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屋里没啥变化,那满满一墙的奖状还在,只是颜色越发地黄了,后来听说许多 客人看着那些奖状就不像个男人了,李大嘴的姐姐就把奖状摘下来烧了,贴了一些 妖冶的明星画上去,横二竖八的。李大嘴姐姐的生意很是红火,李大嘴又有了工资。 我和李大嘴像过去一样亲密无间,结伴出入网吧。 家里应该是个安全的地方,可有一天,几个警察冲进家里,将正在做生意的李 大嘴姐姐带走了。派出所审讯了半天,说家人交五千罚款,可以把她赎出去。警察 给李大嘴的姐姐出了个难题,除了李大嘴,她没有任何亲人,她总不能让李大嘴领 她出去呀。这时,李大嘴的姐姐想起了刘好。 刘好得知情况,没有迟疑,带着五千块钱急急赶去,这五千块钱是他准备和陈 红结婚用的。刘好和陈红已言归于好,陈红答应择个日子她就搬过来。刘好怕李大 嘴的姐姐直接回家受不了,所以把她带到我家。一进门,李大嘴的姐姐就扑进刘好 怀里哭了起来,哽哽咽咽的。刘好在那一刻有了做父亲的感觉,他摸着李大嘴姐姐 染黄的头发,说,都过去了,别哭了,啊?虽是这么说,刘好的眼窝却湿了。 这时,陈红打开门。她手里还提了几样菜。看见眼前的一幕,她像冰棍一样又 冷又硬。然后,她扔下东西,扭头跑出去。 刘好费力地把李大嘴的姐姐推开。李大嘴姐姐怔怔的,没反应过来。 刘好跑下楼,陈红已没了影儿。刘好跳上车,三轮车尥了几个蹶子,射出去。 刘好并没看见陈红,可他断定陈红就是朝着那个方向跑的。刘好一急,眼睛就 色盲了。经过十字路口,他反加足了油门。三轮车顶在一辆横穿马路的卡车上,于 是它如一枚玻璃球一样弹起来……刘好昏迷了一个星期,医生说没希望了。可第八 天头上,刘好意外地睁开了眼。刘好气若游丝,他既没喊陈红,也没喊李大嘴的姐 姐,而是呼唤着我的名字。我走过去,刘好抓住我的手。我没见过这么软的手,像 是面条。 刘好说,叫我一声爸爸,好吗? 我愣在那儿。 刘好央求地望着我,说,叫……不知谁在背后捅我,催促,叫,叫呀,叫声爸 爸。 可是,我张了半天嘴却喊不出来。其实,我一直想喊的,我不知怎么回事,也 许我肚子里就没有那两个字,也许它已被我嚼烂,拾掇不起来了。我急得满脸是汗, 就是喊不出。刘好乞求地望着我,他的目光可怜巴巴,像是一束簌簌发抖的秋草。 秋草的腰渐渐弯下去,之后一节一节断掉。 刘好失望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那几十平米的房子成了我一个人的。我突然觉得这屋子是那样的宽,那 样的阔。我不再逃课,不再去网吧,每天一放学,我就跑到家里,练习爸爸两个字 的发音。 我想我会成功的。到那一天,我要对着刘好的遗像喊一百声爸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