柳枝拂面,心中莫名的生出一丝寒意,于是便忽然 明了“幽兰露,如泣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的凄凉,如果下雨的天气来 到这里,想来必可体会“西泠下,风吹雨”的意境。千年前英年早逝的天才诗人李 贺,在写这首诗时,心境大概也是如此吧? 未见到小小墓,却不意到了放鹤亭。这位酷爱梅花的隐士,许多年来,住在孤 山之阴,料来终于寻到了他所希望的安静平淡的生活。 那一夜我始终没有找到小小墓,不免留下了一个遗憾。 记得很小时曾看过一本介绍海宁潮的书,从那时起,我便有一心愿,就是看一 看钱塘江的潮水。那一次去杭州恰好可以看到八月十八的大潮。但是人生不如意事 常八九,当八月十八的下午,我急急忙忙地赶到江边时,潮水却刚刚过去,而当天 晚上我便不得不折返上海,于是十几年来看潮的心愿又不能得圆,不免又留下了一 个遗憾。 但是这一次的杭州之游却给我留下很美丽的回忆,四年来,我常常忆起中秋之 夜,孤山之阴,鬼气森森的西湖畔,我独自一人寻访苏小小墓,那一种寂寞凄清, 当可慰小小的孤魂吧!后来在我第三次去杭州时,终于在西泠找到慕才亭,苏小小 墓大概早已不存在了,但她的踪迹总算还有一些保留了下来,徘徊在九里松,怀想 着当她吟咏“何处结同心,西泠松柏下。”时应该是无法料到后来的悲惨境遇的, 但当后人感叹“桃花流水沓然去,油壁香车不再逢”时,她的一片苦心也算并没有 白白地付出,虽然美丽的往往是悲惨的,但这种美丽却已千秋万代地保留下来,千 年之后当人们来到西泠时仍会想起曾经发生在这里的美丽的故事,也应可安慰她寂 寞的心吧! 二年后的九月底,我第三次来到了杭州。因为是赶在十月一日的假期之前,所 以游人异常地少。我仍然是一人出游,习惯了这种孤单的逍遥自在,我便不喜与人 同游。 那一日从葛岭后山上山,山间异样地幽静。山路上并不见一个游客,只一老者 悠闲地从山上下来,颇有“暮从青山下,山月随人归”的意境。再向山上去,便隐 隐听到一丝笛声,不由神清意怡。在这寂静的山间,那一缕清越的笛声很有神风道 骨,宛如仙乐般动听。我心中难免惊异,不知何人如此风雅。于是便巡笛声找去, 经过了曲折的山路后,见一带黄墙隐于青山绿树间,却原来是抱朴道院。一少年道 士,当门而立,长笛横吹,芒鞋道服,衣袂飘飘,大有古风。我不由惊呆了,一种 恍如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的感觉留驻在心间,千古风流的杭州,时至今日竟仍然风 流如是。徘徊于初阳台与抱朴道院间,幽幽笛声相伴,也便明了何以当日葛洪要选 在此地炼丹,这西湖边的青山岂非正是最适合仙家的归隐之处吗? “烟月不知人事改”时光易逝,然而在物是人非时,再怀想以前曾于此地发生 过的事情,便会难免有一种感慨。杭州的美不仅在于她的风光秀丽,更在于她的人 文传统。漫步在西湖之畔,你会不由得想到在很多年以前,大文豪苏东坡也曾走过 目前你正在走的道路,难解亡国之恨的南宋群臣曾于暖风之中酣然买醉,断桥之侧 曾是美丽的白娘子断肠之时,当这些都已流逝时,杭州仍在一片青山绿水之中,于 是便不免有“明日黄花蝶也愁”的感叹。 于杭州,我曾游过许多地方,这两年因为不去,便益发有最忆杭州的感触。杭 州很美,虽不能绝对地说其是江南最美的所在,但当月明风清时,追忆杭州的风物, 杭州的秀美,还有那一种飘然物外的感觉,总难免再想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