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有女人真是一件好事,如果她真心爱你,长得也好看。 好女人能给你这样的感觉:不但忘却痛苦失落和挫折,而且会使你热情、自信、 东山再起——象个男子汉。 目前看来,晓雅对我很好。当然,有一天她丈夫知道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是迟早的问题。 我不能天天和她在一起,虽然也不错,可毕竟只是我的一条鱼,能带上我游多 远,多久呢? 池塘,河流,大海,都有鱼。 男人找女人时,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可我决不。 女人需要男人,这没什么要说的。 一日晚上,文青一个人坐在少年宫舞厅里,看别人跳舞,听时下流行的《走过 咖啡屋》,《当我想你的时候》。他喜欢这里,幽雅、浪漫,有艺术风味。 他看出有些年轻女子是“虾儿”,浓装艳抹,一副瞒不在乎的神态。看男人不 看他的脸,习惯从下往上搜——名牌时装、戒子项链、传呼机——这些男人是她们 的生活阳光。 文青不会找她们亲热,结局明摆着,吃力不讨好。 叫卖淫的女人“虾儿”,真是妙绝了,形象,好吃,价格贵。不象深圳广州, 说她们是鸡,打洞开炮,全是商品化的观念,毫无美感,不留余味。 去了好几个舞厅,没看上合适的尤物,他不轻易出击。静静地坐着,不随便找 人跳舞——没项目。静静地坐着,体验这里的气氛,也是一种享受。如果找一个睡 觉,不难,跳个舞,说她有一种味道什么的,接着去五马街喝一顿,剩下的就看你 施展的魅力了。 她们不认为有什么不妥。一夜欢娱,好聚好散,人生是梦如戏。 这时,一个穿着时髦,形体优美的女人,进来坐着。与文青隔几个位子。 他侧面打量着,她很美,是那种高贵端丽的美。三十来岁,她一个人?可现在 离散场的时间不多了,与丈夫闹别扭了?难忍空虚无聊的夜…… 她往这边看来,他想诱惑那迷人的笑,不能阿青。这样,会认为向她引诱暗示, 她可不是淫妇荡娃的女人……他看了她两眼,把头转了过去。 她外表还不蛮,今晚就是她了,试试看。不过,要扮演的象个新手,想爱又不 懂的怎么去爱。他装模作样地环顾四周,回头看她。 她低下头,当作不知道。 一个男人请她跳舞,她摇摇头,又向这边看去。 不要急,等下一支邀请她,这样好一些,他想。 又一个男人请她。 文青追逐着她们的舞姿,一遇上那双黑眼睛,假装局促不安,向别处看去。 下一支舞曲开始了,文青向她走来。“请,你,跳,舞。”他说得有点口吃, 叫她感到他很紧张。 他明白自己跳得不好,可她还要糟,步法硬硬的,老是跟不上节奏。还没正面 看过我呢,叫人动心的娃娃脸。 该是培养感情了,说,你一个人来?叫什么名字?不行,这样开口,会引起她 的戒心不安的。青,你在演戏,已经上场了。“我跳得不好,新学的。” “我也一样,学会没多久……我很少出来跳舞。” 她高兴搭话,这可是个好兆头。看得出来,她跳得是很笨拙,是个刚进舞厅的 新手,不了解这里的逢场作戏,谎言虚伪……他很诚恳地说:“你看到了,我跳得 不好,我今晚跳得是第一支呢,刚才鼓起勇气请你的。你感到了吧,我很紧张,现 在好一些了,不知为什么会这样。” “我也一样,我……”她打住不说了。 我也一样?这什么意思?你是说对我有好感了,愿意和我跳舞。“下面几支我 们一起练习,好吗?” 她露出很好看的白牙,笑了,没说话。不说话,可作了最美的回答。 他们坐在一起了,有说有笑的。 他很幽默,健谈,不时送上几句恭维话——漂亮得体。女人是虚荣的,她们爱 听,善于幻想。 投女人所好,不算什么坏事。 散场了,该是时候了。青,你得继续演下去,她是一条鱼,但不要操之过急, 懂吗。 “去吃点夜宵,好吗?”文青和她出来时,柔和地说,“我可饿坏了。” “不,你走吧,不要送我。”她扔下这话,独自往清明桥那边走去。 她怎么啦?有病了?在里面还好好的。担心什么?与年青男子在一起——不敢? 害羞?顾虑?他加快几步,追了上去。“我送送你,很迟了,我来叫车。” “不用,我就住在附近。你走吧,叫熟人看到,不太好。” “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我叫文青。” “李萍。” “李萍,明晚去跳舞,行吗?我在门口等你。” “不,有事。我很少出去,你走吧。”她说后三个字时,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 楚。 你走吧,我会走的,只是还不到时候。“李萍,我们找个地方,我想和你说二 句话,就二句。不说我心里会很难受的,不知怎么的,会有这种感觉,行吗?李萍, 我没有别的意思,来……坐在那张石椅上。”他们坐在清明桥旁的九山公园里,左 边第三张石椅上。 他羞怯似地看着她,白嫩的脸上展示那醉人的小酒窝,语气真诚而略带激动地 说:“叫我怎么说呢,我们几小时前还不认识,不知道你叫什么。李萍,你进来的 时候,我被你高雅的气质吸引住了,想看你又不好意思看你,后来我给自己打气, 请你跳舞,你看到了,我跳得不好,是不好……我写诗的,发表过一些作品,只是 最近,我太痛苦了,为了那件事。怎么和你说呢,我没办法,我一时受不了,才学 跳舞,想在那里散散心。当我看到你,我心里震了,好象在哪里见过你似的,你知 道吗?和你在一起,我说得很多,都不知在说些什么,可我快乐,能忘掉那痛苦。 萍,我不是坏人,我只想你把我当作朋友,不要笑我,我都给你说了,不知怎么的, 我现在不痛苦了,虽然我们刚刚认识……” “文青,你很诚实,不象坏人,这我感觉出来。谢谢你信任我当作朋友,可我 是有家室的人,来往不太方便,人家以为是那个呢。这样吧……有空我们只在舞厅 里跳个舞,好吗?” “你答应了!我真激动,你真好,萍,明晚我在那里等你。” “明晚不行。” “那你说什么时候?” “今天是星期四,星期日,好吗!” “噢,那太长久了,不行,你是在折磨我。”文青开始笑了。 李萍也跟着笑了。“我也想早点,可没法子。文青,我要回去了,孩子一个人 在家,你先走,不要一起出来。” 文青站起来,对她说:“你真的住在附近?” “清明新村。” “李萍,听我说,不管明晚有没有下雨,或别的什么事,我都在舞厅里等你。 我希望你能来,哪怕跳一支舞,说二句话,就走,或者后天,也行。萍,你难道看 不出我的心情?你不觉得星期日太久了?反正,这二天都在那里等你,我这样做, 只想你能明白,我已经对你……怎么说呢……再见。”他转身走了,他穿着一条紧 身牛仔裤,一件直领“啄木鸟”夹克,身材修长,步姿潇酒。她肯定爱慕着他的背 影,显得美极了。她今晚不会有好觉睡了,会把他带进梦乡里去的。 去干是生活的全部,去干是生存的本质。 没错,她是一条鱼。 都九点了,她不来。 文青站在舞厅门口,望着水池里的雕塑。心里想,青,你他妈的是否太多情了, 把自己估得太高了,她可是有丈夫的人啊。也许今晚真的有事?也许想来,可怕你 笑她那个?也许她今早醒来觉得可笑,和一个小青年在一起,会有什么好事呢?也 许也许……算了吧,到里面去等,说不定会来的,她昨夜不是也很迟吗? 但愿能来。来了,就说明她动情了,有点不能自拔了,不在乎别人闲话什么了, 我的诱惑力使她失去心理平衡了……她就是我的鱼了。 他站在舞厅的一角,靠在墙上,手里拿一瓶键力宝,自乐地喝着,一副悠闲的 样子。 他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这些跳舞的人当中,找不出一对是夫妻,或是妇女 和小伙子,或是少女和中年男子,更多的象是情人、象是朋友、象是商品交易。 就是夫妻,就是情人,迟早也会变的,甚至用不了多久。婚姻会过得单调无聊, 情人相处也会吵嘴别扭。所有人的心底渴望新的艳遇,新的刺激。这也许是现代文 明的风尚吧。 他喝了几口手中的饮料,笑了。听着女歌手深情并茂地唱着《当我想你的时候》, 能想些什么?就是想到了又有什么呢?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个瞬间,在脑海里留住 三天?半年?最多不超过五十年!那时,你只有一副白骨头了,埋在地下,也许骨 头也烂光了,空无了。 人生真是可笑,捕风捉影。 他又喝了几口,看着拥拥挤挤的舞池,搂搂抱抱的男女,忽然,得出这样的结 论—— 爱情死了。 友谊完了。 亲人没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空壳、虚伪和自私。人人如此,人人生活。 想到这些,他对自己说:青,你他妈的又悲观了,你还年轻,还不到悲观麻木 的时候,象年轻人一样去生活吧!不要忘了自己的梦。你已经开始计划了,也捞到 一点好处,继续努力吧!不要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这些事,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啊! 他看着手中的健力宝,轻声感叹:“这饮料的味道还真不错,要是有钱就更好 了。有钱,那还用说吗?今晚不一定在这里了,盼那条所谓的鱼——一条池塘里的 鱼。” 她今晚是不会来了,这里的戏快接近尾声了,有人如愿以偿,有人扫兴而归。 在他左边有个女人,一直坐着,他注意到了,无人理睬。她穿一件过时的绿裙 子,看上去二十八九,很胖,脸孔一般。也许是个老处女,孤独寂寞,性欲难以排 泄。想谁请她跳舞搭话,然后回想他的模样兴冲冲地入梦。 请她跳吗?没意思,无利可图的事,我阿青不干。算了,走吧,到林真家聊聊, 反正一时睡不着。 他走到门口时,碰到许军从外面进来,身边带着女孩。他迎上去。“军,来干 吗?就散场了。这女孩是谁?朋友?” 许军对这女孩说:“你进去找秃头给钥匙,我与朋友说几句。”女孩走了,他 把阿青拉到一边,说:“晓雅呢?只你一个人?” “晓雅没来。许军,她还是个中学生吧!” “唔,在实验中学读书,她爱好摄影。” 文青大声地笑着。“军,你他妈的,要教她如何拍裸体吧。” “裸体很美,是艺术。” “是你的艺术,她种了?” “种了两遍,可都在树下墙角,还没真正在床上痛快。因此,才找秃头,他有 空房子,刚才打了传呼,知道他在这,要我来拿。” “不来找我,我那个房子也很好。” “找你?晓雅让吗?这刻她兴致正浓吧!” “对了,军,那天陈艳,真刺激!” “太厉害了,一头发情的大母牛,要是和她呆一星期,你来看我,恐怕在医院 里见了。” “是吗?你这样说,我真想领教一下。” “你以为她不知道?你对她有意,她早就看出来。你对晓雅好,为了什么,她 清楚,只是没说出去。她还说,你迟早会来找她较量一番。” “真是骚货。你们还好吗?” “她男人一大串,我们虽然继续着,但大家都明白,逢场作戏。” 那个中学生手上拿着钥匙,一扭一摆地出来了。许军看她来了,说:“青,一 起去吃红烧团鱼,走吧。” “不啦,我想去林真家,好久没找他了,怪想他的。” “青,说句笑话,你们在搞同性恋吧,有意思吗?” “我说许军,我想玩同性游戏,应该搞你,不是他……好了,我走了。”他跳 上一辆白卵车,对车夫喊了去板桥横巷,想着他今晚上夜班?还是蹲在那张单人沙 发上,吃烟思考,一古脑的乱七八糟。 “真不想活了,今晚被一女人抛弃了,我失恋了。”文青来到林真家,看到他 时说的第一句话。 林真关上门,回到沙发上,点了一根牡丹,说:“那你很痛苦?” “痛苦得不得了,想自杀,你说用那种方式悲壮。” “青,说正经的,小曼来过了。”林真捧着茶杯,看他。 “她找你来了?说什么?” “她情绪低落,她这样子真是难过。你有一封信给她,说什么穷光蛋,什么不 考虑个人的事……她很伤心,她说她终于理解你了,她恨你。” “你怎么说?” “我说你心理变态,脑子有病,自以为了不起,没婚姻观念,虚荣自私,一个 臭男人,不值得她去爱。” 文青在室内来回踱步,他心情激动时,总是这样。“谢谢你,林真。”他说: “你知道,我们是好几年朋友了,写了好几年的诗,却捞不到一点好处,前途还那 样遥远。我曾说过,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时,所有的椅子都坐满了,还有很多很多的 人排着队,手里拿着票号。我们有什么办法,只好挖几块泥巴,做一把泥椅。可泥 椅做好了,就是没地方给你摆,只好放在外面,风吹雨打,椅子消失了,又是泥巴。 你说,是我们错了吗?”他拿过林真手里的茶喝了一大口,又说:“小曼的事,我 只能这样做,虽然痛苦一阵子,以后会好的,我这个人,真的厌恶婚姻家庭什么的, 这也许是我父母的感情不和的原因吧。算了,不要提她。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好, 能干些什么,难道象张康那样,现在不知呆在杭州的延安路,还是吴山路,帮别人 卖烤鸡,把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化在赚几块钱上。人,就是这个模样吗?但我理解, 可我决不。” “张康他有自己的打算,他这个人懂得埋头苦干的价值。”林真又点了一支牡 丹,接着说:“我听说,瓯沙文学社那帮鬼东西,在办什么,”读来读去读书会 “就要开张了。” “他妈的是在胡闹,不珍惜自己,现在的社会,你赚不了大钱,就该干你心爱 的事业,别的都是稀里糊涂的路。” “他们不这样认为。” “不这样认为,就永远也长不大。” “你长大了?你搞得不错了?你手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你骄傲了?你是个东西了?” 文青跌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无可奈何地笑了。“找你当朋友,没算白找,可眼 下怎么好?你一个无名之辈,谁找你发表出名?画画摄影,高消费艺术,承担不起。” “因此,你找到了晓雅姐姐。” “不错,她是我的一个过程,转折点,说难听一点,利用一下,这有什么不好。 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你不知道?你不是说过?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可以干,只 要你有足够的胆识,安排好退路。是这样说的吧!林真。你身边好象也有个女孩, 她跟你学诗,她暗恋你了。” “可我不动她。” “为什么?” “她是个中学生。” “就因为这个?” “青,你好好看看我,我这把脸,象不象一个小老头,高吗?一米六五,比她 大十三岁,要是有什么关系,你不觉到太荒唐了,有好结果吗?” “你是个好人,你做事考虑周到,要不,怎么能当上厂团支部书记,大小也是 个官。” “我和你不一样,还要入党呢。”他做了个鬼脸,到卫生间小便去了。 文青走到书架前,顺手拿了一本“抒情歌曲”随意翻着。这本小册子,是四川 音协主办的,谢必忠主编,有一定的影响力。他看林真出来,裤子的拉链开着,笑 着说:“写歌词,怎么样。” “谁来作曲。” “写几个看看,好得话,会有人作曲的。再说,你也可以试试嘛。” “就看在墙上那把破吉他,你没听出我五音不全,只会弹单弦。你以为作曲象 做爱一样,一学就会。” “我说林真,你肚子里有真货,我眼光不会错。你这个人就是太懒了,满脑了 什么”道可道,非常道。“你想想,这几年你写了多少?太少了,虽然每一首都是 佳作。你他妈的就是太懒了。有时,我真想在你屁股的另一面,狠敲一下,看能否 清醒过来——走正道。那些属于人生的东西,你不需要吗?你没想它吗?” “好好,那就试试看,你写词,我来熟悉一下旋律节奏什么的。这样,满意了 吧。” “歌词搞成了,比写诗好,你说呢?” “得到了还不如失去的好,失去了就不要去找得到,得到失去还不是一样地妙 ……” “噢,天啊!我有胃病,快去吃点心,有空再听你胡扯这些他妈的……”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