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朔迷离 渐渐的又开始听到镖师们骂人的声音。 桃花搀扶着南宫红虹上了车,南宫红虹苍白的脸色十分怕人,叶鲲鹏连忙取出 一瓶药递给了南宫红虹道:"南宫小姐,这是治疗外伤的药,一半外敷,一半内服。" 南宫红虹颤抖着手接过,她看了叶鲲鹏一眼,脸上忽然泛起一阵微红,但紧接 着又叹了一口气,她笑了笑道:"看来你身上的宝贝真不少。"她进入车厢,叶鲲鹏 听到车厢中传来她微微抽泣的声音。 桃花落下了车帘替南宫红虹换药,镖师们来来往往检查损失。刚才春花秋月四 人杀到之时,这些人早逃得有多远就有多远,现在又赶了回来,翻箱倒柜的。有人 问叶鲲鹏给抢了多少银子,叶鲲鹏一笑没有回答。 道路上热闹得象开了锅一样。 过了一会儿镖局又开始行走了,但不见了七龟、八龟。 桃花从车帘中钻出了个头来冷冷道:"我们小姐多谢公子相赠良药。" 叶鲲鹏微微一笑,"不必客气,还请南宫小姐好好养伤。" 迎风一旁对桃花扮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桃花也扮个鬼脸回敬,两人你扮一个,她也扮一个,又斗上了。 叶鲲鹏的目光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川,已是深秋了,冬天马上就要来临。红色的 山林到处是飘落风尘的残花败叶,傍晚时吹来的风都是寒冷的。 夜晚时分,车对停留在一个大镇上,赤龙镖局收费高,服务也是最好的,一路 住的都是最好的客栈,这镇上最贵、最舒适的客店名叫来福客栈,今晚的客房早半 个月就给镖局全包下来了。 其实来福客栈的东西并不见得比对面的小店好多少,价格却贵了足足五、六倍, 但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就是觉得不一样。 车队中不乏大富大贵之人,此时正是他们比试一番的时侯,店里的伙计来回走 动忙得不亦乐乎,老板一旁偷偷的笑,这时他发现,这么多的客人中,最寒酸的就 是那对书生主仆俩,别说油,恐怕一滴水也榨不出来。 叶鲲鹏和迎风吃完了镖局替他们定的饭菜,便没有再要什么,他们喝着免费的 热茶,过了一会儿,迎风上楼去整理房间,叶鲲鹏一个人走出了后门,那儿有个花 园。 花园很大,这深秋的季节,除了菊花,其它的花朵早已凋谢,一些奇形怪状的 石头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狰狞,张牙舞爪地竖在四周。这么寒冷的夜晚,很少很少有 人愿意在这地方散步。 叶鲲鹏觉得这儿的景致还算可以,忽然,他发现远处有一点极其微小的火光。 于是他就走了过去,渐渐的看清了,那是在泥土垒起的香炉上点的几支香,一个白 衣如雪的少女披着一头长发跪在香炉前,她抱着一口剑眼睁睁地望着一缕缕的青烟 瓢散在寒风中,大颗大颗的泪珠已滚落在地上。 站在她身边的是桃花,她看到叶鲲鹏走了过来,瞪起了眼睛,刚想说什么,缺 听到少女低声道:"桃花,上去把房间收拾好。" "是。"桃花看了叶鲲鹏一眼,转身走出了花园。 叶鲲鹏忽然发现少女身上的衣衫实在太单薄,九月底的天气已经如此寒冷,尤 其是夜晚,但少女穿的还是件单衣。寒风吹得她姣柔的身子微微发抖,但她的脸上 看不出一丝寒冷的感觉。此时她的身子一动也不动,仿佛是一座石像跪在那儿。 叶鲲鹏只觉得一阵心疼,忍不住道:"姑娘,你又何必老是和自己过不去呢?" 少女低垂下头,她眼眶中的泪珠已被风吹干,她双手将那口逐鹿剑举过头顶, 道:"是我犯的错误,应该由我来承担责任,您是旗门派下来的特使吧?" 旗门是铁血大旗门的总部。 叶鲲鹏摇了摇头,"我不是。" 少女叹了口气放下了剑,"那你真的是上京赶考的。" "是的。"叶鲲鹏点头。 夜风在怪石的孔洞中吹出一声声凄凉的天籁,天上的星星亮得就象是钻石镶嵌 在一块黑色的步上,满天都是。忽然风停了,四周一下静得可怕。 叶鲲鹏和少女也是一阵沉默。 突然少女咳嗽了几声,她咳得很难受,弯下了腰,双手撑在地上。 叶鲲鹏弯身扶住了她,他的手指刚一触到少女的衣衫,虽然隔着一层布,但依 然可以感觉到里面的肌肤柔软、 光滑、有弹性,少年的心剧烈一荡,他轻声道:" 天气冷,小心别冻着了。"他说话的声音平平的,但却是出自于他的内心。 南宫红虹再也忍不住,它抬头看了叶鲲鹏一眼,终于失声痛哭起来。 叶鲲鹏怅然道: "我知道你的一些事,虽然我和你们铁血大旗门没什么关系, 但我认识不少人,都是你们的兄弟。" 南宫红虹忽然将头枕在少年的肩上,她就是再坚强,也还是一个女人。 三个月前,京城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刑部尚书李大人居然在家被一群 人刺杀,传说中那是一场可怕的恶战,直杀得李宅血流成河,连人工湖的湖水都给 染成一层红色。 刺客共有四十多人,大都被杀死,听说只逃出了六个人,现在还在被五千两黄 金,三品大官的悬赏通辑着。 南宫红虹躺在叶鲲鹏的怀中,她要把一切说出来,这些事在她心里憋得太久, 就差那么一点点她就发疯了。她本来是不能,也不愿告诉任何人的。但现在她居然 在向一个陌生人述说,连她自己都觉得奇怪,但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那是六月的第二个夜晚, 我们定下了一个计划,刺杀刑部尚书李大人,因为 他就是九月王。那个晚上也是他们的首领聚集的时侯,所以我们决定先下手为强。" 南宫红虹的眼睛忽然闪出一丝恐惧, "那晚上,伸手看不到五指,我们按照计划从 一条地道进入了李府, 一共有四十一人,那些都是我们的好兄弟——"她声音哽咽 说不下去,眼中泪水涌泉般滚落下来。 又是可怕的,让人窒息的寂静,忽然一阵寒冷的风吹过,风中仿佛带着一些怨 魂的怒号,少女的身躯在颤抖。 "你们的计划是不是失败了?" 南宫红虹惨然一笑, "我不知道,当我们冲入大厅时,一切都那么顺利,他们 大都喝醉了,对我们的出现毫无准备,我们用出了各种各样杀伤力很强的暗器,霎 时就打倒了他们好多人,甚至连杀李大人的时侯也没费多大力气,他们实在是一点 防备都没有。" 说到这儿,少女的脸上露出惊恐之极的神色,那次的行动,她也参加了,她第 一次看到流这么多的血,死那么多的人,但那一刻死的还只是敌人,所以她虽然想 呕吐,心理上却还可以承受,然而接下去发生的事实在太可怕了,一个多月来,只 要她闭上双眼,她就仿又置身于那个地方,那是一个两面有墙的狭长走廊,是他们 地道的出口所在,是他们撤退的路线。 忽然,两边墙上出现了好多的黑衣人,他们手中都拿着弓箭,顿时箭如暴雨一 样射向了那条狭长的走廊,四周早已被火把照得雪亮,喧闹的声音此起彼伏。南宫 红虹只看到漫天的银箭如梭,耳旁只听到利箭射穿骨肉的声音,她的兄弟们就一个 个倒在地上翻滚,有的身中数十箭,几乎是给钉在了地上,有的中了数箭,一时还 死不去,在痛苦地挣扎、哀叫。 南宫红虹单薄的身子突然在少年的怀中剧烈颤动,她不敢睁开眼睛,两只手紧 紧地抓住了少年的肩膀,她的纤纤玉手本来多情得连一朵花也不忍心摘,此时却根 根青筋暴出,因为她太用力的缘故,竟然叶鲲鹏都感觉到疼痛。 叶鲲鹏尽量自然地让少女柔软的身子依靠在自己怀中,他的胸怀仿佛象大海一 样可以包容一切,任凭多大的恐惧和忧伤,一但流入他的胸怀,都能化为无形。 "那个夜晚有好多流星, 许多枝箭上带有燃烧的灯油。"南宫红虹喃喃道,"是 叶如不顾一切地抢先冲上围墙,杀了几个人,打开了个缺口,我和哥哥、老旗主、 小许、青儿就乘这一瞬间跳到墙上,对方虽然人多,但没什么武林高手,所以我们 能全身而退。等我们冲到了街头,大批的官兵已将所有路口封闭,我们躲入自己的 分舵,才逃过此难。" 叶鲲鹏一直在听,他听得很仔细,但他什么也没说。 南宫红虹擦干了眼泪, "老舵主受了重伤,他将旗主之位交给我后就去世了。 我们几个商量过,相信一定是内部出现了叛徒,我们想来想去,怀疑是萧怀远。" "川西河,水天一色的萧怀远?"叶鲲鹏吃了一惊。 "不错, 要是在以前,杀了我也不相信他会是叛徒,因为我和哥哥、萧怀远、 叶如是从小玩到大的,我九岁的时侯,我们四个结为异姓兄妹,他对我很好,很好, 比亲哥哥还要好。"南宫红虹的脸一阵抽搐,这怀疑,本来就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痛, 比这寒冰般的夜风还要冷,比杀人的长剑还要锋利。 "为什么怀疑他?" "因为我们旗下有四名护旗手,他那晚有病,是唯一没有参加行动的一人。" 南宫红虹又道: "当时京城闹得天翻地复,叶如劝我去江南避避风,顺便将这 儿发生的一切向总部汇报,我听了他的话和我哥哥、桃花去了江南,刚到那儿我就 病了一场,原先我们和总部联络的线也断了。这时,叶如飞鸽传书告诉我,他已经 证明了萧怀远是九月座下右使。叶如要对他采取行动——铲除这个叛徒,为死难的 兄弟报仇。"南宫红虹的胸口一阵起伏,她至今都不相信萧怀远是叛徒。 "我同意了叶如的复仇计划, 我让哥哥将旗下剩余精英的名单送去,以便叶如 有能力组织这次行动。"南宫红虹顿了顿,凄惨地一笑道:"二十天后,这些人不是 被害,就是失踪了。" 这打击对南宫红虹太大,这是她任旗主后所下达的第一个命令,谁知竟会有这 样的结果,她本来初愈的伤病又复发,于是她拖着带病的身子赶回京城。 "是萧怀远杀了玉衍?"叶鲲鹏问。 南宫红虹神情变得麻木, 她摇头道:"不知道,不过只有我、叶如、南宫雨霖 知道他会来。" 叶鲲鹏的头很疼,他从小到大就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他想不出这是怎么一回 事。 所以他叹了口气道,"这是怎么回事?唉,江湖上的事果然奇诡无常,我碰到 这样的事,恐怕已经疯了。" 南宫红虹因为激动而起伏的胸膛慢慢地平静下来,但她还是默默地注释着他。 他是那么的平凡,和她以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 叶鲲鹏有些着急,因为他不能将南宫红虹告诉他的那些事联系成一条线。他看 着南宫红虹的目光充满了关心, "对不起,我很想帮你弄清楚真相,但我很蠢,我 ——" 南宫红虹轻轻用手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她忽然微微一笑,"别这么说,其实 现在我已舒服了许多,谢谢你。" 叶鲲鹏松了口气,他的鼻尖闻着那一丝的香味,不禁有些痴了。他见少女用一 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道:"南宫姑娘——" 南宫红虹轻轻应了声。 夜已很深,风更冷,声更静。大厅中的喧闹声已经慢慢地归于安静。南宫红虹 忽然有个念头,或许这世上的一切都会在悄然中归于安静,那生命呢? 两个人目光无声地交织在一齐,南宫红虹只觉得一股疲倦之意袭来,终于慢慢 将头枕在闪念的肩膀上睡着了,她实在太累了,她也数不清这些日子来已多少个夜 晚无法入睡。等她醒来的时侯,才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桃花在一旁大声地说些什么, 她却一句也听不到。 "你练过武功吗?" "练过一些,可我不喜欢武功,是我爷爷逼着我练的,小时侯可没少挨他打。" "令尊是做什么的?" "他种地,我娘织步去卖。" "看你的衣着,不象是农家人打扮。" "这是宇文爷爷送我的, 他是我爷爷最好的朋友,我去过他家,皇帝住的地方 也没有他住的地方豪华、漂亮。他在山上建了个冰城,是建在一个山洞里的,全是 用冰块砌成的,一年四季都不会融化。" "你的宝剑也是他送你的?" "是的。" "那你——" "我要这口剑没用, 莫大侠一生行侠仗义,他才配用这口剑。就算是宇文爷爷 在,我相信他也会这样做的。" "你会弹琴吗?" "会一点。" "下棋?" "会一点。" "画画?" "也会一点。"他们两个一起道。 南宫红虹很快地发现,如果说叶鲲鹏在这些上的造诣只能算是一点的话,那么 江南的那些自以为精通五技六艺的少年简直就成了白痴。 "你会的可真不少?" "没办法,给爷爷和宇文爷爷逼出来的。" "你学的最差的是什么?" "剑术武功吧, 宇文爷爷说我简直一点天赋都没有,我爷爷说差点就给我气死 了,每次他打我的时侯,都是我娘救我的。" "那你最喜欢做什么?" "种花。" 车队到了京城,叶鲲鹏再去找南宫红虹时,发现她的马车里东西放得整整齐齐, 但她的人已经失踪了,只留下两句话: 明月自来还自去, 更无人倚玉阑干。 旁边还有那口逐鹿剑。 迎风挠了挠头皮,"南宫小姐是个好人。" 叶鲲鹏望着树上稀疏的叶子点头道:"她还是个很伟大的女人。" "那公子还让她走?" 少年微微苦笑, "谁不知道她和叶如公子是江湖上双飞的鸳鸯?我只愿她能在 叶如公子的帮助下,做完她应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