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姑娘 我坐在丁香花下的台阶上,任夕阳斜斜的照满了我的肩。 几群下课的同学从小道上走过,有的步履匆匆,有的嬉笑追逐,但都不约而同 的闻到了这浓浓的香气。他们翘起鼻子,样子有点儿象水鸭,怪怪的。 丁香这种香味有人喜欢有人讨厌,可能因为它太浓郁了吧,当它把香气分子密 密的塞满你的鼻孔时,你已经不觉其香了。记得中学的几个好朋友一闻到丁香就烦, 说好难闻好难闻。我不,我喜欢。 我自己都可以毫不谦虚的说我属于比较前卫的那种。小学的时候我特羡慕老妈 的红唇,但那时挺傻只知道跟她要不给就算了,升初中以后觉得自己是大人了,学 聪明了不少,偷了她的口红来藏书包的最里层,在学校里悄悄的抹,放学之前弄干 净,那时我是班里唯一的红唇一族。但老师思想挺封建的,不久开班会拿我作了典 型来批评,其实我有什么不对?校规规定不准留长发穿高跟鞋,却没说不让涂口红。 班上有几个不安分的男生常常为我而打架,好象我是他们的附属品似的。这几 个人我一个也不喜欢,但是班上其它同学也不肯跟我拉近距离,我也只能跟他们交 朋友了。老妈还是发现了我的红唇,对我苦口婆心但是不见效果,无奈之下永远牺 牲了自己涂口红的习惯。 我成绩不太好,但这不能怪我,我很谦虚的请教老师的时候她总是那么不耐烦, 所以到现在我连beauty和pretty也不会区分。初中毕业的时候差点儿没过,多亏我 那个好心的同位儿临毕业拉了我一把。我知道自己离父母的期望太远,想早点毕业 参加工作算了,他们却又找关系硬把我办进了一所重点高中。 高中竞争很激烈,班上同学一天到晚只知道埋头学习,我怀疑他们是否知道空 气是什么,春天又是什么样子。我闷得不得了,不是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于是我开始象他们一样跟课本做朋友了。我底子不好,经常得问其它同学,我知道 有几个成绩不错的男生一直在偷偷的喜欢我,他们一走进教室就习惯性的向我座位 这儿扫上一眼,好象看见我心里就踏实了一样。我喜欢和他们做朋友,但他们对我 好象见到一只白鼠,很想接近却又不敢太近。他们几个一直在暗暗的较劲儿,好象 谁的成绩更好我就对谁更有意思了一样。其实我本来没觉得自己有多漂亮,但同学 们都这么说,而且成绩坏的男生愿意为我打架,成绩好的男生愿意为了我而竞争, 相貌它就这么起作用,你不信也得信。 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那时之所以引人注目,不仅仅因为我漂亮,主要因为 我自信,还有我遮不住的女孩子味儿。 春天一过我就穿上了超短裙,从男同学的目光里看得出我穿得很出味儿。只有 体育老师不知道,多可惜,在他面前我们只能穿运动衣。我那时偷偷喜欢班上第一 名的男生,为什么?因为他成绩一直居高不下?不,因为他傲。 他从来不曾跟我讲过话,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沉默是一种奇特的魅力, 而他就那样深深的吸引了我。就在不久前的高中同学聚会上,他都没有跟我讲过话。 其实我也挺傲的,我不曾向他问过一道题。女孩子都是矜持的,我尤其是。 我跟那个第一名男生没有发生任何故事,有故事的他是在十五岁那年也就是高 一时遇到的。古人说十五及笄,那年也真的是我峰回路转的一年。 我喜欢独来独往,有时下了课就抄着口袋在外面溜达,有时坐在那棵丁香花下 胡思乱想,想什么呢?无非就想过去未来,想从前的片片断断,丁香那浓溢的飘忽 的暖香让我若有所失。有一次我坐在那儿就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足球飞了来, 重重的打在我头上。我抚着脑袋直起身子,看见一个大男孩迈着长腿跑了来,孩子 似的开嘴笑着,只说了声对不起就将球取走了。 后来他告诉我,当时我的脸从花下面探出来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尽管已 经气得眉毛倒竖。大概第一次见面给他的印象太深了,所以他一直叫我“丁香姑娘”。 可我一直在暗恋那个第一名男生,所以对他都没怎么在意,只在心中闪过这个 称呼的时候才会想起他来。这个称呼在我脑子里深深的扎下了根,不知道是为什么。 说真的我不喜欢他的木讷,木讷跟沉默是不一样的,木讷减少你的深度,沉默 却会增加你的深度。我更不喜欢他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好象我还是一个不谙世事 的小孩子。他总是把我当作小孩子,其实若相同年龄我比他成熟多了,只是碍于他 男孩子的自尊心我不忍说出来而已。 我有个每天放了学都去阅览室看书的习惯,他每次必定帮我占座位。在阅读方 面我是个不可救药的小女人,就爱看那些婚姻家庭心情故事时尚服装幽默笑话之类 的玩意儿,只可怜他高三了象被崩紧的弦一样却还要来迁就我这些爱好。 我一直把他当作“伴儿”,知道“伴儿”什么意思吗?就是影子,影子在我我 行我素的时候,总是我做什么它做什么,我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而我从来不去管 它的存在。这对他是个残酷的真实,他却一直象没有意识到一样。 其实我并不总是这么无情的。真的有我自己做不了的事儿的时候,我第一个想 到的不是父母,不是那几个暗暗喜欢我的男生,更不是那个第一名男生,而是他。 而他也总是很乐意我这么做,即使我不去找他他也会主动来问我有什么事儿。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心不在焉,因为他好象什么都想到了,用不着我心再在焉。 不久他考取了西北的一所大学,而那个暑假我考得并不好,又不想天天闷在家 里,就联系了一家旅行团到云南去了。我在云南玩了足足一个半月,我在山区的湖 上唱歌,跟彝族姑娘合影,和她们一起跳舞。我还买了一个漂亮的头饰,戴在头上 帅帅的。从云南回来以后,我的信箱(我在居民区给自己申请了一个信箱)里塞满 了信件,同样的信封,不同的花花绿绿的邮票,一封一封的翻过,全是他的。 原来他已经走了,带着重重的行囊,深深的遗憾和遥远的思念。他说这是他过 得最失落的一个暑假,还说没有了他的日子,我还会过得象从前一样好吗? 也许是我从摇篮里培养出来的自主性起了作用,我依然过得有声有色,成绩也 渐渐赶了上来。高二我们换了个班主任,特别喜欢找同学个别谈话,他叫我去办公 室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让我今生都印象深刻,他说——我的人和我的字对不上号儿。 就为这句话,我苦练了整整一个寒假的方块字儿。高一的时候他经常劝我练字 儿,我从来没有听过,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字潇洒,用不着练。可是他走了,我才发 现自己从前既任性又固执。我一直以为我行我素,可以不受任何人左右,却没想到 他走了以后依然留下了这么大的影响。因为他的影响,我由初中时的豪放不羁变成 现在沉静自若的样子,因为他的影响,我由初中时的迷恋化妆变成了现在的迷恋读 书。 不久我伤心的发现我们的第一名男生跟邻班一个女孩子好上了。那个女孩子成 绩一般,相貌一般,气质更是一般般,真不知道他看上她哪点了。可不管怎么说我 心里难过得不得了,晚上翻出日记本想写点儿什么,又觉得难以启笔,最后划下了 几行带方框的句子,就是《金瓶梅》里的那种,因为有几个词儿写下来怪掉价的, 所以连日记也不让它知道。我对《金瓶梅》的这种效仿比贾平凹还要早上几年。 晚上趴在枕上偷偷的哭,说什么也睡不着,哭完了又笑,笑自己居然这么脆弱, 居然为了一个没讲过话的男生流泪失眠,真是太没出息了。唉,要是他在就好了。 他已经给我写了几十封信了我却一封也没回,要是别人的信当天我就回了,可 他的信嘛,我实在懒得回。虽然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没说出那三个字,但我很清楚我 们不合适。要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没什么崇拜可言,那她怎么可能爱上他。然而 这一次不一样了,我很不理智的铺开信纸开始给他写信,把所有女孩子的柔情都编 织到句子里面,折成一只纸鹤寄了去。这是我给他写过的唯一一封信。 他竟然为我那封信感动得涕零交织,一个人奔到无人的阳台上临风洒泪,又把 那只纸鹤很小心的折回去,当宝贝一样收了起来。知道这些我很生气,自己也说不 清为什么。但是不久我的注意力又一次发生了转移,因为认识了凌波。 凌波是个有妇之夫,有着成熟男人的沉稳与干练。那次是因为初中的几个男同 学来找我,都是热血青年吧,忘了是为什么事儿了,几句话就开始血气上涌,大打 出手。我见事态有点儿严重就四处求救,找了几个人都不敢管,后来找到凌波,他 立马儿找来几个制服,三两下摆平了整件事儿。从那时起我就对凌波有一种特殊的 感情,用一个时髦的词儿就叫第四情吧。凌波在我面前跟大哥似的,给我的感觉就 象他属于我自己的一样。但我又很清楚我们中间站着一个人,这是谁也没法儿改变 的事实。凌波有他的事业,他的家庭,还有他深爱的妻。如果说他的生活是一堂课, 那我充其量只是他的课间十分钟。 高二飞也似的过去,高三阴沉沉的到来,电视上演“万岁高三二”,可我们的 高三哪有那么丰富多彩,除了问题目,连动嘴的时间都欠有,相比更象黎明前的黑 暗,只是一心一意的盼着太阳升起来。我很清楚自己的水平,考一所中专学校就已 经无怨无悔了,可做梦也没想到居然也考中了一所大学,尽管是末流院校,但也算 是勉强达到了父母的期望。 暑假他跑来祝贺我,老妈忙里忙外的招待,俨然他就是我家女婿。我被气得不 行,提了书包就去找凌波,他一路追了来,象呼唤一个负气离家出走的孩子。他什 么都爱顺着我,我最气的也就是他这一点。当凌波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我不顾一 切飞奔而去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他怨尤的看了我一眼,走了。 这件事儿对他的伤害是无与伦比的,从此他再也不肯给我写信。一种失落悄悄 爬上心头,我是早已习惯了有他信的日子了,翻出他从前的信,虽然文采不怎么好, 却也常常出现一些很诗意的句子。唉,都说恋爱中女人傻得可爱,其实男人不也一 样? 只有我生日那天,他寄来一张厚厚的音乐卡,里面写了一首诗给我: 酒—— 是很醇的泪, 可我还是醉了。 泪—— 是很涩的水, 可我还是饮了。 你—— 折磨人的小东西 可你甜甜的来了, 爱—— 是好累的事情, 可我依然——爱了。 从来没见过他写诗,怎么看他都不是个诗情画意的人,可他居然写了这么首诗。 有人说诗人是痛苦的夜莺,我那骄傲的任性就象一把剑,伤到了他,也隐隐弄痛了 自己。 生日那天还收到一张贺卡,是班里一位男同学送的;很普通的“生日快乐”四 个字,却署了他自己的英文名字——John。 上大学以来我已经恢复了自己“红唇一族”的身份,领导着全班女同学的服饰 新潮流。见过我的人都认为我会跳很好的交谊舞,其实不然。大一时学校里办过一 个学习班,我跟寝室里的姐妹兴致勃勃的报了名。请我跳舞的第一个男生手上油乎 乎的,脖子上黑乎乎的,请我跳舞的第二个男生不怎么会跳却总想把我拥得过于迫 近,从此我再也不去舞厅。 年底到了,我从省城倒了些贺卡在公寓里卖,大概我的审美眼光真的很独到吧, 总之贺卡很抢手,不几天就卖没了,很是赚了一笔小钱。不久我又加入了找寻家教 的行列,觉得做这种“无本生意”,吃智力饭也蛮好的,但家长们用审视的目光打 量过后,愣是不肯选我。我的机会居然还不如工科系那两个相貌平平,衣着土气的 女同学。 此路不通,可以另寻其道。当上帝在你面前关上一道门的时候,他总是不会忘 了在旁边给你留一扇窗。我又在学校附近一家小书店找了份儿工,每天晚上去值班 一直到九点。那家老板之所以看中我,可能因为我爱笑吧。 果然,书店里的人气儿渐渐旺起来了,买不买且不论,好多人都喜欢跑来看, 尤其是我们院里的大学生。有几个好象是数学系的男同学总来翻看个不停,尽管书 店里的数学类书籍实在少得可怜。一开始他们还挺拘谨的,后来干脆磨磨僧僧的到 九点,然后陪我一起回公寓。 我拒绝了所有人的追求,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情愿不情愿,爱一个人真的好累, 面对一个人的剖白你还能说什么呢,我真的没有一般女孩子那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说我是冷血动物也好,说我是胆小鬼也好,总之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扭头走掉。 同学们都觉得我挺傲的,不怪他们,我就是喜欢一个人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 不受任何人约束和关照,我就是我嘛。有次我在路上遇到曾打过工的小书店老板, 原来我离开以后不久他就撑不下去了,正准备注销掉干点儿别的。我说你把书店盘 给我吧,他说8万块你做学生的很难负担得起。我说那么这样吧,你把它承包给我, 我每月交给你30利润,两年以后书店所有权归我。他说也好,但利润必须上交40。 我咬咬牙同意了。 从此我自己做起了老板,先前只以为生意好做,现在才发现什么都不是那么容 易,你得考虑风险,计算成本,各种杂捐杂税,还有人为的因素,比方说我一开始 雇了个外系的同学来帮忙,但却发现经常丢书,也不知道是他拿的还是他没看紧。 后来我换了个人,情况好多了,但却笨笨的收了两张假钱。还有好多事儿都不怎么 顺利,不过越不顺利我就越要把它干下去,闲下来的时候常常觉得胸口沉沉的,自 从上大学以来,自己真的长大了。 仍然保持着抄口袋在校园里溜哒的习惯,仍然喜欢坐在丁香花下面胡思乱想, 让浓郁的香气将自己层层围绕。也居然常常想起他来,要知道,这在以前是不太可 能的。 想起以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有一些很女孩很女孩的练手指的小习惯,比方说 泡沫塑料,我会很认真又很无心的把它们剥成一颗颗小粒儿,比方说那种带气泡儿 的塑料包装袋,我会把那些气泡在不经意的时候逐个按破。再比方说酒店里那种很 薄的一次性塑料餐布,我会一边吃饭一边用指甲在上面划线,最后划得烂烂的自己 也不觉得。每次我练手指的时候他都说我,说我是个奇特的破坏分子,说完了又宽 厚的笑笑,——他不愿意改变我。 唉,想一个人的时候,思绪就象春风中的杨柳,摇摇摆摆的。什么是缘份?缘 份就是你在想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正巧来了。他就是这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 我愣愣的盯了他好一会儿,半晌,开心的奔过去把他抱起来,我这么说可能有 点儿夸张了,事实上是抱着他的胳膊,不管怎么样我的兴奋让他有点儿感动,可他 却拼命的抑制住了。 那几天他对我仍象以前那样好,处处的关心我,迁就我小小的任性和偶尔的荒 诞不经。他用对小孩子一样的口气说我长大了,也成熟了,知道我自己开了个小书 店,每天忙碌得憔悴不堪,他直劝我承包给别人不要再干下去了,还用“学习是硬 道理”这样的话来反复说我。我不是一个很容易就接受别人意见的人,也没有因为 他的话而退缩,我只是想做点儿事情嘛,只要考试及格不就行了,又不准备当爱迪 生第二,再说,爱迪生也没上过什么大学。 他好象还有好多话没有说,而如今我永远也无从知道了。当时他只是告诉我他 面临毕业想去新疆支边,因为只有在残酷的自然环境中才能真正锻炼一个人,可我 觉得他有点儿逃避的味道,他为什么不回来呢?如果他回来,我愿意跟他好好的相 处,再也不任性,再也不固执,再也不…… 临走的那天,他一再一再的道别,我们站在站台上,春风暖洋洋的,可我们的 心——很凉。火车慢慢的启动了,我拼命的追着跑,那一刹那,眼泪居然不争气的 淌下来,弥漫了我的唇。 我翻开他临上车前送我的那本《平凡的世界》,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的进入故 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粗心,直到看完整本书被感动得涕泪滂沱的时候,才 在最后一页发现他夹在里面的诗: 避风的爱—— 和你相识正是春天, 你的笑容比丁香灿烂, 我傻站在料峭的春寒里, 感觉象阳光一样温暖。 和你分手也是春天, 全部的繁华我只当没见, 我不想见到你的表情, 怕冷漠再次贴近我的脸。 我在最冷的地方, 祈盼你沐浴永远的阳光, 原来我所有的爱怜, 只是你偶尔避风的海湾。 我再也不愿你的身影左右我多情的视线, 我再也不愿你的长发撩拨我沉睡的思念, 让我的生命驻足在春天, 让我的爱情遗忘在春天, 原来花开季节萌芽的, 并不都是最美的情感。 可是我那不可救药的骄傲,糟糕透顶的骄傲啊,为什么我始终没有说过一个挽 留的字儿,当他登上火车飞驰而去的时候,脸上该是怎样的失望呢,我寄了一张卡 给他,在卡上写道: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回来吧…… 他回了一封信,说:太晚了。 学校里知道了我经商的事儿,专门找了我去谈话,希望我能专注学业,不搞这 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儿。我真不明白,学校既然禁止学生经商,为什么又千方百计的 鼓励学生社会实践?难道我们一定要白干不拿报酬才算是好学生,我们上了这么多 年学,怎么劳动就这么不值钱呢? 当然,现在社会又开放了不少,校园里鼓励学生经商的措施开始层出不穷,甚 至于还允许休学搞创业,而大学生创业者也象雨后春笋一样密密的冒了出来。这不 过才几年的工夫,可为什么我上大学的时候就那么不开化呢? 我们院第一个大学生创业者的事业就这么夭折了。我把书店转让给一个毕业不 久的同学,条件跟当初那老板给我的一样,只是分成变成了50。 从此我把自己深深的埋到书堆里,低年级旷过那么多课,一时还真的补不及, 我天天抱着书啃呀啃呀,有时就忍不住想:人类真的很笨,创造了这么多知识一代 代的积攒起来,这些内容我们一辈子也学不完,我们这样只学知识而不去创造知识, 后代这样,后代的后代也这样,人类的知识岂不要陈旧,人类的发展岂不要停滞。 所以,我们最应该学习的就是如何创造知识,换言之,就是学会思考,形成自己的 一套思维。当然我是有点儿杞人忧天,因为总是有人在创造知识的。但那毕竟是少 数,我们大部分人都在昏昏噩噩的被动的接受着别人嚼好了的东西,这有什么意思? 我一直跟凌波保持着来往,他妻子我也见过,是优雅加优秀的那种,她待我亲 切的就象自己的小妹。我不否认自己喜欢凌波,但是几年来,这种感情已经随着心 态的变化慢慢变成了亲情,他是我可信赖的大哥,而我是他最珍爱的小妹。感情就 是这么一种飘忽不定的东西,它从不遵守什么守恒定律,说来了就来了,说没了就 没了,说变了也就变了。因为某种原因,感情或许还会定格,就象我对于他那样。 凌波曾经说过一番话让我记忆犹新,他说人世间的男女就象一些大大小小的齿 轮,只有齿牙相同的齿轮才会咬在一起转动起来,那么这就是缘份。否则,你的齿 大,他的齿小,怎么走到一起来?勉强在一起只能造成双方的磨损而已。所以,姻 缘都是在合适中诞生的。 不知道我跟他算不算是有缘的齿轮,其实我们的齿牙一直很合适,只是我这个 齿轮太过骄傲,一直不肯与他一起转动,所以,他就那么孤独的走远了,再也不肯 回来。 大四课程松散下来,同学们象林中飞倦了的鸟一样各寻栖所。供需见面会此起 彼伏,我拉了一个同学去一家外企应征翻译,老板拿出一份合同考我们,那个同学 外语比我好,可她的字象蜈蚣一样斜斜的爬满了白纸,老板看了直摇头,最后当然 选了我。 生命中新的一页又翻开了,我对未来信心满溢,但好景不长,当老板以整理材 料为由将我留下并且欲火狂燃的时候,我没命的摔门跑掉了,第二天我打起自己的 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个地方。如今一想起那张布满横肉的脸,我就恶心得要吐。 校园里又一次春意盎然,我泡进图书馆开始做毕业论文,周围一切静悄悄的, 连同我的心。窗外,杨花被春风牵惹得舞个不停,好一幅“杨花欢喜漫天雪”。窗 内,邻座有对男女同学在小声说话,那个女孩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幸福得几乎 忘我。我心忽又变得好乱,活象吞下了一团火,贾平凹写《浮燥》时大概就是这种 心情吧。 同寝室的CC给我捎来一封信,厚厚的,并奇怪的笑道:“是家书还是情书?” 我冲她笑笑,一看地址不认识,想必又是哪个无聊者的心情寄语吧,匆匆打开一览, 想不到却愣住了。 是他的父母写来的,沉痛的,悲凄的,严肃的,哀伤的语调,讲述了他的—— 遭遇。 原来他们单位组织去南方春游,走到三峡附近的一片山区,一个农家小女孩晃 晃的在水边玩,不知怎么就掉下去了,他急忙奔了去救,小女孩拼死抓住他的胳膊, 小女孩得救了,他却没有上来…… 他父母接到通知去整理他的东西。他的东西实在不多,一床铺盖一箱书,外加 上几件零碎的日用品,还有就是——橱子里未发出的五十多封信,收信人全是我的 名字…… 我回去了。 还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凄凉的结局呢,他的母亲,那个尽管有些厉害但 却让我敬重的阿姨,噙着红肿的眼却不说话,只是机械的忙里忙外,他的老父,仿 佛一夜间皱纹爬满了额头,老人家抑制着丧子之痛,找出了那些信。 “丁香:我知道这些信永远也不会被你看到,可我还是写了,写给梦中的你, 也留给梦中的我……” “丁香:你知道吗,我的生活很不诗意,我工作很累,但我不怕累,让我真正 感到累的是主任和处长的意见总是不一致,只有想到你的时候才会想到诗,也只有 你,是我永远的诗意,……” “丁香:我知道自己不是你未来的梦,永远也不可能是,我只能祝你一直一直 开心,让我的爱在你心中定格吧,就这样,让我的思念有一个栖息的地方……” 信纸一张张被打湿了,渐渐的我什么也看不清……那日,那个伏在沙发上痛哭 的是我吗,那个轻拍着我的背为我拭泪,而自己却又忍不住抹眼睛的是曾经很不喜 欢我,对我横挑眉毛竖挑眼的那个可亲可敬的阿姨吗,魂儿飞出了身体,我什么都 不记得了…… 还有他的日记。曾经纯真,曾经年轻气盛的日记,后来渐渐成熟,渐渐充满责 任心的日记,两位老人家不肯给,我便一张一张的印了来。 …… 还能记起以前的日子吗?还能面对丁香的香气吗?曾经相信感情的飘忽不定, 却原来,感情它定格的时候也会这么强烈,这么持久,宛若丁香浓浓的回忆…… 我写了一篇短文,轻轻的对着“他”念: 五月的时候,我几乎天天去看你踢足球。我坐在场地边,一动不动的从头看到 尾。 你很快活的蹦来跳去,每每踢了一个好球,你就会远远的冲我打个响榧。被阳 光晒得黝黑的面孔,衬着白白的牙齿,露出孩子般稚嫩的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憨态, 完全一个不染人间悲愁的孩子。 我内心一阵惊悸,眼眶莫明其妙的潮湿了。我朝着你欢笑着,尽管看不清楚。 我就那样静静的坐着,无思无想,看着每一个如你一样的狂呼奔啸的得意的大 男孩张牙舞爪的来回拨着一个小小的球。 我一直看到你完成你的宏伟大业,捏着一件皱巴巴的球衣,擦着满头大汗走到 我身边。 我把手交到你一双热乎乎、汗津津的手里,你轻轻的一用力,我顺势跳起来, 然后依着你湿漉漉的身体,闻着你温热的汗味,听着你强有力的心脏搏斗声,任你 粗粗的气息吹拂着耳边的发丝。 “我们走吧”,你在我耳边悄悄的说。 他在那里冲我笑着,一直笑。 我泣洇着念完了,尽管这全是想象。——这是你一直以来的夙愿,不是吗?你 喜欢我去看你踢球,我也总说去,说下次就去,可我却从来没有去看过……你喜欢 我看到你汗水淋漓的样子,你生气活泼的样子,可我却一直在若有若无的应付你,…… 我用帕子拭着你的脸,“我们走吧”,我在你耳边轻轻的说。