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开心 我得把这时的心情和感觉记录下来,,因为它很重要,它可能是我下一个故事 的开始。开始就意味着事情的起因,我想很少人会不问原因地做什么。 “这时的心情是一片阴云”,任何一个人,包括我自已看到这一句文字时都无 法存在于另一个时空,我又想起了那个哲学家说的话,“一个人不能同时两次踏进 一条河。”但这时和那时如果是时间的某一刻的话,又有谁可以真正把握呢?所以 我还是不要打破常规,作时空和情节的跳跃,但一位上海的女作者(之所以是女作 者是因为她自已说她还不是一个作家)的一篇很新的小说中说,她很喜欢飘的感觉, 我想现在一些作家还在作什么解构和颠覆无非是想找到或制造那种飘的感觉。只是, 我早已习惯了比较老实的叙述,虽然这老实的文字里有很多不老实的话,虽然我也 喜欢飘的感觉,但有时我发现我是飘不起来的,就像是我看上了某个美女,而这个 美女一见到我这副德性就讨厌,我再怎么想和她怎么样,她也是不会答应我的。 这时的心情是很没有意思的心情,我一天到晚逢人便说没意思,一点也没意思。 “你去找工作了吗?”“有啊,没意思,我也不想工作,那你想做什么?”“我什 么也不想做” 人落到这个份上是最悲哀的时候了,但我只是口口声声说没意思,还不至于真 的没意思到不想活的地步。 没意思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三个字,没生活,那些日子里,同学们打招呼不再 是问“吃了没有?”,而是用“有没有生活?”取而代之。从这一现象看来,中国 已经跨越了一个文明了。 “没有生活”是我习惯性的回答,但事实上我的确是一个没有生活的人,我在 一所师范专科学校学习了三年,我就没有生活了三年。不过和我一样没有生活的人 是大有人在的,像我们那个宿舍就有一群没有生活的处男。有生活的人当然是有的, 虽然他们口头上说没有生活,但是从晚上洗发水洗过后梳得光亮的头发和匆匆的脚 步再加上他们唇边那一抹无法掩饰的微笑就足以证明他是有生活的人,我最讨厌看 到他们唇边那一抹微笑了,非常的令人讨厌,但我分外地喜欢甚至有些迷恋于女孩 子的唇边产生的这种无法掩饰的微笑,因为它可以让我产生性感的愉悦,不过,最 好那一抹微笑是因我而起的。 虽然是没有生活的感觉,但我很快就要毕业了,我对毕业后的生活一无所知, 但这未知的未来总是会给我有生活的憧憬和希望,于是在离别学校的最后日子里, 我在学校的一个小刊物上的一篇散文中很自信地写到,我毕业后要努力去飞翔,而 且一定要飞得很高,很远,很好看。 那像是个无法告别的回忆和阴影一样,同学们一个个高兴地拿着遮羞布似的毕 业证书后,连一个仪式也没有就各自散了。这个人情淡薄的时代,人们还真是节省 了感情。 快毕业了,我的理想被现实拉到了地平面。有时候我真的想飞,但想飞并不等 于能飞。要走出这样一个空间而且不打道回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件比登天还难的 事。但是在毕业前我就扬言我是不会回去教书的,我无论如何要出去。 我的同学们和朋友都说我很自信。我认为我无所谓自信和自卑,因为在我看来, 自信常常会使人头脑发热,我就曾经发热过好几回。我以为在这社会生存和立足最 重要的是冷静。但是冷静又不是像我这个年龄子层次的人那么容易拥有的。 所以我们只好求其次,那就是理性了。冷静和理性是有区别的,冷静不但包括 情感而且还包括理智。 和高考的当年一样,这是一个多么让人痛苦的夏天,我没有在同学们纷纷拿到 毕业证书的时候拿到毕业证书,而是被学校留下来补考,但这一点并不会让我觉得 很没有面子,因为这一次留下来的补考的同学足足可以编成一个连了。 而且更上人哭笑不得的是,我们这一群人都是留下来补考体育。每个同学都有 一个合理的理由,但是他们的理由都没有被我们学校的体育系同情。而是像要一个 也不能少一样把每一个不合格的学生都整编入了这次补考的大军里。大部分同学是 因为先天足,身体长得过胖或者过于矮小,这一点如果要他们在短时间里改变实在 是件很困难的事。而有两个人补考是例外的,一个是我一个是和我同系不同班的了 阿健。 我死都认为我是对的,但是对的如果都可以得到对的认可的话,那么这个世界 早就是共产主义或是天堂了。因为我清楚地记得那次体育课考一百米我是有去跑的 呀,而且我一向是个跑步健将,怎么会没有成绩呢。直到那年期末,教务处抄下成 绩表我才知道我的一百米考试没有成绩。后来我跑去找我们的体育老师,那体育老 师说:“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怎么记得了?”我说:“那你给我一机会让我补考吧!” “补考的事,我们体育系会安排。”体育系就是体育系,口气也不含糊。 我那体育老师的回答很是让我生气的,我为了证明我是有考过的,我说可以叫 我们一个班的同学都来作证,但是他还是不认帐,其实他不认帐的原因是很简间的, 因为如果他认帐了的话,他就会很没有面子,要留住这点脸面当然只有死不认帐了。 后来我就和他吵起来了。但是我发现我为他生气和吵架实在是件很不冷静的表现。 这不但没有取得给我补考的机会,而且还影响了我的健康,不是说生气容易衰老吗。 后来,我的同学打趣地对我说:“百姓怎么能和政府斗呢。”这可是一个大实话啊。 而阿健同学的补考完全是出于他的懒惰,他的体育并不会很差,至少不会差到 要被抓去补考的地步。他是由于在二年级考跳远时请别人代考而被抓,但是他并没 有为此感到有多大的伤心或者抱怨,更不会像我一样愤怒。他似乎天生有一副和女 人一样可以随遇而安的性格。 补考的时间设在放假两个星期以后,这两个星期里,因每一个同学对待它的态 度的不同而变得长短不一。 在这两个星期里,阿健的女朋友每天都来宿舍找他。但每次来从都不空手来, 总是提着诸如水果,炒田螺之类的东西,有时还会提着一个小提桶给阿健送来褒汤。 阿健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阿健的女朋 友不是鸡,如果是鸡,我可能就没有心思来写这一篇东西了。 但是我还是觉得她太俗了,我甚至不想把他的女朋友冠于女朋友的称号,但是 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给她一个定位,而此时的我又找不到恰到好处的定位,因此我 只好借这个女朋友的雅号来给她一个暂时的名份。但阿健从来不称她的女朋友为女 朋友,而是叫她小妹。中国是一个到处充满庸俗爱情的国度,很多爱情都是从小妹 开始的,到最后又演变成夫妻。 那天晚上我和阿健在走廊上抽烟,旁边刚好来了一位同要补考的文学青年,阿 健看着他,向他示意,一声叹息脱口而出,“唉!谈恋爱,累啊!”文学青年听后 很不以为然,“你得了吧,阿健,你那也叫恋爱,你就不要再在那里亵渎爱情了。” 声音很大,阿健一时脸红起来,露出牙齿嘿嘿直笑,“不跟你讲,好好好,我们的 爱情不是爱情。”还没等阿健把他的话讲完,文学青年已走进了宿舍,把门用力的 一甩,“砰”的一声把阿健的话关在门外。 至于阿健的事儿是不是恋爱的问题我不想作任何的判断,因为我觉得任何对别 人的判断都是无礼的。就像不是执法机关去执行只有执法机关才拥有的某些权力一 样,那同样是对法律的嘲弄。虽然,阿健的那回事是不是爱情我不想作判断,但我 想说的是任何人都应该有爱的权力。如果丢开了爱的权力,那才是对爱情的真正的 亵渎。当然,这和阿健的那回事是不是爱情是两回事。 阿健是怎么会和这么个丑女人搞上的呢?这一直是让我们一个系一层楼(我们 一个系住在同一层楼上)的男同学都难以理解甚至是有些难以接受的事。 我不想详细的对于阿健的这个女朋友作外貌上的描述,我最讨厌别人把丑陋的 和恶心的人和东西指点给我看了。不过简洁地说阿健的女朋友有三大特征,一个特 征就是水桶一样粗的腰,我们简称为水桶腰。第二个特征就是她有一张猪八戒一样 的脸,第三个特征是她有一幅一出声就像打雷的嗓音。 那天我和阿健在校园里散步,我很残忍地问他:“你到底是看上了她的什么, 你会跟你的女朋友好?是看上了她的钱吗?但据我所知,她也不一定很有钱啊,难 道是为了他可以每天给你买包好烟,还有就是经常带你出去吃吃麦当劳。?”“哎 呀呀,你怎么能这样子说呢?感情的事,怎么可以这样子说呢。 有些东西你不懂的。“阿健的回答一时变得急促起来,我想我是有点过份了, 但是这又是试图使阿健说出他的想法的最好办法了。”我会不懂?“我颇不以为然 地反问。接着又说:”好,就算我不懂,那我再问你,你到底爱不爱你的女朋友? “”哎呀呀,你怎么老是这样问人家呢?这是很难说清楚的事情啊,不过,我知道 我的女朋友是很爱我的,不然她就不会对我那么好了。“阿健答非所问,我又问他:” 那你毕业以后会不会和她结婚?“”这个嘛,这个也很难讲啦,我现在连一点事业 基础都没有,男人吗,要首先有事业。“阿健依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留下来补考的同学,除了我和阿健以外,其他的每天下午都去操场锻炼,这种 锻炼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制造一个声势,让体育系的老师知道他们是有去锻炼和晒太 阳,希望到补考那天能大发慈悲放大家过关。而我和阿健的补考却是件轻而易举的 事。我和阿健成了一个话友,有时我发现,当一个人在没有人说话时,那是件比没 有食物更可怕的事。但是阿健的故事太俗了,和阿健的正谈着话,有时也会让我产 生马上中断的念头。 “怎么能这样说呢,有些事情是说不清楚的,特别是爱情,还得要有缘分”每 次问到阿健一些根本性问题时,阿健总是用这样的话来塞给我。“你少来!”每当 阿健用这样的话回答时,我总是不卖他的账,一般也在这种情况下,我和阿健的谈 话会中断。但只要阿健心情稍好一点,阿健会把我们的话进行得久一点。“你的意 思是说,你不想负责任喽?”一旦有机会,我便会追逼阿健来回答一些难堪的头问 题。“我也不知道,这也无关什么责任不责任的问题,你知道吗?我的小妹虽然为 我付出了很多,但从性格上来说,我们还是很不相配的。”“你不要拐弯抹角,你 的意思就是说,你是要和我和你小妹分手喽?”“我知道我可能会令我的小妹很伤 心,但如果我们俩在一起,我想我们以后一定会生活得很痛苦的,不但她痛苦,而 且我也痛苦,我的父母亲也痛苦,她的父母亲也痛苦,这样子造成大家都痛苦,还 不如早点分开好。所谓的长产痛不如短痛,我们也只好让时间来慢慢的医治我们彼 此的创伤了。有可能的话,我以后希望并尽力用各种方式对我小妹进行一些弥补和 补偿。”“你以为可以补偿的了吗?”“这有什么不能补偿的?现在的社会有什么 不能补偿的?除非那个不能补偿,你说还有什么不能补偿的?你说感情不能补偿吗? 那我也有付出感情啊。要不是为了我的小妹,我二年级的时候恐怕和一个更好的谈 上了,她是一个纺织厂的女孩子,我和她什么都做了,就差那个了,后来我小妹一 直来找我,她才和我分手的。”“那你当初你为什么不选择那个更好的呢?” 其实阿健后来变得有些很不情愿和我说话,因为和我说话时我的问题总让他有 点难堪,我问他“你小妹把一切都奉献给你了,你若和他分手,那人家以后怎么办?” 每当问到这个程度上,阿健的回答总是吞吞吐吐,而且他会红起脸,然后又裂着嘴 笑,接着摇摆起身子,拖着他那双无法配对的人字拖鞋(一只是木制的,一只是橡 胶的)走开,顺便向身后的我挥挥手,“不跟你谈了,你这个老处男,只有理论没 有实践,很多事情光有理论和现实是对不上号了,很多事情也是说不清楚的,以后 你就会明白的。”不知道为什么,阿健的这一挥手之间给我留下了特别帅的印象。 阿健的女朋友每天来找阿健终于也让阿健厌烦起来,其实我们都猜得没错,阿 健并没有真正喜欢上他的女朋友,他只想找一个人来玩玩,并在适当的时候抽身而 去。 阿健的小妹使出这一招实在是让阿健有点招架不住。因为时间的确不多了,如 果阿健不在他拿到毕业证书前答应和她结婚,那么阿健就有可能在他拿到毕业证书 后逃之夭夭。因此阿健小妹向阿健摊牌,如果阿健不答应和她订婚,她将将提出上 告学校,让阿健不能顺利毕业,甚至是毕不了业。阿健的小妹使出这一招的确也让 阿健恼火了起来,但是他们的争吵又在很短和时间里平息了下来。因为阿健是个很 识时务的人,接着便是阿健一贯常用的糖衣炮弹——甜言蜜语。 补考真正来临时,我们才发现我们在这个学校呆的时间要结束了,补考是件很 值得说说的事,我的一生经历了许多次的补考,但是每次补考都给我带来了很坏的 心情,即使是在考完以后,因为对于考试本身就有无法释然的憎恶。 我的生活过得实在过于沉闷了,快乐也许也是应该补一补的,没有生活的日子 是要有所改变的,因为真的要离开学校了。 我和阿健在补考完的第二天离开了学校,前一天晚上我对阿健说:“我要把你 写进我的小说里。”阿健好像很高兴,并没有丝毫的介意,他说:“你写就写吧, 不要写我的真实姓名就可以了。” “阿健”当然不是他的真实姓名,阿健的“健”和“贱”字同音,这是我有意 对他作的一点讽刺。 有时我真想给阿健安排一个很惨的结局,但事实这样做是很愚蠢的事,因为事 情本身有它自己的生长惯性和规律,我虽然是个理想主义者,但我也承认很多事情 我也说不清楚。还在学校时,同学们都说:“阿健如果不和他的小妹结婚,他的小 妹一定会叫人拿刀砍死他。” 有个被人你称为散文家的散文家说:“我把说得清楚的都交给历史,把说不清 楚的都交给散文。”我认为这是件很不负责任的话。就像一个人把在现实中遇到了 困难想偷懒或堕落时总是把一切的一切都归罪于命运的安排。一个人当他想把问题 交给不能说清楚的命运或者所谓的缘份时,往往就是这个人最脆弱和最自相矛盾也 是最不想负责任的时候。然而事实把说不清楚的事交给命运和所谓的缘份是件很令 人放心的事。 我并不想对阿健的未来作任何的猜测,我也不想知道什么,但是这是一个信息 充塞和无孔不入的时代,有时不想知道的事也会让你在意料之外知道,我在离开学 校后不久便收到阿发给我的电子邮件,说什么他和他的小妹订婚了。 这个消息真有点让我生气,如果这个消息在五年或者更长一点的时间后让我知 道我会很高兴。不但为阿健的小妹高兴,也会为阿健高兴。但是这么早就有了结果 真的让我觉得很没意思,真的,一点都没有意思。但是这个时代又有什么故事是值 得长时间地沉淀和酝酿的呢? “人活着有时就像是爬山,当你爬到一定的高度,发现你的前面没几个人,而 你的下面还有一大群人,那是件很令人高兴的事,你知道吗?”这是阿健在和我分 别的前天晚上说的让我最难忘的一句,这话出自阿健的口,还是让我有点出乎意料 之外的。 “富人有富人的快乐,穷人有穷人的开心,穷人的开心就是穷开心喽!” 这是阿健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说这句话时,我们俩不约而同地正在盯着停在 我们宿舍旁的一辆豪华的日本丰田轿车。 2001、8 击耳我的稿件系并非首发于《黄金书屋》。我同意《黄金书屋》发表 此稿件,同意《黄金书屋》编辑部向其他媒体推荐此稿件,或向其他媒体颁发转载 使用许可。 一旦传统媒体决定刊用,请《黄金书屋》及时通知我。在不发生重复授权的前 提下,我保留个人向其他媒体和网站的直接投稿权利。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