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在河南某个贫瘠的小村,我出生了。 在我出生前几年,河南一直大旱,偏偏在我降生的那一晚,下了一场滂沱大雨。 听娘说,当时爹兴奋地抱着还没睁开眼的我奔到屋外,跪在雨中感谢上苍让他的孩 子将雨水带到家乡,以至多年后我还埋怨爹也不怕那时的我淋雨夭折。 虽然我知道那场雨与我的出生没什么关系,但从此以后,村中的人都唤我“雨 娘”。人就是这么奇怪,一件事物存在的太久了,就忘记了它是从何而来,为何而 来,只当它生来就在这儿。就像最后连我自己也称自己是雨娘,而忘记了我真正的 名字。 村中的长老们不知是出于对那场雨的感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固执地说 我是大富大贵之人,刚刚来到人世就解了当地人多年之苦。巧的是,随着我的成长, 村子日趋壮大,慢慢地竟形成了一个富饶的小镇。于是,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是我 将富贵之气带到了这里,却忘记了自己是如何为今天的局面而努力的。 在我三岁那年,爹凭着多年的辛苦积蓄开了家客栈。生意也还可以,足以维持 我们与工人们的生计。 一天,一位跛腿道士来到这里,指着刚会说话的我说:“此女龙眉凤眼,天生 贵气,在朝必为帝后,在野必为人杰。”我不知他为何这样说我,但我知道爹一高 兴就给了他五两银子。而他一拿到银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他,因为他一番话加之镇上人长久以来的想法,在那个男尊 女卑的年代,破天荒的,镇上的私垫内竟有我一席之地。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 我为镇上人思想的开通而感激泣零。 可惜,我不喜欢私垫先生。 在近一年的学习中,我发现他只会摇头晃脑地教我们背什么三字经,而且讲起 来奇慢。我已看完了《千字文》,他连《三字经》都没讲完。 由于家人都不识字,我自己看书时遇到的问题只能请教先生。记得有一次,我 看到“谏不入,悦复谏;号泣随,挞无怨”时问先生,为什么父母做了错事,子女 劝不动,而父母反过来打子女,子女却必须忍着?当时先生只说什么圣贤,什么古 训之类的。我又问,如果父母做的是大奸大恶之事,是不是为了孝道,就可以任其 胡为?先生说当然不能。我又反问,那刚才所说的圣贤古训不就站不住脚了?被我 问急了,先生发了火,令我在孔圣人面前跪了四个时辰,而我,还不知道自己做错 了什么。 事后先生说我刁钻,并说女子读书本就有违常伦。从此,我再也不愿去私垫, 就算爹又打又骂我也不去。一个庸师难道还能教出什么好学生? 最后,爹很无奈地说:“大概你生来就与皇宫无缘吧。”娘告诉我说,爹让我 读书,无非是想让我知书达礼,以便日后送我进宫。看来爹还掂记着跛腿道士那句 “在朝必为帝后”,难不成,想让我做第二个武则天? 当我获知爹的打算后,更为之坚定,我自问没有勾心斗角的智慧与争权夺势的 野心,到了那里岂不是自寻死路?我一直认为皇宫是个不详之地,野心家云集,虎 视眈眈,蠢蠢欲动。就算毫无野心的人也可能无意间成为别人的拌脚石而枉死。一 个人人自危的地方,就算它可以给我数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也不愿去,搞不好没命 去享受呢! 不再上学后,爹开始让我学做女红。 他经常自言自语道:“当不了帝后,做个人杰也不错。”看来,爹对我的期望 要远远大于我的想像。他也时常对我说,儿啊,要光耀门楣啊。爹其实是个蛮有远 见的人,有远见到已经开始替我物色夫君了。只是我对他从一群满地打滚的泥小子 里找出个人中之龙表示怀疑。 并为他认为我只要能嫁个好人家就算光耀门楣而表示遗憾。 那年,我只有七岁。 在家学女红的日子里,我也帮着打点客栈。爹虽反对一个女孩子家抛头露面, 但在我说将来可以辅助夫君从商后,他就默许了。这个谎言有点无奈,但如果说我 自己从商的话,只怕连房门都出不来了。我想,爹比一般市井之徒强的地方就在于, 他能想到让我做贤内柱。而表现出他思想不够超前的地方,就在于他从没想过让我 独挡一面。 说真的,我喜欢打理客栈。喜欢趴在柜台上,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端详他们 的容貌,观察他们的举动,猜测他们的来历,想像他们的将来。 由于我常常死盯着某个人猛看,竟有人被我看得手忙脚乱,一副心虚的样子。 这时,我都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然后被爹狠敲脑门一下。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