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秦牧坐在屋子里,窗帘被拉了起来,显得房间很暗,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古柔前 几天的化验单。 作为一个医生,秦牧极少吸烟。可这一次他还是忍不住吸了一大包,桌上的烟 灰缸里扔满了烟蒂。他拿起桌上的烟盒,想要再掏一根,却发现连最后一根烟也没 有了。秦牧深吸了一口气,很久才缓缓的吐出。拿出手机,按下古柔的号码,声音 沙哑地开口:“是我。” “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古柔笑吟吟的声音。 秦牧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自己这么一张口,就能将古柔的全部从她的生 命力硬生生的剥离开来,就连手里拿着的哪张化验单也沉甸甸的重,重得他都快拿 不住。他顿了顿,艰难的开口:“化验单拿到了,你……过来拿吧。” “哦,好,我这就过去。你人在那?” 秦牧胡乱的报了地址,匆忙挂了电话,到最后他发现自己原来连拿电话的手都 一直抖个不停。作为一个医生,他曾经不止一次当面告知过病人的病情,死亡因为 见得太多往往变得麻木。也看过太多的生老病死,却从未像今天这样不知所措过。 古柔很快便到了。 秦牧将医院那张的化验报告单递到古柔的手中,却转头不去看她。 古柔愣了愣,还是伸手接了化验单。因为彼此太熟悉,所以就算对方一个眼神, 彼此也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古柔呼吸一滞,化验单上明明显显写着四个字:胃癌晚期。 古柔忽然觉得自己在这一刻心停止跳动,她半天才听见自己的胸腔“扑通”一 声,空气在同一刻充进了肺部,她才意识到自己屏住了呼吸。那一刹很短,似乎又 很长。她低了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化验单上的字,手脚冰凉。 秦牧重新拆了一包烟,递了一根烟过去。古柔哆哆嗦嗦地拿了起来,就着黄勇 的打火机将烟点燃,却又一下子呛到,咳了许久,连眼泪都咳了下来。古柔却还将 一根烟都吸完,然后似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还有多久时间。” “也许是弄错了,我们医院有时候检查也是不准的。现在还不能确诊,要不再 查查。”秦牧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到了嘴里却都变得干 巴巴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低着头一直不断地再寻找理由,却不敢抬头看古柔的 眼睛。 古柔深呼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秦牧:“看着我,秦牧。” 秦牧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眼睛乱飘却始终不肯看向古柔:“再说现在医学这 么发达……” “跟我说实话。”古柔的睫毛稍微颤了颤,低低的开口。 “半年,或者……”秦牧一怔,然后整个人颓然地往后一靠,将自己整个身体 都陷进了沙发里,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哽咽,“三个月……” 古柔一下子沉默下来,过了许久,她才声音嘶哑地开口:“我想喝酒。” “好。”秦牧答应下来,转身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几听啤酒。将啤酒一一打开。 古柔拿起桌上离她最近的一瓶,一口喝尽,接着又喝另一瓶。她的手很抖,几 乎撑不住啤酒罐。却一连喝完三罐。冰冷的啤酒刺激着她的胃,又再一次顶了上来。 古柔微微觉得有些难受,捂着嘴开始干呕。 秦牧冲过来想丢掉古柔手里的啤酒,她忽然拉过秦牧,伏在他身上哀哀的哭起 来:“你说,是不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我是无所谓,可是我爸妈该怎么办?” 秦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拿起桌上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目不转睛地看着古 柔,忽然捂着脸开始流泪。从小到大,古柔从没有看到恸哭过,即便是小时候调皮 捣蛋挨了揍,他也只是吸着凉气叫唤几声。但是现在他却哭得这么伤心。古柔一下 子没了眼泪,就这么静静地看秦牧,然后声音嘶哑地开口:“秦牧,我求你件事。” “你说。” “这事你先别告诉任何人,特别是我爸妈。” 秦牧愣了一下,抬头看了古柔一眼,古柔补充道:“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这事,能晚一点让他们知道就晚一点吧。” 古柔忽然笑了起来,只是秦牧却觉得那笑分外的碍眼:“秦牧,我这辈子最大 的收获,就是有你这么一个朋友,真的。” “我也是。” 古柔就这样靠着秦牧,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放学了他们一起走在回家的 路上,路很长很长,他们手挽着手,一起唱着关于他们的歌,走得很慢很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