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加霜 作者:广汉谢文 一 浪子是在一个夜里上的网,这样的夜晚是属于寂寞的人。在很久以前,那些 寂寞得无法入眠的人,只有披着外衣站在无边的夜空下,望那些零落的星辰,怀 想一些属于自己的感慨。而现在,寂寞的人就只有上网了。一根细细的电话线, 就能够把寂寞联到一起,其实寂寞的人在一起比一个人孤独更难受。 浪子是在一个叫“朋友冰室”的聊天室碰到她的。这个聊天室挂在一个小网 站上,很不起眼,如果不是朋友怂恿他去看看,他真不知道广汉还有这样一个地 方。 网页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图片和鲜活的文字,已经很难激发起他阅读的兴趣。 因为寂寞的人心情总是很烦躁,一个人一旦烦躁起来就再难有耐心。他漫无目的 地点着网页,在胡乱地点了几页后他就看到了这个聊天室。 这个聊天室不需要注册,输入呢称就可以进入。他正在看古龙的《边城浪子》, 于是,他就在呢称栏输入了“浪子”,一点鼠标,屏幕闪动了几下,他看到一行 鲜红的字“欢迎浪子来到朋友冰室聊天室”。他的名字被加粗了,旁边是一个古 代侠客的头像。这是卡通,很传神,也很有韵味。他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个样子, 把熟悉的自己变成另一个陌生的自己,就有一些新鲜的感觉慢慢浸噬着心。只是 他绝对没有想到这个聊天室的人气很旺,已经有七个顶着各种各样卡通面具的人 在聊了。 浪子一个一个点开这些人的资料,就知道了七个人里面只有三个女的。四比 三,注定有人要么同人决斗,要么就选择孤单。现在浪子又进来了,男女的比例 更进一步拉大,争斗似乎就更趋于白热化了。 浪子并没有在网络上寻找艳遇的想法,只是寂寞,只是来看看,别人怎么聊, 聊什么仿佛根本不关他的事情。一旦上了年纪,也就没有太多的想法了。热闹也 许是一种逃避寂寞的方式,但热闹后的寂寞却是令人窒息的。他只喜欢平平静静, 平平淡淡,也许这也是他喜欢上网的原因。在网上他可以主宰自己,而无须有现 实中的畏手畏脚。 风儿似乎是一个小女孩子,她打出的句子看起来非常简洁,也许她的思想也 这样单纯。所以,三个男的都抢着和她说话。谁都明白,单纯的妹妹是最好骗的。 另外一个妹妹顶着一张成熟女性的卡通,有一个男的和她主聊,其他的人在等风 儿回话的空隙,也就和她搭上几句话。这个妹妹打出的话就显得很有城府了,在 很多时候,她总是用“哦”来作磨棱两可的敷衍。浪子心里在笑,这只怕也是一 个寂寞的人,她害怕寂寞,但又害怕别的人来打破她的寂寞。所以,浪子不用问 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是一个已经结婚的女人,渴望浪漫和激情,但又害怕,所以 她的心很矛盾,打出来的字也很矛盾。 而令浪子感到奇怪的是聊天室里的最后一个异性,首先,她取了一个非常奇 怪的名字“雪上加霜”,谁都明白在雪上加霜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这个离成都三十多公里的小城,正处在四川盆地的西部,高高低低的山,组 成天然的屏障,挡住了来自西北利亚的严寒,也抵御住了南太平洋上卷来的热带 风暴。所以,大环境里造成了一种四季如春的小气候。自从十年前大学毕业从北 方来到这所小城,他就再没有见到过雪了。记忆里那些漫天飘舞的雪花是美丽的, 料峭的风卷着这些雪花,转眼之间就可以把大地变成一片纯白。瑞雪兆丰年,但 如果雪一直一直地下,还有霜降,那么这就是一种灾害了。 浪子从这个名字联想开去,在他的脑海中,就有了一个清秀女孩子的身影。 她的眉间飘逸着若有若无的忧郁,这样的形象其实是浪子心目中的偶像,他看不 得那些浓妆艳抹的女孩,她们总以为化妆品能够快速而有效地提升自己的身价, 这样的女孩子最浅薄。浪子观察了一阵发现这个女孩子更特别的地方就是根本不 和人说话,几个雄性轮番上场,无论是恭维还是夸奖,雪上加霜就是一言不发, 只可以看到她顶的那个大眼睛妹妹的卡通头像上,眼睛一眨一眨的,如在传递秋 波,又像是无言的暗示。 浪子明白,这样的情况一般有以下几种可能。一就是她只是把名字挂在这里, 其实正在QQ啊MM啊聊得热火朝天。第二个可能就是她在这里等人,等一个她渴望 见到的人,所以对别的人视而不见,问而不答。第三个可能就是她已经和聊天室 的人聊过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聊不到一起,所以,她一赌气不理他们 了…… 浪子在分析了各种各样的可能后,他决定试一试。一个令人感到好奇的女孩 子,总是能够勾起男人想和她聊一聊的冲动。浪子快速地点了她的名字,打出了 两个字“您好”。这两个字很快就被那几个男人同风儿调情的文字刷得不在了。 有一点失落和绝望,浪子的眼眶有点发潮,他是一个感情极其丰富的人,也是一 个非常情绪化的人。 窗外是黑黢黢的高楼,有一弯如眉的新月斜挂在楼和楼的间隙中,一些星星 寂寥如撒在天幕上的芝麻。浪子的目光从窗口收了回来,他觉得很无趣,网络和 现实一样无趣,在他准备离开聊天室之前,他再一次对着那个令他的心隐隐发痛 的名字发出了一句问候,这一次很意外,雪上加霜很快就回过来一张笑脸。 浪子一下来了精神,忙飞快地打道:刚才怎么不说话呢? 雪上加霜说:我去接电话了。 哦,浪子总算明白了原因,有两个在风儿那里落败而又同成熟的女人插不上 话的网友,看到这个冰美人终于说话了,就转过来缠着她。网络上就是这样,男 多女少,漂亮的妹妹更少,所以,男人都一个一个像性饥渴的饿狼。弱肉强食, 这真是最正确的真理。在这样的时候,谦谦君子,只会被人瞧不起,最好做一个 三无人员。所谓的“三无人员”,就是要无脸皮,其实网络本来就是虚拟的,人 人都顶着一个卡通的头像,本也是无脸了。其二就是要无畏,不要害怕同人针锋 相对,你就算因此在这里同某人结下了仇,换一个名字,谁还认得谁呢?最后一 点,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无耻。传统的思想总是欣赏那种欲说还休的韵味, 而在网络上如果你还想这样寻找浪漫,只怕不被骂成脑壳上有包,也会认为你是 一个伪君子。 浪子在网络上可以算个老奸巨滑的老狐狸了,五年的网龄,什么样的场面没 有见过,什么样的手段没有耍过,什么样的妹妹没有泡过。他很有经验地把自己 发给雪上加霜的话变成了悄悄话,雪上加霜似乎明白他的心思,也把发给浪子的 话变成了悄悄话。一边同那两个讨厌的家伙应付着,一边同浪子聊着。 浪子说:你怎么取这样一个美丽而又令人绝望的网名呢? 雪上加霜说:因为,我喜欢! 浪子说:你难道喜欢雪,也喜欢霜吗? 雪上加霜说:在生命中逃不脱的东西,你不喜欢,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浪子说:你受了很多的伤吗? 雪上加霜说:没有啊。 浪子说:那么你一定承受了太多的打击。 雪上加霜还是那句:没有啊。 在花花绿绿的屏幕上,浪子费力地想从这三个字里看出一些什么,但却是徒 劳。尽管他相信在这三个字的后面是一张轻松的笑脸,但直觉告诉他,这样的笑 脸背后该隐藏着怎样的忧伤呢? 二 那个夜里最终没有聊到实质的东西,浪子觉得无话可说的时候,他快速地打 出一串再见。 浪子明白这样穷打猛追的询问,终究会引起别人的反感,所以在别人还没有 开始讨厌的时候,他已经溜了。这样就给下次见面留了空间。 浪子看到屏幕上雪上加霜打出了一长串的问号,但他没有再说话,迅速而坚 决地下了线。 屋子里冷清得可怕,妻子细细的鼾声就在耳边。电脑关了后,屏幕还在黑暗 中泛着光。浪子站到窗前,他看到了凤凰大厦的彩灯正热烈地在暗夜中闪耀着。 风挟着城市边缘那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的气息,在这样的夜里从一栋楼房游荡到另 一栋楼房;从一个窗口,游荡到另一个窗口。 这样的时候,那个叫雪上加霜的女孩是怎样的心情呢?雪上加霜告诉浪子, 她是在南京路上网,不长的一条街二十多家网吧。离他现在站的地方也就一百多 米远的直线距离,但浪子明白,在现实面前,哪怕是一米的距离也可能成天涯。 一个漂亮而冷艳的女孩是不会寂寞的,自己退出后,一定有别的网友去找她聊。 在互联网无限的空间里,一定有许多比他更优秀的男子。而他只是她面前的过客, 想到这一点,便有了一些忧伤漫过他的心房。 窗外的风更狂了,吹在浪子的身上,不知道是真的冷还是太孤独了,他不由 打了一个寒噤。 为什么这么奇怪啊,一个陌生的女孩,一个知之不多的女孩子,一个只是名 字有点特殊的女孩子,怎么就值得自己这么思来想去的呢? 浪子叹了一口气,他脱下外衣躺到了床上,妻子已经熟睡了,气息暖暖地扑 到他的脸上。浪子再一次把目光投向窗外,很深的夜了,这样的夜里那个女孩子 却还守在电脑前,也许现实中的她应该是孤独的,因为孤独而渴望同人交流,因 为孤独而不愿意去休息…… 意识逐渐地模糊了,浪子沉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浪子总在同样的时间见到雪上加霜。不期而遇也好,有意而 来也好,浪子白天的事情很多,他现在一家电脑公司跑系统集成,名字听着好听, 其实就是搞售后服务,只要在广汉市的范围内,不管多远,不管什么时间客户的 电话一来,浪子就得背着工具包上门,有时候一天要跑两三家。来回奔波,把人 累得够戗,许多的时候,浪子也为自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而不躺到床上睡觉 感觉到奇怪。 也许因为有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远远地躲在显示屏幕的后面,在诱惑着他 吧。 一个雪一样的女孩子,总是能够给人的心带来无限的遐想。浪子总是奇怪为 什么自己会越来越孤独,浪子的妻子小易是他大学时候的同学,两个人先是眉眼 传情,尔后,一起听课一起吃饭,多么难忘记第一次在图书馆牵手的情形。小易 读到一篇非常棒的文章,兴奋地递到他的面前,浪子记得那是一句话“执子之手, 与子偕老”,浪子看完抬起头,正看到小易眼光烁烁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 里,仿佛有泪光浮动。浪子忍不住伸出了手,小易的手温润而潮湿,碰到一起, 仿佛一股无形的吸力将他吸住了。浪子的手开始颤抖,慢慢的连心也颤抖起来了。 两个人也越靠越近,浪子已经感觉到了小易细细的气息,他忘情地沉醉在这样的 气息中,一把将小易抱在怀里。一时间天旋地转,浪子的脑袋一片空白,好久好 久,他才被笑声和掌声惊醒过来。四周围了好多的同学,又笑又闹地看着他们两 个。浪子的脸“腾”地红到了脖子,他拽着小易的手,两个人费了好大的劲,才 从这些坏坏笑着的同学中挤出去。 两个人一口气跑到校园围墙边的小树林中,抱在一起吻得天昏地暗。浪子现 在想起来,仍然会心潮澎湃,他奇怪为什么到现在两个人在一起就再也没有这样 的激情了呢?有的,只是平常生活中的磕磕绊绊。浪漫总会在平庸的生活中消磨 掉,而婚姻不知道埋葬了多少惊天动地的爱情…… 浪子知道现在支撑着自己的就是这一点浪漫,把他从平庸的生活中解脱出来 的浪漫…… 他知道自己在每天的疲惫后,并不想再倾听小易那些油盐柴米的唠叨。有一 段时间电信改造线路,遇到繁忙的时候,浪子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够拨通。只要听 到小猫发出嘟嘟的声音,那些熟悉的网页出现在面前,浪子就会有一种欣慰。然 后,他很迅速地点那一只肥肥胖胖的企鹅,在嘀嘀声中关掉那些强制发来的广告, 如果雪上加霜在网上,这个时候,往往她的问候就发了过来,还带着一张笑脸。 浪子忙选了一张玫瑰的图标发过去,两个人才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更多的 时候,雪上加霜并不在,浪子突然就觉得网上空荡荡的,他漫不经心地点开“朋 友天下网”进入“广汉朋友冰室聊天室”。里面总有几个人在聊,浪子心情好的 时候就会饶有兴趣地看他们聊,时不时地插一句,而更多的时候浪子的心情并不 好,他觉得这些人很烦不是聊“性”就是聊“爱”,仿佛上网就是来意淫的。浪 子会把名字挂在那里,而到网站上看新闻和笑话。 这样的时候他总是会很神经质地不断看雪上加霜上线没有。一般他都不会失 望,雪上加霜有时候并不上QQ,而是直接到聊天室,这样的巧遇越多,就令浪子 看到了偶然中的必然。雪上加霜告诉浪子,她并不是广汉人,她的老家在内江。 浪子知道那个地方,以盛产红糖而被誉为“甜城”,一条宽阔的沱江穿城而过, 球溪河鲢鱼的美味,令浪子很难忘记。浪子说:真是难怪了,你是从那里来的… … 雪上加霜说:怎么啦? 浪子说:要不我怎么发现你有一丝甜甜的味道呢? 雪上加霜说:这样肉麻的话,你也说得出口? 浪子说:我是真心实意的感觉,你怎么当肉麻呢? 雪上加霜说:你就不要恭维我啦,我听多啦,漂不漂亮,我也不会因为你的 赞美而高兴的,不过你说我很甜,这真还新鲜,我还没有听过哪! 浪子后来用话套,才套出来雪上加霜的一些情况。原来,她在三星堆国际大 酒店上班。酒店是窗口行业,到那里去的女孩子不说百里挑一,也是有模有样的。 浪子说:我去过你们那里啊。 雪上加霜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想说看到过我,对吗? 真是厉害的角色,仿佛她的眼睛有X 光,竟然能够从电话线的那头把浪子的 心思看透。 浪子只好讪讪地打道:其实你们那里的女孩子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塑出来的, 一个比一个漂亮…… 浪子的话,只换来雪上加霜几声怪笑。 三 又是一个夜晚,浪子站在窗前望着灯火阑珊的城市。时间真快,小的时候总 是渴望长大,渴望同大人平起平坐,而现在只是一转眼就三十了。在这个城市忙 忙碌碌,为钱为利为生存,回想起来,似乎什么也没有得到,而失去的却太多了。 小易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呢?浪子已经不愿意去再想了,也许能够从记忆 里那些蛛丝马迹里找到一些线索,但浪子不愿意那些甜蜜的记忆里揉合进痛苦, 他只是把一切放在现在,也许是忙碌的工作忽略了夫妻之间的交流;也许是两个 人在一起的新鲜感觉已经消退,而在平庸中消磨的爱情,最终只会奄奄一息。 浪子总是难忘记小易那一件紫红的上衣,在德阳到广汉的大件路边上,曾经 那么地刺痛他的心。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易喜欢朝德阳跑,有时候浪子也觉得奇怪,就追 问。小易总是要找出借口,那些借口对浪子来说就是合理的理由,当浪子开始怀 疑的时候,其实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 小易毕业后就分到南兴一所偏僻的乡村小学教书,虽然两个人都在广汉,却 隔着十多公里的距离。有许多的日子,浪子喜欢骑着自行车穿过广汉尘土飞扬的 街道,在崎岖的乡村小路上奔波一个小时去看小易。那些随着四季变换的田野, 那些草枯草荣的岁月,他喜欢穿行在田野的风中,喜欢和小易在这一片和那一片 田里奔跑…… 后来,小易有了孩子,越挺越大的肚子,将那些浪漫的幻想击得粉碎。为了 未来的孩子,浪子不得不为小易找单位。现在是农村包围城市,有本事没有本事 的人都往城市挤,小城市往大城市,大城市往特大城市…… 浪子的家虽然在广汉,但天生本分老实的父母,在这个城市当了一辈子的穷 苦工人,要熟人没有熟人,要关系没有关系,所以要想办调动比登天还难。好在, 浪子的脑袋不笨,这么多年在社会上的摔打,他也懂得起了,什么关系,什么熟 人,还不是要靠金钱才能够建立。浪子没有特权,只有靠省吃俭用积蓄了几千元 钱,浪子就用这些钱去敲那些手中有权人的门。几千元钱没有几个当官的看得起 了,浪子又东拼西凑找了两万,这才把调动手续办好。 当浪子拿到签了的调动申请,一个大男人竟然热泪盈眶,他把小易抱在怀里, 耳朵贴在肚皮上,他听到了胎儿咕咕的声音,浪子分辨不出来,那是笑声还是哭 声。 小易就这样调到了一所小学校教语文,因为用钱通了关系,所以,她仍然是 正式教师的编制。很快,儿子就降临了,浪子觉得生活一下子忙碌了起来。有很 多的事情他根本无暇顾及,他想也许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意外。因为浪子害怕小 易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寂寞,于是他就教小易上QQ,并且还帮她申请了号码。也许 就是在聊天中,她认识了德阳的一个男人,随意的恭维一定令小易找到了青春的 感觉,特别是来自一个陌生男人的恭维更能够满足她的虚荣心。 那是一个温柔的情网,小易一点一点就坠了下去。有几次,她还对浪子说, 聪明的女人嫁一个爱她的男人,然后到外面找一个她爱的情人,现在回忆起来, 小易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一种心满意足的洋洋自得,浪子认为只是一句笑谈,没 有想到小易却自得其乐。而浪子从来也没有怀疑过小易会背着他做什么。等他发 现的时候,小易和那个男人也许什么事情都做了。 浪子非常绝望,那些日子里,他总是呆呆的望一个地方,他觉得什么样的言 语都表达不出心中的那一份痛苦。他对小易说:我们离婚吧! 小易轻轻地说:离就离。小易背着东西回了娘家。没有想到她的父母强烈反 对他们离婚,在他们传统的观念里,只有坏女人才离婚,这样的舆论令他们无法 承受,而小易也和德阳那个男人联系了。这些男人玩花了心,一听小易要离婚, 吓得把手机的卡都换了。说到头来,只是想玩一玩小易,在他空虚的人生中,又 多一点谈资。 浪子已经对婚姻不抱希望了,没有想到小易哭着闹着回来了。一边还扇着自 己的耳光,一边说:老公我错了,我错凶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吧! 看着小易痛哭流涕的样子,浪子说不出一句话。儿子抱着他的脚,也哭得如 带雨梨花,浪子看了看小易又看了看儿子,他叹了一口气,人只要还能叹息,他 就还要活下去,既然是生存的底线,所有的恩怨就只是一缕云烟了。 就这样一个家庭又愈合了。不过,那刻在浪子心上的伤却成了一条永远的疤 痕,在有意无意中回忆起来,依然隐隐发痛。有时候小易要和他做爱,浪子的胃 便很难受,他不明白,一个人的爱怎么就是这样,今天可以爱你,明天可以爱他。 摸着小易的肉体,他就忍不住想到另一个男人摸过,这具肉体在那个男人的手里 蠕动,因为难以承受的高潮而痉挛…… 浪子发觉上网的确是一种很好的逃避方式,面对电脑屏幕,而不用面对小易 那虚伪的笑脸;摸着灵巧的鼠标,而不用去触摸小易的肉体……很多的时候,浪 子的心情很坏,他觉得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在这个性开放的时代,他这样的思 想显得多么不符合潮流啊。如果全国人民都是这样的观念,谁还去当鸡,谁还去 嫖,那么还到哪里去抓黄罚款,没有这些罚款的收入,社会的经济又怎么能够繁 荣呢?一个受现代教育培养出来的人,却有这么落后的思想,连浪子都在痛恨自 己。他很想放纵,很想堕落,很想当贱人……但总是在紧要的关头,这样陈腐的 观念会来阻止他。 而到了网上,浪子就没有那么的的桎梏了。一切都是虚拟的,包括爱和做爱。 他不奢望在网上找到爱;更不奢望在网上做爱,他只是觉得在这里可以放松自己, 可以令自己暂时忘记伤痛。 所以,这也是他看到雪上加霜这个网名时,为什么有那么深刻印象的原因。 在这个夜里,当雪上加霜上线的时候,浪子便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她。不过 浪子说得很朦胧,地名和人名他都虚化了,在这样的时候,他只是希望找到一个 人倾诉,压抑太久的悲伤倾诉出来,就轻松了许多。 雪上加霜一直沉默地听着,只是有时候打一个“哦”来表示她还在倾听。浪 子说了很久,他不断地发着信息,等他的情绪平静下来,才发现,雪上加霜不知 道什么时候已经下线了。空旷的屏幕抖动了几下,浪子心中涌动一种无法言传的 寂寞。 四 浪子下了网,有点落寞地关了电脑。这个夜晚,从高高的秦岭飘过来几团黑 云,盘踞在小城的上空,没有多久起了一阵风,雨跟着就掉了下来,“吧嗒吧嗒” 从午夜一直到天明,这个夜晚浪子睡得迷迷糊糊的。失眠的滋味原来这样难以忍 受,看到小易睡得正酣,浪子好几次都想披衣起床,上网消磨时光。他明白这时 候的网上一定萧飒得很,除了玩游戏的人还熬得了通宵外,聊天能够聊通宵的现 在已经找不出几个了。 不过浪子还是在清晨七点的时候起床了,对着镜子看到两个黑眼圈,浪子用 热帕子敷了敷,一点效果也没有。他叹了口起,开始整理东西准备上班了。他和 小易现在已经很少说话了,一起床两个人就忙着洗漱,然后,各自抱着自己的公 文包上班,早餐就是小区门口的摆的那些馒头花卷,一边吃着一边看着时间,而 脚下的步子一点也不能够慢。 浪子昏头昏脑地踏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原来是三星堆国际大酒店打来的, 两台电脑出了故障开不了机了。碰到以往。浪子一定安排别的人去了。最初听到 三星堆国际大酒店这几个字,他的心就狠跳了几下。还有打电话来的那个小姐, 声音天得要把人融化了,浪子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酥了,他想许多人骂的贱男人, 也许就是自己现在这样子吧! 小姐说完后,一个劲地说:你们一定要尽快派人来修理啊,我们客人还等着 用啊。 浪子明白一定又是那些半懂不懂的人,把电脑搞出了软件故障。只要不是硬 件问题,就算是重装系统也不过就半个小时的时间。浪子向同事打了招呼背上工 具包就走了。 浪子很少到三星堆国际大酒店,一是因为他没有到外面开房的爱好,二是酒 店离城的确是太远了。好在,现在的交通工具多种多样,既有公交车,也有出租 车,还有人力三轮。浪子喜欢坐人力三轮,体会一下剥削人的滋味,不过坐人力 三轮也有一个坏处,要是那个撅起屁股的三轮车夫在下力蹬的时候放一个屁,那 就真是大煞风景了。所以,浪子每次坐三轮的时候总是时刻准备着把帕子掏出来 捂鼻子。想起小时候宣誓:时刻准备着……就觉得非常的好笑。 觉得好笑,当然就会笑了,这样的笑是会心的笑,微微的笑。一个不愉快的 人如果有这样的笑容,谁还能够说他很悲观呢? 带着这样的笑容,浪子走进了三星堆国际大酒店,打电话的是大堂经理,一 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令浪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么一个女人竟然能够发出那样 年轻的声音,浪子不由开始嘲笑感情的盲目了。说不定那个雪上加霜就是这个女 人?有了这样的想法浪子脸上的笑容也就消失了。 大堂经理把他带到电脑前,交代了几句就走了。浪子坐下来用A 盘启动电脑, 他发现有几个系统文件被人为的破坏了,浪子输了几个指令硬盘发出一阵“滋滋” 的声音,浪子按下复位键,微软的蓝天白云出现在面前。浪子点开电脑上的历史 记录,他很快就发现了“广汉朋友冰室”聊天室的信息。浪子迅速地安装了解密 程序,把记录恢复了。于是有关浪子和雪上加霜聊天的话被还原了。浪子的手突 然颤抖起来,他正在窥探别人的隐私,浪子明白,这样很不道德,但他又不能够 克制自己不这样去做。毫无疑问,雪上加霜就是坐在浪子现在坐的椅子上,用这 台电脑上的网浪子很快发现了雪上加霜的电子邮箱,他正想将信箱破解开,猛地 听到一个声音在叫:哇,电脑修好了。 浪子回头,一个女服务员正满怀欢喜地走过来。浪子害怕被人发现秘密,忙 点了快速启动。电脑很快就重启了。浪子说,你要用电脑吗? 女服务员笑着说:不是现在哦,现在上班,要是碰一下就要被罚款啦。 正说着大堂经理就来了。她看到女服务员就说:不安心上班,到这里来干什 么? 女服务员一吐舌头,扭身就走了。大堂经理说:还不快去桑拿部,张总都快 等得不耐烦了。她又对女服务员低声交待了几句,才走到浪子身边,笑吟吟地看 着他说:你们专业人士就是不同,几下就搞掂了。 浪子忙站起来,把座位让给她,浪子笑着说:你试试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大堂经理坐下来,拿过鼠标就操作起来。她随便地浏览了几张网页就笑着说: 看来没有问题了。 浪子就开始收拾工具包,他说:你们经常上网吗? 他在这里刻意地用了“我们”这两个字,大堂经理去没有浪子那样敏感,她 笑着说:当然啦…… 浪子说:你们上网都做什么事情呢? 大堂经理笑道:浏览网页,有空还聊聊天啊。 本来浪子完全可以一路穷追下去,那么一切就水落石出了。但他的心中突然 产生了忌讳。因为他把小易的事情告诉了雪上加霜,毕竟是两个活生生的人面对 着面,怎么也没有网络上那样自由自在,也许她还会觉得浪子像个小人,用自己 的不幸来博得别人的同情,最终还不是想骗一个心地善良的妹妹来玩……浪子什 么都可以不要,却不能够不要自尊心,正是这样强烈的自尊心令他想了许多,也 正是想得太多,也就更桎梏了他的行动。 大堂经理在工时单上签了字,浪子说了谢谢就走了。 这天难得地看到了太阳,浪子一走出酒店,立刻就被暖哄哄的阳光包围着, 他抬头看到一向阴沉沉的天空上有了蓝天和白云,风吹来,带着绿色植物被太阳 蒸出的那种暖暖的气息,很令人感动的气息,浪子决定不打的了,他就这么悠闲 地走回公司。 五 那一天浪子的心情一直很好,吃晚饭的时候,小易一直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 他。到后来,小易沉不住气了,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乐啥子哦,是不是找到新 欢了? 浪子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吃完饭,他喜欢看一会儿电视再去上网。浪子没 有理他,小易收拾完了,看他还是没有回答,就走过来揪着他的耳朵说:怎么? 乐得不想说话了。 浪子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不能够拥有快乐的心境,但要是你和小易这样 的人在一起,你的心又怎么能够快乐呢? 浪子负痛,他不耐烦地把小易的手拉开。小易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到他的旁边, 眼眶里的泪水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好在儿子住在外公家,因为儿子只要看到他 们两个赌气,儿子也就会赌气,家里那些陶瓷的工艺品多半是儿子赌气摔坏的。 小易一哭浪子一天的好心情也就没有了,他也没有心情看电视了。浪子进了 书房砰地把门关死了。还是电脑对他最好了,从不发脾气,也很少做错事,就算 是做错了,也是病毒在作怪。当然,电脑还能够把他在这个钢筋混凝土的屋子里 快要闷坏的心,重新复苏了。通过电脑小小的屏幕,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也许 这就是为什么他还没有完全绝望的原因。 这个夜晚浪子一直待在那个聊天室,午夜都过了雪上加霜都没有上网。不断 有网友和他搭话,但总是说不了几句就没有话说了。看着别人聊得热火朝天,浪 子就有了掩饰不住的寂寞,他又在想了,雪上加霜真要是那一个大堂经理绝对没 有意思再聊了,但浪子的心中却坚信,雪上加霜一定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只有 女孩子才有那么单纯,他有些后悔把和小易之间的事情告诉她,她会不会在躲着 自己呢? 正在网络上的这些未知性,才增添了更多的神秘性,也就感觉到了新奇。而 再多的新奇久了也就不新奇了,而网络上的不确定性,就令人能够天天找到新奇 的东西。 浪子正想下网睡觉,好友上线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浪子看到聊天室的中间 出现了一行鲜红的大字“欢迎雪上加霜进入朋友冰室聊天室”。 浪子一下子兴奋起来,他看过一个笑话,说有一个人看到美女就大叫:眼睛 快醒吧,鼻子快醒吧,手快醒吧……浪子觉得真的有那样全身上下次第醒来的感 觉。 浪子慌慌地点了雪上加霜的名字,发出一句问候。 聊天室里的人很多,雪上加霜半天才回复浪子,雪上加霜说:怎么,你还在 啊? 浪子发了一回狠,打出两个肉麻的字:等你! 雪上加霜立刻发过来一张笑脸。浪子说:本来今天要到你们酒店去的…… 雪上加霜说:我今天不在,你就算来了也找不到我的。 这样说来,那个大堂经理根本就不可能是她。浪子忙接着打道:你干什么去 了呢? 雪上加霜说:你真想知道吗? 浪子说:你真想说吗? 雪上加霜把对浪子说的话转成了悄悄话,雪上加霜说:其实,我很想说一句 话? 浪子说:说什么呢? 你也不是一个很快乐的人? 浪子说:你怎么用“也”,难道你也不快乐吗? 雪上加霜说:我很想快乐啊,而生活又总是令我笑不出来。 浪子说:为什么啊,你是你,只要你自己想笑,没有人可以族长你笑的。 雪上加霜说:我懂,但不快乐的人,就算是笑也是不快乐啊。 浪子说:可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雪上加霜沉默了很久才发过来两个字:不行。 浪子正想回复,却发现系统消息说:雪上加霜已经离开了聊天室。浪子提起 的手指就没有击下,突然失去目的的手指僵硬地停在空中,也就像他那颗心,一 时间失去了主张。浪子静静地注视着屏幕,当他确信雪上加霜不是因为操作错误 而被踢出了聊天室。看来她是真的走了,一言不发地走了,也许是浪子的话,触 到了她心中最痛楚的那一部分。思前想后,浪子觉得自己并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 难道就说了一句你也不快乐吗?就令她伤心欲绝了吗?一个不快乐的人,是不会 在乎别人说她不快乐的,相反,在这样的时刻,不快乐的人往往会向关心他的人 推心置腹,说出平日里从不轻易说出的话,但雪上加霜怎么会逃避呢?浪子的眼 前闪现出一双忧郁的眼睛,他明白这双忧郁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秋天里金雁湖 的水蓝了,有风拂过的时候,浪子也会想到这是一双带泪的眼睛,镶嵌在大地母 亲的怀抱。忧郁也如那奔流不息的鸭子河水,从遥远的地方来,又流向遥远的地 方。下了网,窗外的万家灯火已经零落了,天空中有星星,如缀在天鹅绒般的夜 幕上的宝石。那一明一灭的光,将浪子的思绪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六 一连几天,浪子没有在网络上见到雪上加霜的影子。 公司最近几天却出奇的忙碌起来,因为一家大型的集团将新建立局域网,预 算下来是三百多万。为此,老总专门开了好几次全体员工会。老总慷慨激昂、唾 沫四溅地说:下半年的业绩如何就全看这一个项目的情况了,如果这个项目成了 下半年,我们有吃香喝辣的了,当然,如果不成的话,只怕下半年我们的日子都 不好过。 老总说到这里眼睛里闪出一道贼亮的光,有力的挥了一下手说:所以,无论 如何,不管是采取什么手段,付出多大的代价,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个项目 我们必须拿到。 老总下了那么大的决心,全公司的人于是都忙碌起来。每个人被分派了重点 联系的对象。分配给浪子的是集团公司的办公室主任。那是一个干瘦的老头,从 政府部门病退后,到这里来发挥余热,老头很精明,在政界混了那么多年,什么 样的事情又懂不起呢?他自然明白浪子和他联络感情的目的。 总觉得自己为人民服务了那么多年,吃的尽是粗茶淡饭,亏得慌,到了垂暮 之年,也就开始疯狂得近乎变态。主任对浪子暧昧地笑了笑,俯在他的耳朵边说: 小老弟,这里的事情水深得很,连市上的领导都来插一脚,至于你们公司——主 任说到这里就很刻意地咳嗽了几声说:当然,你们公司的公关搞得很好,这一点 可是其他公司没有的优势啊…… 按老总的安排,浪子将陪这个主任到三星堆宾馆OK厅唱一唱歌,如果他在OK 的时候和小姐勾兑好了,就可以直接去开房,找一个功夫好了,把这个老头煸焉。 当然,要是没有能够在卡拉OK勾兑好,就只有去洗脚或者洗桑拿,反正这些地方 小姐多,只要钱到位总要碰到愿意卖的。 当然,浪子已经在这个公司工作了很有一些年限。陪客户吃喝嫖赌也不是一 次两次了。吃喝赌浪子可以陪着,客户嫖的时候,浪子就喜欢在外边等,帮客户 望风。浪子的欲望并不强烈,和小易冷战了那么久,他并不觉得心中就有火气了。 他的理性总是大于感性,连做爱的时候他都冷静得可怕,运动了的频率他一口就 可以报出来,为此小易每次兴奋得大喊大叫的时候,浪子却冷冷地看着她,淡淡 地说:我才动了一百二十五次,你就兴奋成这样啦。 这样的话就像一根棍子,把小易从飘飘然的兴奋中一棍子敲醒了,她的眼睛 瞪成了二筒,气吁吁地看着浪子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像浪子这样的人是永远也不能够当嫖客的,因为看到小姐,他就会想到曾经 有长的短的粗的细的东西进出过,那浓的淡的精液把小姐的浑身上下浸泡透了。 只要想到这些,是绝没有一个男人还勃得起来的。 所以,浪子最头疼的就是陪客人去嫖,因为大多数客人都喜欢有人和他们同 流合污,有时候还可以交换,真是其乐无穷,而更重要的是都不清白,也就不存 在谁揪着谁的小辫子的事情。最初,浪子只是一味的拒绝,这样容易引起客人的 不悦,后来浪子就改变的方法,他也要了小姐,也开了房间,但却并不会和小姐 发生任何关系。很多的时候小姐会怀疑他是否同性恋或者性无能。 其实,你刨根问底地同小姐聊,比那些闷头就做运动,运动一完就付钱的人 难对付得多。一般来说,小姐都是从山区或者贫困地区来的,受的教育不高,同 她们聊无疑于对牛弹琴,何况,这些小姐都是背着家人出来卖的,小姐更喜欢对 她们下身感兴趣的客人。浪子经常去的一个夜总会小姐都知道他的爱好了,谁也 不愿意坐他的台,这难免令他有几分无奈和难堪。 这次,浪子不再叫小姐了,他为主任找了一个小姐,因为浪子是老客户,他 又强调了这个客人的重要性,老板就花了心思。找来一个令浪子眼前一亮的小姐。 这是一个模样非常清纯的女孩,高挑的个子,细腻的皮肤隐约可以看到暗蓝 色的血管。她的眼睛大而空洞,一副无辜的表情。浪子的心中涌起无限的悲哀。 他明白,只要衣服一脱,灯一关,这样的女孩还不同那些成千上万的女人一样。 浪子怀着这样的心态注意女孩的时候,他发现这个女孩也正用眼角的余光,偷偷 地看他。 男人也有虚荣心,浪子也不例外。尽管是小姐的目光,但他依然能够读到那 里面的倾慕,这样的目光可以将男人的脊梁支撑得更直。浪子很有礼貌地让他们 走在前面。包间不大,仅有电视的光线,有一股暧昧的情绪在游荡。主任是不唱 歌的,只是抱着小姐到包间里面隔出来的舞池跳舞,浪子就守在电视前,一首一 首的唱,唱到最后连自己对自己都厌倦起来了。主任和小姐一直待在里面,浪子 有点疲倦,瘫在沙发上就要睡了过去。正在这浑浑噩噩间,就听到“啪”地一个 响亮的耳光,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卷着一阵风,有一个人已经跑了出去,顺手 一拉,包间门重重地关上了。 浪子坐了起来,见到主任捂住脸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边“哎哟”一边说: 真他妈的,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出来卖了,还怕摸…… 主任抱怨了半天,浪子才搞明白,小姐只同意摸上面,但主任摸了上面不过 瘾,坚持要摸下面。偏偏这个小姐竟然还有原则,无论主任出多少钱,她都不愿 意,最后就把主任惹火了,什么样的小姐没有摆平过,主任以为这个小姐故作矜 持,以此来激发男人的占有欲,抬高自己的身价。主任被挑逗得欲火焚烧,他一 把就抱住了小姐,手也就如神枪手,一把就抓住了目标。小姐在怔了一下后,一 个巴掌就扇在了主任身上。女怕伤身,男怕伤脸,这一巴掌就把主任的一张老脸 扇成了红不红,绿不绿的颜色。他的脑袋里“轰轰”一阵乱鸣,眼前一黑,小姐 就是趁这个机会跑了的。等主任明白过来去追的时候,小姐早已经失去了踪影。 主任只得捂住脸,坐到浪子的旁边,一个劲地呻吟。主任说:反了,反了,去把 他们经理找来。竟然敢这样对待顾客…… 经理是一阵风似地来的,他仔细地看了看主任的脸连连说对不起,他把收银 的找来,为他们免了单。其实免单得了好处的是浪子,主任依然没有讨到好处, 他一个劲地嚷嚷。浪子忙把主任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对他说:你这样闹影响不好, 大家是出来玩的,图的就是一个高兴,既然这里玩得不高兴,我们换一个地方, 今天不尽兴不回家。 主任本来还想嘟哝几句,看浪子的表情认真,就明白他一定会给自己安排好 的。 出了夜总会,浪子先找了一家宾馆开了一个套房,他让主任先洗洗,等一下 就有好节目。 主任就洗去了,浪子一出宾馆就朝南门走去。在南门外的鸭子河上有一座闸 门桥,那里自发形成了一个人肉市场,下岗女工、进城的打工妹等等形形色色的 女人在这里招徕生意,用她们最原始的本钱,来维持基本的生活。按姿色和年龄 划分了若干的档次,最高一百元一次,最低五元就可以搞一次,价格公道又实惠。 主任也不过就是想找一个女人,解决一下生理上的问题,在肉体上什么样的女人 都一样,就算从闸门桥那里五元找来的,告诉主任这是一个良家妇女,很少出来 干,尽管姿色很差,主任还是会高兴得像拣了宝贝一样。 浪子只出了五十元就挑了一个模样不错,年龄也在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姑娘 看到浪子高兴得什么似的,她说:没有想到你这样的人也出来嫖啊。 这句话把浪子弄得很尴尬,脸上就泛起了青一块的白一块。浪子说:我是帮 人家来找的。 姑娘说:闹了半天你拉皮条啊…… 浪子不想再说什么,招了一辆出租就回到了宾馆。 主任看了后,满意极了,他一边搓着手,嘴里还“嗒嗒”地吧着。 主任说:你真是太能干了,哈哈,公司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一边说着主任一边就把浪子推到了门外面,话一说完,门“砰”就关上了。 七 为什么你总是午夜上网呢?那一次浪子忍不住问了雪上加霜。 没有想到雪上加霜非常狡猾,反问浪子为什么午夜还在网上? 这个问题,令浪子唏嘘了几声,他说:还不是孤独呗! 雪上加霜说:也许我们都是一样。 浪子说:这么深的夜了,你还不睡觉吗? 雪上加霜说:刚下班啊。 浪子说:每天这么晚了才下班,你们老板也太会剥削人了。 雪上加霜说:我又没有那么好的福气,我现在还在为生活奔波啊。 浪子说:那么你是做什么工作呢? 雪上加霜说:为人民币服务。 哈哈~ 浪子说:那么你是三星堆大酒店的服务员吗? 雪上加霜说:不是! 浪子说:那么你是那里的管理人员。 雪上加霜说:也不是。 浪子说:那么你怎么用那里的电脑上网呢? 雪上加霜说:很奇怪,对吗?其实也没有什么奇怪的。 浪子说:我知道你不愿意说,对吗?我们换一个话题吧。 雪上加霜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在闸门桥那里等男人上的女人呢? 一股寒气自浪子的心头升起,白天的情形浮现在他的面前,因为金钱,一个 女人就可以把身上最隐私的部位展现在男人的面前,在这个神清气爽的时候,这 一切显得多么的肮脏啊。 浪子这一走神就不知道该打什么字了,雪上加霜发过来一张狡诈的笑脸,说: 是不是觉得我很贱…… 浪子说:其实,工作是不分高低贵贱的,重要的是为别人服务,让人高兴… … 雪上加霜说:你这样说,我们这样的人还算是做得很好的哦…… 浪子无法接受她的玩世不恭,浪子轻轻地下了线。在这一瞬间,他对雪上加 霜这个名字有了新的认识,对一个正直纯洁的人来说,在那样的生活中挣扎,该 是怎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啊。 浪子和雪上加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聊友了,在他的想象中,这个女孩是很单 纯的,至少她的内心世界是如雪一样美好。他实在无法接受雪上加霜竟然是站在 闸门桥头卖的事实。 就像你最珍爱的一颗水晶,很多人都出了高价,你总是舍不得卖。你把那颗 水晶看得比你的生命还重要,直到有一天,你想知道这颗水晶准确的价值,拿到 研究所去检验,才发现原来是赝品。这样的打击,也正如浪子对雪上加霜的失望, 许多的日子以来,雪上加霜已经成了浪子的精神支柱,在平凡枯燥的生活中,在 没有希望和快乐的现实中,谁都渴望有一点点的幻想和寄托,以超越平淡。现在 好像连这点想象都破灭了,浪子面对着天空几颗零落的星星,想从星星微弱的光 中找寻到一点什么? 想寻找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但那种寻找的冲动却是那样的强烈。 八 几天后,再一次在网上狭路相逢,雪上加霜先“格格”地笑了起来,她说: 其实……其实……上次是和你开玩笑的。 浪子仿佛看到电话线的那边雪上加霜狡诈的笑脸,她接着说道:我好歹也是 科班毕业的,就算去卖也不会去那么没有品位的地方。 浪子感觉到雪上加霜狎昵的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他简直就猜不透她的心了。 雪上加霜说:我给人当情妇,包养在这里,这样的说法你是不是相信了很多? 浪子一时间无言,因为雪上加霜的话锋正健,浪子无论说什么都要遭到她的 反驳。 雪上加霜说:是不是觉得我更贱啊! 浪子说:对,如果你真是这样,那么你就是贱到骨头里了。 哈哈~~雪上加霜竟然笑了起来,这样的笑声却令浪子听着很刺耳。雪上加霜 说:那么你给我一个理由,先! 浪子说:你一定是为了钱而让他包的。 雪上加霜说:错!其实,我喜欢他。 一个糟老头,不是看在钱的份上,谈什么喜欢,真像在说笑话。 雪上加霜说:你又错了,他不是老头,他是一个有魅力的中年人,能够打动 我的心,我为什么不能够喜欢,就是喜欢也心甘情愿让他包,我就这么贱。 浪子说:你难道不渴望过正常的生活吗?做一个家庭妇女,相夫教子,难道 不快乐吗? 雪上加霜说:错!家庭妇女只会把我们变成黄脸婆,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把最 美好的青春时光消磨在维持一个家庭那里呢? 浪子说:你的思想真新潮。 雪上加霜说:是啊,我只看到我的今天,只要我现在过得高兴,我为什么要 去管明天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明天真的要发生什么就等到来的时候再说了。 浪子和雪上加霜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人,浪子总是想到很远。想到未来的捉摸 不定,所以,就在今天拼命为未来做准备。从雪上加霜的资料上,浪子也看出来 了,两个人年龄相差了十二岁,整整是一代人啊! 雪上加霜见浪子沉默不语就说:我相信你是一个很守旧很传统的人对吗?没 有爱情,还是维持着婚姻,为谁呢?还不是为心中那些陈腐的观念,说实话这个 社会,谁还在乎你的什么观念啊。 浪子说:你人虽小,懂的事情还不少啊。 雪上加霜说:我还懂得可怜你呢?想一想你也真是可怜,一个结了婚的人, 深夜了不是抱着自己的老婆睡觉,却是到网络上来排遣寂寞,其实你比我更可怜。 浪子苦笑道:真的吗? 雪上加霜说:是啊,我提一个建议好不好,我们见面怎么样? 见面?这可是浪子从来也没有想过的事情。他说:为什么? 雪上加霜说:看看,连这点勇气都没有,还问我为什么,真是的! 浪子说:难道见了面,你就能够改变我吗? 雪上加霜说:不能够改变你,至少,我也可以让你体验一种不一样的快乐啊。 浪子有点迟疑了,他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情。 也不等雪上加霜再说话,浪子已经下了网。 虽然下了网,但一种很奇异的感觉却像药注入了浪子的心中,雪上加霜已经 开始在诱惑他了。明知道前面是一个坑,但那种新鲜和刺激却无法令浪子不坠下 去。 一连几天,浪子就是上了网也不开QQ和到“朋友冰室”聊天室了。这一天, 浪子在公司却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他拿起听筒,是一个陌生而温柔的女孩声 音,她先是银铃般地发出一串笑声,然后,才说:你猜到我是谁吗? 浪子怔了几秒钟,脑海里把客户和准客户滤了一遍。然后,说:我不知道。 听筒里的笑声更大了,女孩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说:我是雪上加霜啊,难道 我在你心里一点位置也没有吗? 浪子说:我只是没有想到名字那么冰冷的女孩,竟然有这么阳光的声音。你 怎么找到我的电话的呢? 雪上加霜说:这还不容易吗?广汉这个小地方,要找一个人好不容易吗? 浪子说:你真厉害,看来你还花了心思的。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雪上加霜说:没有什么事情啊,只是想聊聊,想听一听网上那个故作深沉的 男人,有着怎样的声音。说实话,你的声音可没有你在网上的表现那么有成熟男 人的气息。 浪子说:那么我的声音又让你想到了什么呢? 雪上加霜说:让我想到了你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小男孩。 浪子绝对没有想到雪上加霜会说出这样的话,半天,他的笑声才从僵硬的嘴 里发了出来。 雪上加霜说:别笑,你越笑,我越要把你当大男孩了。 浪子这一笑心情就轻松了许多,他说:你还有点调皮哦。 就这样,两个人聊了好半天,幸好老总开会走了。办公室里没有人,要不然 浪子只怕早把电话挂了。 雪上加霜说:其实,我以前说的那些话全部是编的…… 浪子说:什么……原来你是骗我的啊,我还真的相信了…… 哈哈—雪上加霜的笑声听起来,是那么的开心。 浪子说:我总觉得你是在把我当猴耍。 雪上加霜说:千万不要那样说,只是我想把你从平淡乏味的生活中拯救出来 罢了。 浪子说:你那么好心啊,我真怕遇到披着羊皮的狼啊。 雪上加霜说:你不要那么肉麻当有趣了,还把自己伪装成处男似的,我看你 都快杵烂还差不多。 浪子突然之间喜欢上了雪上加霜这样反叛的性格,他也就“嘿嘿嘿”地笑了 起来。 九 这个叫雪上加霜的女孩就这样走入了浪子的世界。因为现在想要忘掉她都很 难,走在街头、挤在人群中,在流光溢彩的中,那飘然而过的红男绿女,总是给 他带来无限的思念。这样的思念在城市高高低低的楼房和一个一个的窗口,停停 走走,最后,他总要陷入一种深深的迷惘中。 雪上加霜这个谜一样的女孩啊,令浪子快乐也令他痛苦。 真的很奇怪,浪子什么都可以拒绝,却无法拒绝这种神秘的诱惑。 下了网的浪子总是失眠,翻来覆去无法入睡。窗口是方的,露出有限天空。 浪子的目光就在这有限的天空上流连。 雪上加霜知道浪子的电话,而浪子却不知道雪上加霜是谁,她总是躲在暗处, 默然地注视着他,也许有时候两个人伸手可触,但浪子却不知道,而茫然地错过, 在一个女孩柔柔的目光里消失。 熟悉与陌生,咫尺天涯之间,熟悉的陌生人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那样的感 觉既新鲜又苦涩。 黑夜过后,黎明的阳光伸开细细的手指,抚摸着大地上的万物,也慢慢将浪 子心中的隐晦驱散开去。 为什么雪上加霜对自己那么熟悉呢?浪子作了很多很多异想天开的假使,但 都不成立。 他最先怀疑雪上加霜是公司里的某个女同事,浪子在仔细的观察后,否决了 这样的想法。后来,他把客户仔细地过滤了一遍,也没有找到。最后,浪子就怀 疑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小姐,但浪子每次陪客人去,从来就没有对小姐说一句真话, 怎么会有小姐找上门。 这些都是不可能的。浪子的脑袋很灵活,又一个非常大胆的设想涌入了他的 脑海。浪子怀疑这是小易策划的,目的是不言自明的。她找一个陌生的女孩来试 探、来诱惑、来看浪子出丑。 有了这样的想法在和雪上加霜聊天的时候,浪子就有了一个心眼,他从不同 的角度来揣摩雪上加霜这样说话的目的,本来很轻松的笑谈,因此而变得很累。 终于浪子还是无法沉住气了,他一再说: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吗? 这样问得多了,雪上加霜就有一些烦躁了,她说:你怎么没完没了啊。 浪子说:我真的想知道,真的很想知道啊。 雪上加霜说:知道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不知道又怎么呢?也许你知道我是 谁了,我们就不会这样自由自在地聊天了。 浪子终于忍不住了,他说:是小易派你来的吧? 小易?哪一个小易? 浪子说:还有哪一个小易呢?就是我的老婆啊。 雪上加霜“格格”地笑了起来,她说:我根本认都不认识。 鬼才相信! 雪上加霜说:为什么要诅咒自己呢?好好的做人有什么不好啊,非想去做鬼 啊,哈哈—— 浪子说:我不想和你胡扯。 雪上加霜说:好了,我老实告诉你吧,如果可以用恋的话,我是那个暗恋你 的人,你该不会得意忘形吧。 浪子说:得意忘形是不敢的,只是令我感觉到奇怪的,我不知道有什么值得 你崇拜的。 雪上加霜说:也许有很多的事情,你都忘记了,也不在意了,但我却永远都 忘记不了。 浪子说:你能够提示一下吗? 雪上加霜说:其实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你了,因为你常到三星堆国际大饭店维 护电脑,我特喜欢电脑,但却是一窍不通,看着你那么熟练地动作,真令我佩服。 浪子说:你是谁呢| 服务员、还是经理呢? 雪上加霜说:都不是。 都不是???? 雪上加霜说:是的,我都不是,我只是一个坐台的小姐,靠讨男人的欢欣挣 钱…… 浪子说:真不容易…… 雪上加霜也感叹了一番,说:有谁容易呢。你还记得上次你陪的那个老色鬼 吗?他真是太下作了,我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哦!浪子的脑海中有了模糊的印象,只是那里的灯光太暗,所以,浪子根本 就没有看清楚那个女孩的模样。 浪子说: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雪上加霜说:回去干什么呢?我家在山区,贫穷得要命,还不如在这里混。 浪子说:我也看出来了,你是一个很有自尊的女孩,像你这样在那里混是很 困难。 雪上加霜说:只有忍了。 浪子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他说: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正常的工作呢? 雪上加霜说:想啊,天天想夜夜想,但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在广汉举目无亲, 能够找到什么工作呢? 浪子说:到我那里来上班可以吗? 雪上加霜说:真的吗?你不是在调戏我吧。 浪子笑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雪双加霜说:我知道你不是。 十 那天两个人聊得特别久,也特别投机。 临下网前两个人约好第二天在客运中心的大转盘前见面。雪上加霜说:我会 穿一件天蓝色的衬衣的,你能够认出我吗? 浪子说:肯定能够,不是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吗?就是用心也能够感受到的。 雪上加霜说: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凶的嘛。你真的会来吗? 浪子说:为什么这样哪个说呢? 雪上加霜说:你要是不来,我会很失望的。 浪子说:假如到时候我真的有事情耽误了呢? 雪上加霜说:我会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你不来,我就会走,离开这座城市。 浪子说:真是很凄美啊。 浪子的公司隔客运中心并不远,天气好的时候从办公室的窗口就可以看到大 转盘处的人来车往,毕竟还是有一段距离,所以也不能够看得很真切。浪子对着 电脑处理文档累了的时候就会在窗口望一会儿,他们约定的是下午五点,那正是 下班的时候,浪子只需要提前五分钟就可以准时准点地赶到那里。 尽管第二天他上班的时候有一些心不在焉。但并没有影响他工作的效率,他 装了三台电脑,又把公司的服务器清理了,自我感觉很好。老总亲自检查了服务 器,也很满意,只是浪子没有想到老总会邀请他下班一起吃饭。 公司的员工谁都想有和老总一起吃饭的机会,往往一顿饭后,这个职员不是 职位升迁了,就是涨工资了,这在公司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浪子盼望这机会已经盼了很长的时间了,但雪上加霜的约会也不容错过。浪 子只恨自己分身乏数。 其实老总请吃饭也就是公司的内部食堂,多炒几样菜,在一个安静的雅间, 老总会很详细地把工作交代清楚,这样的时候,他们不是主仆的关系,而更多的 像朋友。浪子喜欢这样的气氛。 他决定和老总吃饭的时候,抽上厕所的时间去见雪上加霜,告诉她自己今天 有事情。改天再好好聊一聊,她那样通情达理的女孩一定不会不同意的。 老总果然在四点半就把浪子叫到了食堂。这次老总一共请了三个职员,由此 可以知道浪子也算是很幸运的。 坐下后,老总讲了话,又让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谈了自己的想法。等这些谈完, 菜也就上来了,老总招呼大家喝酒吃菜。浪子偷偷看了时间,刚五点正,他忙打 了招呼,就走了出来。站在窗口看到客运中心大转盘那里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 一片黑鸦鸦的人头,分不清楚谁是谁。浪子仔细看才发现那里似乎才刚出了车祸。 一辆救护车尖声叫着冲开人群开了过去。 浪子忙下楼,跑到那里的时候救护车正在关上车门,在一瞥之间,浪子看到 了蓝色的衬衣,那个浑身血污的伤者穿着一件蓝色的衬衣。浪子被蓝色刺得浑身 一个激灵。 他想:不会那么巧吧,这个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巧的事情呢?穿蓝色衬衣的何 止雪上加霜一个人呢?今年,在这个城市的女孩子中,正流行着穿蓝色的衬衣, 到街头,穿蓝色衬衣的女孩一抓一大把。 浪子站在大转盘上东张西望,焦躁不安地等了五分钟,根本没有看到找人模 样的女孩。几个环卫工人用水带子已经把车祸后地上的血迹冲洗干净了。水带着 红的血流入了下水道。浪子呆呆地看着。 他的目光再度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确信雪上加霜不在后,才回去。老总和 同事都说他上厕所太久了,要罚他的酒。浪子表现得很豪爽,来者不拒,那一天, 他把自己给弄醉了。 浪子是被两个同事送回去的,车子在经过客运中心大转盘的生活,浪子隐约 看到有一个穿蓝色衬衣的女孩站在那里,他想叫,一张口就吐出一口秽物来。同 事忙掏出纸来把他的嘴堵住。 那个夜里,浪子醒来到盥洗间用冷水洗了,才感觉好了许多。浪子打开电视, 本地电视台的深夜快递正在播送今天在客运中心转盘发生的车祸。据播音员说, 死者是外地人,身份还一时没有查明。 浪子想:一定不会是雪上加霜的,因为在回来的时候他明明看到转盘那里有 一个穿蓝色衬衣的女孩。 不过从那以后,浪子再没有在网上碰到过她了。浪子想:或许她真的伤心了, 离开了这座城市了。这些小姐就是这样,总爱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因为她 们的家本来就不在这里,所以走得也无牵无挂。 十一 冬天很快来了。这个川西平原上的小城,因为有重重高山的护卫,所以极少 下雪,但这个冬季一来,就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场雪。 看到洁白的雪花,浪子又想起了那个叫雪上加霜的网友。在下雪前,屋顶、 地面、树叶上都铺了一层霜,而雪落后就算是有霜也不会有人注意了。 他想:也许那一天雪上加霜来晚了,她等了很久,一直等到心灰意懒。那个 喝醉了的夜晚,浪子的记忆并不多,而雪上加霜该是越等天越黑,越等越绝望, 真就如同她说的,转身就离开了这座伤心的城市了吧…… 站在雪地里,想念一个无法想念的人,眼眶里有泪流了出来,风一吹,很快 就变冷了,顺着脸庞滑了下来,那冰凉的感觉一直从皮肤传到心中。 浪子默默地念叨着:雪上加霜,雪上加霜。 他在雪地里慢慢地走。 身后,是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