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五章 南洋开发集团公司的总经理姚辉从新加坡回来了。他竟然给我和成荫每人带了 一个礼物。 他给成荫的礼物是一个精美的小化妆盒,给我的礼物则是一只漂亮的派克钢笔。 这种钢笔我在免税商场见到过,好象要150 元人民币。那时候,150 元人民币是一 个普通工作人员一个月的工资。他给成荫的化妆盒,我们在海口没有见过,估计肯 定也会价值不菲的。 成荫悄悄和我商量,人家给了我们这么大的生意,又给我们买了这么贵重的礼 物,怎么着也得请他吃顿饭,以表谢意。成荫当即给姚总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他很 爽快地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当晚我们便带着马明一起,在望海楼大酒店请姚总吃饭。 那姚辉总经理长得象个文弱书生,细眉细眼,瘦瘦小小的样子。但他的嗓音很 宏亮,颇有男子汉的韵味。我猜测他的年龄大约三十刚出头,不过我看人的年龄向 来没有眼力。 姚总带着宣传科的陆科长一同来的。陆科长负责他们集团所有的广告宣传。陆 科长大约也是三十来岁,典型的海南男子长像,高颧骨,厚嘴唇,圆眼睛。说话老 爱拖长腔。因为前些日子,我们老是找他要他们公司的宣传材料,所以我们已经很 熟了。 刚开始时气氛有点沉闷,大家都彬彬有礼地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讪着。成荫很快 就进入了角色,不断地寻找谈话的兴趣点,逐渐把气氛调动了起来。 在社交方面,我真佩服成荫。她从不怯场。不管面对地位怎样显赫的人物,她 总是能够从容不迫,谈笑风生。而且,成荫还有个最大的本事,别看她平时并不怎 么狂热地看书,可一谈起话来,她却喜欢引经据典,咬文嚼字,象个博古通今的学 问人似的。 席间,姚总好奇地问成荫:“你这么年轻,就自己开公司,真是了不起呀。不 过,你怎么想起来开广告公司的呢?” 成荫慢条斯理地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小故事,对我启发很大。那个故事 说,美国总统罗斯福曾经说过,如果他重新生活,让他挑选职业,他一定会当广告 人,而不当总统。 我想广告究竟有什么魅力能使罗斯福总统这样说呢?我便研究了广告业对现代 社会的影响。结果我发现,广告与我们的生活关系真是太密切了。而且随着经济的 发展,广告将会直接影响人们的生活。所以我想,广告公司的前景一定很可观。这 就是我开广告公司的初衷。“ 那姚总和陆科长连连点头,眼中流露出几分敬佩几分欣赏。 我在心里窃笑。我想成荫当初开广告公司的最重要的原因应该是,她的资金状 况太不乐观,她只能做这种接近于无本生意的生意。 然后我们又聊起海南来。我们把海南岛大大吹捧了一番,搞得我们好象来到海 南简直就象是进了天堂似的。姚总和陆科长都是海南当地人,所以他们马上显出心 花怒放的样子。话也多了起来,酒也下得快了。 一直没有吭声的马明突然说道:“我听说有几句顺口溜是说海南特色的,别的 我记不住了,只记得有两句话是这样说的,三个苍蝇一盘菜,老太太爬树比小伙子 快。” 我和成荫哭笑不得。这家伙竟然把内地人嘲讽海南的话搬到这儿来了。 成荫连忙把话岔开,和姚总一连干了二杯酒。 看着成荫一杯杯地喝酒,我真是心疼极了。可我的酒量又不行,不能替她挡挡。 好在海南不象内地,他们不太劝酒。但姚总和陆科长看上去都有点酒瘾,他们老是 找出各种借口自个喝,作为东道主的我们只好陪同他们喝。马明的酒量明显也不行。 最后,成荫只好一个对俩,猛喝了一通。 回到住处时,成荫吐得一塌胡涂。她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嘴里嘟嘟囔囊地不 知在说些什么。我先逼着她喝了两杯凉白开水,又泡上一大缸子茶叶水,加上一点 红糖,放在一边凉着,准备让她歇会再喝。然后我端来一盆盆温水,给她洗脸擦身 子。 成荫拉着我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个劲说:“吴梦,你对我太好了。” 她眼里有种婴儿般的迷惘困惑和虚弱无助。我笫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坚强如她, 也是这般地需要别人的关怀呵护。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今生今世,我将会永远爱她 疼她,有如疼爱我自己。 我心疼地把成荫揽到怀里。成荫伸出两只手臂,紧紧地环住我的腰。她枕着我 的腿,闭着眼睛,像个乖巧的小狗,一动不动地躺在我的怀里。我抚摸着她光洁的 额头和柔滑的脸颊,抚摸着她挺拔的鼻梁和饱满的嘴唇。她滚烫的体温灼烧了我, 我情不自禁地俯下身子去亲吻她。 此时此刻,我真想一口把她吞到肚子里去,让她的血肉和我的血肉融为一体, 让她与我永远都不要分离。 我想我爱她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了,否则我怎么会有如此荒诞离奇的念头。 海南似乎只有两个季节,春天和夏天。像三亚那边的南部地区,几乎是四季如 夏。 我遇见成荫的时候,是春节过后不久。那时是海南最好的时节了。风和日丽, 温暖如春。 可是,不知不觉间,天气骤然变热,夏天似乎一步就走了过来。 热带的烈日果然名不虚传,一天到晚都是白晃晃的,烤得人浑身像是泡在一汪 油里。走在马路上,会觉得小腿像是在被炭火烧烤。那种灼热得生疼的感觉,如果 不是亲身经历过,简直是无法想像的。 公司的业务也如天气一般,越来越蒸蒸日上。成荫又招了二个业务员。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我们都叫他老周。他长得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挺能吃 苦耐劳的,就是大脑反应有点迟钝。好在勤能补拙,时不时地他也能拉点业务回来。 另一个业务员是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叫王华。脑子还算灵光,就是太娇气。人 长得小巧玲珑的,倒是叫人怜惜的样子。 我和成荫总是开玩笑地赶她回老家去。成荫老爱说她:“你找个知疼知热的男 人嫁掉算了,省得活受这份罪。” 王华总是身子摇啊摇地娇滴滴地说:“不吗,我才不会这么早就把自己嫁了。 要嫁早嫁了。我来海南,就是想锻炼自己的自立能力的。” 我看她还挺有自虐精神的呢。 马明仍在做他的美术设计工作。他的设计还是很有点水平的,就是仍然三句话 不离“龟儿子”。我和成荫现在也懒得给他大扫除了,我们都已经习惯了。倒是王 华经常会为此呛他几句。 我除了继续负责文字上的活,又兼了会计和出纳两个职。那时海南在财务管理 上非常混乱,好多公司为了节约开支,都不聘请专职会计,随便找个靠得住的人做 做账跑跑银行就算了。 我曾和成荫开玩笑说:“我就算打了三份工,你应该给我三份工资。” 成荫嘻嘻哈哈地笑着说:“钱都由你掌管着呢,你想提多少就提多少。实际上 你是老板,我们都是为你打工呢。” 成荫的大脑简直就是一台高速运转的赚钱机器。她眼前只要一碰见赚钱的商机, 她从来都不会让它白白溜走的。 也不知成荫是被什么触动了灵感,有一天,她忽然想起要创建自己的广告发布 媒体。她硬是拉着我在海口的大街小巷转悠了好几天。 我戏谑地说:“你这带有商业目的的散步真叫人受不了。” 成荫耍赖地说:“你不是说过,只要和我在一起,不管干什么,都是快乐的吗?” 说完,她不怀好意地笑个不停。 我真拿她没办法。我想整整她,便说:“那你是不是只要和我在一起,无论干 什么,都是快乐的?” 成荫想也未想地就说:“那当然了。” 我说:“那我现在只想吻你。”说完便装模作样地向她的脸凑了过去。 成荫一把推开我,慌乱地说:“吴梦,你发疯了?你还想不想在海口混呢?” 她压低嗓音又说:“吴梦,别这样,好吗?”她的惊惶失措非常刺伤我。 我有些伤感地说:“你知道吗,你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吻过我了。” 成荫这些日子忙于许多足以叫她焦头烂额的事,每天都是忙到深夜,她才上床 睡觉。有时晚上,她还要出去请客户吃饭。以前请人吃饭,我都是陪着她去的。可 最近有个奇怪的客户,他是一家保险公司的老总,他总是明确表示只希望她一个人 去,成荫就只好不带我去了。 我为她表示担忧时,成荫总说没问题。她说:“放心吧,他是个工作狂,他从 不说任何有关情感方面的话题。” 成荫这么说,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况且那人手上有一笔很大的广告业务。我 知道无论我是怎样的态度,成荫都会不理睬我的。只要是生意上的事,她总是一意 孤行。 成荫挽紧我的手臂,悄悄地说:“对不起。最近我实在是太累了。等我忙完这 阵,我一定会将功赎罪的,好吗?” 听了这话,我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不知为什么,我抑制不住地直想哭。 成荫忙把我拉到路边的一个标语牌后边,一边帮我擦拭眼泪,一边低声说: “好了,吴梦,快别这样了,你存心想让我难受,是不是?我对你跟过去一样,什 么都没改变。相信我,好吗?” 她炽热而充满怜爱的眼睛叫我顿时忘掉了所有的委曲,我马上破涕为笑了。 成荫长出了一口气说:“你呀,我早晚会被你折磨出心脏病来的。” 我做了一个想要亲她的动作,我说:“你再说我,我就让你当众出丑了。”成 荫忙摇手示意,表示休战。 现在,成荫和我在一起时,老是担忧我们的感情被别人察觉出来。她总是说, 她不想让别人认为我们是不正常的女人。我对此不以为然。我虽然天性羞涩,不善 于表达自己的情感。 但我认为,我们的感情真诚,热烈,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我比她要坦然得多。 有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会对成荫做些亲昵的小动作,每次都把她吓得气急败 坏的,不知如何是好。其实我喜欢在公共场所骚扰成荫,有时是情不自禁,有时只 是故意折磨她。我以此为乐。我骨子里反叛的天性,也许比起成荫来只多不少。 我不禁想起我们刚开始相爱时,成荫总是随心所欲地亲近我,不失时机地挑逗 我。那时候,她是多么的坦然。她就象一个贪玩的孩子,随手就点燃了我炽热的爱 火。现在,她却千方百计地想掩盖它。想让它藏在角落里,自生自灭,不为人知。 我对此极为困惑不解。 当我们从标语牌后边走出来的时候,我只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闪亮了一下。我 灵机一动,一个想法跃然而出。 我拉住成荫,指着标语牌说:“你瞧,这不就是最好的媒体吗?我们可以做一 些比这要美观一百倍的广告牌,一面是公益性的标语口号,一面是厂商的广告,不 是一举两得吗?” 成荫楞了一下,几乎是跳了起来:“天呀,太好了。亏你想得出来的。这个主 意肯定能行!” 成荫趴到我耳边,激动万分地对我说:“小傻瓜,现在我真想吻你了。” 我气得掐了她的胳膊一下:“你这个唯利是图的家伙,我真想掐死你。” 成荫大叫一声:“哎哟,疼死我了。”只见她的脸涨得通红。我忙拉过她的胳 膊,一看,果真是我下手太重了,她白嫩的胳膊上留下了一个大红印子。 成荫咬牙切齿地说:“你干吗这么恨我?我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吧?” 我耍赖地说:“恨有多深,爱有多切。这就叫爱的力量是无穷的。” 成荫气得掐了我一下:“那让我也爱爱你吧。” 她没舍得怎么用劲,象挠痒一样。我倒希望她不要这么温柔,否则我真有点不 好意思了。 成荫下午就跑到工商局打听竖广告牌的事去了。她从来都是这样,想到哪就做 到哪。在工作上,她从不拖泥带水。 成荫很晚才回来,我一看她喜形于色的样子,就知道事情有门了。果然她把东 西一放下,就把我拉到了她的怀里。 成荫兴高采烈地说:“过来,宝贝,让我好好吻你一下。知道吗,我们马上就 会有我们自己的媒体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呀。” 最近,成荫很少这么亲热地喊我了,我想我的脸肯定一下子就红透了。它绝对 就象一个被阳光晒过了头的烂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