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结尾…… ——谨献给那些相爱的人们 作者:洪春 各位兄弟姊妹:本人倾情打造、沥血之作,但切勿与本人对号入座,谢谢。 “他一个人来到了车站。偌大的车站只有寥寥数人。光滑又阴暗的大理石地 面长长地伸向远方,一路闪着冷冷的光。他茫然地看着四周。 他手中的马蹄莲已然有些萎焉了,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马蹄莲是阿M 最喜 欢的花,当然,他也喜欢。他低下头,看着雪白的花苞,用手指将上面沾着的一 粒灰尘轻轻拈掉。他将马蹄莲轻轻得拥在怀里,怀里硬硬的方盒硌在胸口有点痛。 他拨阿M 的手机。 ‘咔嗒咔嗒’,远处,终于传来了地铁撞击轨道的声音。阿M ,他轻轻喊了 一声…… …… 他继续往前走。 眼前,湖面平静,水天一色……“ 我止住了笔。其实,一开始就写结尾,本是禾子一直惯用的手法,但我并不 擅长,这容易纷乱我所有的思绪。我不清楚今天为何要一反常态。怎么写呢?给 禾子打个电话探讨一下吧,禾子会给我最好的建议,我对自己说。于是,我站起 身,拿起手机,拨了禾子的电话…… 我继续坐了下来,面前是昏暗的台灯,凌乱的稿纸。还是从他与阿M 认识开 始吧。 “如果不是那次应聘,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认识阿M.这么大的一个北京城, 没有谁会特地安排两个毫不起眼的小人物见面除了上天! 在人民大学哲学系毕业整整两年间,他一直象只鹞子一样飘来荡去,始终找 不到属于自己的天空。他终于深刻体会到了北京三等公民的含义。他本来深知正 规哲学研究机构门槛的高低,因此,他很知趣地从未打过吃皇粮的奢望,他只是 想去一家不错的公司施展才能。然而,全北京这么多形形色色的公司却没有一家 是需要学哲学的,当每次坐在不同的人事部,面对不同的人流露出相同的奇怪的、 甚至是嘲笑的表情时,他才知道他这个专业其实连鸡肋都算不上。他是在北京晚 报的中缝看到天宇公司的招聘广告的,这是一家比较有名的广告公司。当时,他 正团在租住处硬梆梆的旧沙发里嚼着快餐,他是首先瞥见了‘文案两名’四个字 后才发现整则广告的。他本来对文案的工作不感兴趣,然而,在突然觉得自己活 象是快餐盒里那条被刮了鳞又被人来回炒过的小鱼干一样时,他觉得有必要试一 试。 他就是在天宇公司遇见阿M 的。 当时,阿M 的履历正好叠放在他的履历的上头,这样,他正好可以轻松地了 解到里面这位正在应试的对手的大致情况,叫阿M ,毕业于北大中文系,还是应 届毕业生。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回头看看身后交头接耳的其他应聘者很明显, 这些人都比他年轻。他不禁又暗暗咒骂起自己曾经喜欢的那个专业。他甚至想一 走了之了。 阿M ,就是这个时候,从董事长办公室走出来的。 所有人都停止了讲话,大家都看着阿M ,也包括他。他突然面红耳赤起来, 为心中莫名其妙冒出的一个念头感到羞愧,甚至有犯罪感。但同时,他改变了要 走的主意。 他迎上前去,说:“你叫阿M 吧,应试怎么样?‘ 阿M 清亮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即朝他挤了挤眼轻声说:“你是下一位吧, 小心,里面的好像是老姑娘,挑剔着呢。‘两个小酒窝绽放在阿M 细致的嘴角。 他怔怔地看着阿M. 果不其然,坐在结实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女老总。不就是 不年轻了吗,居然说人家是老姑娘,这阿M ,他心里有些好笑,紧张的心情也放 松了下来。由于不再怯场,他各方面的才能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发挥。老总在问了 一系列问题之后,板着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了一丝笑容。‘希望下星期能再次见到 你!’结束时,老总站起身来同他握手并说了这么一句。再次见到我?这么说面 试成功了?!他心中一阵狂喜,但当着老总的面,他极力克制住了。 他出来的时候,才发觉背后已经湿透了。他突然想到了那个阿M ,如果不是 阿M 的玩笑话,他可能不会这么轻松地应战,当然,结果也肯定会不同。他很想 感谢这个俏皮的阿M.可人呢,他急急得追出公司,正好看见阿M 跑上不远处的一 辆大巴士,双肩包在背后跳动着。他试着追了几步没追上。他怅怅地站在哪里。 过了几天,天宇公司真得通知他去上班了。那天,他特地花了血本去买了套 西服,并吹了个头。在与新同事一阵客套寒暄之后,他略显拘谨地正襟危坐在那 里静静地等待部门经理黄经理分配任务。 ‘啪!’有人不客气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疑惑地回过头去。于是,他看 见了一对荡漾在嘴角的酒窝,接着又看到了一双清亮亮的眼睛。 阿M ! 他没有想到,公司最后招的两个文案中,另一个就是阿M.这是上天的安排吗? 他连忙与阿M 打招呼。‘没想到是你!’他说。‘没想到的是我,居然你也混进 来了。’‘什么,混进来,我可是凭真才实学进来的。’‘对呀,就你厉害,别 人就不行?’阿M 清亮亮地看着他笑了。他也笑了。 因为是新手,老总特地来到宣传部指示部门经理黄经理平时要多多关照,让 两人尽快上手,及早融入公司的节奏进来。阿M 居然对老总说:“董事长您放心, 没有什么事是我们学不来的。‘老总不快地看了阿M 一眼,他朝阿M 使劲使眼色 提醒阿M 要谦逊一点,阿M 却越过老总转过去的身躯朝他耸耸肩,他差点当着老 总的面笑出声来。这阿M ,就是与众不同,就像第一次……他心中突然咯噔一下, 马上打消了再一次冒出的这个念头。他坐了下来,他的办公桌与阿M 的正好是面 对面,他朝阿M 点点头,阿M 朝他做了个鬼脸。他打心眼里高兴,为找到了一个 不错的工作,也为有了这么一个可爱的同事。 他和阿M 的工作进展的很快,到底都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他和阿M 的 才能很快就体现了出来。在北京一家著名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营销策划竞标会上, 他和阿M 的文案竟获得了第一名,这为天宇公司最终获得了这家大公司的营销资 格起了关键的作用。老总大喜,特地在王府井最大的酒家请了宣传部所有的员工, 还特地亲自向他和阿M 敬了酒。阿M 不胜酒力,很快脸就酡红了。他有些担心, 于是,接下来他就替阿M 灌下了不少白汤。他很吃惊,他从来不知自己有这么大 的酒量。那天,大家喝了很晚才散去。因为他和阿M 都是新来的,而且都还没有 结婚,老总叫他负责送阿M 回去。 当他扶着阿M 走在王府井的大街上,他才突然想到他还不知道阿M 住哪儿。 于是,他问:“阿M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这时,阿M 急得要吐,于是他 拖着阿M 来到人行道上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让阿M 一次吐个痛快。看着阿M 狂 呕不已,他为阿M 担心起来,’要不要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他说。阿M 边吐边 朝他摇手。终于,阿M 吐干净了,也似乎清醒了。阿M 对着他笑了起来,接着拉 着他的手往前一阵狂跑。他急急地问:”你又发什么颠?’阿M 却一个劲得往后 面看,说:“你这家伙,你不怕城管,我还怕呢?‘他怔怔地看着阿M ,两人都 哈哈大笑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阿M 已经恢复了清醒,问他。‘我说,要不要给你 爸妈打个电话。’阿M 突然不说话了,隔了会儿,阿M 才说:“我爸妈都已过世 了,况且我也不是北京人,我是个孤儿。‘他愣住了。他从未想到过阿M 也不是 本地人,而且还是个孤儿。阿M 见他呆呆的,倒有些过意不去,说:”你丫怎不 说话了。’‘混蛋,你才丫呢。’他想去刮阿M 的鼻子,阿M 笑着闪开。他说: “我也是外地人。‘’看来是一对天涯沦落人了。‘阿M 叹了口气说。一阵夜风 吹来,阿M 打了个喷嚏。’冷了吧,可别着凉了,我送你回去。‘’我自个就能 回去,要您送干吗,您又不是我哥。‘’居然还您呢,送你回去可是老总的命令, 要不出了什么事儿,我可没法向她交待,行了行了,别再犯贫了,快回去呗,对 呀,你住哪儿呀?‘’哈哈,不知道别人住哪里,还要送人回去,行了行了,给 您一次拍那个老姑娘马屁的机会,我租住在西单xx街。‘’那么远,得坐地铁了? ‘’怎么?嫌远就别犯殷勤。‘’嘿嘿。‘他不由分说拉着阿M 就走。这一次, 阿M 没有躲。 他陪着阿M 坐地铁一直坐到西单。将要到站了,阿M 对他说:“行了,哥你 回去吧。‘’谁是你哥 ?‘他笑着说。阿M 脸一红,没再说什么,径直下了地铁。他也跟了下去。 ’咦,你下来干什么?‘阿M 惊讶的问。’你哥也租住在西单,不过是bb街。‘ 阿M 睁大眼看着他。’噢,是这样。‘ 他陪着阿M 一直走到了xx街,在胡同口同阿M 挥手告别。阿M 转身的时候, 回头看了他一眼。阿M 的眼睛亮晶晶的。他看着阿M 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后,才 转身加快步伐往回走。他得快一点,要不然,就赶不上下一班去东单的地铁了。 “ 我停住了手中的笔,往后倚在了靠背上。我抽起了一直烟。烟雾缭绕中,我 闭起了眼睛。他与阿M 应该就是这么认识的。那时候,他已经清楚有些事情是不 会有结果的,但他不愿去多想,他只是想快乐地度过每一天。他不清楚阿M 是否 也一样。 “他与阿M 的工作越来越出色。每逢有比较重要的业务,黄经理总是第一个 想到他和阿M.他和阿M 成了固定的搭档,阿M 的创意一直是出人意料又卓尔不群 的,而他的总体把握又极为稳重和周到,阿M 的灵动弥补了他的刻板,他的成熟 又纠正了阿M 的稚嫩。他和阿M 相互取长补短,配合默契。 天宇公司对业务的要求是很苛刻的,即便是做文案工作的,业务少的时候也 要自己到外面去拉。因此,当经理交来的业务完成以后,接下来的时间,他与阿 M 就会经常出去拉业务。近的地方,两人坐巴士,远的就坐地铁。两人几乎走遍 了北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有时走累了,就干脆去公园坐坐,调整一下紧张的工 作节奏。二月的北京,天气依然寒冷。一次,他和阿M 坐在昆明湖畔的石凳上, 昆明湖上的冰尚未消融,在孱弱的夕阳下,闪着陆离的光。一只不知名的黑鸟从 老远的地方飞到冰面,停留了一会儿,又振翅飞走了。他转头看阿M ,阿M 默默 地看着前方,清秀的脸庞在落日的余辉中看不真切。他轻轻地问阿M :“在想什 么呢?‘’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咱俩就象是那只黑色的小鸟,这么大的一个北 京城,连一个属于自己的港湾都不曾拥有。‘他也沉默了。隔离许久,他笑着说:” 阿M ,你知道么,公司的人都说咱俩是黄金搭档呢。’‘不含磷铜!’阿M 紧跟 着一句,说完,一下子笑了起来,接着阿M 又说,‘送礼就送黄金搭档,公司招 人就招你和阿M !’‘哈哈,行了行了,你丫又犯贫了,你什么时候嘴巴少张一 点,说不准明天老总就挑你去做董事长助理了。’‘你丫别得意,你进公司,说 不准是老姑娘喜欢你这个帅哥呢。’‘你丫又犯贫,看我不刮你鼻子。不过,老 姑娘的气质很好哩……’‘哟嘿,打蛇顺棍上,你丫比我还贫,看我不抓你鼻子。 ’‘行了,阿M 别闹了。’阿M 安静下来,看着他。 其实,自阿M 喝醉酒那天起,他就每天晚上都陪阿M 一起坐地铁到西单,然 后送阿M 到xx街的胡同口。他送阿M 成了习惯,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是因为 他与阿M 都是外地公民,还是因为阿M 是孤儿,抑或是……他说不清楚。他几次 说要去阿M 的租住处看看,阿M 不让他去,说住的地方太乱,他看见了又要取笑 了。他见阿M 执意不肯,也就不强求了。 一天晚上公司加班,他和阿M 到了11点才坐地铁回去。车厢里,只有稀稀拉 拉的几个人。他和阿M 坐在凳子上。阿M 突然说:“真想地铁永远不要停了。‘ ’什么?‘他追问。阿M 笑笑没说。在中途的时候,上来了一对母子坐在他和阿 M 的对面。男孩胖嘟嘟的,安静地坐着他母亲的身旁,手中捧着一束花。小男孩 长得很可爱,大大的小鼻子象个蒜头一样。阿M 一直在看着小男孩手里的花,小 男孩则一眼不眨地看着阿M.’小弟弟,这是什么花?‘阿M 终于忍不住了,问小 男孩。小男孩迟疑地看看他母亲,在获得母亲允许的笑容后,他奶声奶气地回答 说:”妈妈以前告诉过我的,它叫马蹄莲。’阿M 呆呆地看着马蹄莲,喃喃地说: “这花可真漂亮,如果有人……‘阿M 突然涨红了脸,不说了。他看着阿M ,阿 M 也看着他。他讪讪地转头看小男孩,涌到了喉咙口的一句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阿M 低下了头。他心如刀绞。 第二天,黄经理陪着老总来了宣传部,黄经理宣布了老总的一个决定,因为 三月份,他和阿M 成绩斐然,公司的业务量有了明显的增长,公司为表示奖励, 给他和阿M 每人加薪200 元,给宣传部的其他员工每人加薪50元。大家都鼓掌表 示祝贺。中午的时候,阿M 请公司每个人吃三明治。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 着阿M 嘻嘻哈哈地跑前跑去。阿M 夸张地说着笑话,夸张地笑着,却不朝他看一 眼。他看着阿M.阿M 终于坐了下来,自顾自吃着三明治,不和他讲话。他盯着阿 M ,说:“疯够了吗?‘阿M 抬起头瞪着他,两人对视了十秒钟,阿M 微微一笑, ’你没有无动于衷啊?‘’你希望还是不希望我无动于衷?‘’随便。‘’那就 不希望好了。‘’你丫……‘’你丫又贫嘴。‘’你才贫嘴。‘’再贫,给你三 明治加点磷铜。‘阿M 一愣,随即笑出声来,深深的酒窝印入他的眼帘。他也笑 了,却笑不出声来。” 其实,很多事情明知没有结果,但是还是无法让人下决心就此结束,直到… …。我站起身推开窗。窗外,夜已深。一轮弯月被几片云彩遮掩着,呆呆地挂在 天边,像戴上了口罩一样。我再一次打电话给禾子,对禾子说一定会继续写下去 的。 “时间在一天天的过去。 这一天,他接到老家的电话,父亲在电话中说母亲很想念他……,叫他回去 一次。他迟疑一下答应了。他是孝子。他向老总请了两周的假,他的老家在安徽。 晚上,他与阿M 坐地铁到西单。在车厢内一晃一晃的日光灯下,他对阿M 说: “阿M ,……我要走了。‘’走?!去哪里?‘’噢,不是辞职,是请假回老家 一趟。‘阿M 听了松了口气,接着说:”家里有事?’‘不是,是我妈给我介绍 了一个女朋友,是个高中英语老师。’他看着阿M ,日光灯下,阿M 的脸一下子 变得煞白。过了一会儿,阿M 轻轻地说:“好事情啊,我应该早想到的。‘’阿 M !‘’什么事?‘’……没……没什么……‘’……真没什么?‘’真没什么。 ‘’……好,很好。‘阿M 不再说话了,把脸别向了窗外。窗外,所有的东西飞 快地驶过,看不清。 西单到了,他送阿M 回租住处,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语。到了xx街胡同口, 阿M 主动说你要不要进去坐坐,他说不必了还要赶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的火 车。阿M 不再说话了。他转身往回走,他真切地感觉到背后阿M 清亮亮的眼睛依 然在注视着他。 他是四月一日回到老家的。他的爸妈对他的到来激动地哭了起来,这是他大 学毕业几年后第一次回家。他妈对他说:“你可回来了,这次别再去北京了,妈 给你挑了一个相当好的女朋友,你就回家安家落户吧。‘’死老太婆,就想着自 己,也不为儿子想想,儿子现在在首都打天下,你让他回来干吗,儿子结了婚小 夫妻还是要去北京工作的,真是的。‘’死老头子,还不是你整天念叨着儿子, 儿子回来了,就推到我身上来了。儿子啊,明天去看看,人家也是高材生,是南 京师范大学毕业的,漂亮着呢。‘他想说不去,但看着父母急切的目光和萎缩的 脸庞,他迟疑了半天,嗯了一声。 他踌躇了好几天,终于在一天深夜,下定决心要给阿M 打个电话。不想阿M 先发短信息过来了。阿M 发道‘哥,你怎么就此消失了?’他复道‘怎么才几天, 就想哥了。’‘哈哈,你以为自己是万人迷小贝啊?我只是关心自己。’‘关心 自己?’‘我一个人开展业务可不如以前那么顺手,我想要是这个月成绩不好的 话,老姑娘刚加的薪可就岌岌可危了,所以,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帮帮老姑娘? ’‘嘻,贫!是你自个儿急,还是老姑娘急?如果老姑娘的话,我还不一定回北 京……’ ‘……你真的不回来了?’‘我是说如果为了老姑娘我是不想回来了。’‘ 哦,是这样。哥,你在那边,还顺利吧’‘你指那一方面?’‘……’‘阿M , 你怎么不问问你哥相亲的事儿?’‘……关我什么事儿?’‘我和她崩了!’‘ 真的!?’‘哟,你哥相亲失败,你丫哪这么兴奋?’‘谁兴奋了?我代你丫痛 哭流涕呢。’‘好,哭得好啊。其实,她只是我妈看中的。’‘你没看中?’‘ 没感觉。我有感觉的不是她。’‘……噢。’‘……’‘……’,阿M 继续着, ‘哥,你继续发呀’‘你先发。’‘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快了,哥回 来了还要每天送你回家呢。’‘……哥,你真好,其实……我一直知道你住在东 单,为了送我,你故意骗我住在西单,我不说破是因为……是因为想让你送我… …’‘阿M ……’‘哥……还有话吗?’‘……没了。’‘没了?没话跟我说了? ’‘……真没了。’‘噢……那好,哥,路上当心,再见了。’‘再见……’手 机屏幕一下子暗了下去。他坐在黑暗里,整整一夜。 后来,他没有再与阿M 联系,他想他马上就要回去了。 他至今没有忘记那天,X 月X 日,中央突然宣布撤掉国家卫生部部长和北京 市市长。那是在他回北京的前天晚上,他在中央电视台的节目中看到的。一场前 所未有的灾难真正降临到了北京……他突然感到了紧张。他坐上了去北京的列车。 北京的火车站已不似往日,入口处、出口处、甬道口,凡是有人进出的地方, 都是白大褂的人,到处都是带着厚厚口罩的脸,谁也分不清谁。一切都变得如临 大敌。‘嗨,过来,嗨,说你呢!’他转头看的时候,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妇女 已经冲过来拽住了他,‘量体温!’。他‘噢’了一声,把前额伸了过去。中年 妇女拿了一个大拇指粗的东西往他前额一戳,一束红光射了过来。‘好,没事! 走人!慢着!你这小伙咋口罩都没带,找死啊,去那边买一个。下一个,嗨,嗨, 说你呢!’ 他把口罩包住了大半张脸,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急急地赶去公司。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跑到大楼的底下,问大楼的门卫他们天宇公司怎么没人上班?门卫大半张 脸躲在口罩里,混沌地说:“你是那个公司的?我查一下,噢,天宇公司,啊! ……‘门卫突然跳起来后退几步,尖声叫到:”走!快走!你快走!别过来!你 别过来!再靠近,我报警了!’他呆住了,‘你有病啊?’他说。门卫边跑边喊, ‘你才有病呢!’ 他气得满脸通红。他打电话给阿M ,可是阿M 的手机关机,打不通。他又打 电话给黄经理,大半天,黄经理的手机才接通。‘喂,黄经理,是我,是不是公 司放假,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是你啊,我们……我们都被隔离了。’‘什么, 隔离?’‘公司有人被确认为非典病例,我们都在被隔离检查。’‘什么?那阿 M 呢?阿M 是不是也跟你们在一起?’‘阿M !?就是阿M !就是那个阿M 被确 诊为非典的,他妈的,不是那个阿M ,我们哪会怎么倒霉……!’ 他的耳边嗡了一下,眼前一黑……‘ 我倒在了台灯下,钢笔摔在了地上。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我打电话给禾子, 我要告诉禾子我不想写了。我又拨了禾子的电话。但我又改变了主意,我可是答 应禾子要写完的呀!我捡起了笔。 “他终于打听到了阿M 现在的住所,其实,那些非典病人住在什么地方,全 北京的人知道,全中国的人也都知道!他叫上一辆计程车,司机问他去哪儿,他 说小汤山。‘什么?小汤山!不去那儿!您下车吧!’‘你!为什么?……求求 师傅给帮个忙,我去看一个人。’‘兄弟,咱可有妻儿老小,您要去其他地方, 咱没二话说,一个子儿都可以不要您的,可小汤山,您就是投诉了咱也不能去啊, 咱可要对得住妻儿老小,对不住了您,咱这边给您开门来着,您好走,好走。’ 他又叫了一部车,这次,他说去aa街,这是离小汤山最近的一个地方。他终于到 了aa街,他步行往小汤山走。他走了整整两个小时,就要到小汤山了。然而,他 在山脚下,被三个穿着宇航服一样服装的荷枪实弹的士兵拦住了,‘干什么的? ’士兵们吼道。‘我去小汤山医院看个人。’‘这个时候,看什么人,不想活命 了,回去!回去!’士兵们赶着他。他想冲过去,一个士兵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 准了他。他叹了口气,转身离去。他在路边继续打阿M 的手机,但是阿M 的手机 仍未开通。阿M ,你在哪里啊?他在心里喊着。他又拿出手机问110 小汤山医院 的电话号码,手机里一个女声毫无表情地说:”对不起,您要的号码尚未开通。 ‘他蹲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他在第四天终于接到阿M 的电话,阿M 是用别人的手机打过来的。阿M 的声 音虚弱无力。他的手在颤抖。 ‘阿M !阿M !你还好吧。’ ‘哥,又听到你的声音了,真太好了,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了。’ ‘阿M 啊,哥就在山脚上,他们不让进,哥想来看你。’ ‘不要!哥,这里太危险!你不能进来,你快走,哥,离得远远的。’ ‘不!阿M !哥一定要看到你!’ ‘哥,这里真的危险。’ ‘阿M ,你怎么这么不当心,你怎么会得非典的呀,哥多担心啊。’ ‘哥,你不知道,其实,你请假老姑娘很不高兴,你走了之后还大发雷霆, 说公司业务这么紧,有人还要忙私事,她还说要扣你奖金,我生怕你被扣奖金, 就天天在外面跑业务,也不知怎的,就感冒了,咳了几天去医院检查,医生就把 我隔离了……’ ‘阿M !……’ ‘哥,你不要哭,你哭了,阿M 也要哭的,哥,听阿M 的话,快走,这里太 危险了,你走吧!’ ‘阿M ,哥就是死了,也不会离开你的。’ ‘哥……,你放心,阿M 会好的,我们这里已经有很多人出院了。我出院之 后,记着送我一打马蹄莲。’ ‘阿M !你要什么,哥就给你买什么。哥只是不放心你啊。’ ‘哥,你放心,这里的医生、护士可好了,他们一心都扑在我们身上,我们 会好的。这部手机也是护士李小姐的,我的手机已经找不到了。’ ‘阿M ,你一定要振作精神,好了之后,哥还要每天都陪你坐地铁!’ ‘哥……以后我不要你送了,你不应该……你不应该同你老家的那位老师断 了,阿M 以前不懂事,老是要逼你讲出你不想讲的话,阿M 现在懂了,有些东西 本来就不可能,也就不应该强求……我们……是根本不可能的……’ ‘傻孩子……’ ‘哥,我累了,讲不动了,下次我再打给你。哥,平时你就不要打过来,李 小姐他们都忙得要虚脱了,你不要为了我打扰他们。哥,我挂了。哥,再见……。 ’ ‘阿M ,别挂,哥还有话告诉你呢,阿M ,别挂’ 他喊着,可是阿M 已经挂了。他急切地回拨,可再也拨不通了。“ 我合上了稿纸,该写的都已经写了。我该出去了。我套上了一件外套,把稿 纸小心地折好放进信封,又拿起一个方木盒裹在身上,走了出去。 我在附近的邮筒停下,将信封塞了进去。禾子会收到的。 我来到一个花店,花店里鲜花盛开,我对老板娘说:“要一打马蹄莲。” 我捧着马蹄莲,坐上了计程车,来到了地铁车站。 偌大的车站只有寥寥数人。光滑又阴暗的大理石地面长长地伸向远方,一路 闪着冷冷的光。我茫然地看着四周。 我手中的马蹄莲已然有些萎焉了,无力地靠在我的胸前。马蹄莲是禾子最喜 欢的花,当然,我也喜欢。我低下头,看着雪白的花苞,用手指将上面沾着的一 粒灰尘轻轻拈掉。我将马蹄莲轻轻得拥在怀里,怀里硬硬的方盒硌在胸口有点痛。 我拨了禾子的手机,我的耳边传来一遍又一遍熟悉的声音:对不起,您拨的 电话现在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 “咔嗒咔嗒”,远处,终于传来了地铁撞击轨道的声音。禾子,我轻轻喊了 一声,抬起了头。 我上了地铁,我坐在窗口,那是禾子最喜欢坐的位置。在中单门,上来了一 对母子。小男孩胖嘟嘟的,大大的口罩遮住了蒜头一样可爱的鼻子。母子俩就坐 在我的面前。小男孩一眼不眨地看着我手中的马蹄莲。小男孩突然喊了起来, “妈妈、妈妈,上次这位大哥哥也坐在这里的,旁边另外一个很好看的大哥哥还 问我这是什么花呢。” …… 我是在禾子挂掉电话的第五天接到李小姐的手机的,李小姐说:“喂,你是 禾子的哥吧,我是小汤山医院的护士,姓李……有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你,禾子… …禾子……禾子最后走的时候一直喊着你的名字……我们……我们已经尽了最大 的努力……对不起……喂,喂!!!……” …… 我含笑看着小男孩。 …… 我答应禾子把我们的故事写出来,寄到天堂…… …… 我下了车,抱着马蹄莲和骨灰盒,我对禾子说:“禾子,哥陪着你又坐了一 次地铁了,你看到了吗?禾子,哥知道,有一句话你一直想听,哥却懦弱一直没 有讲出来。哥心里悔啊!哥现在告诉你,哥一直一直都想对你说,哥爱你啊!禾 子,你听到了吗?” 我继续往前走,我又拦了一辆计程车,“昆明湖。”我说。 昆明湖到了。我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夜风滑过湖面冷冷地吹了过来。那时候, 落日的余辉照在禾子清秀的脸庞上,禾子说:“……咱俩就象是那只黑色的小鸟 ……连一个属于自己的港湾都不曾拥有……” 我紧紧地抱着禾子。 眼前,湖面平静,水天一色…… ----如果心是玻璃做的 把它打破 让它变成无数个星星 告诉你每一个伤心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