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孩的玩具 作者:筋斗云 七点三十分,下午。 《雅哥脱口秀》引导音乐……主持人杰特。雅哥入场,观众掌声四起。 “大家晚上好,多谢大家的掌声。我是杰特雅哥,欢迎你们参加《雅哥脱口 秀》。这个秀永远的主题是普通人在现代社会。我们所邀请的嘉宾都是社会中的 真实人物,谈他们在瞬息万变的社会中如何寻找自己。 “另外一个好消息,雅哥脱口秀已经是第九周成为排行榜的第一了,这当然 是要感谢辛勤加班的诸位工作人员以及观看我们节目的各位观众。” 雅哥作啦啦队成员起舞动作状,“我们是第一。” 观众嘻笑声中,雅哥转回到平常面容,鞠一躬接着说到:“我们是第一,而 且我们有数据为证。”雅哥挥了挥手中的信封,笑着说到:“广告后我们马上回 来。” 雅哥手中信封旋转展开,占了整个屏幕。信纸题目是“那个节目是你的最爱”, 下面是结论:“雅哥脱口秀”:99%,“虫虫飞”:1 %。观众一片哄笑声。 镜头转回到现场观众入场门口,雅哥本人在门前询问进入现场的每个人: “那个节目是你的最爱?”,观众各种不同笑容的回答“雅哥脱口秀”。最后镜 头变慢,雅哥问一个大约六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紧抱她母亲的脖子,回答“虫虫 飞”。雅哥亲了亲小女孩的面孔,转过身来面对镜头,伸开两手,耸了耸肩,做 了一个无可奈何的鬼脸。 现场观众掌声如雷。 虫虫飞是一个儿童电视节目,屏幕于是转入广告。 ****** 广告转回节目。 雅哥已经坐在桌子后面,两手支在桌面,“昨天节目的最后,我们没有介绍 今天的特别嘉宾,我们提到将是一个神秘人物。现在就是这个神秘人物的谜底该 揭开了。我们大家都听说过他,也曾在电视上看到他的面貌。今天各位现场观众 检查得详细一点,也是为了安全上的理由。我们第一位特别嘉宾就是爱尔兰共和 军的高层领导之一、曾经是英国通缉令排名第一的、人们称作教授的贝雷兹。亚 岱尔。” 镜头先转向观众,有的静坐不动,有的起立鼓掌表示尊敬,大多的人只是礼 貌性地拍着手。台上从舞台侧面上来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手捧着一盘饼 干走向雅哥,半途中递了一块给台旁边的舞台助理。雅哥指示他坐在旁边的一张 沙发上,手中接过教授的饼干,又递给教授一块,自己拿起一块吃了一半。 “不错的滋味,是你还是你太太烤的?” 教授吃完手中的那块饼干,说到:“我自己的独家配方。” 雅哥将盘子推到桌子的旁边,转向教授:“本来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大 家都称你为教授,现在看了你这身打扮,这个问题就太多余了。” 教授稍有点紧身的棕色西装,笔挺的灰色长裤,加上微有些卷曲的灰色头发, 一副金丝眼镜,正是电影与电视中大学教授的活模型。 教授回应到:“也是因为我确实在共和军的培训学校教一点书。爱尔兰有着 悠久的文化历史,教授身份受到大家的尊重,我也就继续冒充下去了。” “你本人是共和军中的温和派,你对这次和谈条约是赞成的了?” “是的。没有这次第一阶段条约的签订,我就还是被警方追捕的犯罪者。签 订了和约,共和军的最终目的依然是北爱的独立和英国军队的离去,我们只是采 取更和平的手段而已。” 雅哥显然对刚才两个问题表示厌烦,把手中的卡片放在一旁,说到:“刚才 两个问题是我们监制要求一定要问的,是为了新闻效果。教授,我们转入真正关 心的个人问题,你是为什么加入共和军的?” “为了北爱尔兰的解放独立。”教授自嘲地笑了起来,“我在给共和军上课 时,也时常问起他们这个问题。这些学生最多的答复是因为他们亲人曾经受到伤 害。至于我嘛,或许是因为大男孩的玩具。” 雅哥追问一句:“大男孩的玩具?” 教授解释到:“指炸弹。小时候大群男孩一起玩刀刀枪枪的游戏,我就非常 地入迷。后来对炸药特别喜爱,逐渐就跟共和军走到一起了。一起琢磨学习炸药 技术的几个同学都成了共和军,我也就跟着成了共和军的成员。” 教授说到这里,指了指桌面上的那盘饼乾,“比如我做的这盘饼干,吃起来 很香,也是一个个小炸弹。” 说到这里,教授看了看雅哥那象吃下只苍蝇的脸色,笑到:“你放心,对人 身体没害处的,也是油加糖加面粉做出来的。”教授走了两步,从盘子中拿了两 块饼乾,问到:“谁有汽油?” 大家都愣住了,没有回答,一位场边助理回道:“我汽车在外面。”教授没 理会,转过面对观众,问到:“谁有酒?” 观众席中没有人站起来,教授半开玩笑起来:“一百个爱尔兰人在一起,中 间没有一个带着威士忌的。雅哥,你从哪儿找来这么多的圣人的?” 爱尔兰人的爱酒是世界有名,终于有一位站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小瓶威士忌, 递了过来。教授接过那小瓶,将手中的两块饼乾放到那人手中进行交换,然而看 了看瓶子内酒的多少,仰口喝了一大口。然后笑着大声对观众席说到: “一个真正的爱尔兰人,是一个骄傲得醉了的爱尔兰人。” 这句话引来观众中不少的鼓掌,教授已经走回了舞台中央,再从盘子中取了 一块饼乾。教授小心地将威士忌浇在饼乾上,然后又四周看了看,最后指了指雅 哥桌面上放了数十枝铅笔的杯子。 教授走到雅哥身边,在雅哥耳旁说了句话,然后把铅笔抓起放在桌面的一端。 教授把手中饼乾放在桌面上,将杯子翻过来,杯口朝下地覆盖住饼乾。教授再从 口袋中取出一条大约五寸长的引信,将一端小心地塞在杯子下面。 看着雅哥、电视工作人员以及观众迷惑而焦急的脸色,教授弯曲拇指与食指 做了一个OK的手势,点燃了引信的一端。 镜头中观众与雅哥都一种有些恐惧、有些期待的面孔,整个现场静悄悄,只 听得火线嘶嘶燃烧的声音。大家渴望着、期待着,突然砰的一声,大家都反射性 地抖了一下,桌面上的杯子弹起离桌面有一尺左右的高度,正是饼乾炸弹的威力。 教授走过去把桌面上的粉末扫到垃圾筒,把杯子再正过来,把铅笔都放回去, 然后对着雅哥、对着镜头,露出了孩子般的天真神情,说到:“明白了吧,大男 孩的玩具。” 雅哥再次坐正,在空中舞了舞手掌,似乎在驱散桌面上的烟灰,神色慢慢地 正常起来,才微笑说到:“谁想到脱口秀也这么危险了。”说话间,雅哥指了指 场边助手、观众中刚才提供酒瓶的人,指了指教授,才说到:“这个故事告诉我 们,吃了教授的饼乾,喝完酒,你不可以再抽烟。接下来我们将介绍第二位神秘 嘉宾,广告后见。” 观众掌声中,音乐转到广告。 ****** 广告转回节目。 雅哥:“如果你是现在才转到《雅哥脱口秀》,那么我来介绍一下,今天我 们的特别嘉宾是共和军的领导之一,人称教授的贝雷兹。亚岱尔。现在我们将介 绍第二位神秘嘉宾,他就是北爱尔兰的警察总监霍尔。巴顿。这些年来追捕教授 的指挥者就是这位巴顿先生了,所以我们终于请了这场警察与小偷的两边人物见 面了。” 巴顿从舞台的左边进入,身上是普通的便服,穿得很得体合身,面上的笑容 自信自然,整个人不似一个执法人员,更象一个在家里开宴会的主人,头上短平 的头发是唯一能暗示他是主管北爱尔兰所有警察的总监。 雅哥先站起身来,教授也就只得跟着站起来。巴顿从教授身旁经过,两人握 了握手,巴顿在教授身边的沙发坐了下去。 雅哥待二人坐定,方说到:“我们这也可算是历史的握手了。能不能再把这 历史的握手重播一遍。” 雅哥身后的屏幕上,是刚才教授与巴顿的握手镜头的慢格。不过镜头一转, 从两人相握的右手,转至二人的左手。教授左手手执炸弹,欲放入巴顿的身上; 巴顿的左手是一副手铐,正准备往相握的教授手上铐上去。 现场中教授与巴顿二人对雅哥的调侃尴尬地相视一笑,台下观众哄笑。雅哥 转入正题:“巴顿先生与教授,这对警察与小偷的游戏二十年来玩下来,看来是 小偷胜利了。共和军中的传奇中都会有教授越狱的精彩故事,我们回去查了查八 二年的记录,巴顿先生那时正是莱复尔郡的警察局长。所以说,教授那一次从你 手中逃了出去。” 教授插了进来:“这其实对巴顿先生并不公平,他那时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巴顿说到:“警察局那次是接到线人报告说有人在进行赃物交易,我们一下 子抓了十几个人,没来得及审问就暂时关在警察局里面。 那时候没有现在的计算机设备,指纹检查要慢得多,所以没来得及发现教授 的身份。“ 雅哥道:“教授,何不由你来讲讲经过?” 教授说到:“其实整个故事并不那么精彩,不过能从英国警察局里逃出去的 人确实不多,才给大家传得那么神奇。 “那是一九八二年的秋天,那时候我还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不过进共和军 也快十年了,算是一个中层人物。为了安全起见,有时候我们也借比较混杂的酒 馆与同伴接头。那次就正遇上旁边有黑帮在谈生意,我们是被殃及池鱼。 “也正因为只是把我们当成普通人,所以才关在警戒为初等的莱复尔郡警察 局,搜过身后,也只是把我们随身携带的物品交给警局看管,并没有把我们穿戴 的衣物换过。 “指纹在进警局时已经取过了,那时候确实没有计算机,要和总局的指纹资 料对比,大概要花一两天的时间。我也就必须在这两天内逃出去。” 教授说到这里,把双脚往前一伸,手指了指鞋子,说到:“就是那两条鞋带 是我逃跑的唯一希望。这是我专门特制的特别炸药,爆炸威力特别强大。 “那日晚上,我把我的身分表明,以争取警局中其他狱友的支持。我用这两 根鞋带做成一个圆环,贴在墙上,再在上面堆压上被子,以便消声和保护大夥。 到了快半夜时分,有两个隔壁房间的狱友打了起来,引起整个警局中所有犯人的 鼓噪,我就是要利用这鼓噪声压过墙壁的爆破声。 “警局的看守把那两人关在单独的房间算是平息了纷争。到了半夜夜深之后, 我带着同一房间的十二人就从那炸开的破洞中钻了出去。警察局墙头并不高,不 到一会儿大家就再次自由了。” 雅哥伸头再看了看教授的两脚,面对巴顿说到:“我们查看了一下八二年的 档案,你身为莱复尔郡的警察局长,案子发生后,不但没有降职,反而升到了总 局中?” 巴顿解释到:“教授在八二年时并不是共和军的头面人物,所以逃狱之事并 不是大失职。反而是我因为教授的逃狱引发了好奇心,主动要求到总局参与监控 共和军的活动,才被上调的。说起来,这次逃狱案对我的一生影响还多过教授。 “开始的时候,主要对象还不是教授,直到李森格惨案后,教授一跃成为通 缉令的第一人,我于是变成主要追踪教授的行迹了。不过这十多年过去了,虽有 两三次非常接近他,但是我承认我的失败。” 雅哥插口到:“八五年的李森格案件,可算是爱尔兰独立运动的一个转折点。 这个案件之后,民意大幅度转向,无论支持共和军的独立派,还是支持英国皇室 的统一派,都逐渐地走向中间和谈。也正是这种民意的转变,才有了现在的第一 阶段和约。广告后,我们就立刻回来。” 节目转入广告时间。 ****** 广告转回《雅哥脱口秀》。 雅哥:“今天的特约嘉宾是共和军的教授和北爱尔兰警察总监,我们正在谈 论李森格案件,这个案件让教授成为了通缉令上的第一,我们现在就请教授自己 来说说此事。” 教授面对着镜头,低下眉头盯着桌面,慢慢地抬头看向镜头,脸上一层悲戚 的神色。双肩紧夹,两手掌在下鄂下合在一起,如同在祈祷与恕罪。口中声音沉 重:“一个人在一生中总有一些可悔恨的事,李森格案件就是我的悔恨。 “八五年是一个惨痛的年份,一切都是那么的丑恶。说起李森格案件,就不 得不提起案件的引子:高速公路屠杀。而李森格案件的真相在十几年后也应该公 之于世,当年共和军与英国政府为了各自的政治利益而散播的谎言也不必再遮掩 了。 “八四年年底,爱尔兰人利维一家正刚从舞会中回来,车上的人还沉醉在狂 欢中。利维一家是热心的独立派支持者,他们车身的颜色就是象征独立的绿色。 “然而,和他们一起在高速公路上的正是一辆英国士兵的巡逻车,车上是一 队刚到达爱尔兰的新兵。在光天化日之下,车中四个英国士兵拔出了自动步枪, 接下去的半分种内,总共有一百六十发子弹穿过利维的车子中。 “车中七人全部死亡,开车的利维身上共有三十三个弹孔,死者中还包括一 个十一岁的利维的小女儿。与其它次的事件不同,这次最初到达现场的是警局中 人,而不是英国宪兵队,而这些警察中有一位是北爱尔兰独立运动的同情者。 “于是这场屠杀才可能让世界震惊,不再是一次平常的共和军与当地驻军的 英国士兵冲突,也不再可能被英国皇家宪兵随意掩藏了。死亡的利维一家中人没 有任何武器,甚至连啤酒罐和啤酒瓶都没有。四个杀人者连最勉强的酒醉驾车的 理由都没有。 “高速公路屠杀发生后,全爱尔兰的人们都感到每日的空气都凝重得如水一 样要滴下来。按照驻军条约的法律规定,这些士兵仍然是只能由英国军事法庭来 裁决。 “到八五年的六月,大概一个多月没有下雨了,英国军事法庭的裁决也下来 了:四个士兵以防卫过当,每人入狱十一个月。这个消息传开了,整个北爱尔兰 也沸腾了,七条人命只值十一个月。 “这一年夏天每三五天,全北爱尔兰、全英国都有各种冲突出现,有军队的 也有民间的。我们从共和军总部的指令也是尽量利用形势,对英国军队与形像进 行最大的冲击。 “于是李森格案件出现了。一夜间,李森格一家十一人全部遇难,全英国和 爱尔兰都吓呆了。李森格案件后,争斗的两边都自然地停了手。有时候鲜血导致 更多的鲜血,有时候鲜血使人清醒。而我就是这场计划的指挥者。 “八月二十九日的夜晚九点钟,座落在谷斯郡的一家英国庄院发生大爆炸, 等消防车与警察赶到,只来得及从庄院中拖出十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炸药的威 力极其强大,十一人中没有一个人剩下的部份超过一半。 “一时间,全爱尔兰、全英国都是李森格家的那十一张面孔和利维家的七张 面孔。这死亡如同魔术般的终止了近三个月的疯狂,大家都厌倦了,两边的饥渴 也终于让那鲜血满足了。一九八五年这之后的九月和十月,是北爱尔兰最近百年 来最和平的两个月。 “李森格案件虽然是我一手指挥与计划的,不过真相却是一个意外而已。我 们的情报表明,李森格全家都在前一日离开了谷斯,我的目标只是要炸毁一座无 人的英国庄院而已。 “李森格一家在旅游途中突然转向,第二日又回到了庄院。命运就是如此的 折磨人,李森格一家回来时已经较晚,他们把车停在山路的另外一端,全家人是 走侧门进入庄院的。我们设在门前的放哨者才会没有发现他们。 “炸弹是设在夜晚九点,在三个小时前,门前的观哨者也离开了。直到电视 中的消息传出来,我才知道计划出了意外。我急忙赶往共和军的临时总部,紧急 汇报了情报。 “这时候,李森格却转变成了政治事件了。共和军需要这件行动来显示力量, 让我默认了对事件的责任。英国需要将共和军画成杀人的恶魔,当然更不会出来 更正这只是一个意外了。 “我参加共和军到现在也二十多年了,一直是温和的城市派,只是以炸药来 表示我们的抗争。李森格案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伤害了他人,我只有悔恨和道歉。” 教授慢慢地把面孔沉入到双手中,哽咽了起来。电视的镜头就一直追着教授 面孔前面的两手掌,图象越来越远了,是节目告别了。主人的声音渐渐变弱: “今天的《雅哥脱口秀》就到这里了,我们节目的时间已完。记得观看下一次的 《雅哥脱口秀》,特约嘉宾是高级大法官爵沃先生和乡村歌手米歇尔。托儿女士。 我们的主题永远是普通人在现代社会,谢谢大家。” 《雅哥脱口秀》结束,转入广告。 ****** 第二日,六点四十五分。早晨。 “紧急新闻。昨天在雅哥脱口秀中担任神秘嘉宾的共和军高层领导之一贝雷 兹。亚岱尔、外号教授,昨日夜晚在住所门前被袭。教授在雅哥脱口秀节目中表 明了他支持共和军谈判的两阶段和约。据邻居讲,昨夜因为出现在电视节目中, 教授回来时,附近的邻居都在教授家前聚集拍手表示祝贺。教授在向大家表示感 谢时,人群中突然跳出一人对教授腹部连开两枪,才被保镖制服。 “目击人表示:枪手在被制服后,一直高呼:我是杰克。李森格。杰克应该 是当年李森格案中受害者的家人,教授昨天在雅哥脱口秀中刚说明当年的李森格 爆炸案只是一个意外,是一个误炸,并且在节目中表达了他对受害者的道歉。记 者刚从医院得到的消息,医生们已经取出了教授身体内的两颗子弹,但是表示病 人依然没有脱离危险阶段。我们将继续追踪这条消息,为你带来最全最新的新闻 报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