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特殊群体 太平间管理员 他们是一群迎送死者的平凡人,在自己的岗位上默默地工作着,但由于历史存 留的迷信观点和人们多年形成的误解,他们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为了让人们 对这一行业有更为科学与正确的认识,本报记者在西安市民政局有关部门的协助下, 用近一周的时间,专程走访了西安几大医院的太平间,揭开了太平间管理员生活的 一角 --- 在古希腊神话中,众神之王宙斯手中掌握着人类世界的天平,决定着人的存在 状态,而存在状态无非是两极,在天平的一端,是生;另一端,则是死。而人们对 死亡的恐惧已构成了人内心深处的“原始恐惧”。在文明尚未开化的年代,此种恐 惧甚至影响到人们的心理乃至行为状态。直接表现就是人们对死亡以及与死亡相关 的种种忌讳。即使在物质生活日益丰裕的今天,人们依然没有完全破除这些忌讳。 而时下一些影视作品,更有意无意地加深着人们的一些错误的看法。除有关殡葬行 业外,太平间管理员是受误解颇深的一群。为了让人们对这一行业有更科学的认识, 记者在西安市民政局殡葬处有关领导的协助下,克服了种种困难,专程走访了西京 医院、西交大一院、省肿瘤医院等几所医院的太平间。 太平间内的情景 10月18日,记者冒着绵绵秋雨,在民政局有关同志的陪同下去西京医院采访。 太平间附近正坐在门外椅子上与一民工聊着的赵师傅起身接待了我们,值班室小屋 里,一张上下铺床和一套桌椅挤得满满当当,桌上放着一台21英寸的牡丹电视机。 赵师傅说:“我这儿很少有能说说话的人,除了死者的家属,人们都躲得远远的, 忌讳不是?″赵师傅告诉记者,太平间归属医院总务处管,这里平时就一个人值班, 连续盯一个月以后休息4天。 “我干这一行有段时间了,我的工作就是接送去世的病人。病房有一个人去世 了,一个电话打过来,我就推上平车,拿上尸袋迅速赶到,将尸体放入一次性的黄 色的尼龙袋,拉上两旁的拉锁,推进太平间的停尸柜。登记工作很重要,死者的姓 名、性别、年龄、住址和死亡原因要认真填写,最后还要家属签名。家属离去后, 联系火葬场。待家属输完结账手续,遗体经核实被取出,可根据家属的要求在告别 厅进行简短的仪式,然后就‘上路’了。当然,也有遇到特殊情况我们还需要特殊 处理的。比如,一些没有家属或不明死因或身体不完整的死者,我得义务处理,因 为我就是干着这一行的么,我不干谁干?” 赵师傅带我们来到太平间,打开大门,屋里摆放着8个约1米7高、1米5宽、2米 长的白色停尸柜。柜内温度夏季要保持在10度以下,秋冬季则在5—6度之间。每三 天柜内消一次毒。柜子有两个门,从中间打开后可以看到两边各有上下排列的三个 大抽屉,右下那个抽屉上有白色的卡片,有位逝者安息于此。关上柜门,我们看到 放在平台上未使用过的尸袋,鲜艳的黄色,上面点缀白色的花。 太平间里的新婚夫妇 今年28岁的小王,从富县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到西安后已干了好几种行 业,在西京医院干这一行也近半年了。当记者问小王,干这一行社会上有很多忌讳, 刚来时有什么顾虑没有?他红着脸有点害羞地说,刚开始特别不习惯,过些日子后, 见得多了,又有老师傅的带领,也不觉得有什么顾虑了。其实在工作的第一个月, 死者特别多,还真有些不适应,并且干这一行,刚开始总觉得心虚,自己也挺害怕, 还瞒着女朋友,没想到她知道后,不但不嫌弃,反而很支持我。你看我们刚结婚, 两人一起努力,在这儿布置了一个小小的隔间,她在生活上给了我很多帮助,我没 了后顾之忧,可以更专心地工作。我感谢我爱人。小王说到这里时,他的爱人正好 迎面走进来,清纯、漂亮。记者不由问她,你第一次知道爱人是干这一行的,你怎 么想?她很腼腆地说,不管哪一行总要有人干,我觉得没什么。 记者看到他们挤在一个不到20平方米的屋子里生活,和医院的太平间只一墙之 隔。虽然组织上尽量使他们的工作与生活条件好一些,为他们配备了电视和各种生 活用品,但仍然不免有几分零乱。倒是小王爱人的梳妆台摆在屋子的一角,上面摆 着一些常见的女性化妆品,为这个小屋增添了几分温馨的情调。 机器与床 18日下午,记者在西京医院的太平间里对52岁的老冀又进行了专程采访,老冀 形容清瘦,戴着眼镜,仅就外在形象而言,更像是某个企业的老会计,他热情地接 待了我们。他对记者说,刚开始,当他每天推着尸车,从病房到太平间时,总觉得 众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那时,他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苦涩,不过,随着时间推 移,也就习以为常了。老冀说,我这人不怕死人,却怕活人胡搅蛮缠。太平间不像 有些人所说的“太平间中都是尸体”,如果真有这么严重,那这家医院就要报请卫 生署检查了。病人多半是在病房咽气,到太平间也只是暂停。 记者又看到了老冀师傅独特的休息间。老冀师傅那间屋子在里间,其实是安放 太平间冷藏柜供冷的空气压缩机的房间。老冀就在噪音很大的机器旁架了自己的床, 有时累了,就在里面小憩一下。虽然机器的噪音足以把记者与老冀的说话声淹没, 但老冀说,我管它叫生活的音乐机,条件虽然简陋了些,但心却特别宁静。 在记者采访的过程中,发现这些太平间的工作人员,自愿干这一行的毕竟不多。 这有社会和个人两方面的原因。像老冀老赵都是部队转业,年纪大了,服从组织分 配来的;而28岁的小王,则是由于在西安生活困难,才加入这个行列。考虑到人们 对这种行业的歧视,相当一部分人的偏见根深蒂固。许多人干这份工作,实属不易。 让老车心跳的坡…… 西交大第一附属医院太平间,在绿意蓊郁的医院最偏的一角。由于进行了电话 联系,当我们一行到达时,老车已笑盈盈地站在太平间门口。老车是西安雁塔区的 人,1961年初 中毕业后就直接参了军,八年的部队锻炼使老车明白纪律高于一切的道理。复 员后,老车作为西安人又回了西安,分在东大街一家印刷厂做胶印工。谁料这时老 车的父亲一瘫痪就是好几年。当时家庭经济困难,老车就调到了当时福利待遇相对 优厚的市民政局下属的火葬场。去年8月,民政局接管了西交大一医院的太平间,第 一个就考虑让老车来。老车回家与爱人一商量,爱人当时就犯了嘀咕,老车50好几 的人了,熬几年就可以退休了,何苦再调来调去,更何况是去太平间。老车这些年 虽然在火葬场工作,但毕竟不是直接和死者的遗体打交道,自己心里也不免有些发 毛。以前的战友问起来也尴尬。尽管这样,老车还是克服了种种困难,坚决服从领 导的分配。开始了他的太平间工作。 工作上老车从没喊过累,但他也谈了一下工作中面临的一些问题。老车的工作 不仅要与死者的遗体打交道,也要与死者的家属们打交道。家属们的情绪是悲伤的, 老车刚开始干这行时,面对大哭的死者家属,常常是束手无策。时间一长,拙于言 辞的老车也学会了用合适的话语来 安慰家属们。对死者的家属们来说,老车不多的 言语有时挺管用。 一些观念较为落后的地区,死者家属们往往还存有比较顽固的土葬观。老车还 得努力协同有关部门做工作,让家属们想通。老车也有着一个很操心的问题,西交 大一院的地方不小,每次到科室去运遗体,老车都要费挺长的时间,有时来回竟然 要花四五十分钟。而最远的病区,更隔了一道马路。老车经常得推着运送遗体的小 车过马路。为验证老车说的话,记者亲自陪老车一起到马路对面的36、37病区走了 一圈,记者的步伐不慢,仅仅是单程,也花了20分钟左右,可以想见老车手中推着 车子来回所需的时间。在病区大门附近,还有一个下坡。老车说:“每回我过这个 下坡,心里都会咯噔一下。万一遗体有个闪失,这附近的人怎么想,死者家属们又 怎么想。”而记者亲见马路上车来车往,在客观环境上给老车的工作造成了很多困 难。 当离去时,记者心里想:干哪一行都挺不容易,但像老车这样,算得上是任劳 任怨。而社会上由于对这一行还存在着种种忌讳,使老车在工作中还常常遇到这样 那样的困难,这让人不免替老车生出些感叹。 小院深深马师傅 10月19日清晨,记者在省肿瘤医院贾主任的陪同下,在绿荫点缀的太平间见到 这里的管理员———马师傅。马师傅来自陕北绥德。1994年就干起这份工作,一干 就是6年,谈起第一次干这份工作时,心里还真有点害怕,如今已没啥感觉了。不过 有时需要给死者整容、剃头。刚开始马师傅还真有点不舒服,慢慢地就习惯了。当 然,这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的适应期。马师傅把工作环境和住处都整理得规范、庄 重、清爽。屋外的绿化搞得挺好,有松柏、女贞子、各类花卉,太平间旁边马师傅 亲手种的丝瓜架子上吊着几个丝瓜,讨人喜欢。当记者问他近来忙不忙时,马师傅 说,旺季的时候,一天一般处理两具遗体。一个人做,稍稍有点累。一个人24小时 值班,平常除了下下象棋,还喜欢摆弄花草什么的。一个人长期单身生活惯了,也 不觉得什么叫孤独,就是有时候难免想想老家的爱人和孩子。说到孩子,马师傅指 着墙上挂着的一面小国旗,说那是国庆时孩子到西安玩时留下的。 我们又随马师傅来到他的工作区域。当马师傅打开太平间的门时,出现在我们 视线内的是焚烧炉、解剖室和太平柜。太平柜顶上零零星星地放着几个小祭瓶、香 炉,很招眼。当记者问起一部分人的迷信观点———例如认为太平间有鬼魂出现等 荒谬的看法之类,马师傅说,那根本不置一信,假如真是这样,那我老马还敢在这 儿上班吗?这种说法听得多了,我已经没有感觉了。 采访结束时,记者想起了老冀小王们的面容,似乎对他们又有了新的认识。在 我们这个社会里,事实上存在着许多不合理的心理现象与惯性的思考。社会已构成 了一个庞大的整体,像太平间这样的行业,是现代社会保持正常运行所必不可缺的 一环。且由于我国的特殊国情,相当一部分地区还保留着土葬风俗。太平间的工作 就显得尤有意义。 而在这个城市里,许多人干着像太平间这样为他人所忌讳的行当,像与之相关 的殡葬行业等。由于种种原因,人们常常用闭口不提或视而不见来对待他们,这些 人在城市里的生存,似乎已经处在边缘的状态。他们,或者是我们应该关注的一群。 本报记者陈镭/文强军/图 华商报2000.11.01 新 闻 特 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