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就是因为捡了一张破报纸,不仅褡上了买狗的钱还差点惹上一场官司。大学副 教授贾茹每及此事便恨得直跺脚。 那个星期天,晴,局部有雾,气温,28到32度。一大早贾茹听了收音机里播报 的天气预报心情挺爽的。星期天天晴是比较少见的,雨象是为了照顾人们休息专挑 星期天光临。当然天气阴晴决不是影响人们心情的主要原因。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 贾茹下了最后的决心,再去买一条小狗。 晴朗的星期天带着愉快的心情去买一条小狗该是何等遐意啊。出门之前贾茹将 自己的形象细心地修理一番,发型,披肩外翻翘,丰满的前额决不让一丝头发遮盖, 用绛紫色的眉笔将比较疏淡的眉描成细弯的两条线,配合着一对深邃的眼睛,鼻梁 上抹一点亮霜显得很有立体感,雅蜜润肤露擦了厚厚的一层,反复揉搓至皮肤完全 吸收,然后再抹上一点增白霜,揉均,嘴唇上抹点淡淡的玫瑰红,穿一身吊带式白 色柔姿纱连衣裙,脚蹬一黑色高跟皮凉鞋。镜子里面的女人,嘿,让异性动点心没 多少问题。贾茹好不容易才离开镜子。谁说女人四十是排球打过来打过去,不想找 就是了,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哼。 贾茹信心十足地走出了家门,她绝不是去相对象。虽然年过四十仍未婚嫁,也 绝不去找男人,找男人的事情离她愈来愈遥远。三十左右岁的时候给她提亲的人象 马路上的车川流不息,到了四十岁的时候 便象进入了大沙漠人烟稀少。贾茹其实 并不很挑,差不多就行,可是差不多的具体内容可就说不清,见面的那些男人性格 怪怪的让贾茹始终没有接受一个,慢慢的贾茹就淡了找男人的心。 一个女人过日子少不了的是孤独。寂寞确实让贾茹吃了不少地苦,好在贾茹有 个令人羡慕的工作,大学教师,虽然才评上副教授还没兑现工资但资格是混上了, 独自拥有两室一厅住房虽不算豪宅但毕竟有了自己可以独有的空间,月收入一千五 百元虽不是大款但足够无负担的女人潇洒的,比起那些拉家带口负担子女上学的下 岗职工贾茹常有点天堂居民的飘飘然。要知道他就是下岗职工的年龄段,就是因为 当年做了工农兵大学生脱离了工人阶级才免遭下岗一劫。虽然为此而断绝了与初恋 情人大玉的交往,但历史地看这分牺牲还是挺值得,独身贵族也比做下岗女工或下 岗男工的老婆强吧。 同大玉分手是二十年以前的事。那时他俩在一个青年点里战天斗地。大玉的外 号叫老牛,生产队牛车驾辕的牛病了,大玉便去替牛驾辕让小牛拉套,大玉活干得 狠就是不善言辞。1976年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招生时贾茹正在公社招办帮忙,按照 招生条件的要求贾茹认为大玉的表现够推荐的资格,便向招办主任提了大玉的名, 招办主任便让贾茹去找大玉填表。贾茹拿着工农兵学员登记表骑车三十里地从公社 驻地赶回青年点找大玉填表,大玉不填,大玉说“:我的脑袋是木头疙瘩劈不开, 读书怪遭罪的,等着招工吧”。 “你不后悔?”“你不嫌弃我就行”大玉憨头巴脑地说。 “傻样”贾茹说:“情况在不断地变化,你要是先回城做了工人阶级,我要还 在农村做社员,你能娶农村老婆吗?” “能。”大玉说。 “你妈能让你娶农村老婆?” “我的事我妈说了不算。” “大公鸡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 “嘿嘿,今天晚上别回公社了,我出去打只鹅。” 大玉打石子的手艺非常高明,只要在视线之内,鸡鸭鹅狗都逃不了他手中的石 块。大玉出去不大一会就拎了一只鹅回来鹅头被砸的血淋淋的。当青年点里鹅肉飘 香的时候一贫下中农女社员正满街鹅鹅地唤鹅呢。 “你真行”。贾茹吃着鹅说。在青年点里贾茹吃了许多动物的肉,比如蛇刺猬 野兔家雀等,全是大玉进的贡。 大玉没填表。贾茹把表退给招办主任,招办主任说“贾茹,今天就得往县里送 表,再找谁都来不及了,这张表瞎了多可惜,你填了吧。” “我?”贾茹虽然在招办帮忙但还从没往自己头上想,因为上级指示社来社去, 读完了大学再回农村就把招工耽误了,挺不划算得。 “这个名额是师范学院的,不一定回农村。”招办主任说:“以前师范学院是 转户口的”。 “噢。”这下提醒了贾茹,先把表填上,等通知来了再说,如果让转户口就说 明回不来了,那可就捡着了,若不让转户口再赖帐也不迟。这样贾茹就把表填了。 贾茹的命真好。师范学院的录取通知上写着转临时户口,不管临时不临时只要把户 口转出农村就算与修理地球拜拜了,这一点谁都明白。贾茹上了大学,大玉还在青 年点里等着招工。他们彼此连再见都没说,可重逢却是二十年以后的事了。 贾茹原本就是个聪明好学的女性,只可惜刚带上红领巾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文 化大革命,整个小学阶段她背会了老三篇和毛主席语录,中学好不容易赶上了一年 回潮又被反击右倾翻案风打退了。当她做为工农兵大学生进入大学的时候仿佛才找 到了自己的家。她一头扎进书本里如饥似渴的享受着知识甘露的滋润。毕业的时候 她成了学校的尖子学生,学校留她在大学任教。贾茹虽然拿到了工农兵大学生毕业 证但深知自己的实力不足很难胜任大学教师的工作,所以她不断的进修学习再进修 再学习,女大当婚的事就没怎么往心里去,等到同龄的女人都扯着孩子的手去小学 报名时才猛然觉得自己缺了点什么,该嫁人生孩子了。贾茹一睁眼才发觉可嫁的男 人都不知哪去了,剩下的男人性格怪怪的想想就怵,算了吧。就这样贾茹就年过四 十了,节假日是独身主义者的受难日,贾茹深受其害,偏偏节假日随着改革开放的 深入愈来愈长,一个星期天都够漫长的偏偏又加了一个大礼拜,贾茹只好这个商店 出来那个商店进去毫无目标毫无感觉的消耗着生命。那天贾茹正在天津街闲逛突然 在她的眼帘里出现了一只小狗,小狗的身子在一个人的口袋里,只露出了一个小脑 袋,小脑袋白绒绒的,小狗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很可怜很无奈的眼神,这种眼神令贾 茹很震撼,她感觉那分明是一个正在被叫卖的孩子。她不由自主地走到狗面前,伸 手摸了摸狗脑袋,小狗迅速伸出舌头舔她的手掌,细细痒痒的,贾茹不由地笑了。 “这小狗是纯种京叭,很通人性的,你买了吧,便宜卖给你”。狗贩子是个中 年男子说话憨声憨气的。 “不!不!我不会伺候狗”。贾茹看着狗脸说,贾茹心想养狗多脏啊,得传染 病咋办? “这狗可好养啦”狗贩子说“它什么都吃,一个星期洗一次澡就行,养条狗可 以做伴看家比顾个保姆强。” “是吗?”贾茹有点动心了,做伴看家,贾茹不正需要一个做伴看家的吗?可 是在此之前贾茹还没往狗身上想。贾茹的眼睛从狗身上转移到狗贩子脸上,这一转 移差点让毫无心理准备的贾茹晕过去,狗贩子是大玉。贾茹跟大玉都挺不好意思的。 他俩四目相对干瞪着,时光已过二十年,他们都不了解彼此的处境和心态,都不知 道说什才能表达此时的心情,更怕说了什么让对方难堪的事情引出伤心的情感。后 来他俩小心翼翼地说,“你,挺好的吗?”大玉首先憨憨地说。“嗯,挺好的”, 贾茹说“你呢”?贾茹心想大玉好不到哪里去,大玉的才能只有在计划经济里才有 可能施展才华,市场经济的大潮只能把大玉们抛进历史的垃圾箱。 “我还行”。大玉说“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没有去念大学,我这一辈 子就你给过我一次机遇。” 贾茹这才想起来当初自己填的是大玉的表进了大学。可是大玉确实是自己不肯 去读大学的。但是当时的历史就是那种行情,学校里整天批学而优则仕,知识分子 的地位比妓女还底,谁能想到历史说翻脸就翻脸呢? “这条狗就送给你吧”。大玉把狗从兜里掏出来塞给贾茹很迅速的消失在熙攘 的人群里。 就这样,贾茹的生活里走进了一只狗,从此贾茹与狗结下了不解之缘。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