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聊风波 (本故事纯属虚构) 风和我并肩走在大街上。路灯懒懒地撒在每个行人的脸上,撒在刚才由春雨形 成的水潭上。春风暖了万物,可我们的心没什么感觉。风的头发一团糟,连我都快 比他帅了。都是他,自找没来由的烦恼。 风和我是老朋友兼同学了。除学习成绩以外,对他我皆甘拜下风。我和他都在 寒假上了网。 风是个油头粉面的小子,一副俊脸和身材像是打斗漫画中男主角;经常穿流行 衣装;行走是故做从容;视线总是偏上,和水平线夹角30度左右;头发左一甩又一 甩。一个字:装酷。他不仅善于在女孩子群中飘舞,又可以在男生之间冲撞。所以 他“左右逢源”,人际关系一直搞得不赖。他在网上的名字也很酷:令狐冲!虽然 没有创意,但网上还是有许多女孩子愿意和他交往,可能是他将他的照片上传了的 缘故吧。因此他ICQ 的备注是:男士免谈! 我不能和他比,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我们不是“帅哥组合”而是“英雄和他 的怪兽”。虽然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我的相貌的确非常抱歉得很,身材又是根树 桩。发型不管怎么留都不合适,索性留个小平头算了。 我又不禁对我的审美观表示怀疑:我的网名是“柠檬”。大概那阵子我正迷于 看《功夫旋风儿》(漫画)吧。在网上几乎没人找我,来则是大学里的男生,瞧我 的名字多么有“诗意”,竟向我讨教学术问题。 长此以往,我竟把一种名叫“新阿Q 精神”的精神治疗法融会贯通。眼看着风 和女生们有说有笑,心中就这样想:我和风站在一起,女生们怎么会选我呢?选我 是她们的损失。除非她是疯了,既然是疯了的人,我要来有何用? 因此我的指导方针是不交女友。 在上网之前,我们就听说过不少网络恋爱的浪漫故事,不管是否谣传。 所以我们上网第一件事就跑进聊天室。只是效果不怎么好受:风只要随便扔出 几句话,就会吸引女孩子。而我就算把心肝胆脏肺胃统统掏出来也说不出一句满意 的话,语气好象在大会上发言。 对网络渐渐熟悉之后,我们都装上了ICQ ,联络更方便了。然而鲜明的对比又 出来了:风在ICQ 的朋友有一大串,而我只有两个,一个就是令狐冲,另一个是叫 “孤独无涯”的感伤鬼。不过我也有空余时间向网络高手的他学习了。 那日傍晚我去风家玩。走进他的房间,只见这臭小子正全神贯注地搜索16—18 岁的女孩子。我看他“认真”地观察、选择,不忍打扰他。“礼貌”地静观事态的 发展。 不久他不知为何选中了“小露儿”,并发了段消息:“一个孤独伤心的(他怎 么盗用孤独无涯的语气了?)等待着你的回音。” 大约三十秒后,小露儿回复了:“HI!” 他立即说:“我现在心情很沉重,很想找个人说话,偶然之间遇见了你……。” 天知道他现在是何种心情。狡诈的眼神,面含微笑(或许是阴笑),表情和猎 食的狼差不多。我终于明白“色狼”一词从何而来了。不过,我听说此等劣种狼比 比皆是,随便哪个聊天室都能揪出一牢笼。那个小露儿大概不会上当了。 “OK,WHY ?” 在自己的表情对方无法直接欣赏的前提下,他还能摆出一副忧郁,悲情的嘴脸。 我想:他够“高”!连自己都能骗。他说:“我喝酒了。喝闷酒。”我知道现实中 的他是个典型的“三杯倒”。 三十秒后,他回复说:“Don't do,喝酒有害”他连“健康”都没输入,大概 是急中漏了吧,或许“有害”两字就能简捷地表达意思了,那像风,仗着打字速度 快,说话一连串地葡萄似的。 风立刻恬不知耻地说:“我知道,可是不喝酒无法消愁啊!”他只会吊人胃口。 连我也想知道这只狐狸编织的美丽故事。 “WHY ?TELL ME.” “我被一群不良少年围欧了。” 看到这里,我也很惊奇、好奇、好笑。 “怎么会?”她似乎眨着她的大眼睛问。 “我也想不通,我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HELP谁?” “有个小弟弟正被流氓抢钱,我就上去理论,结果挨揍了。” 好一个风大侠。侠骨柔情,忠肝义胆,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口水哗啦啦。 “你身体还好吧?没受伤吧。”她立即回话了。 我对风说:“满不赖的,好关心你,你娶她做老婆吧……。”心里却暗笑: “就怕小露儿是个男的。” 古代,由于重男轻女,女人想干大事业的,不得不女伴男妆。如今,大概有些 人男人做腻了,尝试起做女人。他们能暂时解决男女上网人口比例不均,但这也能 体现网络社会的男女观吧。 “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天哪!——”网络上下的风同时爆发了,只是感情投 入的性质不同。 “你,大概工作了吧?” 本来风打算问她年龄的,又由于受英语的太多的影响,难以启齿。既然对方先 问,正好。 “不,我正读高中。”这是他谎言的平方,负负为正号。 “和我一样。不过你真勇敢。” 真巧。难得觅到高中生,风做出“V ”手势,看得我心理直发毛。 “我是上个星期上网的,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男生。” “啊,我也刚上网,我们互相帮助吧。”他摆出一副纯真像。 “我真羡慕你,敢爱敢恨。” 我真为小露儿可惜,初上网遇到了魔鬼——风。 风的老把戏又来了:“我没女朋友。”我料到他然后会大发谬论,大谈男女观, 社会观,价值观,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正义又不羁,成功又潇洒又不失幽默的百好男 人。可惜,这次我无福看他吹了。 “我的学校有许多有趣的事情……。”风他吹响了号角,只不过立刻被她堵住 了:“啊,SORRY ,爸爸来接我,明天晚上再聊吧。提醒:明天小心CIH.” 小露儿将令狐冲列入朋友,然后离线了。 风无奈地摊了摊手,从容地笑了笑,即后甩了甩头发。作为他的老朋友,老听 到他的格言:“立刻上钩的非好鱼。”我也不必为他担心。不过令我气愤的是,他 好象才发现我的存在,转过头来问:“你来干什么?” “不干什么,向你讨教。” “讨教?” “我已经有所受益,只不过……。” 我抢了他的《魔法门英雄无敌3 ——死亡阴影》以及《三国志7 》,回巢了。 夜深了。不知不觉刮起了风,悉索的叶滔声使人稍有胆颤。因为在这个月黑风 高的夜晚,我在网络上,似乎听到群狼乱吼。 因为考试,我已经半个月没上网了。孤独无涯却每周个末发来问候语。 对一个失踪半个月的人,他还如此关心。我不由地悟出:要活就活在人间,要 死就死在网上;如果有了“网上公墓”,那么中国将会凭空赚进多少多少土地!而 且死者的后辈们扫墓也不必千里迢迢地来,千里迢迢地回。 收到的电子邮件都是垃圾。其中有关于光驱的广告,四十速光驱只要290 ,令 人生疑。 正巧孤独无涯也在线,我立即找上他,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黑牛论坛’里发表东东。” “你可真有空啊!”我感叹道。 “那当然,哪像你,一天工作十三个钟头。我的高中生涯可比你轻松多了。” 聊了十几分钟,我又转回第一个话题:“你怎么老是在论坛里混啊?” 孤独无涯又开始发牢骚了:“像我这种全世界有几十亿的上班族,每天带着面 具进公司,又有同事的竞争,你能理解这种紧张和枯燥吗?” “我想我稍有理解,我们的学校全是分数垒起的高墙堡垒。” 过了几分钟,他说:“回到家里,不见得还戴着面具吧,该撕的就要撕掉。我 总觉得只有在网上,才能做回我自己,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呆了呆,然后说:“哈,真像你。不过,你还是看开吧,像你这样好的工作 现在很难找了,许多人都在羡慕你呢。” “柠檬,别说事业了。我已经订婚了……。” “真的?是网上找到的?哪个MEIMEI?”我兴奋起来了。 “非也,哪有可能?当然是现实中可触摸到的人了。你能晚点睡吗?” 要不是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催睡,我倒真想一直聊下去。这时难得有个自称 “孤魂”的夜鬼找上我了(为什么我只能交这种朋友?)。我却只能丢下他们,下 线了。可惜错过了交友的机会。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地想:“我到底怎样祝福孤独无涯呢?电子贺卡?普通 礼物?还是其他什么?” 下一天是26号,停业一天。 27号一放学,我回家上网,40速光驱的广告,仅过两天,价格就跌成了260 , 大概那个皮包公司的老板被人逼债吧。 接着我走进“孤独无涯”的个人主页。随着MODEM 的灯一闪一闪,屏幕跳为红 色。我起初以为走错地方了,检查一遍网址,没敲错啊! 随着数据的读入,网页正中出现一个大大的“喜”字。渐渐有了眉目了——哈, 这小子要结婚了! 他曾给寄我一张照片,可以想象一下他穿礼服的样子,就像给一根竹杆套上西 装,然后佩上一大朵红花,戴上一副厚黑边眼镜。别的就不用说了。 只见他在主页上写道:“孤独无涯后天就要结婚了,以后有了家庭,要更努力 工作了,无法天天更新主页了。从今天起,本站停止一切更新,恢复日期不祥。我 在网上很快乐,遥想起初上网时,为了一个尊敬的斑竹离去,我整夜不眠,现在也 终于轮到我了。自从本站成立起,得到了许多朋友的的支持,和许多中肯的批评, 终于取得了今天的成绩。我要感谢所有关心我的人,感谢……、柠檬、……。其实 我也舍不得我亲手建立的网页,我会将它交给适合的人选,也就是下一任斑竹。我 也会经常回来看看的。以下是最后一次更新……。” 我突然感到非常惆怅,本来就孤单在网上的我,现在突然失去一个最好的朋友, 这给我胸口一种很闷的感觉。口口声声说“只爱网络”的他,也离开了。他前天还 说:“只有在网络才能做真正的自己。”这全是骗骗小孩子的。 但我仍寄了贺信。正巧被风逮着了,他的眼睛弯成了两轮新月,笑嘻嘻地碰碰 我的胳膊:“给谁写情书哪?” 我不屑于辩驳,反问:“你笑得像朵花,谁给你写情书啊?” “哪里,哪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要和小露儿碰面了。” “喔,知道了……什么!是前天和你聊的那个小露儿。”我吓了一跳,他们才 认识两天,真不知他耍的是什么手段。 风得意地说:“是本星期六哦!羡慕吗?别羡慕,我确定你也有机会的。” 我反正已经习惯了,反而真心地劝道:“依我看你还是取消这次约会吧。扯上 一个在网上认识的陌生女人,你会死得很惨的,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却把我的好心扔给狗吃:“你还是羡慕了吧?这样吧,你代我去见她吧。在 和平公园,不过你不会去的吧,也不敢,哈……!我为你感到可惜。” 哼,早知道就不劝他了。 大概孤独无涯说得对,包括我,许多孩子都像风一样生活得无忧无虑,虽然他 们自己说自己愁得快要死了。还是无忧无律好,等长大后,就会和孤独无涯一样紧 张,一样彷徨,像一只充满烦恼的气球。 星期六没有心思做作业,就上网了。现在,40速光驱只买240 了。 和新朋友“孤魂”聊了几句,有个叫Crazylove 的姑娘也莫名其妙地找上来了。 有时候感觉真的很重要,我很快和Crazylove 聊上了。有时粗涩的措辞也很有用, 油腔滑舌显得不诚恳。Crazylove 说他已经交了十几个网友了,但一部分很久没碰 到了。网络真是个最大的社会,有新陈代谢,一代换一代,永远年轻。我突然想到 和孤独无涯联系,要接手他心爱的主页,我有信心将它做好。 窗外下了一场春雨,绿意盎然。桃花笑得正高兴,我的眼睛也有点酸了,忍不 住关了电脑欣赏窗外的风景。直到风来电话。 他恨恨道:“她居然敢骗我,害我等了整整一下午……。” 他发了一阵牢骚后,挂了电话。不去骗女孩被女孩骗大概是他的第一回吧,他 应该吸取教训了吧。 但星期天我找不到他,这时候他应该正痴迷地上网聊天。如果他还在和平公园 等,那看来他的IQ不怎么高。 直到傍晚,他带着一脸阴天敲开我家的门,头发都吹乱了却没理好,这可不象 他。吓得我“以为我什么时候不小心杀了一个人,他的冤魂找上门来了。” 我们并肩走上了街,街灯都亮了起来。 “我看到她的笑,可是带着痛苦。”风说着追也追不着的话。 我一头迷雾,问他为什么。他说:“我去小露儿的城市了。” 要不是他阴沉的脸似乎忍不住要杀人,我差点嘲笑他。他的IQ大概只有二百分 之一吧。我说:“找到她了吗?我早说……。” “当然找到她了,他给了我地址。只是他已经住院了。” “你开玩笑。”我不信。 风认真地说:“不骗你。前几天检查出白血病。”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不免又涌上一阵惆怅,但这次是事不关己的惆怅。 “是绝症吧?” 他点点头。 “小风……喂,小风!”我问若有所思的他,“你想帮她吗?” “不知道。” “这样不好,到底帮不帮?”如果是我,我也会很为难。毕竟是网络上认识的。 风搭住我的肩,问:“我不认识大站的斑竹,你有认识吧?我想做个公益广告。” 他知道中国白血病的人很多,要做广告并非易事,除非有个熟人。 我立刻说:“孤独无涯的主页,很不错,访问量8000人/ 日!” “真的?” “真的,只不过他好象渡蜜月去了。”我泼了他一盆冷水。 “那怎么办?” 我说:“你要好好想想,为了一个只在网上认识两天的人花你许多精力和时间 值得吗?” 风笑了笑:“她说她最后的快乐就是上网。”走出几步,又说,“要不要帮他, 明天就有答案了。” 我也笑了笑。 春风仍在吹,大概是风的心在吹吧。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