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还能剩什么 作者:轨迹 1 高三还能剩什么,似乎什么也不能剩下来。高三就仿佛只能剩下那刺眼的阳 光和那刺眼的分数,和那深夜中黑暗里我房间的那刺眼的灯光。高三就像是骑着 一匹老马在一个你不熟悉的市区中穿行,周围的一切都很热闹,只是这与你没有 什么关系而已。 从小的时候就被母亲警告着,不好好读书考不上大学一生就完了,近年来高 考扩招,于是也便改口为不考上重点也就完了。听到自己也仿佛有些惧怕起来, 于是便是很努力地学习,然后就可以混到一个很好的成绩,至少在这所重点里有 年级前五十,重点有望了,于是又仿佛很高兴起来了。 感觉到就像在苦苦地撑着一个空壳,然后灵魂就在空壳内翻转,到了后来灵 魂翻得倦了,我也腻了烦了,于是便没有感觉了,然后老师就很高兴地告诉我, 恭喜我真正地进入了高三状态。 感觉像是撒旦向堕入地狱的人说恭喜你已经开始习惯地狱了。 高三的寂寞可以流成一条河,而我们就在这当中穿行着。 日子干燥得像一块海绵,在淌过寂寞砌成的河水时却又是吸得满满的,用力 一挤,还是能挤出许多的回忆。 是一种不知道是什么感觉的感觉。 因为高三了。 2 有一种寂寞叫做高三。 一种很无奈的寂寞,因为你的四周都是人,而且甚至都可以是笑声,但是你 仍会寂寞。 因为高三了。 校园里总是种着一些我不知道名字而却有着名字的树,它们站在那里很多很 多年了,比我还要老,也比我还要平静。秋天到的时候却总也不见它们的叶子会 变黄,只是到了冬天就会自己落下来,落下来的颜色还是绿绿的,让人看上去有 种英年早逝的悲哀。它们没有机会化作春泥更护花,因为它们第二天就会被打扫 走,然后就去到一个离家很远很远的地方。来了,倦了,累了,睡了,然后便走 了。 树都是如此,难怪阳光仿佛总是带着一点的刺眼,还有着一点的感伤。 树的旁边是篮球场,一到放学总会有很多人在那里打球的。高高的弧线,或 进了或者没有进。听着球场上喧华的声音,又会忆起小时自己一人坐着看别人打 乒乓时的孤独。那时自己不会打,别人也不让我打,只能那么地坐着听着那长长 短短的乒乓声,有种略带愤怒的孤独。小时的孤独回到家中便不会再记得了,而 高三的孤独则蛰伏到现在。无论一场篮球赛打得多精彩,最后的结果都会是夜静 人空,只剩下篮球场在那里自己静静地看着。乔丹都要转身离开,世上还能剩下 多少的奇迹。 树是寂寞的,球场是寂寞的,人也是寂寞的。 就像是夜空中的群星,撒满了整个天空,一闪一闪地彼此很近,但是实在它 们都相距很远,它们都很寂寞。 我们都在欲望中打滚,我们都在欲望中拼搏。 这年头,高分才是硬道理,一切其他都是扯蛋。外省来的老师扯着半熟半不 熟的普通话对我们喊着,而我们就在下面静静无表情地听。为了分数我们可以不 要很多很多的东西,友情,爱情,甚至快乐。把自己的情感从身上剥下来,再淡 然地扔掉,因为高三了,太多其他无谓的事会使得我们的分数降低。 现在你们所失去的,考上名牌大学后会十倍地奉还于你们,老师仍是不遗余 力地喊着。我们信,我们全部都信,若再不信,就真的没有动力可以再撑下去。 只是有时太累时趴在桌上时会想,大学可以还给我什么,友情?爱情? 后来有了答案,它什么也不能还给我,除了一张很烫手的文凭。 3 我们这届比任何一届都背负着更重的使命,因为我们的前两届考得太好了, 特别是上一届,好得出乎意料。校长高兴之余还不忘给我们这届下死命令要比上 届更好。校长下了死命令,老师便往死里教,我们便往死里学,然而没有想到居 然有人往死里学学到死了。 他是隔壁班的一位同学,据说心脏一直不好,那天在宿室里做着习题,做着 做着便倒下了,从此没有再醒过来。听到这个消息我很是惊吓,然后就想起了那 直至飘零了但却还是绿绿色的叶子,那种英年早逝的悲哀。但这未必不是一件好 事,生为徭役,死为休息,来了,倦了,累了,睡了,然后便走了。惊吓完后却 是悲愤,因为我听到了诸多对此事的评论“真可惜,还没高考呢就死了。”“死 得真不是时候,不就差大半年就高考了吗?”“他的成绩还可以啊,真可惜啊。” 等等。他们所可惜的仿佛不是一个生命的逝去,而只是他错过了高考,想起来不 禁让人悲哀。 走到走廊上看高一的新生在打球,很惊讶他们可以玩得这么开心,一想到他 们两年后也要变成我们这个样子,连生死之类的问题也只能用高考来衡量,不然 从脊背上冒起一股的凉气。 很快地这件事便平静了下来,仿佛只是他辍学而已,而不是他已经死了。没 有眼泪,没有感伤,有的也只是对他无法参加高考的遗憾叹息声。高三就像一个 巨兽,张大嘴地咀嚼着我们的情感甚至是同情,而最致命的是,我们无法逃脱。 除了像他一样地走了,否则就无法逃脱。但是我不敢,我也不想。我仍沉醉 在我的美好前程中,而实现它的途径除了高考便没有选择。 我又听到高三在向我狞笑着。 4 在街上走过,看到一男孩轻轻地拨起他身边的女孩的头发时,心里掠过一丝 的感动,然后就想起了阿乐。 初次见她是在初一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夕阳光中,而我则在旁 静静地看,然后便喜欢上了她,从初一到高三。我可以感觉到阿乐也是喜欢我的, 可惜没有用,因为我们都已经是高三了,而且还都是物理班的——竞争最激烈的 地方。 听过很多高三的故事,然而故事中男女主角的结局通常都是他们没有结局, 不仅如此,而且还荒废了大好的前程。虽然老师所讲述的这个故事不知是否属实, 但是我想没有人敢拿自己的前途来开玩笑。而学校方面更是要你为这件事而笑不 出,从创校的那年开始就已经有条校规,谈恋爱者记大过,宁愿不要清华生也不 能容许他们谈恋爱,校长说的。 但有很多人还是向往玩着这危险的游戏但都是成绩差的那一类。繁重的生活 让我学会了理智,所以我决定像其他一样成绩好的人一样,保持单身,再说了, 何况阿乐也是一个成绩和我差不多的好学生。在面前放着香喷喷的饭不能吃倒不 是很痛苦,痛苦的是旁边还有人在吃着,而且不停地告诉你这饭很好吃我那浸在 爱河中的朋友就经常向我诉说恋爱的快乐。 今年的国庆阿乐邀我去鑫海名城的书店去买书。在那里的一排书栏里,她站 着翻着一本书,凝望上面的字眼时,我却在旁静静欣赏她那张我深爱的脸。想起 了朋友所向我诉说的恋爱的快乐,我不禁蠢蠢欲动,但是所有鼓起的勇气在她抬 起头来望着我的瞬间就消失了。因为我和她都是理智的人,因为我和她都高三了。 她用她那双美丽的双眼不解地望着我,而我则牵强地笑着。记忆又把我拉回 那充满金色阳光的日子里,我轻轻地拨开她的头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一 个吻痕这是我梦中经常出现的画面。她仍笑着和我说话,我回答着,然后心境再 慢慢地平静。习惯了,这也并不是第一次了,因为高三了。 走的时候她坚持不让我送她,独自一人走了。我望着她的背影,脑海中浮起 了刚才她那凭栏看书的情景,然后接着浮起周杰伦的《爱在西元前》的歌词。 “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摩拉比法典刻在黑色的玄武岩距今已三千七百多年你 在橱窗前凝望碑文的字眼我却在旁静静欣赏你那张我深爱的脸。”接下来这几天 我都不断地哼着这首歌,累了便望向她家的方向,然后默默地遗憾,高三了,就 如老师所言,高分才是硬道理,其他的都是扯谈。 高三居然能让爱情成为扯谈,想到这里又不禁苦苦地笑。 5 高一时结交的朋友,一起玩游戏,打球,聊天,然后朋友就成了兄弟。 那是高一的时候,觉得离高考还很远很远的时候,然而现在离高考很近了, 所以一切都变了。 除了疯子没有人会在高三仍去玩游戏,打球,聊天,所以以前的朋友都淡了。 我的成绩算好的,其他的都是全级一百五十名之后。想起近墨者黑近朱者赤的话, 我开始对他们有点疏远起来了,甚至有点厌恶起来了,因为他们不是如我这一类 的学生。 上学时相遇时彼此打个招呼,然后就在想着该说点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说 到,到了各自的教室便分开了,于是我很怕那大家彼此前的沉默。我尽量躲着, 看见他们在前面走的时候我会放慢自己的脚步,以便可以和他们错开来。不见面 还不能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裂痕。 连着我们的是玩游戏,打球,聊天,而高三除了学习,没有别的,没有别的, 所以大家都变淡了。一日一朋友找我谈心,在晚自修时无人的操场里谈了一夜, 我尽量忍着愤怒在听着因为他浪费了我整整一个晚上。到后来我回到家中躺上床 上的时候回想起来不禁有种悲哀,高三已经把我磨到了这种地步,听朋友的倾诉 都只能是一个浪费,而不是别的。 看着大家彼此地疏淡,心里很是内疚,认为都是自己的过错。一日在上学途 中我略微地调转了一下头,刚好望到有个朋友在我后面走眘,我刚想打招呼时却 发现他开始慢慢地放慢了脚步,以便可以和我错开来就如我以前见到他们所做的 一模一样。我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疾步地走上楼梯不想再去面对那被高三扯烂的 友情。 我起初想这不只是我的错,还有他的错,大家的错。因为梦到了从前的快乐, 我从半夜中醒来,擦着那疲惫的眼,我才知道,我没有错,他也没有错,大家都 没有错。 这是必然的,因为我们都高三了。 我们都在欲望中打滚,我们都在欲望中拼搏。 因为高三了。 6 过了国庆长假,现在已经开始是秋天了。 树仍是没有变,静静地站在一边,我仍是没有变,寂寞地学习。 没有爱情,没有友情,没有快乐,所以我只能去学习。这一切我最不愿去承 受的却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荒唐,高三的童话。 秋天把很多的故事染色,但是我的故事在这个秋天里已经开始慢慢地褪色了。 累了倦了便出去打高一的新生打篮球,然后便想起自己小时候看别人打乒乓 时的情景,这时孤独就像那长短不一的乒乓声般环绕了我整个身休,整个心灵。 你在橱窗前凝望碑文的字眼我却在旁静静欣赏你那张我深爱的脸。唱着这首 歌不禁又想起鑫海名城时的情形,然后记忆渐渐地回到从前,回到第一次见阿乐 时的情形。 那金黄色的阳光,柔柔地披在阿乐的身上。然而这完美的金黄已开始慢慢地 淡却,慢慢地被时光所尘封了。以前不舍得放下的,高三都替我放下了。 夕阳收起了最后的一抹光辉,而那群打球的快乐小子也全都走了,只剩下球 场静静地望着我。 俯在栏杆上听着树那时有时无的哗啦声,听了一会,决定回家了。 一个人回家了。 街上熙熙攘攘的,只是一切都和我无关罢了,就像高三的感觉一样。 7 明天就要开始上学了,而此时高一高二的学生仍将在享受着这七天的国庆长 假,笑了笑,无语。 夜了,家人都睡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对着闹钟。阿乐现在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那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她的眼睛上而且轻轻地颤抖着?以前的兄弟是不是也睡着了, 或者又会像我那样在梦中梦到从前快乐的过去然后再在无声的哭泣中醒来? 高三究竟还能剩下什么?我想。 那被迫放弃的爱情?那早已变淡的友情?那一切就只为了高考的心态? 高考后上了名牌大学你们失去的大学会十倍地还给你们!耳边又浮起老师的 话语。现在我已经肯定老师的话是错的,现在我所失去的大学一点也赔不回给我, 一点也不。 它只能给我一张烫手的文凭,而我却要失去快乐,爱情,友情。 但是我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 因为我在欲望中打滚,我在欲望中拼搏。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高三了。 高三了,就注定是这样的了。 因为高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