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手们及生活游戏 潘三 我五岁的时候,父亲开始教我认字,七岁时我开始读一本叫做《岳飞传》的由 刘兰芳的评书改编的小说。十岁时迷上武侠小说。十六岁时对真正的文学作品产生 兴趣,十九岁时我的文学审美能力才趋于成熟. 我热衷于读小说,史书。偶尔也读一些散文或古诗词。有几部小说令我印象深刻, 并对我产生重大的影响。第一部令我的文学欣赏能力上一个台阶的是加西亚·马尔 克斯的《百年孤独》。毫无疑问这是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简洁明快的文字,夸张 奇特的描述,强烈的民族化的史诗性的风格,令人惊异的幻觉般的宿命感。我眼界 大开,原来小说可以这样写。可以有如此丰富的内涵,如此庞大的表现力。后来读 到了川端康成的《千鹤》,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小说。充满了细腻的心理描述和 精致的细节。同样也是一种美,从这本小说,我回到了我的自身,我开始学着如何 来面对人的自我、人的情感。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作品与川端康成的作品对比着 来读的话是很有趣的事情。用一个典故,一个是关西大汉执铁板唱“大江东去”, 一个是十七八的女孩儿,执红牙拍板,唱“杨柳岸,晓风残月”。但从某个角度上 来说,我更喜欢读《百年孤独》这一类型的作品。 国内先锋作家轰轰烈烈在文坛大举拳脚的时候,我读到了余华的《世事如烟》, 非常惊奇,居然有人可以写出这样一种鬼气森森的作品,在这本小说里我读到了先 锋作家不动声色的技巧之美。然后我意识到好的小说中技巧是很重要的一件事。但 是在若干日子之后,我读到了余华的《活着》,才明白技巧并非重要的因素,文字 背后的情感才是最重要的。小说的价值在于作者赋予作品的情感以及读者对作品的 共鸣度。这时候,我的审美能力才真正的养成。 于是我开始计划写小说,构思了很多题材,但是从来都是写了两千字左右就放 弃。我发现我面前的高山太多,而我的文字又远未达到圆熟的地步,我要花很多时 间才能令我的文字看上去显得自然而不造作。但令我更觉得困难的是我所要赋予作 品的情感,通常一个开头写完,我就会突然丧失了对自己的信心,我就会觉得这个 题材即使写出来也毫无意义,该如何为情感设置一个情节,使它显得有意义?又有 什么是有意义的呢?写了一段日子,生产了一大堆文字垃圾之后,我发现这样下去 我绝不会有所成就,我应该坚持将某个题材写完,写一篇完整的小说出来。即使这 篇小说毫无意义,那也是应有的现象。我不能指望我第一篇小说就能达到某个高度。 我仔细找了一些资料,令人高兴的是,大多数作家的早期作品都很拙劣。我也不该 例外才对。这并不会影响我日后写出优秀的作品来。 我相信我总有一日会写出伟大的作品。但现在我很迷惑,因为暂时我还不知道 我会写的是怎样一个故事。有意义是必要的,但必须是能够打动灵魂的作品,我的 写作必须是面向灵魂的写作。 虽然从小受的是唯物主义的教育。但是现在却越来越相信命运一说,作品中的 宿命论是应有的调子。不得不相信命运,因世界本来如此——有一日我与同事去参 加局里的一个消防知识的考试。一面考试,一面觉得周围的环境异常的熟悉,像是 在哪儿见过。四周安静得如同隔着迷雾的人群,昏沉黯淡苍白的灯光下监考人清晰 无表情的脸。然后记忆越来越快地在我脑海中流动浮现,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之间, 我突然毛骨悚然地想起这一切都在我若干年之前的梦境里出现过。现实原来不过是 梦境的再现,一切都在冥冥之中被安排好了。我在现实之中一切的挣扎、努力、放 弃、失败、跌倒、爬起都是命中注定的。到了某一日某一时某一刻,我便会走向我 必经的结局。 我不知道是否会有人把我当成疯子,但我声明我不是疯子,我正常无比。我的 梦也大多乱七八糟,并不是每一个梦都有意义,而且非常令人沮丧的是通常我做了 就忘,只有在现实的事件发生之后,我才能模模糊糊地想起这个场景我好像梦见过。 我不过是个事后诸葛亮而已。 开始怀疑我的存在到底有何意义?目的?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那么我是 什么?我是否只是上帝手中一个编定的程序,一本情节乏味的小说?有时候会想到 人生和电脑的角色扮演游戏差不多。开始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一直一直地向前走, 与乱七八糟的人说话,在一大碓岔路里寻找出口。等到发现不必和太多的人废话, 而所有的岔路事实上都指向同一出口。你已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你觉得你是自由的, 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往东往西往南往北随便走,想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想怎么做 就怎么做。可是这自由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游戏规则、按照游戏制作者的安 排按部就班地进行。你最终将自觉或不自觉的进行你的命中之旅,你的结局早已注 定。你就是这么自以为是自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的。人生想必也是如此吧。 想起加缪《西绪福斯神话》里那个无休止的推动巨石的西绪福斯,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命中注定徒劳的西绪福斯每天都做着毫无意义的事。加缪说,“应该设 想,西绪福斯是幸福的。”西绪福斯的幸福在于他的生活是实实在在的,简单的、 固定的、有秩序的。而我们的生活是一团迷雾,一切都像是虚幻的、不真实的。我 是否是幸福的?是否活着就是幸福的?时常可以感到一种不真实感在我的心中徘徊,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来自何处,我下一刻要做什么。可是我又不是不愉快的,我觉 得我在做着一个游戏,生活的游戏。我命中的一切爱、恨、悲、欣、贪、嗔、痴、 迷都是游戏,所以虽然有时我无比疲倦,可有时我却快乐无比。 在这个游戏里,我做一份清闲但是却没什么钱的工作,有时自命不凡地梦想着 做一个作家。上班下班读书玩电脑,逛大街时目不转睛的看满街花枝招展的美女, 脑袋里却不无猥亵地幻想着讨她做老婆。然后我会和其间某个女子结婚生子。偶尔 会有些细碎的意外,例如:车祸、求爱被拒、奖券中奖……诸如此类。可是没什么 大不了的,倒霉与幸运同在,痛苦与欢乐并存,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并且令人欣慰 的是,谢天谢地这个乏味的被人安排好的人生游戏总算有个尽头之处。一切都会结 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