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 作者:红尘有你 一 陈郢还未成功的时候,唯一可选择的交通工具就是46路公共汽车,或者选择 上车,或者选择不上车。通常不上车的机会很少,偶尔周未,他才可以躺在家中 一整天睡觉。这时,他还只是本市一家报社的记者,住宿的地方离报社远得要得 相思病,只有46路车在这茫茫人海的两岸来来回回,不知疲倦地导演着人间聚散 离合。 陈郢是这些无聊乏味演出的忠实观众。几乎每天,他都从车站的起始坐到终 点,又从终点返回起始,从未想过有什么特别。当记者这一行也有些年头了,靠 着本能写些所谓时尚文章,感觉却越来越迟钝,思想也似乎荒芜得快养不住一头 骆驼。直到,直到那天烧了一场大火。 46路车途经一段繁华老街,沿路的店面全是木质结构老房子。市政府决定不 久后要把这一带拆迁重建的,不想这一次全遭了火灾,又恰逢仲秋时节,烧得可 真残烈。大火直烧了大半夜,到第二天天亮才完全熄灭。陈郢上班从车上看到的 情景,到处是焦炭和水渍,地面一片狼籍。他那天没到报社,就地做了一些采访, 感觉很震惊。后来,同其它灾难一样,这次火灾成为最近的热点新闻,大伙的心 情空前好奇和统一。由于市民们热烈关心,报社决定对火灾事故做全面详细的报 道。社里派了好些人承担报道工作。 受灾户得到了妥当安置,被火烧伤的人不少,也都住在全市最好的医院中。 只有那些在大火中先去一步的人们,留给亲人无尽的悲痛。几天以后,市领导到 医院看望火灾受伤群众。陈郢随队采访。这种八股新闻陈郢做惯了的,并无多少 乐趣,只要例行程序了事。可在医院里他还是被深深振撼了,专门病房里躺着各 式各样被烧伤的人,或许只有亲临现场的人才能感受那种面对命运打击的无助。 病人大多由亲戚家属陪着,市领导向他们表示慰问。只有一位病号例外,她独自 一人,也许受伤并不严重,因为只包了头,蒙着眼睛,斜坐着,半靠在病床上。 一位领导或许想融通气氛,开口问她伤势如何,有什么要求。问了好几句, 对方一言不发,冷场的尴尬弄得大家周身微热。不知谁忽然冒出一句,“她嗓子 被烧坏了”,这句话比遣散命令还管用,大家四散走开,没人会追问这场猛火究 竟如何烧到咽喉。可这微未的意外场面吸引了陈郢不少注意力,他看这位轻伤号, 似乎还年轻,难道只有她一个人在这个城市吗? 二 第二天,突然有人向报社打电话,说是受灾伤员中有人死了。中午,陈郢到 医院了解事实。竟是那个年轻姑娘想自杀,却因为看不见而没能成功。这事着实 把一起住的其他伤号及亲属吓一跳,众人议论纷纷,仿佛对生命重新有了的体会。 几个迷信的陪同亲属提出换房要求,说是不愿意陪葬。陈郢的心里当时几百个疑 问要同时出口,可是只有一句简单平常的话想对她说:“好傻!” 出于职业习惯,陈郢向医生问了一些情况。没想到这姑娘爸爸妈妈都在火灾 中遇难,只救了她一人。年轻的她只有十九岁,头发烧没了,眼睛受到重伤。一 整个下午,他都想与这位女孩子说几句话,不过——他第一次发觉自己是多么不 适合当一个记者。对她而言,回忆也许象激战后又一次空袭,反正已经饱尝灾难 了,不在乎多一次。可他是亲眼目睹过灾后惨景的,虽有迫于生计打探他人隐私 的要求,他自信还不至于为了面子、饭碗而不要脸。结果陈郢大半下午待在医院 里,坐一会儿,走一会儿,又看着她平静地躺在床上一会儿。 傍晚,来了好多与她一般年纪的男女孩,原来是她同学。年轻人七嘴八舌讲 了好些话,她也意外地开了口,嗓子很好,情绪却很差。她的同学们吵闹一阵, 又散去了,短暂的热烈衬托着冷清。不一会儿,护士送来了饭,她只喝点水,也 许是消耗过头的人,应该不觉得饿。 陈郢莫明其妙闲留一个下午,一句话没说,天全黑了才回家,46路车早收班 了。这种怪事二十八年来第一次碰到,仿佛心中多住了一位陌生人,回避不及, 见了面却不融洽。他想最好不要再理这事了,明天随便向主编敷衍,要不就找个 理由推脱一番。 可第二天他刚到报社就被主编叫去,来不及发表昨晚预制的谎言,主编命他 到医院一趟,说是医生要求。他想不出有什么事,赶到医院找这医生,才听说那 蒙眼姑娘昨夜又摸黑爬窗,幸亏被人发现,否则从五楼下坠的结果可想而知。事 后她不与任何人讲话,今早连水也不喝了。医生无奈地一摊脸,请陈郢好好开导 昨天这女孩子,因为他成功地陪她一整个下午,似乎很谈得来,并且他是记者, 应该擅长在各种场合做人生探讨。 没料到与她再见面竟是早有安排的,而就在昨晚,陈郢都确信自己已经把她 忘掉了。当他坐在她面前,再次面对她的时候,心情又敬又畏,原本一心想说: “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可是没信心出口。他翻来覆去没有适合的话题, 最后只能疲倦告诉她,自己是一名记者,有幸与她待过一个下午,医院里好沉闷, 等她身体转好,愿意陪她到户外散步。 她没回应。意料之中。这接下来的话应该好讲一些。陈郢又说,自己是个音 乐迷,也不理她懂不懂,传授半小时音乐欣赏速成课,许诺明天把CD唱片和随身 听带来借她,问她还有什么要求。不吭声。没关系。尽管等想说了再说,反正干 记者这一行,闲得很,明天一定再来陪她。这一天里,陈郢滔滔不绝地讲话,只 仿佛好不容易打着火发动的机器,断无冒然停住的道理。 她一整天不吃东西,他也几乎饿了一天,只是空隙间偷偷嚼了两片口香糖。 结果到傍晚的时候他大讲美食,她说:“你吃饭去吧!”他印象里,这是她对他 讲的第一句话,连他的胃都不禁要感激她的体恤。 也许是头脑发热的缘故,当晚陈郢没有回家,生平第一次在病房照顾人,而 且是一个陌生人。这一夜,病房里的奇怪味道使他阵阵反胃,黑暗中各种轻微的 响声都能把他惊醒,空气更是仿佛弥漫了吞噬活力的细菌,他渐渐想到,原来照 顾一个人会这样难,倘若一生又如何?所幸分配到自己的只是一个晚上。而今夜 的她倒很平静,或许是因为饿,或疲劳,或有人陪。总之,她睡着了。毕竟年轻, 还不擅于摆布自己的身体。 三 再下来的故事,正如群众们可以猜测的那样发展了。她的绝命计划没再重来。 陈郢常去看她,虽很忙,但迫于义务不得不这么做。所以有时候他甚至卑鄙地想, 她还太小,连做自己女朋友的资格都没有,自己的无谓付出换来什么?说到底, 他只是极普通一个现代人,自私理所当然,否则做人就不算成功。他知道她的名 字,正上高中,身边没有亲人,知道这些就够了,做一份人物纪实不成问题。他 很同情她,仅仅同情。他坚信缘份到此为止。神话和童话都不属于现代,就算有, 也不属于他。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陈郢一直想告诉她,自己不过是受人之托,陪她数日, 现在任务做完,他也该走了。可她状态很差,这太残忍了,他又实在张不了口。 几个月后,她可以出院,只是视力恢复不了,要靠得极近,才会大体看到东 西。或许是面临陌生世界,她突然变得爱流泪。陈郢宁可她大哭,也不愿她默默 淌泪水。她一流泪,他安慰不了,又不想帮她擦干,就只好咬牙面对。“相对无 言,唯有泪千行”的境界,原来竟是这样体会。 到好多病人出了院,她没地方去。政府答应给受灾户分新房,只须等下去。 陈郢想,先带她到福利院、残联、街道居委会,总是有办法的,到时候自己就可 以解脱。但是一问她怎么打算,她没声音,过一会儿眼泪象从没拧紧的水龙头无 声无息流下来。他就受不了这样。要离开她,太简单,明天不再来就是了,反正 她看不见的,用不着好心扮演善良。自己是否虚伪?就算虚伪也不用怕。抑或是 自己善良,一点点善良。 又过了几天,医院催促了。他毫无办法,只得先请她上自己家去。反正和女 朋友分过手,再没人来自己那偏僻地方。正因为地方偏僻,租金不贵,房子挺宽 敞,住两人倒无妨。就是生活不便些,他就顺便转让了自己的手机,请一个钟点 保姆。 四 突如其来一个女孩的加盟,单身生活起了转变,可是与婚姻毫无关系的。陈 郢想,仅仅是暂住,等落实去向,马上送她走。现在,他不希望再有意外。如果 她更漂亮些、更温柔些、更单纯些,陈郢或许会说服自己喜欢她,哪怕她看不见。 只可惜她做不到。这就是她的不好了。她只会在极无聊的时候哼一段象猫叫一样 的曲子。她坐在靠窗台的一张凳子上,一坐就是半天。也许是靠听觉测量高度? 住得高很好么?她喜欢听音乐,可是把陈郢的随身听占为己有。她挑食,不吃肉, 一天吃三种水果。又不是猴子?她还晚上摸黑起床喝水,一喝一两个小时,常害 得他心神不宁。她当然可以不在乎,因为夜间丢失的睡眠可以在白天弥补。要说 好,她只有一样。她会在深夜里给他做一份点心,或是白天摸黑买的一块面包, 或是一碗方便面,额外供应一大杯热牛奶。更复杂的她不会,但稍稍挽回了他的 一点好感。 几个月过去,她的去向仍无着落。陈郢渐渐紧张起来,好比好心借人一笔款 子,说过很快会还,可是那一天老等不到。难道要照顾她一辈子?他从没想过用 委屈换来高尚。 有天,一个家伙找上门来,竟是送钱来的。原来她家有间铺子,生意算好, 火灾前做了几项保险,这次保险公司主动来赔款。她一下子有了十几万元。想当 初他要是有这笔钱,应该不会就那么轻易丢了女朋友。 她拿钱也没用,又没有亲人,所以全数给他保存。陈郢当然不会贪她的钱, 打算放银行里存着,她以后总用得着。她没意见,忽然有一天说,不如取钱出来 炒股吧。陈郢不太懂得这一行,没敢答应。她笑说,以前她们家做这个赚不少钱, 她有些经验,可以教他。反正是她的钱,第二天,他就跑去开了户。不知不觉, 未想清楚,他也居然成了股民。假如钱财真如粪土,她就是老农,全仗她耕作有 方,把一位年轻无为作家的纯朴心灵播种到肥沃的田野上。 她就只是这样的俗女子,与她的同龄人全不相同,不会谈诗,不懂文学,没 有诱惑力。或许爸爸妈妈忙,从小就不大管教,她倒很独立。据说她们家有一只 瘦黑猫,蒙其宠爱。它可以自己找东西吃,不太需要人照顾。她也一样。 二十天以后,陈郢从股市里赚到一点钱,第一次体会赚钱与一个人的品味、 才华毫不相干。这说明他还识相。当然,她是一个好参谋。参谋的任务主要是成 天收听各种经济信息,通常也分享他赢钱的喜悦。 五 上帝若决定给人好天气,决不耽搁半点时间。这半年以来,陈郢赚钱极顺手。 他完全有理由感谢她,当初要她走的念头幼稚不值一提。他现在不大想上班,上 班是为了应付工作填饱肚子,如今不妨松口气。他可以写作到深夜,等她夜半喝 水的时候陪她聊一会儿天。看得出,她是钦佩他的。现在,她会两次给他端来牛 奶。她的视力虽差,并不妨碍这种重复劳动。 转眼到年关,陈郢没回故乡。除夕夜,他违反城市禁令,陪她放了好长一串 鞭炮。她说鞭炮的声音令她想起那场火灾。无奈人要学会不怕,她应该坚强面对。 那天夜里好些人放鞭炮。她半夜起床喝水的时候,冷不防一声巨响,吓得惊叫一 声。陈郢没睡,以为出了事,赶紧开房门出来。隐藏在黑暗中的她纤细得可怜, 他突然涌起保护她的勇气。起先拉她的手,后来搂住了她。穿睡衣的她仿佛是一 只猫。他的手贴着体温,似能清晰感觉到骨头,每一处都有脉搏的跳动。她象猫 一样微微颤动,侧着头温顺地靠着。他有亲吻的念头,但最终克服了轻举妄动。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只遗憾一个男人的爱不是太早,便是 太迟。他拥着她,缓缓渡过两个小时,仅此而已。 六 过完年,陈郢不愿上班了。他决心买卖股票,抽时间写文章。可她说,没工 作总不好,搞不好亏本影响生计,不如把钱取出来,开个店。他也想,自己总算 认识过一些人,或许可以做做个图书批发,可似乎还缺本钱。正打算中,政府答 应给受灾群众的新居建好了。她说,新房子的地段并不好,买房还得再交一笔款 子,干脆卖给别人,得到的钱全借给他做生意去。尽管他推辞,到底还是接受了, 只奇怪她的意见竟不容推却。她没说以后住哪儿。她不说,他也不敢问。 生意刚开始的时候非常难,欠款的有,骗钱的有,拿来书销不出去更是经常。 陈郢天天疲于奔命,黑白不分,文章也不作了。她出过好多主意,不论是否管用, 总算样样都尝试过,最后也总有解决办法。所以有时候陈郢想,自己这么做,全 是她逼的。她知道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因此牵他的手陪他路上走。因为看不见, 她不会要求别人,也不敢报怨。作为配角的她有出好戏,正缺少一名主角,他撞 上了,于是风起云涌的演出便立即开始。 做生意就好比做官,做得下去,就能做得上去。慢慢地,批发业务有了起色, 陈郢雇了帮手,租到更好的房子,晚上又可以象以前一样抽空写作。而她只会一 样一尘不变讨男人喜欢的事,不论过去、现在,也不论他写作与否,她只会端一 杯牛奶,变换两种点心。 陈郢终于在小小的范围内有了一点小名气。别人看到的一小步,是他人生的 一大步。他重新认识了一个女朋友,同他最初理想的人别无两样。好女孩子嘛, 就象好胃口,虽不常来,总还是有的。她叫林琳,新闻出版局某领导的千金。因 为出书的缘故,他认识了她。他们的恋爱可谓经典,若有机会,应该写入教科书 的。起先相见不觉,某日情有独钟,直至感情渐深渐固,虽有牵绊却无伤大雅, 好事多磨而有情人真情始现。他很不凡,事业有成,她很出众,专一体贴。该是 无可挑剔的天作之合。 要说不好,就是林琳有些韧性,千金小姐,又是初恋,难免不适应恋爱的艰 苦生活。林琳从不到陈郢家去,那里竟然还有一个别的女人。她爱上了陈郢,表 明她能体谅理解他。她不去他家,表明她的爱还未傻到自我牺牲的地步。两个女 人穿同样衣服都是一件不可容忍的事,更何况是一个男人。 陈郢也为相同的理由恼火。一人男人有了女朋友若又不想让人知道,比一个 女人有了孩子还辛苦。陈郢隐瞒不住女朋友,也用不着隐瞒。她应该了解的。只 是她极少议论,又不说今后的打算。她那么怪,只有菩萨才可能了解她。他总要 结婚的,总不可能结了婚还和她生活在一起。难道要赶走她不成。 七 好在一个人走运的时候势不可挡。不久,林琳的爸爸得到一个消息,国外的 手术治疗或许能医好她的眼疾。钱不是问题。陈郢终于敢说钱不是问题。一个男 人若是解决了这个问题,便有自信解决任何问题。等她眼医好后,工作更不成问 题。陈郢还有一个想法,她一出国,他便和林琳结婚。作最坏的计划,就算她的 眼好不了,他也尽了最大努力。无论如何,那是一笔高昂的医疗费用。她回来, 他们可以一块照顾她,只是不再和她住一起。 陈郢把想法同她说,她很意外。也许将要重现光明,她看起来有点反常,不 知是紧张,还是喜悦,或是别的什么。好在她照例没有意见。他忽然想起,她从 未提过意见的,没说过要与他同住,没说过要他陪,没说过要他照顾。从认识她 以来,一切都是他在自作多情。他就象独角剧里的表演高手,一会儿男人,一会 儿女人,一会儿是他,一会儿是她。 出国手续办得很快。陈郢与林琳的婚事随着这种速度成长。林琳也终于肯到 陈郢家里来。那一晚,她答应他留下来陪他。半夜林琳起床,在客厅里惊慌的尖 叫声方圆十里可清晰听见。陈郢出来安慰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哭。旁边坐着同样 惊慌的她,小声说自己只是喝水。林琳一定是气极了,哑着嗓子叫:“喝水要关 灯吗?喝水也要关灯吗……” 她一声不吭。陈郢昏了头,不知道该安慰哪一个,好不容易把林琳劝到房里 去,回头一看,她直落泪,可他没有多余的两只手为她抹泪水。 终于出国,她的伤要到千万里之遥的地方抚平。在这当中,陈郢和林琳结了 婚。在这当中,陈郢出了一本集子。在这当中,股市暴涨。然而没有一样与她有 关系。 林琳决定原谅她喝水不开灯的过错,等她回来,向她认错。陈郢也保留她房 间的原样,只要她愿意,她要他保留多久都可以。他们还精心准备了许多礼物和 惊喜送给她。一段时间以后,她打电话回来,说自己的视力正慢慢恢复,并祝他 们新婚愉快。他们祝她早日健康,快快回家来团聚。 一直到她决定返回,她都与他们保持联系。但是那天陈郢和林琳在机场等候 了好久,始终没见到她。她突然消失了。对陈郢来说,正如她当初突然出现一样。 从此没有她的消息。一个周未,陈郢带着林琳回到他曾经住过的地方。他们 准备收拾完她的房间,把房子退给东家。整理抽屉的时候,林琳意外发现了一个 本子,象是日记。她叫陈郢过来同看。竟然是她的日记,是一个视力极低的女子 浪费无数时间和精力的私人作品。 她说,他是爸爸妈妈最后派来的代表,她接受了,所以应该坚持下去。 她说,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她说,逼他带着自己生活,似乎有些惨忍。他虽不情愿,最终还是没送她去 什么居委会,可是多久会被送去呢,她很害怕。 她说,他是个优秀的好人,可好人没出息,他不会照顾别人,甚至不会照顾 他自己。希望他会很有钱。 她说,祈祷明天股票看涨。 好几天亦复如是。 她说,他第一次被他搂着,害得自己一夜没睡,可为什么没有一个吻呢?不 理它,这已经很好了。 她说,最近他好忙,给他端牛奶的时候,好几次烫伤手,他都不知道。 她说,他谈恋爱了。 往下好久没记日记。后来又有一则,淡蓝色的钢笔墨水几处散开,看得出沾 过水,又风干了,好些字模糊不清,可谁都认得出反反复复一行句子:“没有人, 象我这样爱你”,“没有人,象我这样爱你”……写满整页。这行沾染泪水和伤 心的句子就仿佛独角戏的最后台词,唯有自己是孤独的现场听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