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医纪事 (小说三题) 一、葶苈子 酷热的正午。骄阳象掉渣渣的火球,垂直地烤炙着大地。那件紧裹在她佝偻的 肩上的酱红色粗布衬衣,先是被汗水濡湿了一大片,后来硬是被太阳烘干了,显出 白花花的盐渍。她直直腰,抿了抿干焦的嘴唇,用被麦蒿染绿了的手指掠掠汗湿的 刘海,枯黄的头发死死粘在她那窄平的前额上,瘦削的、土黄色的脸上泛着因过度 劳累而显得病态的红晕。那双眸子却清澈、黑亮的出奇,象浸在两泓清泉中,忽悠 忽悠的,寻觅着麦田里的麦蒿。从那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理想即将成为现实的激动。 微微上翘的嘴角,因了某种信念及稳步实现这种信念的决心和努力而紧抿着。她感 觉到夹在腋下的麦蒿束的厚实、沉重,象感觉到了收获的喜悦。 一阵兴奋袭来,她高兴的心砰砰直跳,有点喘不过气来……麦浪起伏,太阳撩 去了麦田碧绿的外纱,显出香喷喷的深黄色,象黄河入海处的水域。那个小姑娘象 一叶扁舟,忽隐忽显,一下子又扎入万顷麦浪中不见了,蟋簌作响的麦浪中传出一 声微弱的呻吟…… 这是我的想象。事实是当我赶到现场时,这个中暑的小姑娘已经昏迷多时了。 我采取了各种急救措施,才把她从死神的手里夺了回来。她手里仍握着一棵籽 粒饱满的“葶苈颗”,葶苈子是可以入药的。也许,她脸上那种淡淡的哀愁抑或是 哀愁背后的某种东西深深地打动了我,麦收大忙季节,我仍惦记着这个小病号,事 隔三、五天,我又去看她。她病恹恹地躺在炕上,脸上残留着与死神搏斗的倦色。 六月的天,翻脸比脱裤子都快,一声闷雷,召来八方乌贼似的墨云,树梢一停摆, 雨点子便象撒欢的马蹄子,沉重地砸在地上。大人们忙着去抢场。急得她大声喊: “别忘了俺的葶苈子!”大人抢场回来,她又问:“俺的葶苈子……” “麦粒都差点泡汤,谁顾得你那葶苈子。” 你很难想象她的心灵受到多大伤害。她那张憔悴的脸一下子扭歪了。两颗黑油 油的“紫胭柚”挤破了,流出大滴大滴的浆液。她哀哀地哭着,数连着,“俺的葶 苈子……” 我想象着在滂沱大雨下,被怦溅四散的葶苈子,这金黄色的小颗粒,被汩汩雨 水带走了,象带走了一个个金黄色的梦。 麦收结束,我这个不脱产的乡村医生,得以坐在简陋的卫生室里,一边思考着 关于人文关怀的课题,一边等待着我的新老主顾。黄昏时分,我的二百度近视眼已 看不清楚模糊的方块字。冷丁抬头,见她掬在门口,暮色中,蝙蝠在她头顶胡乱扑 闪着,她那菜色的脸和褪色的衣衫相互衬托,形成一个孱弱的模糊不清的形象。我 心下一颤,柔声问道,“你有什么事?”我的温和助壮了她的勇气。她走向前来, 递给我一个邹巴巴的纸包,我打开一看,是两片白色的药片。我想起来了,她中暑 后头痛,我开给了她两片APC.她颤声说,“俺没动,真的没动……”我的心里涌上 一种难言的感觉,虽然回收药是不允许的,但我还是默默地找给她一枚亮晶晶的二 分硬币。她双手接过,深深地鞠了个躬,转身走去,她那瘦小的背影消融在沉郁的 夜色里。 集日是庄稼人的节日。人们有事没事,都爱往集上凑。感受着人与人的碰撞, 物与物的交换,心灵与心灵之间的微妙的交流。我照例去邮局,发出关于人文关怀 的稿件,顺便取回我的书刊。隔壁就是供销社,我要去打点醋,用来预防感冒。 这时我看见她正从大人们之间往柜台前挤,手里捏着那枚二分硬币,犹豫着要 不要把它交给售货员。售货员是个胖姑娘,粗声粗气地问,“买什么?”那枚硬币 象受了惊吓,“当啷”,落在玻璃柜台上,从她那细嗓门里,胆怯地挤出两个字, “买糖……” 售货员把两颗掉了包装纸、黏糊糊的、象地瓜瓤那种颜色的糖块,扔在她手心 里。她象接受了一个不情愿接受的事实,疑惑地望着售货员。“反正是吃呗。”售 货员忙着应酬别的顾客,无暇搭理她 了。她也被挤离了柜台。但仍怔怔地站在那 里,痴痴地看着那两块裸糖,时而望一眼忙乱的不耐烦的售货员,欲上前去,想说 什么,又缺乏勇气,缺乏信心,眼神依次闪过为难、遗憾、迷茫、痛苦…… 最后,整个面孔竟至被失望所笼罩,轻轻摇摇头,然后把糖块紧握在手里,象 埋葬了一个永远不为人知晓的秘密,转身跑去。我跟在后面,只见一个酱红色的小 不点儿,在喧嚣骚动的人群中,在车水马龙的通衢大街上,挤来挤去,很快就不见 踪影了……天很热,我的心却冷得发紧。 二、冬眠灵与蒸馏水 病人哭哭啼啼,坐在炕上。在她身边,围坐着她的贴己亲人们。她丈夫开始介 绍病情,前天,孩子惹她生了点气,于时她便不吃不喝不睡,嘤嘤泣泣的哭。 我拉过她一只手,若有所思地诊着脉。 病人说,“我没有病。”话一出口,眼泪鼻涕一齐流下来。 “打个睡觉针,歇歇脑子,就好了。”她丈夫前妻的姨妈,在这个家庭里的威 望,并没因为外甥女的病故而削弱。我还没诊出个名堂来呢,她连处方都开了。 病人马上表示抗议,“我没有病。不打针。” 她丈夫望着我,用商量的口吻说,“给她打一针冬眠灵吧。” 我心里话,看不出症候,怎么能下药呢。但我仍不动声色,诊着这则棘手的病 例。她三十五六岁。徐娘半老,体态开始发福。刚从一桩噩梦般的婚姻里解脱出来。 与她现在的丈夫结合不到一年。象一只精疲力竭的小船,终于驶进了风平浪静的港 湾。房子是新翻修的。阳光从一米八见方的玻璃窗投射进来,在翠绿色的缎子被面 上折射、闪耀…… “打个针吧。”她丈夫的前妻的姨妈,也是她的姨妈,督促道。她六十多岁, 身宽体胖,心慈面善,患有面神经痉挛症,一激动,左颊便抽搐不已。 “不打!打个睡觉针,睁开眼还是这样,没有用。”她的眼泪稀松平常,她的 戚容也不是让人接受不了。她实在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家庭妇女,与她周围的那些人 没有两样。 “你这个人,那场都好,就是这个执拗劲,让人……唉!” “她心眼太窄巴。”丈夫随和着说。 “她二妈,”她大妯娌说,“你摊上俺二兄弟这么个能人算是烧高香了。什么 事都给你打算好了。摊上俺家你大哥那不出脓不出血的,这日子还没法过了呢。” “俺二嫂太要好了。”小妯娌说。 “别人说,说他们的。你该吃该喝该睡觉。” “其实,街面上都喝(念:ha)好。” “打个针,打个针。”她姨妈面部肌肉抽搐的更厉害了。 “打个吧,打个吧。”两个妯娌一左一右相劝。 “我没有病,打什么针?”奇怪的是,竟没有人听见她的申诉。他们好象串通 一气,来对付这个想要表示一下自己烦恼的人。 “没有病,你哭什么?”姨妈左颊肌肉已形成连续性痉挛,她的嘴角也向耳侧 翘起。 “我、我心里闷得慌。”她象做错了事,请求原谅似的嗫喻道。嘤泣声也压抑 起来。 “闷?俺来给你解闷儿。”她小叔子一步窜了进来。 “她二妈,看看把俺二哥难死了。” “二嫂,看在孩子的份上。” “这么些人守着你,还不都为了你好。” “打个针打个针。” “打个吧,打个针就不想俺二哥了。”她小叔子说。一边就伸手扯住她脚踝, 把她拖过来,按在炕沿上,嘻嘻哈哈解她的裤腰带,要给她脱裤子。 她挣扎着,向他求饶,“三兄弟,别,你别这样,我没有病。” “你有思想病。”他使个眼色,众人都围上去帮忙。按腿的按腿,拽胳膊的拽 胳膊。她丈夫就给她扒裤子。她活脱脱象一只被按在杀床上的猪羊什么的,徒劳无 益地挣扎着,号哭着。“我没有病呀……”她突然大声喊道,“你们再逼我,我死 给你们看!” 人们面面相觑。她丈夫无可奈何,悲天悯人,唉声叹气,好象爱妻得了不治之 症却又讳疾忌医。 “咣铛!”房门开了,是被手杖杵开的。 “爹来了!” 众人急忙起身,让座的让座,挪场的挪场。她丈夫搬过杌子,扶老爷子坐下。 这是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蓄着花白的笤帚草一样硬的胡须,嗓子眼随着呼气 动作发出不由自主的“哼哼”声,这声音净化了其它声音,“妈妈个巴,凭好日子 不过……” 她的哭声,她的眼泪,一下子凝结成冰,压抑的啜泣憋得她直想打嗝。她努力 想挤出一丝笑意,这使她更象一个蹩足的演员,看了让人难受,“爹,惊动您老人 家,我、我不怎么地……”。 姨妈对老爷子说,“大哥,二份家的不要紧,打个针就好了。” 于是他说,“打个针打个针。” 他的话无疑就是圣旨。众人瞅着她,她开始冒汗,眼泪汪汪地哀求,“爹,我 没有病……”。 “没有病能请医生?这都是为你好!打个针。” 她绝望了,眼泪又簌簌而流。“好,你们叫我打,我就打。”她自己褪下裤子, 大有一种引颈就戳的悲壮气概。众人松了一口气。 我感到受了嘲弄。我被请了来,不是让我行使自己的权利,我的诊断不重要, 治病救人不重要,我要干什么,别人早替我设计好了。病人的意愿同样得不到尊重。 我想走,暗处却有一只无形的手拉着我。村民们从提留中付我报酬,红白喜事还要 请我吃喝,为的是关键时刻我能帮忙、用急,可不是为了让我理智地胡思乱想,超 格儿做出什么任性的举动。既然我看不对她的病,又拿不出妙手回春的绝招,那么, 给她注射一针冬眠灵是世界上最奇妙的疗法了。一切都是尽善尽美的,一切都在合 情合理地进行着。我反而有一种法西斯蒂的感觉。注射器中透明的冬眠灵液体,凝 注了世人对她的爱、对她的好,要通过我的手,通过那细长尖利的针头,传递到她 身上。我应该说点什么,我肯定说了什么,我甚至郑重地向她保证了什么——有什 么用呢——我背着人们推掉了注射器里的冬眠灵,为她注射了两CC蒸馏水。 三、怪胎 1 荒凉的沙滩上孑立着一棵秃树,颤抖的枝桠上蹲着一只猫头鹰,凄厉的叫声令 人毛骨悚然。天上,一只孤雁惊悸地呼应着。月亮看上去愁惨惨的云幔紧锁。 料峭的春风扑面而来。身后,衬着黑魆魆的山岭,是诺大一片梨园。梨花绽开, 看上去象麇集的星云,又象覆盖着一层瑞雪……浓重的夜雾,从河谷腾起,吞噬了 我,又向我身后的梨园扑去。 我骑着自行车跑出五、六里路,就是为了在此站上俩钟点吗? 鬼使神差,我来到了邻村的露天电影场。我推着车转了两圈,站在场后的一个 角落,前面是一群唧唧喳喳的女孩子。 ——是他? ——是他! ——看着象嘛。 ——好久没看见他了。 ——嘻嘻…… 我揿揿车玲。女孩子的笑声盖过清脆的车玲。其中就有她妈的她火辣辣的目光 我受不了她跳上后货架急不可待地滚在沟里事后没话说不淡不咸地问她这些天儿干 什么回答说剜指头没意思(剜指头是这帮绣花女工的行话)呵!这月光凄迷的五月 之夜!然而,我却转身上车,狼狈逃窜……我的心情懊恼透了。我发现我手里握着 一支梨花。 我再次上车。上天保佑,别叫我撞上人什么的。我会挑衅,要发泄。 鬼屋。被鬼缠住的女孩。我如愿以偿,拳头饱餐一顿。女孩子低声饮泣,胡乱 扣着被鬼扯开的衣杉。 2 电影轮到我们村。她坐在我后面,正和一个女孩子在窃窃私语。我突然想跟她 开个玩笑,拿过儿子的手枪,猛一转身——不许动!吓了她一跳,继而嫣然一笑, 忽又酡红了脸,惶惑的埋下头。因为我用另一只手压住她放在膝盖上的一只手,塞 给她一张字条。 电影开演了。共产党的良民百姓,象花钱买回统销粮一样,买进几场电影。 一年难得有这么几次,陪着中央首长接见外宾。首长谈论国家大事,咱们议论 外国人的大鼻子,果然名不虚传。与吃地瓜干两样味。后来是李铁梅,久闻大名, 今日幸见。钱花得不冤枉。偶尔回身,她走了。原来的地方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麦克风嗡嗡作响,急诊。我中场告退。 回来时已经散场,人都走净了。妻子和孩子等着我,她要抱孩子,就不能抗凳 子,要抗凳子,就不能抱孩子。 人哪!我产生了一种刻骨铭心的厌恶感。 3 柔软的草地,洁白的沙滩,风的脚步,萤的流火。身边一个窈窕少女,手执一 柄纸扇,多半是为我驱赶蚊虫。 我想起那个美国诗人的诗,如临其境——绿色的天空,幽暗的星/ 我仰躺着, 倾听那些/ 星星的音乐……/ 鼹鼠是我们的月亮,而蛆虫/ 是我们凝视的星群…… 从憧憬中醒来,百般无聊。掏出一个揉纸团。 ——念念你的大作吧。 她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我来念——我觉得一个革命青年生活在世间就要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要 有革命理想,多为革命做贡献…… 她夺去纸条,撕碎,扔河里,浑浊的河水带走了她的理想和贡献。 ——不是要远走高飞吗? ——秋后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一辈子不回来都不想。 ——去哪? ——俺爹说,上东北俺大哥那里。先念三年书,再分配工作。 东北,林场,每隔两年,她爹便发个闺女去。现在,轮到她了。 ——这么说,你那些姐姐,大概都大学毕业了吧? ——念书有什么不好? 她认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但现在,谁能说我们之间还有差距呢。 上游的手电筒光,迂回而来。鬼!我咒骂着爬起,领着她打起了游击。 4 妻回了娘家。我把她领进了家。我森严壁垒的——不,我倾颓欲坠的心灵无力 与铁的法则抗争。 她躲在炕旮旯。门窗紧闭,令人窒息的闷热。 ——不会有人来? 我心情阴郁,愤恨人性的卑贱,愤恨人的自甘堕落。又因为这种愤恨而瞧不起 自己。我茫然盯着桌上的物什,收音机,二胡,乐谱,书,还有笔——我与之交心 的唯一挚友。当我的心经受了那么多苦难之后,当我也患上了流行病之后,我抛弃 了耶和华,选择了笔,我把赞美与诅咒唱给我自己,把自己钉在探索自我的十字架 上……我不能没有它,不能没有它们,然而此时此刻,它们正面临着能否宠辱不惊 的考验。或许,它们正拭目以待,相信我生活的调色板上又会增加一道污染的色彩。 还有这盏伴我长夜修炼的油灯,灼亮的灯头跳跃了一下,渐渐暗淡下去,好象它也 难以抵御黑暗的包绕、侵袭。我下意识地拧了拧灯头,但它依然渐趋熄灭,原来灯 油已经燃尽,黑暗正好乘虚而入……我拉她怀里,她抖得象只怕生的小白兔,我感 觉到她仰仗来的滚烫的脸,在灯灭的一刹那,我看到她哀怨的眼睛里濡渍着的委屈 的泪花,我心荡神迷了排行老八生下第三天她母亲便用笸篓扣着她和她俩姐姐挣扎 着下地刨点地瓜筋络为了生奶养活她却发育的好身子五月之夜月光梨花——外面有 人? 我被自己的声音惊呆了。为了这声音我懊恼了一夜却庆幸了一辈子。她一下子 从我的怀里蹦了出去。 我以手加额。 5 冬天,她深居不出了。街面上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却沸沸扬扬起来。在同时,一 个多年不育的女人的肚子突然大了起来。婆娘们围绕她说长论短。好事者,见她来 了,凑上去,掀起她的袄襟,拍拍她缚在肚子上的那扇瓢,心照不宣地吃吃笑着。 第二年,屈原的忌日,她突然失踪了。有人赶紧禀告大肚子女人,后者招兵买 马,分兵八路,四处寻找。孩子们跟着凑热闹,男人们忘了手里的活计,帮着出谋 划策……当年,楚国的老百姓打捞屈原遗体的盛况,也不过如此吧。 孩子死在茅坑里。是个怪胎。可以想象,它的母亲是怎样绝望地对待可怕地膨 大起来的腰身的。那个大肚子女人还不死心,伸手把那个散发着血腥与粪臭的死婴 捞上来,平放在地上,使劲圈那死婴的躯干,意欲救活那个荣幸的、生下来便走进 坟墓里的怪胎。她的大肚子碍她的事,她从自己身上拽出那扇瓢,扔在地上。引起 一阵哄笑。一个顽童上前一脚,跺个稀巴烂。 她父母气病了。看过病人,顺便看看她。那是多么冰凉潮湿的所谓闺房啊,怕 是从来不烧炕的(夏天也未必不烧)。薄薄的被褥,裹着她孱弱的、剧烈搐动的身 躯,苍白的脸颊竟使人联想到梨花(原谅我亵渎圣洁的神明)!惨痛的啜泣,血的 眼泪,是痛悔,还是控诉?我差点失去理智,是谁?哪个王八蛋? 走进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手提鸡蛋、红塘之类。我默默退出来。 怨谁?假如鬼屋里的企图得逞,假如不是事到临头我却兴味索然,假如…… 还不是一样!我是第一个把她从蒙昧状态下唤醒的人,我却没能拯救她。我打 开了她沉睡的心门,却没能为之引进天使。 当天夜里,我偷偷把那个死婴掩埋了。我踽踽独行在夜空之下,我曾责问苍冥, 我这个怪胎,又是谁的产儿?据说白天瞻仰遗容的人络绎不绝,难道他们就看不出 自己的影子?面对启明星,我想了很多很多。 初稿:1985年。修改:2001年7 月。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