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了的人 剛看完張愛玲在《流言》裡的一篇文章,「忘不了的畫」,就借用一下這個題 目,談談一些對我有重要影響的人。 侯寶林先生 好幾年前的一個下午,母親和我一起在看電視。本來快要在沙發上睡著了,母 親突然叫我:看,這就是侯寶林。那是一個中央電視台的採訪節目,我記得侯先生 抓了一把沙子在手裡,握成拳頭,然後輕輕地在一個托盤之類的東西上前後左右的 搖晃,鏡頭拉前一看,原來他在寫書法。侯先生寫的是甚麼我都沒留意,他長甚麼 樣子、說了甚麼都忘記了,就只是被盤子上的沙迷惑了。要知道那是一行多漂亮的 書法啊,並不是平常人也能用同樣的方法來湊出歪歪斜斜的字。而且它不能被保留 起來,就算用漿糊也不可以把所有沙粒都固定在同一個地方,最輕微的小動作都會 將它破壞了。我戲劇性地對母親說:這就是藝術. 看起來,用沙子寫書法是不切實 際的,又費功夫又不能保存。但侯先生的技巧,練習所花的時間和精神,對中國文 化的鑽研,全都在這小盤子上體驗出來了。那一刻,我自以為領悟到藝術的真諦: 感動人心和不恆久的美。到現在我也是這樣認為。 豐子愷先生 中學時唸的中國文學課本中,有一篇文章叫「漸」,作者就是豐先生。自看到 這篇課文以後,我就開始找他的書來看,到多倫多留學也把一套「豐子愷文選」帶 在身邊。是豐先生引發了我對佛理的興趣,去年我還特地選「東方哲學和宗教」作 為副修科目,寫論文時手邊不離他的書。豐先生的文筆非常淡,娓娓向讀者描繪日 常生活中的小細節,小人物。他的漫畫也非常好,多數是人們的一個姿態、說話, 或靜物、風景,還有詩詞意境等等。記憶力甚差的我,往往看了他的畫就能記住旁 邊寫著的兩句古詩,可見豐先生能在紙上充份地表現出句中蘊含的意義,讓人留下 更深的印象。這一點我也運用在美術課的作業中,獲益良多。最重要是改變了我一 向的作文風格:其實少就是多,長並不比短更好。現在寫文時也常常想起豐先生帶 給我的指引。 許碧雅小姐 (Yvonne) 許小姐是我中學時期的頭號敵人。我花了好幾年時間也猜不透她為什麼這樣恨 我:四處散發關於我的謠言,努力鼓勵別人把我孤立起來,讓老師除去我班長的職 位…我真的有得罪她的地方嗎?實在想不起來。大家不在一個班內,又沒有利害衝 突,難道我的臉就那麼讓她討厭?曾經在許多夜裡為她所說的話哭過不停,也曾經 站在眾人面前氣得說不出話來。過了很久才懂得感謝她:是她令我反省自己,不會 主觀的批評別人;是她讓我知道世上總有不喜歡自己的人,我不會擁有全世界的愛 ;也讓我知道了人際關係的重要,更加珍惜身邊的好朋友。如果沒有許小姐的教導, 今天的我肯定是一個不知好歹、自以為事、孤獨寂寞的人。Yvonne,聽說妳到英國 去了,妳也會有時候想起我嗎? 李學賢先生(Chris ) Chris 是我第一個男朋友。中三時候的我,樣子長得不美,沒有甚麼才華,個 子又矮,經常獨自一人上學放學,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因為參加了童子軍,在一 次聯校活動中認識了他。Chris 身高一米八二,一張臉孩子氣得很。他找到了我的 電話號碼,活動的第二天就約我上街。雖然我對他沒有特別好感,但那種「他沒找 別人卻找到了我」的感覺,使我們交往了一陣子。Chris 令我重新發現了自己的存 在,不會再漠視自己的優點,放大自己的缺點,對人際關係方面也增多了信心。後 來我愛上了別人,一邊哭一邊寫了一封分手信給他。所有男朋友中,只有Chris 全 心全意對我好,接受我的一切。離開他以後我再也找不到像他那麼純真的人,找不 到不傷害我的人,跟別人說分手我再也沒哭過. 陳百強先生 陳先生曾是香港一位紅得發紫的明星,九三年懷疑服用過多藥物自殺,終年三 十五歲. 我對他的認識不多,只知道他唱的歌非常好聽,韻味深長,最喜歡「一生 何求」:一生何求,常判決放棄與擁有/耗盡我這一生,觸不到已跑開/一生何求, 迷惘讓永遠看不透/沒料到我所失的,竟已,是我的所有。想不懂他為什麼要輕生, 一次我母親說:「陳百強他是富家子,歌唱得好,人又長得英俊,當明星紅得不得 了,你說他該有多寂寞?」後來我就懂了。陳先生擁有了所有人想追求的東西,在 他生命中好像已沒有努力的須要,漸漸覺得人生沒有意義,才會以藥物來麻醉自己 的。原來太完美的東西,我們往往受不了;挫折會讓我們難過,但它也是促使我們 前進的動力。知道了陳先生的故事後,我想我不應以固執的態度活下去,面對困境 時會想:過了這一關,我就強壯一點,不是每個人都有同樣的機會呢。 人生路上來來往往,擦肩而過的人數不勝數,我們在這裡學到一點,在那裡想 到一點,生命就是這樣渡過了。我感激每個帶來啟示、教訓和感情的人,讓我快樂 也讓我傷心,讓我的日子沒有白過. (完)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