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始春末的爱情 自烟台去往济南的列车不知何故还没有到来,菱子实在忍受不住候车室里空气 的混浊,便一个人走了出去,她想在这临走前的可怜的时间里,再呼吸一个海边的 空气。 烟台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她在心里想。从火车站往东望去便能看 到那座高耸的大楼,菱子刚刚在这座大楼第七层的某一个窗口里工作生活了半年。 此时已近春节,菱子正是在等候回家的列车。 五彩的霓虹灯明了灭了,空气中咸而腥的味道淡了浓了。风,撩起披散的长发 四散飞舞,而眼睛此刻却是潮湿了。回家的渴望越在这样临行的时刻越发强烈起来, 眼泪下来了菱子自己却是浑然不觉。 “小姑娘,车来了。” 忽的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她一回头,碰到的是一双温和而漂亮的眼睛。 他微笑的看着她。 “车来了,快走吧。” “哦,哦!”她说,“谢谢你!” 他照顾她上车,找铺,然后嘱咐她几句要小心之类的话便回头去找自己的位置。 她看着他消失在熙熙攘攘人群中,一时竟然有些怅然若失。 也许菱子渴望在这列车上会再一次看到他,看到那双温和而漂亮的眼睛。 他叫什么名字?他是否也去济南?还是中途下车?他也在此工作?他怎么知道 自己要坐这趟车?他为什么要提醒她车来了? 一时间所有的疑问涌上来,菱子愚蠢地发现自己竟然糊涂到这地步,平日里的 自己还是神采飞扬的呢,怎么今晚就这么不中用呢? …… 一夜的颠簸,菱子没有丝毫的睡意。她躺在自己的铺上,看车窗外好远的地方 微弱的灯光。那灯光是朴素的,也是一闪而过的。她的下铺也是一个小女孩,姣好 的青春的面宠像一朵春花,侧身而卧的影子在她眼里最是完美的一幅画。以后菱子 还经常想起这幅画,那是那场爱情中真实的最美的见证。 …… 出了车站她没有看见那双眼睛,一直等到她要乘坐的另一辆来到她身边了,她 依然没有再看到他……。 家乡的小镇到了,爸爸去车站接菱子。和爸爸并排走在冬雪覆盖的乡间小路上, 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让她回到童年,回到在妈妈怀里任性撒娇的过去。 她在七天的假期里时时会想到那双眼睛。 七天的时间太短了,临走的时候,菱子执意不让爸爸送到济南。她想她自己能 行,所有的一切都行。 在济南的火车站菱子没有等到她想等的。 从烟台的火车上下来,她精疲力竭。长发更是乱乱的。 “嗨,小姑娘,又看到你了!” 刚刚走到车站广场,那个亲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潇洒地来到她身边,并且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呵,穿这么厚?小女孩就是怕冷。”他微笑着对她说。 “哦,哦!”她又一次语无伦次“我怕冷!” “哦,那赶紧走吧,别感冒。” 她也笑了,但是突然之间又很想离开他,虽然这一个假期他的影子总让她想念, 可是真的在自己身边了,却有一种想逃离的感觉。 “那我先走了!”她转身离去。 “等等,我送送你吧?”他追上来,“另外把电话留给我吧,万一有事找你。” “哦?不用了,我自己能行,你留给我吧!” “行,等会。”他开始找名片。 “别找了,写在我手心里吧。”她一脸调皮地笑。 “哈,好啊!你叫什么?” “菱子。” 菱子看他低头在自己的手心里写了一串数字,她笑了,仿佛已经握住了什么。 “到单位后打个电话给我,我就放心了。OK?” “OK!” 菱子拿起电话足足呆了一分钟,打还是不打?听筒里的声音变成了盲声,再三 犹豫还是拔通了那个号码。 “喂!” “你好,我是菱子,我到单位了。” “哦,平安就好,我知道你电话了,有时间联系你。” “好,bye ?” “bye !” 放下听筒,菱子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竟然冒出了汗,她在心里 笑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紧张。 接下来是春节过后紧张的工作与压力,尽管如此,菱子还是在临睡前看看窗外 的灯光,想一想那双温和而漂亮的眼睛。她会隔三岔五地接到他的电话,那种关切 让她觉得被人牵挂的滋味真的很幸福。他有时也会约她出去走走,在火车站附近的 那个广场上闲逛,他还带着她去见他的朋友,并且每次向别人介绍都说菱子是他的 小妹。 菱子隐约中感觉出了他肯定有女朋友,他从来不说,她自己也不愿去想去承认。 菱子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他呵护她,疼爱她,只是从来不曾向真正的恋人 一样亲密,他们之间最多的亲密只有牵手过马路。 有时候他们会因为某件事而开怀大笑,只是菱子会感觉出他笑得并不是很开心, 因为他会在某些时候莫名地忧郁起来,会傻傻地望着她发呆,然后送她回家,并不 说理由。 他有自己的一个小巢,并且有一台计算机,他教她上网,教她聊天。偶尔他们 会在一个无聊的下午在网上邀请一两个朋友,然后去吃晚饭,打牌,或者去卡拉OK. 菱子一个人的时候大多也是忧郁的,她总想那道横在他们之间的温柔会是个什 么样子。 她甚至企盼着真相快点到来,冥冥中又对此怀有深深的恐惧。她知道,真相大 白的那一天或许是她失去他的那一天。 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她,能做到吗? 春柳早就绿了,也已经过了柳恕飘飞的时节了。她有时就会幻想自己也会成为 一朵柳恕,飞到他身上就再也不离开他。 他打电话来说今晚想喝酒。 菱子站在七楼的窗前使劲看楼下,看他乘坐的出租车缓缓地驶进。 她跑到卧室重新在镜前化了点唇彩,唉!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可惜不够漂亮, 不过长发还是蛮飘逸的。 匆匆地走出电梯,便看着他斜斜地倚在车上,一身深咖啡色的休闲装好像只有 他穿才是最合适的。 “去哪玩?” “酒吧,我最喜欢的一家。” “哪家?” “先不告诉你,到了就知道了。” 车子沿着宽敞的大路行走,菱子和他都沉默着。 车子拐进了一条菱子从来没来过的路上,菱子忽然间有些怕了。 “停车!”她大叫。 “怎么了?” “没,没什么,不想去了。” “你怕了?” “没,怕什么?只是不想去了,我觉得好像有点事要发生,咱们别去了。” “该来的自然会来!走吧!” 终于,车子停下了,她们走进酒吧。 “两瓶啤酒。”他对侍者说。 “我不喝酒。”菱子说。 “陪我喝一杯吧,我就要回济南了。” “回济南?为什么?”菱子有些傻了,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不过真的来 了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我女朋友需要我,她一个人在济南太辛苦,我想去照顾她。” …… “你说话!” “我,哦,你回去吧,替我向她问好!” 菱子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泪水滑下来,好在是在酒吧,好在灯光昏暗,好在她 忍住没有哭出声来。 “我很不放心你,菱子,我不放心你!” “我没事,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走吧。” “菱子,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不知道,只是一直想说这句话却说不出口。” “别傻了,我们又没有什么,说这些话干什么?” “也对!我们也许真的没有什么。” “好了,喝酒!”菱子拿起酒瓶喝了大大地一口。 菱子感觉自己真的醉了,但是她却记得回去的路。她执意不让他送,虽然她知 道他一直在自己的后面跟着。 菱子第二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从此不再让自己轻易喝醉! 除了没有了他,一切依然是老样子,仿佛回到了去年冬天。只是几个月的变化, 朋友却说菱子愈发沉静了。 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他。 菱子有时在想,这算不是算是一场冬末春始的爱情呢?还是这根本就不算是爱 情? 半个月后,菱子收到了一封来自济南的信。 他在信中说: 菱子,请原谅我的残忍——对于你来说真的算是残忍! 从在火车站候车室里看到你一直到离开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我在那一刻不该喜欢(我不敢用爱)上你,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所 以我才走近你,照顾你。我希望我会用一辈子的柔情来呵护你,可是我却做不到, 因为那个时候我就已经有女朋友了。 请原谅我不想对我济南的爱情作什么判断,我只想对你说:离开你,非我所愿! 请替我照顾好你自己! 菱子把信烧了,晚上再回来的时候,她剪去了一头飘逸的长发。她想,她已经 无力再梳理那些情感了,一切已经结束!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