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幸福是不会久的,永远都会是这个规律. 就在雪和我同居的三个月以后,事情发生. 一天吃过晚饭,晨阳去上了班,我正在客厅看电视,刚想跟雪说着央视那个百 家讲坛的事,突然从阳台传来雪凄惨的叫声,行来救我,我连忙冲进房间一看,霎 时间脸都白了,原来当她正准备收拾一件凉干的衣服时,不小心滑倒在地上,血就 顺着她的身体流下来,满大腿的红色,染得白色的衣服全是鲜红的一片.我一看旁 边有一块玻西瓜皮,正是我那天晚上吃完扔下的,我心想雪就因踩到那西瓜皮滑倒 的,阳台本来就是瓷砖的地面,地面上有水,再加上西瓜皮,就很容易滑倒在地. 我吓坏了,赶紧抱着雪冲出家门口,她在一边疼着直叫,在白色的灯光下交织着格 外凄惨,我的心像被一块块地切下来一样.等电梯的时候,电梯又停在了一楼,于 是我又猛踢电梯门,被附近的住户看见说我没教养,我揪住他就想把拳头抡下去, 被雪叫停了. 真屋漏恰逢连雨天.我在等车的时候,那时候一辆都不来.急得我连连抱怨, 雪又一直痛苦地呻吟,叫声骂声交织成一片.在去医院的路上,雪突然晕了过去, 几经周折才到了医院. 孩子!我的孩子没有了!当午夜从恶梦中惊醒,她在无助地流泪. 没有关系,只要你在就好.我说. 是么?她的两眼充满迷茫. 难道不是么?我又反问道. 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又在倾刻间止住了.只用一双细长 的眼睛盯着我看. 好好休息吧.我说. 我想吃糖葫芦. 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任何东西都不能吃. 可是我很想. 听话,雪,等你好了我们去买好多好多的糖葫芦,好么. 好,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我把头伸出窗外,又转过来握住她的手说,你好好休息,我在 旁边陪你,给讲故事,直到你睡着. 她笑了,眼角有一点泪光.很亮很亮. 第二天早晨,她的手动了动,我立刻醒了过来,问她,昨晚睡得好么. 谢谢你!她说. 雪,我们结婚吧,等你到了登记年龄,我们就立刻结婚,我的生活再也不能那 么危险了,只想过平静的日子,你让我感到安心,真的. 好,我看到她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这样的日子,如同炼狱一般的生活,终于结束了,我希希她不是为了孩子才跟 我在一起的.现在看来答案非常明显,我是个多心的人. 我们之间,她说,还是好朋友. 我们之间?我惊讶地张开嘴巴,悬在半空许久没有放下来,仅仅是好朋友么? 我说. 是,我们只是好朋友,我之所以答应你把孩子生下来,只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孩 子,而不并非我们有爱情,我这样做,是因为不想扼杀一个生命,而并不是因为他 是我们爱情的结晶.或许以后他可以像你一样高大,但我会教会他不像你这么抑郁, 他会亲切地叫我妈妈,像我爱他一样爱我. 但,仅仅因为这样,你也肯跟我在一起么?值得么? 我为了达到一个目的,可以忍受任何常人觉得不可忍受的事情.没有值不值得, 只要我想到,是为了孩子,我就会觉得没有什么价值衡量,我们是两个水火不容的 人. 为什么? 你整天觉静在自已的世界里,旁边的人和事,对于你来说只是一些饰品,包括 我. 雪,不要这么说. 不是么?她大吼道,因为太用力,伤到了伤口,疼得直呻吟,我的心也跟着疼 痛. 雪,不要说了,我安慰她,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你休息,我出去给你买稀饭, 喜欢吃鱼粥还是鸡粥? 鱼吧,她回答,说很久没有吃鱼了.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确很久没吃过鱼. 我马上去. 正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晨阳从外面轻轻地推开门进来,他说,哥,昨天晚上听 说了雪的事,我一个晚上睡不着,恨不得一天亮就立刻过来看看你们,我给你们煮 了早餐赶快趁热吃.他显得十分干净整洁,和这个白色的病房浑然一体.穿一件蓝 白相间的条纹衬衫,左手拎着饭盒,神色平静地看着我们,正要从饭盒里面把早餐 拿出来. 晨阳,多亏你用心了,谢谢你. 来,吃吧,还跟我客气,比起你对我的那番心思,我做的这点可就差远了,再 说了,这些日子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自已心里还过意不去呢. 说哪的话,能认识是一种缘份,能在一起住更是一种缘份,我们都知道总有一 天,我们会分开的,那时候再珍惜就来不及了. 你看,读书人就是会说话,他说的时候微笑着对雪说,这句玩笑好像是专说给 雪听的. 最近有没有打电话给老师,我问. 还没有,我想挣了多一点钱,一并寄回去给他,不让他觉得他的学生是个没出 息的人.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好,比我有出息. 呵呵,说哪的话,没让别人笑话了,快吃吧,他一边说,一边用碗盛出来,端 到我面前说,来这是你的,又盛了一碗出来,笑着对雪说,这是你的,都快吃吧. 十几年来,我第一次感到这样的气氛,像有一点点家的感觉,对于我来说是奢 侈的. 很好,我刚说要去买鱼粥呢,没想到你却熬了. 哈哈,这算什么?只要你们高兴,尤其是这位大小姐,我可以天天给你们做啊 . 啊!你这个是什么粥啊?咸死人不要命. 听到雪这么一说,他的脸立刻红了. 挺好,我说,不觉得,其实的确是咸得不得了. 尽管咸得要命我却说很好喝,因为对于我来说,这样的机会简直是微乎其微, 实在不想去扰乱心里的觉醉感.上次他烧的菜也是一样的,只是我不想丢弃这种家 的感觉.雪尝了一口,就没再喝下去了,也没说什么话.晨阳看了看她,又看了看 我,露出不自在的神色. 好了,没事,真的很好喝. 晨阳不屑,自已用勺子尝了一口,脸皱成了一团,费了好久的工夫才喝下去. 他说,哥,实在不好喝,你还这么照顾我的想法? 我说,你不懂. 他似乎是不太懂,他们似乎都有不太懂.他们只尝得到粥里的味道,而这样的 味道又那么浅薄.也许我是个我事的人,也许把很多东西多想,可是为什么明明我 感觉到从心底发出来的高兴? 太阳又照起来了,照在窗外的松柏上,很青,很冷傲. 晨阳,赶紧回去休息吧,昨晚下班那么晚. 好,那我先走了,他幼稚地脸上泛出了光彩,耸了耸肩,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我却从那道里看到万丈光茫,对于我来说,他变成了我生活所有的希望。 送走了晨阳,我便下去买粥,因为雪实在吃不下,我也只能这样做,也顺便出 去溜溜,不然我就会烂在我的记忆里。.了不让晨阳看见,我是等他走远了才下去 买的. 路边的小摊很多人,有几个卖花的女人,结着长长的马尾辨子,洁白的牙齿, 仿佛为了美丽的灵魂祈祷,这是她们卖花的意义.阳光下的路边摊子是热闹非凡的, 极少享受到这种热闹,仿佛人和人之间摩擦升高的休温,突然之间,我好像觉得自 已跟这个世界不再有距离,和周围的人不再陌生起来.卖鱼粥的阿姨是个胖胖的女 人,40来岁,矮个子,站在热气腾腾的小摊前面吆呵,脸上快乐的表情是我难以想 象的,因为深居室中的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这么简单的工作,这么简单的生 活,可以让人如此快乐.大概雪不快乐的原因皆出于此,因为我不知道如何生活, 确切地说,是不知道如何简单地生活. 小伙子,要什么早餐?她热情地问道,又把脸转向我旁边的一位顾客说一块五 毛钱,有散钱么.忙得不亦乐乎。 我又重复了一遍.这时她正在找钱,兴许没有听到我的话,回头的时候又忘了 我来的目的,于是不嫌烦躁地重问了一次.好嘞,就来,又对旁边的人说. 我说,您快点儿可以么? 这下终于轮到我了,这样的市井生活的确能带给我许多快乐的,正如一个朋友 所说,人都想超越世俗,但当我们太不世俗的时候,世俗也就成了一种奢侈.卖鱼 粥的阿姨实在手快,很快就帮我弄好了.我接过手,付了钱,心满意足地回去.感 觉到前所未有的快乐. 雪,你看我给你卖.....?话还没有说完,目睹的一切令我突然感到不安 .因为她不在那里,床单被叠得整整齐齐的. 行,后面有人叫道,你回来了. 我转过身去,看到雪清郁的脸,在光照下如同白玉一般透亮.显出惶恐的神情, 雪,你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我看着她的眼睛说. 没有,我已经是大人了,你不用这么替我担心,我以后可以照顾好自已. 我仿佛从她的话里听出一点端倪,还是我自已神经过敏了也不得而知,可是后 来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没有错--因为我的确听对了.我说,雪,你在说什么?你 说你要自已照顾自已,对不对?你真的决定离开我了? 行,清醒一点,没有办法了.只能这样,我们都不能回头. 好,就这样.我答应你,家里的东西,你要什么就尽管拿走,如果你不愿意走, 继续留在这里也可以,只是我们的关系变一下,你可以去找工作,我还会像对待好 朋友那样对你.可以么. 可以. 我先回去了,我说.那些话的剌激使我不愿意再在那个白色的小房多留一会儿, 我需要冷静.临走前,我向她交待了一些应该注意的事项,比如不要乱走,有情况 叫医生,多休息.我也觉得这样做太自私,但是我真的需要安静,把以前所有的一 切重新温习一遍,然后重新过另一种生活. 一切都会好的,我始终这么想. 我还是每天去医院看望,其间我们变得没有话,或才很少话,有的只是一些无 关紧要的谈论,像:你要不要喝水,想吃什么东西等等这么的无聊,然而我一定换 来的是"嗯"的一字回答.我跟这个女人的距离在一瞬间拉扯了十万八千里,只有 眼睛可以看到对方的肉体,灵魂不可触碰.从雪进医院的第十二天,她终于出院, 感觉她的精神状态也比以前好多了,她开始不太计较周围的人和事,好像一夜长大 .一次精神创伤,可以让人有如此大的转变呢,如果有,为什么我没有变呢?我不 太明白是不是自已太固执了,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会有今天的这样的结果.自省是 我的天性,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问问自已是不是出了问题,可是改变不是我的 能力.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